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寒冷,只好躲在家里,白天读书,晚上看碟。前几天看到一部《再见巴法纳》。影片以一个狱警的视角解读曼德拉,别有天地。其中有一段情节是这样的:当早已不再做看守的格里高利不愿受命去看守软禁之中的曼德拉——他在看守曼德拉时彼此已建立友谊。格里高利夫人却劝说丈夫:“你不是想要进入历史吗?现在正是时候。”——彼时南非种族隔离的高墙已摇摇欲坠,连向来不理解丈夫同情曼德拉的她也意识到,他们将因为曼德拉而进入历史。
像格里高利夫人这样有历史感的人,我见到的不多。中国人有悠远的历史,但似乎向来缺少历史感。以至于刘心武在小说《钟鼓楼》里不断地向读者唠叨:“要有历史感”,哪怕他描述的庸常人生和历史感沾不上什么边儿。当然,从他在《百家讲坛》中的表现来看,他一再强调的历史感未必和现实有什么关系。
但究竟什么是历史感?一时我也回答不上来。这也许要归咎于一时勃兴的写史热潮。随便走进一家书店,都能看见这几年结出的“累累果实”。它们都不假思索地冠以“历史”的名号:《历史的脸谱》《历史的底稿》《历史的经验》《历史的棱角》《历史的裂缝》《历史的天空》《历史的沉船》《历史的耻部》《历史的人性》……却找不到尼采的那本《历史的用途和滥用》。出于好奇,我曾经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翻阅过红透全国的《明朝那些事儿》,唯一的感受是白话文的发明很有可能是一个被低估了的历史灾难。当然,那些风起云涌的跟风之作就更不堪一提了——有家出版公司就给我寄了这么一本,我读了几行字就径直扔进了垃圾桶,在这里我连书名都不愿意提,以免有恶炒之嫌。偏偏劣币驱逐良币的事情总会发生:在刚刚过去的一年里,有多少人读到了《德国反犹史》,又有多少人知道《两头蛇》呢?
布克哈特(Jacob Burckhardt)在《世界历史沉思录》里说:“一切精神的东西,不管它们是在哪个领域里感受到的,都具有历史的一面。……其次,所有发生过的事情都具有精神的一面,这种精神的成分使得发生过的事情有可能永垂不朽。”或许,历史感就是这样一种精神,一种感知和理解世界的能力。但又不尽然。历史感也可能是一种意志,一种行动力。PX事件中的厦门市民就是例证。约翰·格雷说,人类的一大教训就是永远记不住教训。看来他对人类有无历史感持过于悲观的态度了。可以肯定,在以后的日子里,厦门人都不会忘了什么叫做历史感。
还是格里高利夫人说得直接,所谓历史感其实就是现实感,伴随着时光流逝的滴答声。多好的一句话呀:“你不是想要进入历史吗?现在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