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喀则和江孜相距85公里,班车多为金杯客车,一般坐满就走,方便得就像市内公共交通。
刚杰宾馆的服务员告诉我:“你现在去,天黑就可以回来了。”
日喀则和亚东之间也有班车,一天一班,经过江孜县城外的三岔路口。
到了江孜,我没打算回日喀则。我住在宗山城堡遗址对面的家具厂旅馆。家具厂已经不再生产家具了,车间改成了客房,院子改成了停车场。房间里有电视。我已经好久没看电视了。我觉得在这种地方电视机显得多余,是个不讨人喜欢的摆设,却成了房价上涨的理由。
宗山脚下是广场,由当年的上海援藏干部倡议并筹措资金所建。广场中央矗立着江孜宗山英雄纪念碑。我一向痛恨这样的画蛇添足。它硬是在你和历史之间横插一脚,让你在缅怀过去的时候无法摆脱现在的浮躁。我更愿意称之为善意的破坏。爬山是要买门票的,价格不菲。很多游客爬上山顶肯定会后悔,因为山顶的遗址接近废墟。陈列馆里文史资料缺乏,却有不少泥塑人物,分别扮演奴隶主和奴隶的角色,试图演绎过去的岁月。我很难把这样的旅游景点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联系起来,因为我由此根本联想不到一百年前宗山上那场惨烈的战斗。
在山顶,我看到歪歪斜斜地插着块牌子,上面写着跳崖处,总算让我依稀看到腥风血雨中,英雄的身影重现。
当年的英军统帅荣赫鹏在占领江孜后登上宗山远眺,终于明白藏军拼死抵抗的原因。因为在他们眼里,英军渺如尘粒。但是拉萨制造的土枪搂草打兔子可以,却无法与大炮机枪过招。战斗尚未开始,胜负已有定论。
占领江孜后,英军几乎没再遇到像样的抵抗,他们像旅行团一样进入了拉萨。也许,只有拉萨的居民从店铺中和门槛内向侵略者投去的那一束束满不在乎的目光,让那些趾高气扬的士兵感到些许受挫。在笃信佛教的西藏人民看来,入侵无异于亵渎宗教,不可饶恕。然而他们无可奈何。他们剩下的武器只有冷漠。在历史上,中国的每次开放,都是在挨打之后。这次也没有例外。根据刺刀下签订的拉萨条约,江孜炮台被拆除,江孜被辟为商埠。
我登上山顶的瞭望台。古战场的硝烟已经散尽。黄昏中,江孜平原气氛祥和,一派丰收后景象,令人满足、陶醉。
我来到白居寺的时候,游客几乎已经散尽了。大门洞开,售票处的喇嘛也不见了踪影。我无意之中逃了一次票,我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进入。
白居寺是西藏唯一一座兼容萨迦、噶举和格鲁三大教派的寺庙。但全寺被万里长城般的高大围墙包围,开放和封闭在不同的形态上完美地结合起来。人称来到白居寺,十万佛塔不能不看。塔内供奉佛像三万尊,加上随处可见的擦擦,数量逾十万。我没有进去看,也不感到惋惜。对我来说,这就够了。但凡美好的事物,都需保持距离。
第二天早上,刚过九点,我就已经来到离县城一公里左右的路口,等候日喀则开往亚东的班车经过。等了很久,始终没见车影。有好心人告诉我,班车也许已经路过了。也有人告诉我,亚东下着大雪,班车可能被临时取消了。下午两点,我沮丧地决定取消亚东之行。我来到马路对面,坐车回到了日喀则。我没有回去刚杰宾馆,而是坐上了去拉萨的班车。
班车离开日喀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天色变得阴郁,接着就下起了小雨。当我想到晚上就能到拉萨了,心里渐渐涌起温暖的潮水,期待也变得有点儿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