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文史馆先后任正馆长的,除张菊生、平海澜、金兆梓外,还有一位是江翊云老先生,他于一九六〇年二月九日在沪逝世,年八十有三。
江老名庸,字翊云,别署澹荡阁叟及澹翁,福建长汀人。日本早稻田大学政治经济科毕业,历任京师法政学校校长,京师高等审判厅厅长,修订法律馆总裁,司法次长,司法总长,日本留学生监督,国立北京法政大学校长,故宫博物院古物馆馆长,东方文化事业总委员会委员。后来在上海执行律师业。解放前一年,曾受国民党政府委托,和章行严飞往延安,为和运代表。他是江叔海(瀚)诗人的哲嗣,叔海有《慎所立斋稿》《北游集》《东游集》等,翊老工诗,当然渊源于家学。叔海和蜀中诗翁赵尧生过从甚密。翊老就从赵尧生游,更求深造,诗乃日趋劲遒秀逸,出入唐宋之间,刊有《澹荡阁诗集》,为士林所传诵。犹忆若干年前,他为我写纪念册,录其和程窳堪见赠原韵云:“逢君辄忆杨昀叟,柏社松寮有坠欢。笔底溪山浑老境,眼前风月是愁端。客因午雨留偏久,曲到阳春和自难。三败我如鲁曹沫,恨无一剑劫齐桓。”窥豹一斑,也可见其风格了。
一天,他来我家,天忽潇潇雨下,我就留他午饭。我藏扇三百柄,饭后便倾箧出示,他看到申石伽所画的竹,认为新篁一丛,出之灵府,为之爱不忍释。我告诉他,石伽是杭州人,画竹是有名的,曾影印所作《万竿烟雨图册》。他就托我代求,后来我就请石伽画了一扇送给他。他也善画竹,为正式的文人画,给我绘一扇面,又一小册,疏疏几笔,自饶烟啼风嬉之态,使人对之,仿佛身在建元之际,和王子猷拱揖觞咏,异口同声称为此君不可一日无哩。他说:“前人说喜气画兰,怒气画竹,此说未确。画竹之前,必先胸怀淡定,一无尘滓,然后命笔,自然清韵秀色,纷披楮墨之间。若然真正怒气冲天,那所作一定枝干错乱,剑拔弩张,还有什么可赏呢!”听后为之首肯。他虽能画竹,平日不轻易动笔。他的书法,古拙中自有锋棱,和他的尊翁叔海所写一模一样,几不可辨。
他生平嗜酒,饮咖啡,吸雪茄,多进刺激的东西,曾一度中风,后来逐渐转愈。冒鹤亭前辈逝世,他亲往主祭,我也去吊唁。不意即此一面,乃永隔人天,能不怆然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