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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帝国的衰亡》第十七章 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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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九日晚,第三十八师团长佐野忠义中将及其司令部人员抵达塔沙法隆加角,与先头部队汇合。他们乘五艘驱逐舰安全通过所罗门群岛之间的海峡,但师团主力及其他增援百武的部队——约一万二千人和一万吨给养物资——却仍然在肖特兰岛。曾决定由一个船队——十一艘运输舰和货船,十二艘驱逐舰护航——把他们一下子运走。在他们前面将先派出一支由两艘战列舰、一般轻巡洋舰和十四艘驱逐舰组成的袭击部队,其任务是用炮击压制住亨德森机场,使飞机不能起飞,让后面的部队安全地在瓜达卡纳尔登陆。

十一月十二日上午,阿部弘毅海军中将指挥的袭击部队开始南下朝瓜达卡纳尔进发,当天傍晚就开抵萨沃岛以北一百海里。几小时前,美军就得悉他的行踪,并推测这支部队要么是来轰击亨德森机场,要么是攻击停泊在瓜达卡纳尔海面载有六千士兵、弹药、一百零五毫米、一百一十五毫米榴弹炮以及食品的运输船队。黄昏,六千士兵全部上岸,运输舰和货船(船舱内仍有三分之二货物未卸)则匆匆南撤。

这些船由第六七·四特遣部队护送至公海。特遣舰队司令是笃信宗教沉默寡言的丹尼尔·卡拉汉海军少将。一俟这些运输船安全驶上前住努美阿的航程后,卡拉汉便折回来沿瓜达卡纳尔北岸朝萨沃驶去。他的任务是截住阿部,而他只有两艘重巡洋舰、三艘轻巡洋舰、八艘驱逐舰。正在前来的日军的大炮火力超过他,但他的舰队是美国在这一地区唯一的海军力量。

不久前,他刚接替海军学院时的同班同学诺曼·斯科特的指挥职务,而他也采用了斯科特在埃斯佩兰斯角战役中所采用过的办法——把舰只排成一列纵队,四艘驱逐舰在前边开路,四艘殿后。在这样危险的海域中航行,—列纵队较容易些。他本人乘坐的是重巡洋舰“旧金山号”——尽管该舰的搜索雷达效率很差,他还是乘坐该舰,也许是因为感情上的原因。他曾任该舰舰长,与船员关系密切,船员们仍称他“丹大叔”——不过不是当面这样称呼他。

阿部将军根本没有料到会有夜战。在这个海域附近没有美国战列舰,而巡洋舰根本是不敢惹他的。他的两艘战列舰,(“比睿”在前)溜过了圣伊萨贝尔岛的顶端向萨沃南驶,六艘驱逐舰和一艘轻巡洋舰掩护。为防止鱼雷艇攻击,舰队两翼是驱逐舰。

在萨沃西北海面,阿部遇到大暴雨,但他并未减速。这场大雨,将掩护他们,使之可以免受空中、海面或潜艇的攻击。但是,暴雨却下个不停,阿部又得悉瓜达卡纳尔的天气同样不好,他遂下令所有舰只同时作一百八十度掉头,把时速减至十二海里。半小时后雨止,阿部尽管刚接到报告说卡拉汉就在“铁底海峡”某处海面,他还是下令掉转航向仍朝萨沃前进。

当这个小岛的锥形影子出现在前方时,已是深夜过后好久了。远处,瓜达卡纳尔岛上的群山依稀可见。岛上的地面观察员来电说,他们未发现隆加角附近有美舰,于是,阿部决定开始准备炮击。他命令两艘战列舰的所有主要炮台都装上薄壳3号炮弹。

直到十一月十三日(这天是星期五)凌晨一时二十四分,美国人才发现阿部。“旧金山号”舰桥上的舰间通信装置响了:“接触方位312与310,距离二万七千码与三万二千码”。这是“海伦娜号”发来的。它发现了阿部的马蹄队形的护航舰和那两艘主力舰。卡拉汉把纵队改为向北,企图与敌舰构成t形,进行堵击。

这两支舰队迅速接近。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卡拉汉焦急地用通信装置呼叫提供新的情况。雷达没有帮他多少忙,一时四十一分最前面的驱逐舰的观察哨看到黑暗中意外出现两艘日舰。美驱逐舰“库欣号”猛向左转,以避免与敌舰相撞。这一来给整个纵队造成剧烈连锁反应。

巡洋舰“亚特兰大号”猛然转弯,在后边那艘军舰上的卡拉汉问:“你们干什么?”

“避开自己的驱逐舰,”巡洋舰舰长回答。

在阿部的舰桥上,差不多也同样混乱。发现敌舰后,他命令“比睿”和“雾岛”的炮手把燃烧弹换成穿甲弹。“比睿”舰上马上人人出动在甲板上堆起3号炮弹。黑暗中一片混乱,每一分钟都好像很长似的。只要有一发炮弹击中舰上的燃烧弹就能把这艘大军舰变成火炬。

又过了四分钟。一时四十九分,“比睿”的探照灯划破夜空,发现“亚特兰大号”的舰桥。约五千码外的美国人迅速做出反应,“比睿”前面升起十几根水柱。“比睿”的十四英寸大炮也开火。一发发一吨级的炮弹落到“亚特兰大号”上。舰桥炸塌。除一名参谋外,斯科特将军及其余人员全部被炸死。

此时卡拉汉才命令“排奇数的军舰向右舷,排偶数的军舰向左舷射击”。但他的舰队已与敌舰混成一团,各舰不管看见什么就立刻开炮。阿部的一艘驱逐舰发射了一组鱼雷,击中“亚特兰大号”,几乎把它抬出水面。它停了下来,一筹莫展,无法战斗。

由于混成一团,双方在近距离内缠在一起,打了一场自开战以来最乱的混战。

“停止向自己军舰开火!”卡拉汉下令。当炮火暂时中止时,“雾岛”开始用巨型炮弹轰击“旧金山号”,在此同时,至少另有四艘日舰向美国的旗舰开炮。

“我们要抓大的!”卡拉汉对他所有的舰只喊道,“先打大家伙!”

一颗炮弹落在“旧金山号”的舰桥上,除舰长重伤和布鲁斯·麦坎德利斯少校幸免外,其余全被炸死。甲板上到处是尸首和肢体,这一景象把麦坎德利斯吓得魂飞魄散。在海水扑上甲板往下流的同时,气笛哀鸣。麦坎德利斯指挥舵手把受伤的舰只在混乱中开回瓜达卡纳尔。

下午两时,阿部的旗舰在中弹五十发后,转向左舷,在“雾岛”陪同下向北驶去。这次海战虽然只打了半小时不到,但“铁底海峡”已是一片火海。只有一艘美舰未受损伤脱逃,“亚特兰大号”和另外两艘驱逐舰沉没。在日本方面,一艘驱逐舰被击沉,另外一艘在海面上飘泊。“比睿”行动无力,看来在天亮前也逃不到美机航程之外。

卡拉汉正面迎战敌人的行动,挽救了亨德森机场,使之免遭一次毁灭性的轰击,但却付出几百条生命——包括斯科特和他自己的生命——的代价。

日出后,可以看到瓜达卡纳尔海面七艘被打残的舰只——五艘美舰和两艘日舰。有些在燃烧,已经毫无希望;有些已被丢弃,有一艘——“波特兰号”——则在水面上打转。考验并没有完结。上午十一时许,五艘幸免的美舰离开战斗现场向新赫布里底群岛开去时,日“伊号26”潜艇艇长发现其中的“旧金山号”,随即发射鱼雷。鱼雷从这艘受伤的巡洋舰身旁擦过,但却击中了另一艘美舰“尤诺号”的左舷。从“旧金山号”上望去,麦坎德利斯看见这艘军舰“象火山爆发一样猛烈”爆炸,接着升起一条巨大的烟柱,然后是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待浓烟消散后,这艘巡洋舰已影踪全无。真可怕。

在“海伦娜号”上的吉尔伯特·胡佛上校(他因为是级别最高的军官,此时指挥这支小小的舰队)生怕如果停下来营救幸存者,其余舰只也可能被击沉。于是,四艘完整无损的舰只连救生艇或筏子也没留下就急忙开走,使约七百名美军遇难——几乎是“尤诺号”上的全体乘员,其中包括沙利文五兄弟在内【美国海军从此以后不把一家人分配在同一军舰上。——作者注】。

行动缓慢的“比睿”也没有逃脱。天亮以后,它已成功地击退了美机的空袭。后来,一颗炸弹炸坏它的操舵装置,使它绝望地在水里打转。此后的几小时,这艘大型军舰遭到亨德森机场飞来的美国“空中堡垒”和鱼雷轰炸机的轮番轰炸。两颗鱼雷使她终于死在海面。在舰上人员转移到驱逐舰上去后不久,舰尾先下沉,最终葬身海底。

丧失一条战列舰,对山本来说,是一个严重打击,但并没有动摇他要把十一艘运输舰组成的船队安全送到瓜达卡纳尔的决心。这就是说,必须把亨德森机场暂时打瘫。当晚,便有一列吓人的“东京快车”——巡洋舰和驱逐舰——沿“狭缝”全速而下,猛轰机场达三十七分钟之久,对美海军陆战队来说,这是一次可怕的经历,不过,只有十八架飞机被毁,到次日上午主要跑道又能使用了。

那十一艘开往瓜达卡纳尔的运输舰,在十二艘驱逐舰的掩护下,由勇猛的海军少将田中赖三率领已开到半途,甚至在上午八时三十分被“企业号”的两架俯冲轰炸机发现后,也仍然沿这条狭长的海峡继续南下。三小时后,从亨德森机场飞来三十七架陆战队与海军的飞机,重创两艘运输舰。田中仍不肯撤退,百武必须得到增援和补给物资。在驱逐舰放出的浓烟掩护下,船队及其护航舰继续以之字形航线南下。整个白天,空袭连续不断,有亨德森机场飞来的飞机,也有从圣埃斯皮里图飞来的“空中堡垒”以及“企业号”上起飞的轰炸机和战斗机。田中把即将沉没的运输舰上的部队转移到驱逐舰上,运回肖特兰,其它舰只则继续航行。日落前,已有六艘运输舰被炸沉,一艘瘫痪。剩下的四艘运输舰,在四艘驱逐舰的掩护下,乘天黑向瓜达卡纳尔靠近。

山本命令近藤将军亲自率领战列舰“雾岛”、两艘重巡洋舰、两艘轻巡洋舰以及一队驱逐舰,沿所罗门群岛海峡南下进攻。在这样一员猛将率领下的这样一支舰队应该是能把亨德森机场夷为平地的。

然而,这一次日军的对手将是战列舰。第六十四特遣部队——两艘战列舰和四艘驱逐舰——业已离开金凯德的航空母舰舰队,赶去救援亨德森机场。如果哈尔西不是迟疑不决,不愿意让“企业号”(太平洋中最后一艘能作战的航空母舰)在白天失去掩护的话,他本来是可以早一点这样做的。

第六十四特遣部队整个白天都躲在瓜达卡纳尔西南约一百海里的海面。天刚黑,特遣部队司令威利斯·李海军少将令舰队沿该岛西岸而上。四艘驱逐舰以及跟在后面的两艘战列舰“华盛顿号”和“南达科他号”,继续北上,驶过了埃斯佩兰斯角和萨沃。晚十时五十二分,舰队改向右舷行驶。“华盛顿号”上的雷达发现一艘舰只正沿“狭缝”南下。这就是近藤的先导轻巡洋舰“川内”。

李等了二十四分钟后才下令各舰长开火。“川内”慌忙后撤,但其它舰只却勇往直前,坚决进攻。到十一时三十五分,四艘美驱逐舰——两艘正在下沉——都不能再战斗。“南达科他号”由于供电系统出了故障,成了“雾岛”和另外两艘重巡洋舰的活靶子。日舰因全神贯注,竟未发现“华盛顿号”就在八千码外。它立即向“雾岛”射出七十五发十六英寸的炮弹,其中九发命中,“雾岛”还中了不计其数的五英寸炮弹,这艘大型主力舰的上部构造物中弹起火,舰身在水面打转,无法控制。舰长放慢舰速,企图用发动机操舵,没有奏效。

凌晨十二时二十五分,近藤从重巡洋舰“爱宕”下令撤退,李阻止了他对亨德森机场进攻,在战术上也给了他一次打击。近藤自以为得胜,放烟幕掩护北撤,把“雾岛”和一艘不能行动的驱逐舰丢在后边。“雾岛”的舰长最终被迫凿船自沉,把船员转移到返回来救援的一艘驱逐舰上,命令把金氏阀门打开。这艘主力舰于萨沃的西北沉没。

在北面几海里外的田中,关切地目睹了这场战斗。他已派出三艘驱逐舰去支援近藤。此刚,他决定把最后一艘驱逐舰和四艘运输舰带到塔沙法隆加角。靠登陆艇是不能在天亮前把部队全运上岸的,于是他致电拉包尔,要求允许他让运输舰搁浅。拉包尔拒绝这个请求, 但近藤却让他照样这么干。 由于损失了不少时间,当那四艘大型运输舰开抵塔沙法隆加海岸时,东方天际己呈鱼肚色。

几乎就在同时,亨德森机场飞来八架陆战队的俯冲轰炸机。这个机群在乔·塞勒少校的率领下,躲过八架水上型“零式”战斗机,轰炸了运输舰,三颗炸弹命中。接着又飞来一群陆战队的“无畏式”飞机和海军的鱼雷轰炸机。午后不久,这场屠杀竟达到了如此可怕的地步,以致有些美国的飞行员,看到飘泊着支离破碎尸体的被血染红的海水便呕吐起来。

从肖特兰运来的一万二千名土兵和一万吨给养,只有四千左右丧魂失魄的士兵和五吨给养安全上岸。为争夺瓜达卡纳尔而进行的海战历时三天后宣告结束。对日本海军说来,这是一场浩劫——共约七万七千六百零九吨的舰只被击沉, 包括两艘战列舰、一艘重巡洋舰、三艘驱逐舰,外加十一艘田中的运输舰。百武的最后大反攻的希望破灭了。

由于海军的胆怯畏缩而吃了苦头的范德格里夫特将军自登陆以来第一次无保留地赞扬了海军。他在给哈尔西的欣喜的电报中说:

“我们认为,敌已遭毁灭性的失败,——我们感谢李昨晚大力援助,感谢金凯德昨天介入——我们自己的飞机无情打击敌军,表现出色——对这些努力我们深为赞赏,尤其赞赏斯科特、卡拉汉及他们的部下,在似乎寡不敌众的情况下, 他们以雄壮的勇气击退敌军首次进攻,使得胜利成为可能——对他们,‘仙人球’(瓜达卡纳尔代号)全体官兵,谨高举弹痕累累之钢盔,致以最深的敬意。”

罗斯福也同样高兴。几天工夫里,盟国取得了四次大捷:北非登陆成功;蒙哥马利在阿拉曼战胜隆美尔;英勇的俄国人守住了斯大林格勒——现在,又加上瓜达卡纳尔。“过去两星期,我们听到了许多好消息,”他对《纽约先驱论坛报》记者说,“看来终于到了战争的转折点。”

在东京,陆军参谋本部依然决心夺回瓜达卡纳尔,并彻底改编了部队。自此以后,百武的第十七军将全力对付所罗门群岛,第十八军接替该军在新几内亚的任务,两军全归今村均中将指挥。今村是陆军中最受尊敬的人物之一,他曾迅速攻下爪哇,并以最小的力量同样迅速地在荷属东印度全境建立了秩序。他的开明方法使他屡遭参谋本部有势力人物的批评,以致一度使他的前程不妙。

今村刚占领荷属东印度,便释放苏加诺出狱。苏加诺是东印度群岛最有影响的革命领袖,他被带到今村的官邸——不久前荷兰总督的一座豪华住宅。“我知道,你不是对我唯命是从的那种人,”今村说,“所以,我不给你发布什么命令,甚至也不告诉你该干什么。我所能保证的是,如果印度尼西亚人学习我们的语言,那未,在我们的占领下,我能使他们生活得更幸福。其它事情要由日本政府来做。我不能答应独立。”

除了推广日语外,苏加诺还建立一个由十五名印度尼西亚人和五名日本人组成的委员会,倾听民间疾苦。对今村这种自由主义态度的批评传到了他的顶头上司、在西贡的寺内将军那里。寺内把这些批评转给东京。于是东京派陆军省的武藤章将军和富永恭次将军到巴达维亚调查。今村为自己的政策辩护,咄咄逼人。“我不过是执行天皇的旨意而已,”他说,“如果二位发现本人治理不当,请解除我的职务。不过,请先看看效果。”两位将军对他们所看到的一切产生了深刻印象。他们在调查报告中建议东条首相和杉山参谋总长让今村自由行事。

现在,今村所要指挥的是第十七军和第十八军,但是,他的这一任务却是所有日军军官所面临的最困难的任务。到东京后,他亲身进宫听旨。今村鞠躬退出时,天皇陛下说:“今村!我知道我官兵在瓜达卡纳尔备受苦难。火速前往解救他们。连一天的时间都是重要的。”今村看见天皇毫无表情的脸上闪着泪花。

在陆军参谋本部,今村被告知,他将与山本将军合作,加强对所罗门群岛的空袭,增援瓜达卡纳尔的部队。然后,他们两人将协力夺回亨德森机场和图拉吉。

今村于十一月二十二日抵达新不列颠岛上的拉包尔。他电告仍在瓜达卡纳尔的百武,他将在一个月内派出两个师的增援部队,要求百武“不要隐瞒”,据实报告全部情况。

其时,百武刚在马塔尼科河畔损失一千人,他电复今村说,他的部下靠吃草根和水已达一个月。

“……平均每日饿死一百人。平均数有增无减。待你增援的两师抵达,本人怀疑还能有几人生存。”

参谋本部事前并没有把这个情况告诉令村,相反,他却已做出承诺要执行他们的雄心勃勃的计划,亲自向天皇誓言要夺回瓜达卡纳尔。眼前,今村将军所能做到的,只是致电瓜达卡纳尔的官兵表示同情,赞扬他们的勇敢行为“足令鬼哭神嚎”,请他们协助他夺回这个岛屿,“以慰皇心”。

只有参谋本部仍在坚持要继续进行瓜达卡纳尔的战役。他们要求再增补兵员,尤其是追加要求运送三十七万吨物资,迫使陆军省不得不重新估计局势。陆军省说,目前的主要目标是增加国力和战争潜力,如果再征用船只,势必减少民用船只的数量,从而削弱国力。这比丢失瓜达卡纳尔更糟。

参谋本部却说,既要建立今村的新的司令部,又不肯派船运送他的部队,这是荒谬的——今村将是一个“无头之人”。

“如今有这样一个印象,即日本正处于兴亡的边缘,”目击大部分这些辩论的种村佐孝大佐在他的非官方的《大本营陆军部日志》的十一月十八日中写道。 这犹如暴风雨前的沉寂一样。“参谋本部成功的希望大不大呢?如果希望不大,那么应如何摆脱困境?统帅部理当慎重考虑,以处理此棘手局面。前进或者后撤!很微妙。谁也没有胜利的信心……然而,大本营的虚荣心却迫使我们去进行瓜达卡纳尔决战。如果我们在瓜达卡纳尔败北,我们肯定也将在太平洋战争中失败。”

关于船舶吨位的辩论一直拖延不决,与此同时,海军提出一个向瓜达卡纳尔运送补给物资的权宜之计。他们建议用大铁桶装药品或粮食,但不装满,使它刚好能在水里浮起,然后用绳子把铁桶拴在一起捆在驱逐舰的舰舷上缘。到了瓜达卡纳尔后,将绳子割断,驱逐舰转身就走。由汽艇或让人游泳抓住绳子的一端,送到岸上,岸上士兵再把这长串铁桶拉走。

这种新方法的第一次试验是在十一月二十九日晚上。田中将军以“长波”为旗舰,率领八艘驱逐舰排成纵队,以二十四海里的时速直下所罗门群岛海峡。八艘驱逐舰中,除两艘前后护航外,其余六艘都象带项链似的,每艘拖着二百到二百四十个铁桶。晚十一时前,舰队通过萨沃以西海面,向左朝塔沙法隆加角开去。接近塔沙法隆加角后,六艘拖有铁桶的驱逐舰散开,准备把铁桶留下。海上风平浪静,海面象是一片黑色草原。

有一艘驱逐舰发现方位100度处有舰只,向田中发出信号:“发现七艘敌驱逐舰。”田中于是下令停止卸货,准备战斗。

朝他们开来的是由卡尔顿·赖特海军少将指挥的舰队。这支舰队由十一艘舰只组成,五艘巡洋舰排成一列纵队,左右两侧各有三艘驱逐舰掩护。赖特的旗舰“明尼阿波利斯号”已经作了雷达接触,但赖特却犹豫是不是要派前卫驱逐舰去进攻。十分钟后,驱逐舰“弗莱彻号”上的雷达发现敌舰就在左前方七千码的海面。该舰舰长威廉·科尔中校要求赖特允许他发射鱼雷。赖特还是犹豫——他认为距离太远——科尔整整花了四分钟才使赖特信服,距离并不过远。科尔终于在叶十一时二十分发射十枚鱼雷。片刻后,赖特将军下令巡洋舰开始发炮,“罗杰(敌舰)!我说,罗杰!”赖特通过无线电话喊道。各巡洋舰于是用五英寸、六英寸和八英寸的大炮向敌射击,炮弹象雨点般落到田中的先导舰“高波”身上。虽然“高波”被打得遍体鳞伤,但舰上人员仍继续发炮,直到该舰炸沉。

美舰“明尼阿波利斯号”上欢呼声四起,但欢声未落,就中了日本人的两枚鱼雷。第三枚鱼雷击中了“新奥尔良号”的左舷舰首,引起两个弹药库爆炸,把舰身前半部分炸裂。几乎就在同时,“潘萨科拉号”的左舷主桅杆下面中弹,后部机舱进水。

当“北安普敦号”躲避那三艘受创的舰只时,日舰“亲潮”向它打了两枚鱼雷,命中,爆炸极其猛烈,附近“檀香山号”舰桥上的人看了不禁泪下。“北安普敦号”向左舷急剧倾斜,后部大火熊熊,不得不停下来堵塞进水。但是,它已无可救药,终于船尾先入水下沉。

田中业已后撤。在这次半小时的海战中,他痛击了远比他强大的美国舰队。在没有雷达设备的情况下,他以损失一条驱逐舰的代价,击沉美巡洋舰一艘,重创三艘,不过,他的任务并未完成,所带铁桶没有一桶送到瓜达卡纳尔行将饿死的日军手里。

两天以后,田中第二次尝试。这次,由于盟军的空袭无力,七艘拖有铁桶的驱逐舰完整无损地抵达塔沙法隆加角。总数一千五百个铁桶全被松开,但只有三百余桶被拖到海滩上。数日后,田中再次尝试,但由于空袭和受鱼雷艇的有效攻击,不得不全部返航。

在瓜达卡纳尔,饥饿和疟疾已成了百武部队的真正敌人。如果正式打起来,用不了几天就能将日军全部消灭,因此,小沼大佐不得不采取新的战术来对付美陆战队和陆军的联合进攻。日军挖单人掩体,并得到命令说,即使阵地被敌占领,他们仍要留在洞内。每个掩体都要成为一个堡垒,各自为战。小沼抓注一掷,他料想美军不会冒这样大的损失来攻破这种游击战式的防线。

那些因病或饥饿而身体太虚弱不能战斗的士兵则挤在海滩上。腐烂的尸体臭气冲天。成群的绿头苍蝇爬在伤病员身上,他们没有力气驱赶。士兵们列了一张死亡期限表:

能站者——可活三十天

能坐者——可活二十天

躺着小便者——可活三天

不能说话者——可活二天

不能眨眼者——凌晨即死

·2

曾经因在瓜达卡纳尔所犯的错误而承认“罪该万死”的辻中佐,带着解救瓜达卡纳尔的新的建议回到东京。他说服参谋本部,把作战课的井本能男中佐派到瓜达卡纳尔去,接替他指导新的进攻。

辻的影响仍象以往一样巨大,十二月初,井本便离开了东京。井本虽然接受了这个任务,但私下却不同意他的上司意见,在他看来,应该从瓜达卡纳尔撤退。途中,他在特鲁克稍事停留,向联合舰队报到。他在陆军大学求学时期的教官宇垣将军(联合舰队参谋长)对他说:“局势非常困难。我们不要操心应由谁主动来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唯一要关心的是做出决定在目前情况怎么办。”

这是暗示井本从瓜达卡纳尔撤退的唯一妙法——只有习惯于海军的微妙讲话的人才能心领神会。“你的意思我懂,”井本说。他深信山本将军必然与他的参谋长的意见相同,于是便飞往拉包尔——他果然猜对了。

在今村的司令部,井本听到对参谋本部的政策的激烈批评。“东京的那些人准是疯了!”在一次为夺取瓜达卡纳尔而制订细节的兵棋演习中,今村手下的一名军官脱口而出地这样说。“你们真的认为再发动一次进攻能有丝毫成功的希望吗?”

尽管如此,井本还是让兵棋演习演完。他在表示自己的保留态度之前必须证明再发动进攻是徒劳无益的。兵棋演习证实了大家所担心的事:几乎没有一艘运输舰能抵达瓜达卡纳尔岛。

在东京的陆军司令部走廊里(陆军省与陆军参谋本部都在谷台廊下的一座大楼里),已经听到从瓜达卡纳尔撤退的议论。第一个公开提出这个行动方针的将领是东条的顾问、陆军省军务局长佐藤贤了少将。参谋本部坚持再要六十二万吨船舶吨位一事使他不安,他对东条说,他们应该“放弃夺回瓜达卡纳尔的打算。”

“你的意思是说撤退?”东条尖锐地问。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即使现在就撤,可能也已经晚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就不会有取得战争胜利的机会。”另外,瓜达卡纳尔的阵地是守不住的。制空权和制海权完全在敌人手里。“假如我们这样拖下去,将成为消耗运输舰的消耗战。”

东条听佐藤把话讲完,但又为天皇有令要夺回瓜达卡纳尔而感到为难,同时, 他也不愿意干预军方当局。东条尽管疑虑重重,但他依然认为,参谋本部应独立于政府。“另外,即使我们要夺取该岛,”东条最后说,“也不能答应参谋本部要求的全部船只。如果如数给他,我们年产四百多万吨的钢就得削减一半,仗就打不下去了。”对天皇的忠诚使他痛苦。他的脸色阴沉下来。他问佐藤,把船只数量减少是否能使参谋本部不得不决定撤退。

“不会立刻决定,”佐藤回答说。但他想到不妨耍点阴谋,心里又亮堂起来。他建议,目前暂不提撤退一事,但是只把陆军份下的吨位给陆军。东条阴沉地点了点头。

在内阁会议上,东条设法通过总共拔给海陆两军二十九万吨船舶吨位的计划, 并答应如果有可能的话,以后再给。这个决议,使陆军省和参谋本部之间无休止的争论演变成危机。佐藤为东条辩护,他的论点却无懈可击。使参谋本部最恼火的是他含沙射影地说,瓜达卡纳尔的行动必须“暂停”。

在参谋本部的压力下,东条于十二月五日晚召开内阁特别会议,重新考虑增加船舶吨位的要求。会上决定,给两军再追加九万五千吨。增加的数量太小,佐藤的助手们建议他亲自向参谋本部作解释。但时间已过十点,佐藤说,明天再去解释。当他进房休息时,电话铃响了。参谋次长田边盛武中将叫佐藤立即前往官邸,就内阁的决定做出解释。

在田边官邸门口,佐藤听见了屋内愤怒的叫喊声。他听出那是易于冲动、性如烈火的作战部长田中新一中将的声音。 进屋后,佐藤受到参谋本部七、八个人的质问。

“八格牙鲁!”田中喊道。他正在饮酒。

佐藤转身想走。田中伸手去拿指挥刀。他的几个同事忙把他按住,他却挣脱开来朝佐藤冲去,向佐藤脸上揍了一拳。佐藤还手。两位将军对打,几个参谋本部的军官在一旁借着“酒劲”为田中助威。佐藤挣脱开,冲出这个充满敌意的房间。这是他生平第一次逃避打架。

佐藤走后,冲动的田中仍然怒气未消。午夜过后好久,田中带着种种指责和要求闯进东条的副手、陆军次官木村平太郎的家寻衅。木村是个沉着的人,他连声向田中道歉,表示“我作的努力不够”,说服田中回家。次日清晨,田中尽管已经酒醒,但仍然继续进行攻击。这次,受害者却是内阁企画院总裁铃木贞一。田中这一闹,倒使东条横下了心。他让佐藤通知参谋本部“不管怎样”,陆军只能得到内阁决定的吨位数。

参谋本部已经明白,东条的最后通牒意味着最终停止瓜达卡纳尔的战斗。参谋本部各部长举行紧急会议,会后,他们不经邀请集体驱车前往首相官邸。杉山在前厅把种村大佐(他是写大本营机密日志的人)拉到一旁,小声对他说:“如果再吵架,你就把他(田中)立刻带出来。”

田中被带进一个日本式的房间,佐藤和另外两人已坐在地板上。佐藤与田中两人互相瞪着,好像又要打架似的。室内气氛变得越来越令人难堪。午夜前不久,东条身穿和服走了进来,也在榻榻米上坐下。田中请求东条重新考虑参谋本部的要求。东条冷静而毫无冲动地拒绝。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了半小时,声音越来越大。田中控制不住自己,喊道:“你准备怎样对待这场战争?这样下去,我们要失败的!科诺八格牙鲁!(你他妈的浑蛋!)”

东条的态度变得强硬。“你用的是什么骂人话!”他说。整个房间安静下来。种村从前厅走进来,抓住田中的胳膊。“参谋总长的命令,”他说。

田中因侮辱上级正式受到惩戒处分并被解除职务,但如同在日本经常发生的情况一样,他的粗野和暴烈的言论却给陆军赢来暂时的胜利。第二天晚上,东条屈从参谋本部提出的增加船舶吨位的要求。

·3

在亨德森机场西面六百海里,是世界第二大岛新几内亚的东端。这个样子难看的岛,象个拔了毛的大火鸡,有一千五百英里宽。岛上地势崎岖不平,荒凉可怕,要不是它可以作为跳板的特殊战略地位——开始是日军用它作为进攻澳大利亚的跳板,此时是盟军作为夺占新不列颠及其重要港口拉包尔的跳板——本来是不值得为它动干戈的。

在罗伯特·艾克尔伯格中将指挥下,三万名美军和澳大利亚军从莫尔斯比港——位于巴布亚半岛南岸,样子象根短粗指头一样指向瓜达卡纳尔——一路朝岬角对岸的布纳村打去。

“鲍勃(即罗伯特),我要你拿下布纳,否则别活着回来,”麦克阿瑟这样对艾克尔伯格说。“对你的参谋长我也是这样要求。”

仗是打胜了,代价却不小,牺牲了不少人,也吃了不少苦头。盟军被迫翻过险峻的欧文斯坦利山,战斗之激烈与瓜达卡纳尔一样,条件也一样艰苦。布纳虽拿下来了,但考验却远未结束。如同在瓜达卡纳尔一样,日军不甘心失败,使美军和澳大利亚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代价。

然而,大本营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灾难更加深重危急的瓜达卡纳尔。运送给养越来越困难,铁桶运输办法证明行不通。只有为数有限的药品和食物由不带鱼雷、炮和炮弹的潜艇或用空投办法运去。

海军准备放弃瓜达卡纳尔,山本故意在高级人士中散布他主张立即采取这个行动的空气。但是,陆军参谋本部在公开场合仍坚定不移。但是,参谋部人员私下却在非正式地讨论怎样不失面子地撤退。他们毕竟曾在天皇面前保证过要在瓜达卡纳尔打胜。

十二月二十三日百武将军在电报中强调局势的危急性:

“粮尽,再也不能派出侦察人员,无法抵挡敌人攻势。第十七军请求冲进敌阵,宁为玉碎,也不在自己挖的掩体中饿死。”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海陆两军首脑于圣诞节那天在皇宫举行正式紧急会议。此时,已经不是有没有必要撤退的问题,而是哪个军种正式提出,从而冒为失败承担责任的风险。代表海军的是军令部总长永野、他的副手伊藤次长、福留中将和富冈大佐;代表陆军的则是杉山参谋总长和辻政信中佐。

永野的作战部长福留中将主张撤退,但他自己又犹豫不定。“在做出决定前,来一场地图上的战术演习好不好?”他建议说。

辻大发雷霆。他比室内任何人都了解,拖延一天对瓜达卡纳尔的即将饿死的官兵意味着什么。他挥动双臂喊道,海军应在紧急情况发生以前,就研究总的趋势。“你们对战局了如指掌,却连一个决定都不敢做!你们还是都辞职好!驱逐舰我经常坐,遇到过大规模空袭。我在那里见到的所有海军指挥官都对我说,‘东京饭店(海军军令部)和大和饭店(联合舰队)的老爷们应到这里来看看我们该进攻哪里,这样也许他们就理解了!’”。

富冈同意辻的撤退意见,但辻对海军的侮辱使他受不了,他猛地站起来, “你说什么?难道所有驱逐舰的舰长都是胆小鬼?收回你的话吧!”

“你到过前线没有?”辻指责说, “目前那边的情况你了解不了解?”

曾一再请求出海的富冈踏步向辻走去。福留连忙把他拦住,并说,“对不起,辻君。你说的是真话。”

话可能是真的,不过永野仍坚持作地图演习。演习再次证明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增援部队和给养只有四分之一还不到,完整无损地抵达目的地。争论继续进行,双方互相指责对方要为瓜达卡纳尔的局势负责。陆军说,没有武器弹药和粮食给养怎么能打胜。“你们把陆军送上岸,却不给武器弹药和粮食,然后又把供应切断。这好比是把人送上屋顶,又抽走梯子。”

海军讽刺说,这样增援下去要到何年何月结束。陆军回答说,如果有敌人一半数量的物资给养,就能打赢。“到现在,我们只拿到百分之一。”

这场唇枪舌剑的辩论没完没了,直到十二月二十九日真田穰一郎大佐从拉包尔带了一份报告来到东京。这份报告得到他在所罗门群岛会见过的几乎每个海陆军军官的支持,包括井本中佐和今村手下的作战参谋在内。报告称,必须尽快把所有部队从瓜达卡纳尔撤出,“只有靠奇迹”才能夺回该岛, 今后的军事行动“切不可因急于要夺回瓜达卡纳尔而执行先前制订的计划,或继续打一个无论高级指挥部门(指第十七军)或前线指挥官都没有信心打的战役”而受到影响。

真田的报告给海陆两军解决了问题。杉山似乎“如释重负”,永野也不再争论,双方商定在可能情况下于一月底用驱逐舰把百武部队撤离瓜达卡纳尔。

在年终的最后一天,杉山参谋总长和永野军令部总长在御前会议上检讨了这个问题,正式建议从瓜达卡纳尔和新几内亚的布纳两地撤出。天皇把脸转向永野,毫无表情地说,美国似乎凭空中力量取得了胜利。接着提出一个令人难堪的问题:为什么美国人几天工夫就能建成一个空军基地,而日本则要一个多月左右?“难道没有改进的余地吗?”

“卑职确实非常遗憾,”永野谦躬地承认;美国人用的是机器,日本人是靠人力。

天皇陛下对这个回答显然不高兴。他对失败的原因整整盘问了两个小时,使两位参谋总长坐立不安。天皇最终提高了本来已很高的声调,说:“好吧,现在海陆两军都应尽最大努力去完成刚才解释过的任务。”他批准了从瓜达卡纳尔和布纳两地撤兵的计划【与人们普遍的想法相反,天皇对战事极感兴趣并亲自过问。一九四三年一月九日,天皇陛下对杉山说;“布纳的失陷是遗憾的,但官兵们打得很出色。听说敌人约有十辆坦克,我们在那个地区难道没有坦克吗?莱城的局势如何?……缅甸的高炮部队的改善使我很高兴。”几十星期以后,杉山向天皇禀奏,向莱城运送增援部队失利,天皇赐座——以示恩宠——后说:“你为什么不在最后一分钟改变主意在马当登陆(莱城东北的一个港口)?必须承认,我们受到了挫折。不过,如果铭记这点,我认为对未来作战是很好的教训。要尽最大努力,这样我以后就不用再操心。加强空中支援,建造道路让我军安全通过,逐步取得牢固的立足点。要好好考虑自己的计划,使莱城和萨拉莫阿不致成为另一个瓜达卡纳尔。”——作者注】。

当晚,宇垣将军在“大和”舰上写下一九四二年最后一篇日记:

“……我军第一阶段的战果多么出色!但自中途岛战败以来,我军又打得多么不成功!”

“我们的旨在入侵夏威夷、斐济、萨摩亚、新喀里多尼亚,以及控制印度,挫败英国东方舰队的战略,成了一场黄粱美梦。此外,对莫尔斯比港和瓜达卡纳尔的占领也受挫。回顾往昔,百感交集。战争中,形势发展往往事与愿违。即使如此,我仍不能压制心头之悔恨。我军官兵奋战苦战之事迹实不胜枚举。”

“我谨向他们表示衷心感谢,并向效死疆场光荣殉国者敬致吊唁。”

日本人虽然战败,但却给瓜达卡纳尔和新几内亚的胜利者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西南太平洋盟军空军司令乔治·肯尼中将向美国陆军航空兵司令(“哈普”)阿诺德将军报告说,在国内的人,包括陆军部在内,对西南太平洋存在的问题,是没有概念的。

“……日寇仍被低估。战胜他们是毫无疑问的,但要做到这点所需的时间、努力、鲜血以及金钱,可能无法想象,特别是如果让鬼子在所占的地方开发资源的话。”

且看看布纳。我们今后还要遇到千百个布纳。两个月来,该地的日军一直处于绝境。在整个战役中,我军数量始终大大超过他们。由于我军的轰炸和扫射, 日军的守备队己所剩无几。他们没有空中支援,海军也未能通过我方的空中封锁线提供支援,眼巴巴望着离岸几海里外许多日本人沉入海底。他们缺乏粮食,不得不节省弹药,因为靠潜艇和小艇在夜间沿莱城南下运送——有过一次用降落伞空投——补给,起码说也是朝不保夕的。天皇让他们坚守,而他们,请相信我,也确实守住了!至于他们的士气——他们仍向我军骂阵,“怎么啦,美国佬?你们胆怯了吗?怎么不出来较量一番?”有几个日本狙击手被包围后,劝他们投降,他们喊道: “如果你们这些狗杂种有胆量,就过来捉我们好了!”

“……我想,恐怕有许多人会认为,只要德国垮了,日本“一推就倒”。这种想法是由于没有觉醒。要打败日本,我们必须唤醒爱国心、精力、勇气,也许还要某种十字军精神或宗教狂热。业余队是打不赢这个家伙的。我们必须成为专业队。另外,如同上次大战那样,没有安静的战线,军队也不可以慢吞吞地行动。在这张日程表上没有喘息时间。你每次赛球,都要以圣母大学队为对手【美圣母大学足球队是一个强队。——译注!】”

·4

一九四三年一月十三日下午,十艘满载给养和一千名土兵的驱逐舰离开肖特兰。井本中佐就在其中一艘舰上。他已协助今村的参谋人员和几位海军军官匆匆忙忙草拟了撤退计划,即“ke行动”。现在,他的任务是向百武传达撤退命令,并作为百武的参谋协助工作。

井本在埃斯佩兰斯角附近登陆后看见的第一件东西是一具尸体,通往第十七军司令部的海滩上一路都是尸体。深夜,井本到达百武的营地——在塔沙法隆加角附近,由—些帐篷和草草挖成的掩体组成。

他在寒冷的雨水中来回瞎闯,后来才在一个漏水的帐篷中找到小沼治夫大佐和另外几位参谋。他们躺在用椰子树叶铺成的床上,上边还挂着蚊帐。除了杉之尾三夫少佐在蜡烛光下刮脸外,其余全躺在床上。杉之尾与井本曾在同一连队服役,所以,他热情地招呼井本。“我是准备明天死的,”他半开玩笑地说。

“这是值得钦佩的态度,”井本也半开玩笑地回答。

小沼把井本带到隔壁帐篷去会见新的参谋长——二见的后任——宫崎秀一少将。井本拘谨地面对宫崎坐下,说“我带来今村将军叫第十七军撤离瓜达卡纳尔的命令。”

“损兵折将这么多,我们怎好回去?”小沼插嘴说。他曾下令部下战死在掩体内。

宫崎亦同样愤怒。“在这种局势下,采取这种行动是连做梦也不敢想象的!不是说我们要违抗命令,而是我们实在不能执行这个命令。所以,我们必须进攻和战死,给大家树立日本陆军传统的榜样。”

井本的论点对这两位感情冲动的军官没有产生丝毫效果。小沼认为,撤退大概是行不通的,因为前方的将士与敌人已搅在一起,即使有人真能上船,结果也是淹死。“不可能的,请别管我们!”

井本没有办法,只能拿出今村的命令。“你们要知道,这是方面军司令根据天皇旨意所发的撤退令!”他们没有资格反对。

凌晨,井本被带到百武将军那里。他的帐篷支在一棵大树的树根上。他以日本式的坐法坐在毯子上,面前放着一张桌子——一个装饼干的箱子——闭目沉思。他睁开双眼,井本解释了此行的目的。百武一言不发地凝视了他一分钟,又闭上双眼。最后他安详地说:“这是一道最难接受的命令。我现在还下不了决心。给我一点时间。”

一阵爆炸声打破了早晨的寂静。美国人已开始一天的炮击。快到中午时,百武宣布接受撤退命令。部队开始一点一点后撤。美军未追击。整整一个星期,只有小股侦察兵虚设烟火,保持接触。到一月底,第三十八师团的残部撤到了埃斯佩兰斯角。次晚即二月一日晚,十九艘驱逐舰将开至离岸不到一千码的海面,以绿灯为信号,通知藏在椰林中的百武的部队乘登陆艇上驱逐舰。

到二月一日黄昏,美军仍认为自己面临强大的敌人。他们虽然确实知道日本驱连舰正全速沿“狭缝”开来,但只以为是又一支运送部队的舰队,因此必须予以堵击。六时二十分,日舰已在前往瓜达卡纳尔的半途。二十四架美轰炸机,在十七架“野猫式”掩护下,向这些驱逐舰攻击。 他们被三十架日本战斗机驱退,只炸伤一艘驱逐舰。

在埃斯佩兰斯角,登陆艇被从隐蔽地点搬了出来,士兵们列队上登陆艇。井本观赏着夜晚的美景,但愿能在和平时期来欣赏这种景色。他的口袋中装有一封百武致今村将军的信。几艘美国鱼雷艇向海滩疾驶而来,但驾驶员在黑暗中什么也没看见,又转了回去。时间过得很慢。已经是十点以后了。第一批撤退是不是推迟了?黑暗中,从萨沃岛的方向,传来了绿色信号的闪光。

四艘驱逐舰在小心冀翼地巡逻,另外十四艘则悄悄地开到离岸只有七百五十码的海面,舰上的引擎全部关闭,但没有下锚。这支小舰队的司令小柳富次——因“金刚”舰炮轰亨德森机场有功,不久前被晋升为少将——在旗舰的舰桥上来回踱步,焦急地看着登陆艇从黑暗中隐隐出现。只要一次空袭,即使不成功,也是浩劫。

附近,一艘驱逐舰上的大炮响了,接着是一阵亮光。一艘鱼雷艇中弹起火。是不是已被发现了呢?其它鱼雷艇开始过来,两艘被击沉,其它被驱退。但是,亨德森机场起飞的飞机究竟在哪里?到此时,驱逐舰已装船完毕,不过半小时多一点,五千四百二十四人就上了船。官兵们一个个形容憔悴,目光愠怒,毫无表情地彼此凝视,失败的苦恼,把战友抛下未给他们举行应有的葬礼的羞辱,使人人垂头丧气。

舰队在黑暗中出海,仍未遇到“仙人球”航空队的袭击。美国人反以为, 日军又得到了增援。在十二门初接替范德格里夫特职务的亚历山大·帕奇陆军少将生怕日军要发动新攻势,他的三个师对百武后卫部队的稀疏炮火仍然不恰当地重视。

二月四日下午,由十九艘驱逐舰组成的第二次营救队又沿所罗门海峡而下,撤回四千九百七十七人。只有一艘受伤。小柳将军把这次成功主要归功于“天助”,但却害怕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营救任务会遭到灾难。二月七日上午九时三十分,十八艘驱逐舰离开肖特兰。小柳非常担心,命令其中十艘担任掩护。途中又一次有一艘驱逐舰被损,不得不让另一艘把它拖走,只剩六艘驱逐舰用作运输,四艘驶向瓜达卡纳尔,其余的则驶往邻近的拉塞尔岛。

等候在岸边的部队,包括百武及其司令部人员,以及总算爬到撤退地区的几百名伤病员。一等兵铃木正是一木支队少数几个活下来的人之一,已经虚弱到无力攀登绳梯,由两名水兵硬把他推上去。登上甲板,他就觉得安全了,好象已踏上日本的国土。但是,他却不能忘记数以百计躺在海滩上的患病战友,这些人都

已奄奄一息,无法挽救,只给他们留下手榴弹以备最后一刻拉响自杀。向士兵们分发了掺有青豆的米饭团。虽然铃木无力咀嚼,他却大口大口地吞了下去,发誓要把自己的儿孙送进海军——水兵们一直到死都吃得那么好。

在返回肖特兰的漫长航程中,没有一架美机袭击这支船队。日军又撤出了二千六百九十三人【据伊藤春树海军少佐(他就是那个曾提醒他的上级说美军将入侵所罗门群岛但没有被理会的通信士官)称,这并不是什么奇迹,而是二月八日早晨四时从拉包尔发出的伪造电报的结果。他用美军的呼号,假装从一架卡塔林纳水上飞机发电称:“亨德森,亨德森,紧急信号。这是一号侦察机呼叫。”在亨德森机场答话时,伊藤“报告”说,他发现由两艘航空母舰、两艘主力舰和十艘驱逐舰组成的一支日本特遣部队。一会儿以后,伊藤的信号兵就听见这个伪造电报被转发给努美阿和珍珠港。他由此得出结论认为, 他们已把关机从返航的日本舰队那里引诱开。然而,美国海军历史学家们不相信这个说法,指出在他们的记载中没有证据可证明。——作者注】。总共营救了一万三千余人,但并不因此感到宽慰:岛上还留下二万五千名死者或随时要死的人。(美军死亡一千五百九十二人,其中海军陆战队一千零四十二人,陆军五百五十人)。为了支援这个小岛而一再做出的努力中,损失了许多万吨位的运输能力。此外,虽然帝国海军英勇作战,击沉许多敌舰,但是日本损失的舰只数量也不相上下,而且无从补充。

在马尼拉一所医院里,一个身材矮小、瘦骨嶙峋的人走到川口的病床前。川口已逐渐从疟疾和营养不良中恢复过来。这个人就是记者西野。起初,川口没有认出他。两人紧紧握手,互相看着。川口将军对西野说,他从瓜达卡纳尔回到拉包尔后,就被当作是不称职的懦夫。他的前程完了——都是辻造成的。

“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的心情,”西野说。“瓜达卡纳尔的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人们会了解你是对的。”

川口将军狠狠地谴责辻造成瓜达卡纳尔的失败。“这一仗我们打输了。日本在这场战争中打输了。”泪水流到了枕头上。

西野握住川口软弱无力的手。“你要爱护自己,好好养病。”他给川口一盒食品,有米饭、鱼和其它好吃的东西。

出于礼节,川口尝了一口。他脸上出现微笑。“哇!”他惊叹道,“美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