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赴昱
看了老萨文中王云五梅贻琦坐飞机的故事,让我想起了自己的一件小事,就随手记下来。
不是比附名人,只是联想到了而已。既不是比附老萨,也不是比附二位民国名家,若真是想比附,倒是想起另外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子比我还小,人小身家却不小,未来自然也是不可限量。钱不是问题,不容易让我有这么大的兴趣。让我有兴趣的,是据某大师给她算命,说她命中合有五百亿,推背图上也有她的名号,然后又如何如何云云。俺没有预测的本事,也没有算命的能耐,这样的事情,一向只当故事听。当然我一般也不太厚道,遇到这些事情不会指责别人迷信,然后跟人家讲无聊的大道理,和光同尘嘛,主席也说过气可鼓不可泄,大家都挺高兴的事儿,不是挺好嘛。
令我纳闷儿的是,这年月出名不难,赚钱这事儿我等草民虽不容易,可对另外一个圈子的人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但能上推背图的,则非一般名人可比。既然认识了,又不需要假以太久的时日,当然想看看会不会真有这等神奇故事发生在生活中了。反正按照大师的说法也没几年就能看到结果,看身边人出这样那样的故事事故,大家都有自己的经验,但能看到一个推背图人物在身边冒出来,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儿,所以,我等!
当然,就这么一忽悠就让我这等不信邪的人信了,也没那么容易,而是据我的观察,她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心理心态上严丝合缝到接近无懈可击的人之一,另外,她掌纹的感情线,居然毫无波折。这等人万里挑一,确实是做事业的好料子。
也当然了,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人家一定已经不认识我了。
梅贻琦先生硬着头皮陪王云五上飞机,当时的心理状态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愿意为了别人,自己冒生命危险的傻事,中国人倒是人同此心常常做的。
父母过世那一年家里家外事故频仍,劳碌奔波于国内国外,搞的心力交瘁,心理生理严重透支,精神身体同时发生危机,显示在身体上,就是心脏出了问题,严重与否我也懒得去查,反正是有次心痛的时候一下就昏了过去,醒了以后就知道,自己从此告别可以任意所为的年少轻狂时代了。
这世界上的事情,一般来说是不可逆的,不管是健康还是感情,没了就是没了,只能接受,很难扭转——似乎也就是我们平常人最看重的金钱,还比较容易处理,什么时候赚的钱都差不多——所谓人到中年百事哀,未必真是少了心力,常常只是明白了人力有时而穷的道理,开始懂得尽人事顺天命而不再胡乱挣扎了。
发现心脏有问题以后没几天,陪两个女孩子去游乐场,其中一个想玩儿过山车,另一个不想,就推我陪玩儿。
我该说什么?
那东西就是贼船,上去容易,想下来,可就只能等它自个儿停了。以前我不当回事儿,可现在的我,已经不同了,虽然只是几分钟时间,跟鬼门关倒也没什么区别——我怎么知道自己的心脏能不能承受?我怎么知道自己一定能下来?
旁边的小姑娘在催我,还说你怎么这么胆小啊,我只能微笑不语——激将法对我这样一向没皮没脸的人,起不了什么作用——心事是自己想的,很多事,她们年轻人是不会懂的。
后来自然也就陪着上了,结果自然也还不错——否则现在我就不能这么悠哉乐哉地以写字为乐,而是某“死魂灵”——当然,在她们眼里,我不过是个有些胆小却还算够意思的人吧。
说起这个,倒不是想吹嘘,其实真出了事儿,还是很不值得的——人家陪王云五出事了也能出名啊,我那算什么?——只是想到人同此心,梅先生上飞机前,大约也是差不多的心思——上就上了,大不了是个死。生死这问题,有时候也就是谈笑间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
不过,因为这件事,倒是让我有胆子后来去了西藏,还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冰川旁边,跑了一个多小时的步,居然也没出事儿——人的承受能力,有时候真的是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当然我不是劝大家冒险,身体有痼疾的,还是稳妥些别冒险的好。比较有名的,一位香港还是台湾的老人,虽然有心脏病,却一定要满足自己对西藏的向往,但因为身体原因多次未能成行,后来终于还是去了,也终于还是死在了那里。不知道这能不能说是“求仁得仁”,但为了这个而死,毕竟还是少了些价值,多了些唏嘘。
写这篇东西,真想说的,还是后面这件事儿。
多年前,一位年轻人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俩人很快进入热恋状态。本来挺开心的事,却忽然飞来横祸:她被发现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
那是20世纪80年代的事情,刚刚被“血疑”里的幸子薰陶过的国人,都明白这个病的危险性,而且,医生直接宣布:不会超过半年。
他是农村人,家中老大,承担着生子继承的重任,而这个病,明显是不能生孩子的,而且,就算是不那么短时间就如何如何,这样的病,拖得越长越是问题——至于哪些问题,大家可以去想。
怎么办?
之间发生了什么,思想斗争家庭争执啊什么的,我们不得而知,我们看到的只是结果:他决定跟她结婚。
他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是不是仅仅微笑着点头,我们一样不得而知。
不管是不是微笑,类似的决定,都不会是轻松的。
这样的承诺,赌上的,往往是自己的一生。
她当然不同意,她说:没这么坑人的。
他说:花多少钱我都给你治,有一天是一天,治不了再说,再说医生说的也不一定对。我一定把你照顾好。
后来的日子,果然,他用心服侍她,给她买各种营养品,做各种好吃的。
治病上,比照有未来做,生活上,比照没未来做。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
她给他的回报,是愿意给他生个孩子。
这次是他不同意了。
她的情况,怀孕就有生命危险,以后生的时候,也是鬼门关——她的病,凝血有问题,流血就止不住。
她跟他一样,是死心眼儿。
后来呢?
呵呵,后来啊,也许是老天爷眷顾他们吧,一切都不错。
在妇产科的手术室里,医生问她:保孩子还是保你自己?我们不敢保证两个都安全。
她答:要孩子。
手术室外,同样的问题,他答:保大人。
再后来呢?
再后来啊,就是现在了,孩子已经大学毕业了,有了自己的小生意,找了自己的女朋友,小日子过得挺好。
那他们呢?
他们呢,就是我们要理解的现实生活了。
她没有像医生预言的那样只能活那么短,而是一直活了下来,而且越来越健康。
只是,他们已经离婚了。
吵了一辈子架,后来终于分手。
当初的情深义重生死与共,都已经是过去。
现实就是现实,很抱歉我不能给大家一个童话故事。
不过,我们不能因为后来的无奈,就否定当初。
当初的美好,与后来的不那么美好,并不矛盾。
我们不是生活在真空,也不是仅仅生活在某个时刻。
正如再美丽的鲜花都会凋谢,不能因为凋谢了,就否认当初开放时的美丽。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如此。
不以成败论英雄,不以结果论成败,不以对错论结果。
每个人,都是在那个时候做自己的决定,那时候对了,也就好了,其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比如,如果梅贻琦知道王云五在商务印书馆被烧以后,解雇所有职工并取消他们大部分退俸金,只发了不到五分之一,自己那份却十足十地揣进腰包,虽然未必是见利忘义,至少也是损人利己贪心不足,还会不会愿意跟王云五冒生命危险上天呢?
可是,这好像跟梅先生已经没有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