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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人们》一只兴昌里小猫的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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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个台风的间隙中,我就像一颗被白头翁携带来的雀榕或小叶桑籽般的,落土降生在这兴昌里山坡某个社区的开放空间鹅掌木树篱下。

我并不知道我是我妈妈的第几胎,我也不知道我那野猫妈妈是什么时候流浪到此,并像这社区的人族一样喜欢这里、且决定落脚下来。

我妈妈瘦极了(但我觉得她是全世界最美丽的马麻),但她躺下来的身躯总够我和我的兄弟姊妹四个挤得下,她总是既宠爱又忧伤地注视着我们抢奶吃,我不明白她在忧伤什么?

我眼睛能清楚视物、行动也渐可独立之前,我妈妈叼着我们辛苦地已搬了好几次家,一次是海棠台风来前,一次是有人远远跺脚拿伞赶她,一次、我觉得那次她是故意的,怕我们反对,搬家中,把我们当中最弱小的弟弟给偷偷丢掉了,我听到弟弟在福客多后面的水沟哭喊了整个黄昏,不知如今他下落如何了(作者注:被朱家收养了,是家中第十三只猫成员)。我妈妈是担心她ㄋㄟㄋㄟ快不够我们吃才这样做吗?我觉得她多虑了,因为我看过有好心和善的人族偷偷拿剩鱼剩饭给她吃,而且,就算有一天真的不够吃了,我们兄弟们发誓绝对不争不吵公平分享。

兴昌里的社区流浪猫,也是小六六的兄弟姊妹。

是因为我们没有像人族一样花钱买房子并交管理费所以就没有生存权吗?有些人族看到我们就作势要驱打,并责怪偷拿东西喂我们或下雨时会在摩托车上搭件雨衣让我们母子可避风雨的其他邻居们。

我们不想讨人喜欢或讨人嫌恶,我们仅仅只想有个活路,这,很难吗?我妈妈从来不准我乱骂人族例如“人族已经占尽资源占尽便宜,为什么我们从没嫌他他要嫌我们?!”

人族嫌我们乱大便(他们不用大喔?),是啦有时我会在树下草里,只是有时来不及会在人族认为不该的地方,所以若有好心人族愿意放盒猫砂,我们会非常愿意使用,我们猫族是出了名的爱干净的;也有人嫌我们一点用都没有,那他们可不知我妈和前我两胎的大哥可是夜间好猎人,打了多少蟑螂和老鼠;有人嫌我们看起来很恶心,那他们常带小人族老远花钱费时去木栅动物园人挤人看我那孟加拉虎大哥,又嫌不恶心啦?

更有人嫌我妈妈生太多,这——就是我们兄弟们的伤心事了,不久前,别的社区的三个人族阿姨把我妈妈抓去兽医那儿好些天(简直把我们吓坏了,好些个夜晚,包括可怕的泰利台风,我们都没有妈妈让我们挤挨着睡),回来时,妈妈耳朵被剪了一小角(一定痛死了!),那代表没有主人、但已结扎的猫,我妈妈再不会惹人厌地继续生小猫了。

只是,仍有人族不满足,打电话给环保局并轻易把我们兄弟仨抓进笼子里(天啊我们原以为他们要跟我玩、要加菜请我们吃),他们说,要是几天内没人认养我们,便要送去“处理”,就是注射毒药让我们死掉的意思。

我听到人族们一直隐晦地说“处理”来“处理”去,好像我们是没有生命的垃圾,我不知道大人族会不会诚实地告诉他们的小孩(例如常常傍晚会来请我吃面包逗我玩的X楼X号的小女生)即将把我们送去处死。

“可是为什么?”当小女孩这样问的时候,我不知道大人族要如何回答。

我妈妈和以前来过几次的一只我很崇拜、浑身伤疤、一看就是闯荡过好些年的前辈告诉过我,他说,我们住的这一带,是这城市这岛屿居民教育水准、进步意识算高的地区,所以能生存或流浪在此,是我们的幸运、幸福。

幸福?是什么?

我们从不求日日饱暖,不求人族宠幸,从不奢望妈妈、兄弟们可以永远聚首,就像每天晚上这社区一户户人家灯光亮起时的那情景那种噢我有点知道了,幸福的感觉。

我只但愿,同样作为地球上的过客,我们彼此容忍,互不断生路,至于生死祸福,自己碰自己担(其实我们流浪猫的生命通常只有二三年),这,会是一个太奢侈的梦想吗?

再见了,妈妈。

再见了,曾经关心过我们的所有人族。

—— 一只明日要上路的小猫

被妈妈丢弃的最弱小的弟弟,后来被我们收回家,取名小六六(六月六日来家的)。

捡来刚洗净的小六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