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三强先生被认为数理化学部的第二帅,大约和评价人的立场和审美观有关系。
这里说的“帅”,指的是什么呢?老先生解释说,那叫——气派。
“帅”这个东西,并不是架子,像周培源先生,钱三强先生,走在哪儿都如同鹤立鸡群,这就是气派。
也有的人虽然看来并不气派,但大家都怕他,比如钱学森先生。
◎喝过洋墨水的钱学森先生,大家并不觉得他外表有多气派
钱学森先生是很有意思的人,前几年电视里播放国家领导人看望耄耋之年的钱先生,有数理化学部的老人一看就感慨万分。因为钱先生住的,还是20世纪50年代在中关村住的那所老房子。那个年代钱先生的房子很不得了,是国家专门拨给,带警卫的。而今天看来,这所房子虽然有四五间屋,但每个房间都很小,住了五十年,钱先生的房子早已经是地地道道的陋室。先生身肩国家要职与民族重任于一身,名扬四海,晚年不过尔尔,这份清白,就足以让人动容了。
不过在数理化学部,钱先生这个从美国回来的大科学家,虽然待人和蔼亲切,却有很多人怕他。
怕他的,大体都是后来科技界的栋梁人物。
为何怕他?只因为这位钱先生待人温和,待学术却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在数理化学部担任秘书的那位老先生举了个例子。一次,在某个学术交流活动中,一位副研究员在台前给大家讲自己的成果。
当时科学院的副研究员可不是好惹的,比如,新华社1978年2月21日向全国报道“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青年数学家张广厚在函数理论研究中又获得具有世界水平的重要成果。张广厚成功地找到了整函数或亚纯函数的亏值、渐近值和茹利雅方向三者之间的有机联系……”这位早已因为张杨定理而蜚声中外的“青年数学家”,当时也不过是个副研究员而已。
所以,现在弄个正教授未必顶得上当时的一个副研,主要还是因为选拔和培养机制的不同,毕竟现在教授的数量比当年副研多了百倍不止。
这位副研究员在黑板上写算式,内容很深奥,总之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长江黄河,密西西比。看得当时大学毕业不久的老先生目眩神迷。
钱学森先生也来了,就坐在后排,静静地听。
听到后来,眼看算式已经快出了黑板,钱先生忽然拍了一下座椅的扶手,站起来,指着那位副研究员的鼻子道:“你啊,这是狗咬尾巴!”
一句话出口,副研究员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等人都散了好久,老先生细细地品味黑板上的算式,才算明白了钱先生的意思。
所以,很多人当时都怕钱学森先生,虽然他当时并不像另一位钱先生那样有气派。同样貌似温和但让未来栋梁之材们害怕的还有一位,则是中国科学院物理所所长黄昆。
钱三强先生被认为有气派,是因为他长期和军人一起工作,培养了一种独特的军旅与儒雅相结合的风度。有趣的是钱先生的夫人何泽慧虽然是公认的美人,但当时给人的印象却是——“钱三强先生很气派,他太太何泽慧则有些邋遢……”
怕我听错了,再问,回答还是——“邋遢”。
何女士不是美人吗?怎么会邋遢?
老先生苦笑一声,说当时何泽慧女士来部里办事的时候,的确经常头发蓬蓬松松的,一看就没有好好梳理过,再与钱三强先生对比一下,反差就出来了。老先生给何泽慧女士的评价是——“工科美人”。
听到这个评价,忽然想起了王国维评李后主的词——“粗头乱服,不掩国色”。
钱三强先生是科学院院士,何泽慧女士是居里实验室出来的才女,从云室中发现了正电子和负电子间几乎全部能量交换的弹性碰撞现象,也是科学院院士。
有趣的是何泽慧女士的姐姐何怡贞女士(门出麻省蒙脱霍育克学院,在中国最早开拓了非晶态物理及金属玻璃研究领域)也是院士,而何怡贞女士的丈夫葛庭燧先生(门出麻省理工学院,他发现的晶界内耗峰被称做“葛峰”)还是院士。
想来,这一家人若是开个家族科技企业,足以把任何一个大公司的科研部打得鼻青脸肿。
这几位郎才女貌,才女佳男的婚姻并不是让老先生印象最深的,他印象最深的是学部里面苏步青先生的夫人是日本人,黄昆先生的夫人是英国人……
还有就是院长郭沫若,娶了个太太于力群也是才女。郭先生是研究甲骨文的,文字功底自然过硬,不料于力群女士的字比丈夫更漂亮,这是大家私下公认的,郭先生知道了,也不能否认。老先生也是第一次从郭先生那里知道了原来可以叫太太“内子”,因为郭先生有一次题词,写道“偕内子”如何如何,这个内子,老先生问过才知道原来指的是于力群女士。
郭沫若虽有“薄幸”之谣传,但当时数理化学部的工作人员却觉得他对家人蛮有感情的。有一次老先生随郭老到大连出差,郭老有个儿子在大连部队工作,郭老特意绕道去看他,但这个小郭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居然闭门不纳。郭老因此很惆怅,回北京路上都一直闷闷不乐。
钱三强算是第二帅,那么,一定有人会问,数理化学部的第一帅,是谁呢?
答案是——数理化学部主任吴有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