德国的男人看上去比较像女人想象里的男人,他们比较严肃,比较认真,长得比较硬朗高大。我在图书馆工作,周围都是书。要是书架上有一本书没有放齐,你只管等着,一定会有一个路过的男人匆匆走过去了,再转身折回来,将那本书码整齐了,而且,还要将身体向后仰去,左右看看,检查一下,再离开。他们也有某种幽默,但大多是轰然大笑,不会嘻嘻地低声笑。他们走路走得快,跨大步,风衣的下摆拂起,好像一架坦克,隆隆地开过来。
正因为对德国男人抱着如此印象,所以,当我混进柏林的爱的大游行的队伍里,渐渐发现彩虹旗下,大多是男人,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像男人,男人更像男人的地方,竟然有这么多男人其实不想当男人。
他们将自己扮作风情万种的女人,而不是普通穿汗衫和蓝粗布裤子的女人。他们穿着二十世纪初的长衫短裙,用羽毛做的长围巾绕在肩膀上,他们戴着黑色的假发,和绿色的长项链,他们是二十世纪初柏林黄金年代的淑女,他们手里还拿着各种各样又细又长的烟嘴,他们弯起的胳膊上还挽着一只带着发黄流苏的小包包,它让人想起来,旧小说里描写过时髦女子的包包里,装着一支美国口红,一盒英国粉饼,一盒埃及香烟,还有一把勃朗宁女用小手枪。原来,他们并不向往成为现代女人,他们要自己扮作世纪初的淑女,因为生活中已找不到这样的女人了。他们就这样摇曳生辉地在女人们面前走过去,好像要告诉我们,男人的理想到底是怎样的。
有时他们并不扮作女人,他们搂着自己的女人来游行。都说德国男人喜欢东方风情的女人,他们的女人也来自东方。但多看她们一眼,就发现那是扮作女人的东方男人。原来,他们自豪的是,自己有个扮作东方女人的男人。那异国来的情人有着浓密的黑发,热带棕色的细腻皮肤,还有东方人特有的温存与安静,以及颜色奇异的衣裙。身上散发着咖喱和椰子的气味,说鸟鸣般的语言,带着启蒙时代留给欧洲的东方迷梦。
当这样的游行小组经过,人群中就响起掌声和口哨声,好像在迪斯尼乐园,白雪公主在游行队伍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