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主持人的论坛上,我对台下的同行说过这样一段话:“我们这个行当,是一个名利场,从某种角度说,它也是一个绞肉机,如果不是打算以长跑的姿态进入,而仅仅因为诱惑而入,终究,是一个牺牲品。”
名,是第一个挑战。你用嘴来活,也活在别人的嘴里。人群面前,有的人被众星捧月,有的人被视而不见。你是否做得到众星捧月时还知道自己是谁?被视而不见时还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各种奖励也是如此。有人说,如何面对失败决定人们是否可以成功,依我看不一定,如何面对表扬、奖励和成功才是真正的考验。在这个名利场里,随时会得到泡沫化的表扬,其实它更可怕。有的人,经常接受夸张的表扬,但对批评却难以承受,更别说夸张的批评。然而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可以接受夸张的表扬,却不可以接受夸张的批评?比如我自己,曾经今天被人称为“民族脊梁”、明天就被叫做“汉奸”,对此,我必须适应,因为,这是这个行当的伴生物。
这张照片,是1997年,我与敬一丹、倪萍、汪文华三位大姐同获“金话筒奖”时的合影。当时我还是绝对的“小弟弟”,如今,在很多同行面前,我已是“白老师”。当年获奖后,我曾困惑:下一个目标与动力是什么?现在明白了:忘掉奖项,永远把自己当一个新人。
其实,签名与留影也像是一个坎,常常让自己虛幻了麻木了,以为天经地义。我总是相信,自己签过的一些名,别人也没再看过第二眼,你如真对人有用,不留下名字,别人也会记住你。
利,是另一种考验。
这个社会,对所谓的名人,是有消费欲望的。而名人们,也就在被消费中,获取自己的利益。如果你愿意,似乎每天都可以有宴席参加。只是不知道,时间长了,还会不会有品尝味道的能力。
有了名,有时就开始有了身价,谁都喜欢钱,但适可而止守住底线取财有道就难。让人奇怪的是,我常常见到有的人永远在付出时间挣钱,却连花钱的时间都没有,那么,挣钱为什么?还有,如果你自信于一生都有挣钱的能力,为什么那么急于一时?人,是自己欲望的主人还是奴隶?
有一次,等待录制节目时,襥存昕大哥与我私下里聊天,恰恰聊到了这个话题。他的准则总结成几句话让我深有感触:该挣的钱坚决要挣,不该挣的钱坚决不挣;该花的钱一定要花,不该花的钱一定不花。
我以为,有道理,但什么该什么不该,就看每个人内心的标准,它注定因人而异。更何况,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轻易说不,谁也无法百分之百地清洁。我也同样如此。走的时间长了,就常常发现生活中有些人在计算得到的时候,往往忘记因这得到而会失去什么。如果每次去得到时都计算一下,看值不值,就不会那么拼命去得。但在“得”的诱惑面前,又有多少人在乎因此而来的 “失”呢?
心理,也是一种考验。
人们都看到所谓名人人前的光辉,却很少看到人后的伤口,总是要到又有哪个名人自杀了、吸毒了,才短暂地拿起纸笔,探讨一下名利场中人的心理压力问题。
有的时候,我会很有兴趣地与叫白岩松的那个人保持一定的距离,看他的被异化,观察与思考在他身上的有趣之处,看他与社会和公众之间的关系。或许我有自己幸运的地方,刚一走进电视圈,接触的就是“东方之子”,那是一群有名有利有权有信仰有地位的人。在太多的人眼里,包括在当时的我眼里,如果达到他们的程度,还不得幸福死?然而,当我真的走近他们之后,才慢慢明白: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人生,那些外在的东西,与幸福并不真正挂钩。时间长了,也就释然。这个时候,我妈说过的一句话就起作用了。她说:人的一生,不管贫富贵贱,最后加减乘除,一算分,都一样。
2010年夏天,中学毕业二十五年聚会,酒席上,轮到我发言,我和同学掏心窝子说了这么几句:所谓混得好的,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痛苦与要付出的代价;所谓混得不好的,也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和平静。就看你怎么看待它,怎么善待拥有的好。
所以,谁都得知道自己是谁,而同样的,所谓名人,首先或本质上只是个更多人知道他名字的人,有好有坏、被更多诱惑也被更多约束的人,走得远不远,看自己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