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我正在听一张碟。歌声温柔缠绵,婉转动听,洋溢着单纯的喜悦。
是小野丽莎演唱的一张法语歌曲,碟名叫《左岸香颂》。因为很久没有这么打动我的歌曲,于是我开始翻看歌词译文。原来这些歌词也像乐曲一样纯粹和美好,这让我很惊讶。
第一首歌叫作《如此美好》。歌词开始是这样的:“如此美好/可以爱到哪就到哪/口中哼着歌曲/尽情地拥抱/可以说着温柔的字眼/那些微不足道的话/却可以说很久很久……”歌词细腻地描述两人热恋的琐碎细节,非常幸福美好,如果不是文章的篇幅所限,我恨不能全部引述一遍。
这首歌这样描摹热恋,打动我,同时让我惊讶。为什么?因为我太久没有接触过这样描写爱情的东西。不管是电影还是歌曲,是绘画或者诗歌,或者小说。
香颂,专指法国流行歌曲,其实占主要内容的还是歌颂爱情的歌曲。我因此联想到我们平时所能接触到的流行歌曲。其实我们汉语的流行歌曲里,爱情也占着主要份额,但是我们新的歌曲里关于爱情的内容却越来越缺少甜蜜,单恋的、失恋的、苦恋的内容成了主流。甚至有的歌手,就是以这种苦兮兮的调调走红。在演唱会上,在热烈的气氛中,歌星在台上挥着手,兴高采烈地唱着关于苦情的歌曲,台下万头攒动,众口一词,共同唱和。其情其景,非常怪诞。
不止流行歌曲如此,文学或者艺术,更是如此。
我以前就发现了当代艺术,是绝对不表现单纯的爱情的,如果谁还在以爱情为主题绘画,一定是非常的落伍。就算非得以爱情为主题,那也一定是带有讽刺意味地表现爱情。诗歌也是如此,就好像一旦描写爱情幸福,就变成了大学生的情诗,不能称为文学作品。
小说倒是有描写爱情的,那又被打入了言情小说的行列,为高雅人士所不齿,而且的确严肃作家是不去写这个的。
有一次,一个海外的出版社约一个作家朋友写一本小说,要求是,长篇,关于爱情,但不能有畸恋,不能有婚外恋,结局要圆满。我和其他写作的朋友听到这个要求都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没有畸恋,没有婚外恋,而要是一个幸福圆满的爱情故事,如何能成就一个长篇?后来那个朋友费尽心思,在他构造的小说里,把主人公安排成一对夫妻,这样便不是畸恋,也不是婚外恋了,但要够曲折,够字数,结果够圆满,他只好把这对夫妻搞得在全国展开了互相追踪,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的旅行,终于完成了长篇。
我知道这其中有一个这样的原因,因为大家现在动不动要讲现代意识,现代意识一讲,就得是复杂的,痛苦的,矛盾的,解构的。而那简单清浅的,田园牧歌似的情怀就是很幼稚的了,称不上伟大的作品。所以在艺术家的带领下,人们一起开始追逐那种痛苦的爱情。
如果光是在审美范围内如此,也就罢了。我发现,这渐渐地影响到我们对爱情的真正看法。
前一段,听说一个有为青年从广州某单位跳槽来成都某单位。因为后一个单位远不如前者,所以猜测丛生,我也跟旁人一样,以为他是因为这边有重金相酬,抑或有高位相候。后来知道了谜底,原来很简单,只是因为爱情,他爱上了成都女孩,所以要来成都工作。这个简单的原因,却没有一个人猜中。
我听到答案的时候,也如今天听到《左岸香颂》时一样吃惊。其实我本是一个笃信爱情的人,但也在长期的熏染中,喜欢把情感复杂化,丧失了直觉,丧失了对简单的信仰。爱情就应该回归它本来的样子,像法国香颂一样,甜蜜,单纯,美好,不要讲什么深刻,什么后现代。如果爱情都充满苦难或者计算,人生还有什么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