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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与往年一样庆祝了元旦。这是日本人喜爱的节日。欠债偿清了:人流象一条望不到头的长龙拥向明治神宫,要在深夜十二点敲响后往化缘箱里扔钱币,还要为了求好运去买个披着红袈裟的达摩祖师泥塑像。战争没有损害节日的欢乐,反而给人带来了一种期望心情。下次大捷快来了吧?
陆军军务局长武藤中将到外务省拜会了东乡茂德。几杯屠苏酒饮过后,他说,“国民对胜利太高兴过头了,没有好处。”今后的路途难走。“所以,你的政策应该是尽快结束战争。”第一步是把东条首相换掉。武藤说完后告辞出来,又去向长期以来反对进行军事侵略的前首相冈田说了同样一番话。
在菲律宾的日军用两路进逼马尼拉的方式庆祝了元旦。那时,本间将军离马尼拉只有十七英里了,前面没有什么阻击部队。南路的军队离马尼拉还有四十英里左右,因为公路和铁路桥梁被炸坏了许多,进军慢了些,但是同样也几乎未遇任何抵抗。本间命令部队停下来整顿军容和队形。他知道,军容不整的军队行军时不可能威严自重,只可能奸淫掳掠。
市内的商店全都紧闭着门。在码头区附近,《生活》杂志记者卡尔·迈登斯亲眼看到一处处仓库遭抢劫,从汽车到电影胶片什么都抢。在他回到海景饭店时,他的妻子谢利交给他一封《生括》杂志社拍来的电报。电报要求他:再用第一人称写一篇目击者见闻,但是本星期我们更希望的是关于美军处于攻势的报道。
她给他看了她已经发出的复电:“抱歉之至。你们的要求此处无法满足。”
马尼拉似乎到处都是浓烟。达坎油田以及陆海军设施都在燃烧。五时四十五分,安部孝一陆军少将率领四十八师的三个营从北面进入马尼拉市。一路上,愁容满面的菲律宾人默默地在路旁看着他们,只有刚从集中营里出来的为数不多的日本人向他们欢呼。
迈登斯夫妇从旅馆房间的窗口望见三连日本陆军和水兵在马路对面高级专员弗朗西斯·塞尔的官邸门前的草地上,东一行西一行地站成几排。美国国旗从旗杆上下来了,随着三声炮响,掉落在地上。一个水兵用脚踩了踩它,把一面旭日旗系上旗杆。这面旗子上升时,乐队精神抖擞地奏起日本国歌《君之代》:
我皇御统传千代
一直传到八千代
直到鹅石变岩石
直到岩石长鲜苔
在马尼拉海彼岸,麦克阿瑟的军队川流不息来到巴丹准备决战。但是,本间和他的大部分参谋认为,象这样大批人马涌向这个半岛只不过是无组织的溃逃。象他在西贡和东京的上级一样,本间深信马尼拉是取得彻底胜利的关键。即使麦克阿瑟还能在科雷吉多尔和巴丹半岛的尖端再守上几个星期,菲律宾战役也已经结束了。
寺内寿一将军从西贡下令把四十八师调去进攻爪哇。由于菲律宾和马来亚取胜之易大出意料,所以寺内将军便有可能提前一个月进攻爪哇。
胜利虽然得来容易,本间还是感到忐忑不安。扫荡工作势必困难,再把他最精锐的四十八师一调走,剩下的部队的负担便更重了。他要求四十八师迟一个月再调走,但遭到拒绝。四十八师驻在巴丹前线。来换防的是从福摩萨调来的六十五“夏”旅。这是一支占领部队,有七千五百人,大部分年岁较大,对上前线几乎毫无准备,装备也差。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使指挥这支军队的奈良晃中将感到措手不及。此人曾旅居美国多年,在阿默斯特学院读书时与柯立芝总统的儿子是同班,后来毕业于本宁堡步兵学校。
一月五日晚,矮矮胖胖、已到中年的奈良率领步队步行向前线进发,士兵们疲沓地跟在他后面,队伍一直拖到林加延海的半路。由于麦克阿瑟的工兵炸毁了一百八十四座桥梁,他们已经晚了多天。
热带之夜是美丽的,空气中飘着赤素馨花的异香,一群群的萤火虫在灌木丛中隐隐现现,使奈良不禁想起了圣诞树。不过,在他后边拖着沉重步子的士兵们又愁又累,没有心思欣赏热带的美景。
他们向拥挤着大约一万五千名美军和六万五千名菲军的巴丹半岛接近。菲律宾军队中有一万人是职业军人,即精锐的菲律宾师,其余的则是一群杂凑起来的部队,几乎未受过训练,装备蹩脚,就是靠这么一支军队和只够十万人吃三十天的种类不全的食粮,麦克阿瑟得要在这里坚守六个月,他的最大的本钱是地形。巴丹半岛宽十五英里,长三十英里,两座古代的死火山几乎占满了全境。一座在北,一座在南,中间是茂密的森林。路,只有两条,一条是半环形公路,沿东海岸的多沼泽的平地南伸,绕过半岛顶端向西,沿西海岸往北延伸三分之二的距离。另一条是鹅卵石路,从巴丹的腹部穿过两座死火山之间的谷地。
麦克阿瑟打算在半岛北部离岸十英里的地方建立第一道防线,这条防线东起马尼拉海,向西跨过北部那座死火山。经过无数年的风化,这座死火山的火山口已形成四座尖蜂,东峰最高,就是陡峭的那提布山。
到了一月九日上午,麦克阿瑟的部队已经各就各位。虽然食物已经只发定量的一半,士气仍然很高。他们不愿再后退了,希望挺身作战。麦克阿瑟把战线分成两半,左边的(西线)交给温赖特,因为他的人马从林加延败逃以来还不适合立即投入作战。很明显,日本人进攻时首先要攻右边,即沿东部沿海公路南下。右边战线交给乔治·帕克少将指挥,他部下的二万五千人从南部撤退时比较从容。
麦克阿瑟的右翼(即东海岸)地势平坦,多沼泽地,内地有绵延两英里余的鱼塘和稻田,接着是伸展五英里的甘蔗地和小竹林,在它们尽头矗立着那提布山。世界上没有一支军队能越过这座山峰,它处处是密林的峭壁、悬崖和山谷,所以帕克的左翼就伸展到这座山峰的山麓突然中止。
这条防线名叫阿布凯线。“阿布凯”是当地语中甘蔗工人居住的小木屋。菲律宾部队急于向麦克阿瑟表明他们是值得信任的,那场丢脸的大溃退算不了公正的较量。他们的美国教官不那么乐观。但是阿布凯线有一个优点——后退很困难。不是战,就是死。
在北面几英里外,奈良将军率领的装备不足的老兵部队刚刚进入阵地,换下了能征惯战的四十八师。奈良曾经在陆军大学教育学生说没有精确的地图就不能发动进攻。现在,他手中只有一张道路地图和几张大比例尺地图。他既没有进攻计划,第十四军给他的命令也简单得很,只是令他在第十六师两个炮兵团和步兵第九团的协助下“成纵队沿公路追击敌人”。
上级曾经叫他放心,说巴丹半岛上最多只有二万五千名组织松散的敌军,炮声一响,他们一定拔腿就跑,逃向半岛南端的小城马里韦莱斯,在那里稍作喘息后再逃往科雷吉多尔岛。话虽这么说,奈良还是要求给他时间进行侦察,可是得到的命令是立刻举行攻击。他匆忙制订了一个计划。计划简单到不能再简单,而且只有一天的时间可容进行组织。他命令由今井武夫大佐指挥的一四一步兵团沿海岸公路南下,他的老友武智渐大佐指挥第九步兵团朝那提布山麓挺进,然后跨过这座被认为是不可逾越的山岭直奔海岸公路,形成对敌人的包围。
那天下午,在进行了一小时的炮火轰击后,今井开始沿海岸公路南下,武智则朝莽莽丛林进发。今井部队行进了还不到一百码,猛听得前面爆发惊雷般的炮声。那是帕克的炮兵。美国人没有炮声一响拔腿便跑。
菲律宾人也没有逃阵。他们向已被大炮轰散的日军猛扑过去,只用了四十八小时就把今井部队歼灭三分之二。于是,奈良只得用一支预备部队把他们换下来,然而他的麻烦还只是开始。武智一去杳无音讯,按说他此时应该已经越过那提布山迂回到敌人背后。天已经黑下来,武智仍然踪影全无,他已被森林吞没。奈良没有把这一情况向本间报告,也没有把它记入阵中日志或者旅团报告。对这位他在陆军士官学校的同期同学,他仅能尽此绵力了。这意味着奈良的大胆计划已经完了。现在,他只能把力量集中在重新建立战线上。他令筋疲力尽的今井部队火速开往西线填补武智部队留下的空白,并下令在阿布凯防线上探寻薄弱点。
同一天,即一月十三日,奎松通过麦克阿瑟向罗斯福发了一封电报,埋怨总统没有履行向菲律宾增派援兵的诺言。他要求总统立刻令美军全力以赴对付日军。他还附了一封信给麦克阿瑟,愤懑之情跃然纸上:
……华盛顿是不是已经决定,菲律宾战场对于战争的最后结果无关紧要, 因此眼下这里不必指望援助,或者至少在抵抗力量消耗净尽以前不必指望援助?如果如此,希望让我知道,因为我对我自己的同胞负有责任……
我要考虑并做出判断,如果这些男儿们的流血牺牲对战争的最后结局可能毫无必要,那么,是不是还有理由让他们去遭受杀戮。华盛顿似乎不十分了解我们的处境,也不十分了解我国国民由于我们的安全和福利显然受到忽视而产生的感情。
麦克阿瑟用不着规劝。他希望这封信能打动马歇尔。然而,对巴丹岛上他自己的部下,他为鼓舞士气而说的话连他自己也不可能完全相信:
从美国来的援助正在途中。数以万计的军队和数百架飞机已经出发……不可能再后撤了。我们在巴丹的部队多于日本用以对我进攻的部队,我们的给养充足,只要坚决防守,必能挫败敌人的进攻……。
我号召巴丹的每一个将士各就各位,奋勇抵抗每一次袭击。这是自救的唯一道路。战斗必胜,退却必败。
巴丹岛上的美军对这种话也是不相信的多,只有菲律宾的军人在听了麦克阿瑟的豪言壮语后感到鼓舞,更加抱定决心要证明自己在星条旗下进行战斗当之无愧。一月十六日上午,菲律宾陆军五十一师发动了一次英勇的反攻。他们作战心切,以致在挺进时有一个团远远走在两翼部队的前头。
今井大佐正期待着这样的机会。菲律宾军队的中间凸出队形给他们自己带来的危险比给他造成的危险重大,于是他立即攻击这支突出部的东端。就在这时,武智大佐的部队突然出现,从山坡的丛林中冲下来攻击另一端.在两面夹击下,菲军突出部招架不住,到中午时分便溃败了,于是阿布凯防线上出现了两英里长的缺口。
当疲惫不堪、满脸饿容、军服褴褛的武智向奈良报告他如何在那提布山内迷路的情况时,已是临近傍晚了。奈良将军安慰了一番,命他退入预备队,武智笔挺地行了敬礼。没有等到领给养,也没有休息,便带着部队出发——不是往北面的预备队,而是重回南面,他认为奈良令他退入预备队是因他走失而惩罚他。所以他下决心带着部队重登那提布山,不成功就死在山里。
在巴丹的另一边,从那提布山到南海海滨,简直无路可通,所以本间一直还不能发起有力的进攻。但在次日下午,五千名日军运动到了温赖特的阵地正前方。这支日军的司令官木村直树少将发现,美军防线仅延伸到那提布山西面两英里的西兰加南山峰的西坡半山腰。他决定干一干武智在半岛另一边没有做到的事情。在中西宽中佐率领下,七百名步兵偷偷地迂回过温赖特的右翼,然后折向西边。一月二十一日拂晓,他们到了南海海滨,把温赖特的前线部队全部切断了联系。
在东面,阿布凯防线即将崩溃。派来支撑这条已受沉重打击的前线的援兵闯进了密林和危岩间不得脱身,根本就没有抵达阵地。在前线,将士已经力竭,因为他白天不停地有仗要打,夜间又遭到潜入敌人的骚扰。这种潜入分子通过扩音器进行谩骂,还大放鞭炮吓唬美国兵。
萨瑟兰将军在巴丹匆匆巡视一圈后向他的上司建议立即后撤到另一条防线,即把巴丹分成两半的鹅卵石公路的后面。麦克阿瑟下今于次日天黑后全线后撤。一月二十四日七时,卡车和兵员开始从阿布凯防线撤退。到午夜时分,通往后方的道路上已经挤满了满载身穿蓝布军服、头戴椰壳帽的面黄肌瘦的菲律宾士兵的破旧汽车、制服肮脏不堪的军官的小汽车以及步行的士兵,没有宪兵指挥交通,一支支部队在混乱中挤得七零八落。军官们束手无策,唯一能做的是叫士兵和车辆不停南撤和祷告老天保佑不要挨炮弹。
天快亮的时候,断后部队开始从前线快速后撤。他们看上去一个个象行尸走肉。他们已经九天没有洗脸刮胡子,黄瘦的脸上毫无表情。这场撤退一直继续到第二天白天将尽。由于日机毫无顾忌地轰炸和扫射各条小路和沿海公路,撤退速度倒是加快了,但是一到那个顽强的武智和他的饥饿不堪的士兵突然不知从哪里冲出来的时候,撤退便成了大溃退。武智做到了不可能做到的事——越过了那提布山。
一月二十六日,新的菲美防线大致布置就绪,这条防线由周密的通讯网络和在丛林中开辟的供应小道串连其间。位于两座死火山之间,也就是在那条鹅卵石路后面,从马尼拉海到南海海滨。防线分成两段,仍由温赖特指挥西段,帕克把守东段。士兵们靠在掩体和壕沟里休息,感谢上帝终算保佑他们从阿布凯逃出来了。菲律宾师的一位么叫亨利·李的中尉在壕沟里吟了一首诗描写这场撤退。他写道:
巴丹
……又守住了一天,这一天
守来的是饥饿、创伤与酷热,
守来的是筋疲力尽和黯然撤退,
守来的是飘渺的希望和难逃的失败……
与美同人一样,日本人的境况也难于继续把这场仗打下去。奈良的“夏”旅伤亡超过两千人,元气大伤,活下来的人也已筋疲力尽,在初尝战争的滋味后,心有余悸。
战斗重起以后,情况比阿布凯还要混乱。这里的森林又深又密,日军有一支一千人的部队溜过了温赖特的防线后居然三天没有被发现,后来经过差不多三星期你死我活的交手战才把这支部队歼灭。日军还想从海上包抄温赖特,用驳船把部队送上战线后面很远的西海岸石岩。他们计划南进至马里韦莱斯,切断来自科雷吉多尔的补给线。在尔后的两星期内,日本人分别进行了五次登陆。直到二月八日,最后一股渗入者才被消灭。就在那一天,本间在设在糖业中心圣费尔南多的司令部召开一次重要会议。天气又闷又热,气温高达华氏九十五度。这位将军内心如煎。在巴丹战役中,他已经丢了近七千人,还有一万人患了疟疾、脚气和痢疾。他两次要求增援,两次遭到拒绝。
这时日军只有三营步兵分散在巴丹。本间的参谋长前田正实中将提醒本间,如果麦克阿瑟发现了这一点,美军就可能突围。高级作战参谋中山源夫大佐仍然坚持全力发动进攻,“但是主要力量应该放在东岸,不是西岸。”
前田只主张在占领菲律宾群岛其余部分的同时封锁巴丹。“到那时,麦克阿瑟的人马就会饿得受不了,只好投降。”
前田是对的,但是在本间看来,除了努力求得速胜,不可能作其它想法。东京决不会同意采取那样丢面子的战略。他说,必须再发动一次更强烈得多的攻势。为了做到这点,他就必须忍受不堪忍受的东西——忍气吞声地再次要求大量增援部队。他潸然泪下。正当参谋们离会时,他接到了东京来的一封电报。东条很不高兴,处处都在奏捷,只有菲律宾除外。本间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突然扑倒在桌上。人们忙把这位不省人事的司令长官抬到隔壁的房间。
在科雷吉多尔,奎松坐在轮椅里收听广播。罗斯福在发表广播演说,告诉人们数千架飞机即将飞往前线——欧洲。奎松越听越怒,他指着主岛上升起的浓烟说:“我为人民工作了三十年,希望了三十年。现在他们正在为一面不能保护他们的旗帜而家破人亡。por dios ytodos los santos! (凭上帝和一切神灵起誓)我受不了这样口口声声只有英国和欧洲。这个流氓吹嘘的飞机在哪里?美国人在为一个远房表亲的命运痛苦得打滚,而他自己的女儿正在后屋被人奸污!”
他把麦克阿瑟召来,对他说:“也许我在科雷吉多尔毫无用处。我到马尼拉去当战俘有何不可呢?”麦克阿瑟认为这种投降会被别国误解。“局外人怎么想,我不在乎,”奎松反驳说,但是他答应再作考虑。
是晚,一个年轻的菲律宾少尉爬上科雷吉多尔的岩石成堆的海岸。他身上捆着一大包乒乓球当作救生圈,从巴丹游到这里来告诉奎松,前线的菲律宾军人与美国军人之间的敌对情绪在上升。“我们认为我们的食物配给量应该跟美国人一样。”安东尼奥·阿基诺对总统说。他是菲律宾甘蔗大王、菲律宾议会议长本尼诺·阿基诺的长子。“给我们吃的只有鲑鱼和沙丁鱼,每天一罐三十个人吃,还得分两顿。”
奎松大怒。他召集了内阁会议,对他们说,他要请求罗斯福总统让他发表宣言要求美国立即同意菲律宾绝对独立。然后他将解散菲律宾军队,宣布中立。这样,美国和日本都得把军队撤走。
副总统塞尔希奥·奥斯梅纳试图指出这种行动在华盛顿所会造成的后果,但是奎松怒不可遏。一阵咳嗽咳得他动弹不得。为了使他平静下来,奥斯梅纳勉强同意给罗斯福发电报。与通常一样,电报要经过麦克阿瑟的手。麦克阿瑟不但让电报发了出去,而且,由于他痛苦地怀疑华盛顿——特别是马歇尔——在故意拆他的台,所以还附上了自己对局势的悲观估计,以之支持电报里的态度【麦克阿瑟的部下对他无比忠诚,他们对国内的人的批评比他更加无所顾忌。同他们的主帅一样,他们认为应对抛弃他们负主要责任的是乔治·马歇尔,因为麦克阿瑟在任总参谋长期间没有把他晋升到将级,所以他始终耿耿于怀。马歇尔周围的人则坚持说马歇尔为人非常客观,从来不让个人之间的分歧影响他的军事判断,他了解菲律宾,也爱菲律宾(在他还是一个年轻的中尉时,他在科雷吉多尔附近的三个小岛立了“不得扰民”的牌子),但是他长期以来一直深信,美国如在太平洋大规模承担义务的话,对希特勒说来正中下怀。——作者】。“不可否认,我们已临近失败,”他写道,奎松的计划“也许为避免即将到来的灾难性的大溃退提供了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麦克阿瑟此举是在拿他的军人前途冒险,但是他认为值得一博。奎松这个孤注一掷的建议或许能叫华盛顿惊醒过来采取行动。
电报使马歇尔感到吃惊,麦克阿瑟“以并非两可的态度支持奎松的立场”这个事实,也使他愕然。罗斯福的反应十分明确。“我们根本不能这样做,”他简洁地对马歇尔和史汀生这样说。总参谋长在此之前对罗斯福的领导才能总是有些怀疑,但是总统这一果断决定使他终于相信罗斯福确实是位“伟人”。
以他的洞察力,罗斯福未曾期望过奎松和麦克阿瑟会同意“阿卡迪亚”的首先击败希特勒的决策,他必须想办法使他们相信他正在向西南太平洋派出一切可能派出的力量。后来,到三月中为止,已有七万九千名军队开赴太平洋战场——几乎四倍于派往欧洲的兵员。可以调动的飞机也部分派往东方【罗斯福显然是愿尽一切可能支援麦克阿瑟的,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三十日,他给海军部长诺克斯写了如下一个备忘录:“我希望作战计划能探索一切可能办法解救菲律宾。我明白这会有很大的风险,但这一目的很重要。”——作者注】。
必须使奎松懂得现在有两个战场——几乎已有二十万吨美国船舶在北太平洋沿岸被击沉,而隆美尔又咄咄逼人,有把英国人打退到亚历山大港之势。为了把这些事实给奎松讲清楚而又不能露出任何威胁他或指责他的意思,罗斯福必须字斟句酌。
他把这件事办得高明之至:一方面拒绝了奎松的建议,说明美国对之无法接受,一方面又表示,不论奎松做些什么,美国决不会抛弃菲律宾。
“只要美国国旗仍在菲律宾土地上空飘扬……我们的将士必将誓死保卫它。不论目前美国的驻军遇到何种变故, 我们将继续努力,决不懈怠,直到现在正在菲律宾外面进行集结的部队回到菲律宾,把入侵者的最后一兵一卒从你们的国土上赶出去。”
这一番话深深打动了奎松。他向自己和上帝发誓,在他有生之年,不管对他的人民和他自己会带来什么后果,他都要站在美国一边。
“……为抵抗日本侵略而奋战到底的责任与必要性高于我们现在在菲律宾所面临的其它任何义务……我特别请求你迅建把你们的部队和防御力量组织起来,以便你们能在环境所许可的程度上以及人的力量所能维持的时间内尽可能进行有效的抵抗。”
这意味着菲律宾已无可挽回地被一笔勾销,意味着麦克阿瑟本人的存在价值已降低为抵抗的象征。麦克阿瑟回答说,他要先在巴丹然后在科雷吉多尔战至最后毁灭,使美国人永远记住这两个名字。
“我一丝一毫也未产生过我麾下的菲律宾部队会屈服或投降的念头……部队中从未出现过丝毫动摇。”
这话虽然言过其实,但是比几星期前符合实际。巴丹岛上的处于半饥饿状态的军人们尽管遭受痢疾和疟疾的折磨,衣服也已破烂不堪,但是斗志仍然旺盛,仍然充满信心,日军被挡住了。当日惊慌失措地逃离林加延海的菲律宾军人,此时已经成为一支坚强可靠的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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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来半岛上,日军无情地直捣大英帝国在亚洲的基石——新加坡。
一月七日,被“阿卡迪亚”会议选中指挥整个战区的韦维尔将军从爪哇岛万隆他的司令部飞往新加坡作短时间视察。前一天晚上,十五辆日军坦克突破了第十一印度师的防线,通过了离新加坡只有不到二百五十航空里的具有战略意义的仕林大桥。在整个马来亚,盟军没有一辆坦克进行堵击。英国的专家们曾断定装甲车不适用于丛林战。
韦维尔到北面一看,第三兵团陷于混乱,第十一印度师已完全溃散。他下令全线后撤一百五十英里,退到柔佛州,戈登·贝内特少将率领澳大利亚师将在那里作最后努力阻挡入侵军。
韦维尔回到新加坡视察这个岛屿要塞的北部防线。他什么也没看到,连抵抗陆上进攻的详细计划也没有。他得悉岛上炮口对着大海的炮几乎全都无法掉转头来轰击正在挺进的日军,不禁目瞪口呆。
韦维尔向丘吉尔报告,新加坡根本说不上什么不可攻克,而且还几乎是赤裸裸毫无防御。丘吉尔一听也惊呆了。他责备自己不该相信什么“新加坡要塞”,立即给参谋长委员会写了一份备忘录如下:
“我必须承认,韦维尔十六日来电使我十分惊异……我丝毫不曾想到,具有半英里到一英里宽的天堑的新加坊要塞的背后竟没有全部设防以抵抗从北面来犯之敌。如果不把一个岛屿建成城堡,那么,把它当作要塞又有什么用处?……在任何讨论这些问题的时候,你们竟没有一个人把这一点向我指出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点早该做到,尤其是因为……我三番五次地表示,我依靠新加坡岛上的这种防御去抵抗正式的围攻,我从不依靠克拉海峡计划……
“不但新加坡岛必须用尽办法来维持防御,而且必须为保卫全岛而战斗到底,直至每一支部队、每一个坚强的据点都分别遭到破坏为止。
“最后,新加坡市必须变成—个城堡,誓死保卫之。棍本不能考虑投降。”
敌人一开始就使英军在马来亚顾此失彼。论人数,英军超过日军一倍,但日军从未停顿下来巩固阵地或者重新集结或等待补给。他们成千地骑着自行车或坐着英国人丢弃的成百辆大小汽车沿主要公路蜂拥而下。若遇到桥梁已断,他们就举着自行车涉水渡河,或者由工兵用肩扛着浮桥过河【最初,因天气灸热,轮胎爆裂,行军速度减缓,但是,日本人很快就学会剥去轮胎光靠轮圈在公路上骑行,那种咯拉咯拉的声音象坦克,在夜间,守军——特别是见了不论什么装甲车都怕的印度兵——一听到这种声音就高喊着“坦克”往后逃。——作者注】。
日军势如破竹的胜利是双方都没有预见到的。一个被俘的英军工兵军官对辻政信中佐说,他本来估计马来亚北部至少能防守三个月。“中国军队很弱,可是日军在华作战四年还没有把他们打垮,所以我们认为日军并不是很强的劲敌。”
辻政信经常自己亲身上前线,指挥和鞭策部队前进。一次,他在半岛上南下到半路时遇上了封锁。他急不可耐,准备正面进攻,便打电话请司令部增派援兵和加农炮。回答是,不行,应该从侧面攻击。这个战术成功了,但是到了半夜里,辻冲进司令部连喊带骂把所有人都吵醒了。“前边在打仗,你怎么还在睡大觉!”他吼道。他闯进山下将军的参谋长铃木宗作中将的寝室。君子风度的铃木将军与平常一样客客气气地招呼他,这更使辻怒火上升。“我从前线回来报告,你却穿着睡衣,这是什么意思!”
铃木在这种义正辞严的指责面前无言可答,象在他以前的别的将军一样,慢吞吞地换上军装,佩上军刀。“我是作战主任参谋,要对全军的作战负责,”辻继续发作。“我根据前线的实际情况提出了主张,你却拒绝我的请求,这就是说你对我已不再信任!”他吵吵闹闹,把这些话翻来覆去一直说到天亮。最后,他大踏步走了,写了一份辞呈交给山下。
他这场气直生到了不吃不喝闷头关在寝室里的地步,过了一星期才出来。山下和铃木对他这种行为置之不理,于是他就回到岗位,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和以前一样傲慢,一样毫不容情,一样干练。
山下是个满怀不如意、感情压抑的人。他的父亲原是个乡村医生,他本人原也不想进陆军谋前途。“进陆军是家父的意思”他说,“因为我身强力壮,家母也不怎么反对,因为她想——上天保佑她在天之灵——入学考试竞争很厉害,我反正是考不取的。”他身材魁伟,脖子粗、头大。他脸上不带表情,外表迟钝,内心里却闷着怒火。他认为自己晚了几年才晋级为中将是因为他在一九二九年支持了陆相宇垣将军的裁减几师陆军的计划。他对西贡和东京的上级的怀疑已经到了偏执狂想的边缘:寺内大将不派航空兵支持是故意刁难,东京则打算在新加坡攻下后把他暗杀掉。山下在日记中写道:“在日本的高官显要中,一个可信赖的也没有,这真是罪过。” “寺内这小子在西贡养尊处优,吃喝玩乐下围棋。”
一月二十三日,寺内的参谋长从西贡到来,带来了一口袋关于如何攻取新加坡岛的计划。这时,山下的被迫害狂达到了顶峰。他把这些计划撕得粉碎,在日记中写道:“如果做某件事情有两种办法,南方军保险总是挑选其中那个错误的办法。”
与此同时,他的部队在有条不紊地突破消极被动的英军防线。很明显,贝内特的澳大利亚师也抵挡不住日军。马来亚的总撤退开始了。到一月三十一日深夜为止,英国军队已差不多全部通过了连结马来半岛与新加坡的七十英尺宽的长堤。天刚亮,传来了风笛声。踏着《一百个风笛手》的拍子,只剩下了九十个人的阿盖尔营踏上了大桥,殿后的是他们的营长——最后离开马来亚的人。
爆破班在长堤上最后埋上炸药。八点钟,响起沉闷的爆炸声。硝烟消散后,只见海水拍打着宽阔的缺口。他们以为他们的堡垒已经安全地与日本人隔绝了,谁知在退潮的时候,缺口下的水只有四英尺深。
新加坡岛的面积等于十个曼哈顿,从东到西是二十六英里,从南到北十四英里,大部分居民住在岛的南部的新加坡城。除了新加坡城,岛上疏疏落落还有些村镇,此外就是橡胶园和丛林了。新加坡的总司令是帕西瓦尔中将。他瘦高个儿, 长着两颗爆牙,象兔子的牙齿。他风度儒雅,有才干,不过有人认为他缺少能把手下这支五花八门的部队的士气鼓动起来的气魄。
保卫新加坡岛有两种方法:一是固守海滩,一是用大批后备部队在内地对敌作战。尽管海岸线长达七十多英里,帕西瓦尔还是决定坚守海滩。形势看来对他有利。据他的情报人员估计,要对付的敌军有六万人,而他手下有八万五千人员。不错,其中有一万五千人是非战斗人员,而且战斗人员中许多人训练不足,装备也差,但是敌军如果试图强渡柔佛海峡,必定会遭受重大伤亡。
事实上,他要对付的日军只不过是三万人。日军的情报与帕西瓦尔的情报一样离谱。负责制订进攻计划的辻中佐得到的报告是守军只不过三万。那一夜,他通宵达旦地制订了要打乱英军阵脚的计划,主攻方向在长堤右面,由五师和十八师在夜间举行。但是进攻前一天要由近卫师对长堤左侧进行佯攻,迷惑英军。为了保密,离海峡十二英里以内的居民全部要疏散,让举行进攻的两个师偷偷地进人阵地,并密令他们不准起炊。
次日晨,山下召集各师师长和高级军官共四十人到一个橡胶园内,激动地向他们宣读了进攻令。人人的水杯里洒上了“庆功酒”,行传统的祝酒仪式:“在此处捐躯,死得其所,吾等必胜。”
山下把司令部设在“绿宫”。这座宫殿是柔佛苏丹所建,位于俯瞰堤道的一座山丘上,红墙绿瓦,顶上面还有五层高的了望塔。指挥部设在塔顶的一间房子内,从巨大的窗户向外望去,新加坡岛北海岸一览无遗。选择这个地方作指挥部可说最危险不过了,但是山下的理由是英国人一定认为他不会笨到选用这个地方。再则,他相信英国人历来是不炸这种华丽的建筑物的。
在尔后数天内,火车和三千辆卡车忙着运送大炮、弹药和补给物资。数百条可折叠的小艇和登陆船在夜幕的掩护下运来,藏在离岸约一英里的树丛里。
二月七日傍晚,近卫师的佯攻开始了。他们故张声势用二十艘汽艇把四百名部队和两门山炮运上了海峡中一个能望见实里达海军基地和章宜堡的小岛。次日微曦,大炮开始轰击章宜。果然,英军向长堤上方派出增援部队。天黑后,五师和十八师扛起折叠船,来到了一英里开外的岸边.在他们快到岸边时,日军四百四十门大炮开火齐射,第一个目标是实里达海军基地的大油库,以防英军把油倾向海里点火燃烧。然后,他们把炮口转向长堤下方的暗堡、战壕和铁丝网。那是他们准备登陆的地点。
十时三十分,由大约四千人组成的第一批登陆队登上了三百条折叠船,登陆艇和浮桥。当这支小舰队逼近新加坡西北海岸时,大炮的轰鸣淹没了马达声,防守西北岸的是三千五百名澳大利亚军队。
从指挥部的玻璃窗后面,山下与他的参谋人员看不清战场上的情况。看上去,好像新加坡岛整个沉在火焰和爆炸声中。十分钟后,岛上升起了蓝色信号弹。五师按计划登陆了。
第一批进攻部队冲上了林周康路尽头的海滩,上岸后遭到澳大利亚第二十四机枪营的猛烈射击。其他登陆船在附近一个长满了红树的沼泽地区登陆,那里防守力量单薄,人数处于劣势的澳大利亚军苦战了一夜,终于寡不敌众,无法挡住日军,在天亮前的数小时内,几十辆坦克登了陆,强大的坦克和步兵联合部队向纵深运动。天亮的时候,已有一万五千名步兵和几支炮兵部队在岛上了。
山下从“绿宫”的指挥部窗口眺望着他的部队穿过橡胶树林涌向丁加机场。先头部队离新加坡城只有十英里直线距离了。日暮,山下带着参谋人员离开指挥部,登上由三条小船拼成的筏子渡过柔佛海峡。
在爪哇,韦维尔将军决定亲临战火纷飞的新加坡岛视察。制空权已由日军掌握,但是这位abda联军总司令还是在次日到达了目的地。在帕西瓦尔的司令部里,参谋人员从走廊上听到了愤怒的斥责声。韦维尔批评帕西瓦尔怎么会让日军如此容易就建立了桥头堡。对贝内特,他更是大发雷霆,叫这位澳军司令带着他的“该死的澳洲佬” “滚你的蛋”。
韦维尔下令立刻反攻。反攻彻底失败,但是他还是发布了如下一项很可能是丘吉尔本人的通令:
“毫无疑问,我们在新加坡岛的军队人数远远超过己越过海峡的日军。我们务必击败他们。整个英军的声誉瀕于危机,大英帝国的荣誉瀕于危机,美军在人数占压倒优势的敌人进攻下守住了巴丹半岛,俄军正在击退德国精锐部队;几乎毫无现代化装备的中国军队抗击日军已达四年半之久。如果我们把夺为要塞的新加坡丢失给人数处于劣势的敌人的话,是我们的耻辱。
“势已不容吝惜兵力或顾虑居民,也不得对任何软弱表现有任何宽容。指挥官与高级指挥官必须身先士卒,必要时与士兵一起赴死。
“决不能投降,也决不能想投降。每一支部队部必须奋战到底,与敌人短兵相接。……我期望全体官兵战斗到底,证明我们帝国据以建立的战斗精神依然存在, 我们仍在本着这种精神保卫着帝国。”
发了这项通令以后,他便飞回爪哇去了。在黑暗中,他在码头上摔了一跤,跌断了后背上两根小骨头。他在医院里给丘吉尔发了一封电报:
“新加坡战况不佳,某些部队士气不高,没有一支部队的士气符合我的期望……现正尽一切努力鼓励进攻精神及乐观精神,但是到今天为止我不能说这些势力完全成功,我已经发布了绝对命令,决不考虑投降,全体部队必须继续战斗到底。”
到太阳升起的时候,日军已占领了将近半个岛,包括岛上的具有战略意义的最高点武吉智马(意为“锡山”)。先头部队已在接近新加坡城沿的跑马场,虽然如此,辻中佐为日军遭到越来越顽强的抵抗感到沮丧,特别是英军的有力的炮火射击。敌人的炮弹似乎用之不尽,而日军的弹药却已经少到了危险的程度,再说,情报部门估计守军只有三万人,这个估计显然大大低估了英军的力量。英军人数起码多出一倍。
所以,山下色厉内荏地向帕西瓦尔发出了劝降书。近午,日军一架侦察机在城郊扔下一个系着红白色飘带的通信筒,筒内装着由杉田一次中佐起草、山下签署的劝降书。劝降书的措辞颇有古时在求引渡四十七浪人而下的天皇招降诏书的味道。
“我基于武土道精神奉劝贵军投降。贵军以大不列颠传统精神为建军根本,并正踞守业已孤立无援的新加坡, 用艰苦卓绝的行动与英雄气概提高大不列颠之声威……然从此以后抵抗已属无益,徒使百万居民遭遇更大危险, 置之于刀光火影之中.战局既定,新加坡陷落已近在眼前, 继续抵抗不仅徒劳,且将为城内广大非战斗人员带来直接损伤, 陷百姓于更大痛苦与战祸之中,何况按我军之见,你等继续顽抗已不能再为英军增添声威。”
帕西瓦尔没有给山下答复。他已奉令“战斗到底”。新加坡虽然遭到了轰炸和炮击,但尚未出现惊慌失措的局面。国泰大楼的电影院前仍有人排队买票看《费城故事》。拉弗尔斯饭店挤满了一边喝酒一边骂骂咧咧的参谋军官。不知是谁用粉笔在墙上写道:“英国归英国人,澳大利亚归澳大利亚人,马来亚谁个混蛋要就归谁。”
散乱的队伍沿着大路往城里涌来。有位叫戴维·詹姆斯的情报军官拦住了一队印度兵,问他们的指挥官为什么往回跑。那个指挥官说有个澳大利亚军官叫他们“快跑,日本鬼子从山上来了!”詹姆斯说,你们要去找日本人,不是与他们比赛跑。“一点不错,不过,人家不要你呆的地方就别呆,你说对吗?”那个军官说完就领着他的人摇摇摆摆地走了。
有些澳大利亚部队在马来亚曾经打得很漂亮,然而就连他们也把阻拦他们进城的宪兵推到一边。“老兄,让马来亚新加坡见鬼去吧”,有个人说。“海军把我们卖了,空军也把我们卖了。这里的土佬儿都不为这个鬼地方打仗,我干嘛要干?”
帕西瓦尔意识到全线崩溃在即,但还在城前布置了一条严密的弧形防线,但是,到了星期五(十三日),所有的指挥人员都已明白新加坡的陷落已经注定。韦维尔在万隆接到了要求立即准予投降的请求,但是他的斩钉截铁的答复是命令守军“继续尽可能长久地在最大程度上重创敌军,必要时进行巷战”。帕西瓦尔说,日军已占领了大部分水库,饮水已所存无几。韦维尔答道:
“你们英勇抵抗是有意义的,必须以最大限度的毅力继续抵抗。”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日军各级军官也越来越为新加坡发愁。“我希望不至于是巴丹第二,”山本的参谋长宇垣缠中将在日记中这样写道。在新加坡岛上的朝枝少佐预言,英军如果再坚持一个星期,“他们就会打败我们。”每门野战炮已经最多只有一百发炮弹,重炮的炮弹更少。已有人向山下施加压力,要他停止进攻,甚至撤回马来半岛。他命令继续攻击。
二月十五日上午,帕西瓦尔召集全区指挥官开会,告诉他们说汽油以及野战炮和四o厘米高射炮的炮弹即将告罄,饮水再过二十四小时将点滴无剩。他说, 他将在下午四点钟要求日军停火。没到天黑,他就得到了允许去做他本就准备做的事情。韦维尔告诉他,一旦他显然已无能为力,他可以投降。
“……不论发生什么情况,我仍对你和全体部队过去数日的英勇努力表示感谢。”
山下从武吉智马山顶上望见新加坡城内坎宁堡上仍飘着英国国旗。单单攻下那个高地就得用一个星期,要攻破最后防线更不知要多少天了。前线电话铃响了,一个指挥官报告说英国人已经打出了休战旗。
杉田一次中佐(他因摩托车失事受伤,脖子上还打着石膏)驱车前去与英军代表会面。“如果英军答应投降,可以休战,”他用日语说。“你们想投降?”
英军译员西里尔·怀尔德少校说,“愿投降”。怀尔德高身材,蓝眼睛,他的父亲是纽卡斯尔的主教。杉田叫他去把帕西瓦尔和他的参谋们带来。四时四十五分,他们见面后坐上两辆汽车前往武吉智马村附近的福特工厂。杉田坐在帕西瓦尔旁边,他忍痛转过头来用结结巴巴的英语对帕西瓦尔将军说:“我们打了两个多月了,现在终于可以结束了。英军作战英勇,我向你表示钦佩。”帕西瓦尔有礼貌地轻声回答了几句,瘦削的面孔涨得红红的,双眼充满了血丝。
投降者在工厂前下了车。在日本人看来,他们很傲慢,虽然打白旗的是帕西瓦尔本人。在乱糟糟的厂房里,一群吵吵嚷嚷的文字记者、摄影记者和电影摄影师把他们团团围住。五分钟后,七时正,山下到场。他们进了一间小屋子,四十多个人挤在里面更显得乱。投降来得如此突然,以致山下还来不及将投降条件过目。这些条件是杉田几天前用英文打字机打在纸上的。“我军除了考虑你们投降外,其它一律不予考虑,”山下说。他知道英军人数远远超过日军,他最关心的是别让帕西瓦尔发现这一点。
“在晚上十时三十分以前我们恐怕不能做出最后答复,”帕西瓦尔回答说,他无意把仗再打下去。他只是想要在签字投降以前先把具体细节谈妥。
但是山下认定这个英国人是想拖时间。必须趁敌人还未知道自军人数处于劣势的时候把投降条件定下来,要是在城内进行巷战的话,那就糟了【山下在战后说:“我当时认为如果在城内进行巷战的话,我们非败不可。”他说他在新加坡采取的策略是“虚声恫吓,一次成功的虚声恫吓。”——作者】。“只要回答我们的条件能不能接受就行了,”他简单地说,“事情要解决就得快。我们准备恢复攻击,”从窗口可以看到新加坡的火光。
杉田发现投降的事可能因为产生误解而告吹,就亲自出马代替山下的那个不称职的译员。但他也好不了多少。双方的争论还是前言不对后语,加上怀尔德的日语蹩脚和帕西瓦尔不肯当场投降,场面更僵了。
山下不耐烦了。“你们若不投降,我们就按计划进行夜袭,”他发作说。
“日军能不能留在原地不动?”受了惊的帕西瓦尔问道,“我们明天上午五时三十分再谈判。”
“不行!”山下故意用发怒来掩盖其内心的不安。“我要求今晚就停止敌对行动。我还要提醒你们:没有什么可争论的。”
这不是帕西瓦尔所指望的不失君子风度的投降。“我们将在晚上八时三十分停止射击”,他喃喃说道。“今晚是否还是各自留在原地不动的好?”
山下告诉他可以这样办。八时三十分停止射击,可以容许一千人持械在市内维持秩序。帕西瓦尔的含糊态度使山下起了疑心。“你虽然已经同意了我们的条件,但是还没有明确表示是否答应投降。”帕西瓦尔说不出话来,这是英国军事上最惨的一次失败,也是他有生以来最痛苦的时刻。他清了清嗓子,但一句话也
没有,只点了点头。
山下怒冲冲地告诉杉田,他要英国人作一个简单的回答。然而,这位译员先生和怀尔德又是一来一去扯个没完。山下坐立不安,不时看表,最后他对杉田摇摇手指说:“没有必要说这么多话。问题很简单,我要的也是简单的答复。”他把脸转帕西瓦尔,厉声说道:“我们要听你说的是‘行’还是‘不行’!是投降还是打!”
“行,我同意,”帕西瓦尔声音微弱地回答。他停了停,又说,“我有一个请求。皇军是否可以保护妇孺和英国平民?”
“我们会加以注意。请在这份停战协定上签字。”
七时五十分,帕西瓦尔签了字。四十分钟后,照约定那样,隆隆的枪炮声突然沉寂了。新加坡,这个“狮子之城”,举世闻名的要塞,属于日本人了。前后七十天,山下以伤亡九千八百二十四人的代价自北向南席卷马来半岛六百五十英里,直至占领新加坡。英军伤亡略少于日军,但是投降的军人是十三万多。
这一胜利,是日军有史以来最大的陆战胜利。他们再次戏剧性地向他们所有亚洲兄弟证明,白人是可以打败的。在日本国内,政府得意洋洋地宣布,每家每户都发啤酒两瓶,赤豆一包、酒三合,十三岁以下儿童每人发食品一盒,里面装的是奶糖、水果糖和点心。
关于这次战役,《朝日新闻》的大标题是:大东亚战争大局已定。“短短三天内攻下新加坡岛,只有我神武皇军才能立此殊勋”。大本营报道部长大平秀雄大佐宣称。“日本乃照亮世界和平的太阳。沐浴在阳光下者茁壮成长,抗拒阳光者唯有毁灭一途。美英两国都应深思我日本三千年炽热的历史。我庄严宣布,新加坡一陷落,战争大局已定。最后胜利非我莫属”。
东条首相对内阁说,缅甸和菲律宾可允独立,但香港和马来亚必须保留,作为保卫大东亚共荣圈的重要据点。他说,“大东亚战争之目标,源于我帝国之基的远大理想,它将令大东亚各国家各民族各得其所,以日本为核心在道义的基础上确立共存共荣之新秩序。”
·3
爪哇处于几乎完全与外界隔绝的状态已有一个月了。在西面,苏门答腊遭到日军伞兵和新近登陆的一支部队的攻击。在东面,另一支入侵军船队刚刚在异国情调的巴厘岛附近抛锚。
在设在中爪哇山区城市万隆的abda联军总司令部里,联军总司令阿奇博尔德·韦维尔断定日军下一个目标是爪哇岛。他判断对了。两支优势进攻部队在强大的巡洋舰和驱逐舰保护下已经在朝着这个具有战略意义的岛屿进发。矮矮胖胖、头已秃顶的荷兰海军司令黑尔夫里希海军中将仍然认为能在海上打败日本人,不同意asda海军司令、美国哈特将军认为荷属东印度已无法防守的估计。荷兰舰队击沉的日本海军的吨位比美国的空中、洋面与水下部队击沉的总和还多。
事实上,美国人是在黑尔夫里希的激励下发动自珍珠港事件以来的第一次洋面攻击的。一月二十四日,四艘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四烟囱驱逐舰悄悄地开进婆罗洲与西里伯斯之间的望加锡海峡,击沉了三艘日本输送船。这次袭击干得大胆、漂亮,有力地证明了黑尔夫里希的观点。所以他现在坚持他的主张:制止日本人的地方是在海上,不是在爪哇海滩。
美国不愿在海面上作战,不但黑尔夫里希不明白,连日本人也并不懂。日军在菲律宾以南几乎没有遭到任何抵抗,他们现在已占领了整个婆罗洲和西里伯期群岛,并在新几内亚取得了牢固的立足点。爪哇一征服,东南亚的财富——石油、锡和钨矿——就可囊括了。
韦维尔对自己所在地爪哇所受威胁的估计,大大不同于他对新加坡守军所面临的问题的估计。二月二十二日他电告丘吉尔:
“我担心abda地区的防御已经崩溃,爪哇势难长时间防守……现在再向爪哇投入不论什么力量对延长战斗已不能起多大作用,这主要是你要挽救些什么的问题……我认为这里的司令部再存在下去已无甚用处……最后,谈谈我本人。你认为派我到什么地方合适,我都将一如既往完全愿意竭力效劳。我在道里辜负了你和总统的希望,如果当时另选高才的话,也许能够成功……我极不愿意离开这些意志坚强的荷兰人,如果你认为这样做尚有好处的话,我将留在这里尽可能长久地与他们并肩打到底。谨向你表示良好的祝愿。恐怕你正面临非常困难的时期,但我相信你的勇气定能放出光彩渡过困难”。
盟国的空中防御已不再能提供有效的抵抗。在马来亚惨败后,英国飞机已所刺无几,荷兰也只有几架陈旧的飞机,美国赶运到爪哇的一百一十一架飞机至此也只剩下了二十三架重轰炸机和为数极少的战斗机。
三天后,韦维尔把最后守卫东印度群岛的任务移交给了荷兰总督,自己离开了爪哇,现在,在两支正在从海上逼近的日本部队面前保护爪哇的只有黑尔夫里希的舰队了。他不再抱在海上挡住日本人的希望,但他下定决心要在海上能杀多少日军就杀多少。
二月二十六月拂晓,由五十六艘输送船组成的西路进击部队离爪哇西端已只有二百五十海里。它由一艘航空母舰、三艘轻巡洋舰和两队驱逐舰护航,由四艘重巡洋舰掩护。由四十艘输送船组成的东路进击部队离目标东爪哇已不到二百海里。它由一艘巡洋舰和七艘驱逐舰护航,离它不远的海面上有两艘重型巡洋舰,一艘轻巡洋舰和七艘驱逐舰,这十八条军舰的总指挥是高木武雄少将,此人能干、谨慎。
快到中午时,两架盟军飞机发现了东路船队。已从哈特手中按过abda海军指挥权的黑尔夫里希当即电令他的同胞卡雷尔·多尔曼海军少将在天黑后率领由十五艘军舰组成的主力出港举行攻击,过了几小时,黑尔夫里希义得悉西路也来了敌人,便令另一支较小的舰队——轻巡洋舰“贺巴特号”以及两艘老巡洋舰和另外两艘同样陈旧的驱逐舰——尽最大力量前去迎敌。
六时三十分,多尔曼驶离泗水。舰队在紫色的暮霭中朝北驶入了爪哇海。这支舰队虽然壮观,其实是一支拼凑起来的舰队,既没有共同的作战原则,也没有一致的作战技术,分属四个国家的四群舰只都是自成一体的、差别明显的特遣舰队。美国重巡洋舰“豪斯敦号”上的一位年轻上尉当时触景生情作了一个比喻:这支舰队犹如十一位都是挂头牌的音乐明星,没有在一起练习过一次就奏起了《圣母颂》。
多尔曼的舰队沿海岸巡行了一整夜,一无所获,于天亮时开始返航。下午二时三十分,这支舰队刚驶进泗水港,多尔曼又接到命令要他前往北面约九十海里处迎击敌舰队。
由于舰队没有统一的作战信号密码,多尔曼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只好通过无线电、旗语和信号灯用普通的英语传出:“跟着我,敌人在九十海里外。”
舰队掉头再次向外海驶去,各舰群情激昂。三艘英国驱逐舰并驶前导,跟着是轻巡洋舰“德吕特号”,后面鱼贯而进的依次是英国著名的重型巡洋舰“埃克塞特号”、罗斯福总统四次出海所乘过的战列舰“豪斯顿号”、澳大利亚的轻巡洋舰“珀思号”,殿后的是荷兰轻巡洋舰“爪哇号”。在它们左方行驶着第二纵列——两艘荷兰驱逐舰在前,美国的四艘老古董驱逐舰随后。这支舰队没有耳目。多尔曼没有搜索机随从巡洋舰出击——搜索机昨晚都留在岸上了。
高木少将对多尔曼舰队的位置了如指掌。三架水上飞机早已发现了abda舰队。他命令东路的三十八条船只退避,他自己麾下的舰只进入战斗位置。多尔曼比他多一艘轻巡洋舰,但是他的驱逐舰比多尔曼几乎多出一倍,所以在数量上他占优势——十八对十五。
那一天天气晴朗,日本人甚至觉得能闻到附近爪哇岛的花香。水兵身穿白色作业装,头戴钢盔,集合在神龛前把白布条紧紧地围上额头。穿着笔挺的白军装戴着制帽的军官一个个紧张地寻找敌踪。自从对马海战以来,日本海军还没有打过一次大海战呢!
四时,巡洋舰“神通号”首先发现了东南十七海里外出现了敌舰桅杆。接着,大巡洋舰“那智”和“羽黑”上的了望哨发现了“德吕特号”高高的桅杆。“德吕特号”越驶越近,它的高大的上部构造形状古怪,看上去好像是什么吓人的史前怪物。
在“那智”舰上,高木和他的参谋长长泽浩大佐对是否要进入战斗还未拿定主意,因为他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运输队。但是,高木还是下令逼近敌舰。在距离二万八千码的时候,长泽请求开炮。高木点点头。四时十五分,“那智”和“羽黑”两舰的八英寸口径炮吼起来了。一分钟后,盟军两艘巡洋舰也开始射击。但这场交火并非势均力敌——是十二门炮对高木的二十门炮。
日舰接近的速度极快,显然要不了多久就将越过联军舰队前方,也就是作“t字形迂回”。采取这个古典的战术,高木能用舷侧的全部的炮来射击多尔曼的巡洋舰,而多尔曼却只能用前炮还击。但是荷兰的这位海军上将识破了敌人的圈套,忙把他的巡洋舰左转弯二十度,避开了日舰。
高木也跟着转弯,于是两支舰队几乎平行地朝西驶行,多尔曼的军舰夹在敌舰和“爪哇号”之间。十分钟后,长泽告诉高木说靠近敌舰准备攻击的时机到了。 “开始攻击,”身为潜艇专家的高木说。在距离一万六千码时,日本驱逐舰放出了鱼雷。这种新设计的鱼雷的射程惊人,达三万码,它的氧气推进系统在开动时不会在水面留下痕迹,因为它不冒水泡。
多尔曼并未发觉鱼雷已经奔来, 直到水柱窜上空中时才知道。原来,鱼雷发射时出了故障,半途就爆炸了。鱼雷的突然出现引起了越来越大的惊慌——它们必定是从潜艇群发射的。
看见水柱,长泽也慌了。他以为一定是敌人从附近的巴韦安岛放出的鱼雷爆炸了。他劝高木不能再向前了,再向前无异于自杀。于是,驶到距敌舰六千码以内的命令取消了。多尔曼得到了喘息机会,可惜时间不长。五时,“羽黑”舰发出的炮弹打穿了“埃克塞特号”的高射机枪台,炸毁了锅炉。这艘大巡洋舰的速度立时慢了一半,舰身倾斜。它急忙向左转,免得紧跟在后边的“豪斯顿号”撞上它的尾部。
“德吕特号”看到了后面的这场混乱。这时,又一群鱼雷向盟军舰队奔来, “德吕特”也向左转弯。五时十五分,荷兰驱逐舰“科德纳尔号”爆炸了,裂成两半。多尔曼发出了“全体舰只跟我来”的信号,掉头向东南方向驶去。他又损失了一艘驱逐舰——“依莱克特拉号”,但是受了伤的“埃克塞特号”在烟雾和混乱中逃脱了。
现在,多尔曼只能用“豪斯顿号”上的六门8英寸口径炮来与高木的二十门炮较量了。在浓烟掩护下,多尔曼重新调整了战列。不料,顷刻之间两枚炮弹击中了“豪斯顿号”。这次是盟军的运气好——两枚都是哑弹。多尔曼指挥战列以反时针方向绕半圆避开日舰,但“那智”和“羽黑”还是逼近了。按着,一队驱逐舰也挨近过来。
多尔曼令四艘美国驱逐舰施放烟幕。美国驱逐舰司令宾福槽如令执行,并且紧接着主动从一万码的距离对“那智”和“羽黑”发动鱼雷攻击。两艘日舰虽热逃过了鱼雷,但这次勇敢的攻击却迫使高木向北撤去。他决定到天黑再说。日本人历来喜欢在夜间动手进攻。
虽然损失很重,多尔曼却不想搬退。相反,他开始盲目地寻找日本的运输船。晚九时,他的旗舰驶到了浅水处,于是便向右转,与爪哇海岸成平行行驶,其他巡洋舰和两艘英国驱遂舰——“遭遇号”与“丘辟特号”跟在后面。二十五分钟后,舰队的尾端响起了爆炸声,“木星号”一片火焰。它很可能是触发了荷兰人放的水雷。
其他舰只不安地向黑暗冲去,初时平安无事,但是,九时三十分,舰队上空落下了一枚伞投照明弹。原来,高木的侦察一直偷偷地盯着舰队。紧接着又一连六颗悠悠怨怒的照明弹,照亮了舰列。
高木跟踪而来。十一时许,“那智”舰上的了望员从转在舰桥上的专供夜间用的望远镜中发现了盟军舰队。“德吕特号”上也有人终于在左舷正横前发现了那两艘巡洋舰,可是在报告时却把日舰行驶的方向报反了。这艘荷兰巡洋舰开火了,接着“珀思号”、“豪斯顿号”和“爪哇号”也开炮射击。天空被照明弹照得如同白昼。
射击突然停止了。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盟军没有料到“那智”和“羽黑”正在从后边偷偷地挨近。等到剩下距离一万码时,长泽向高木报告说该放鱼雷了。高木同意了。十一时二十分左右,“那智”发了八颗鱼雷,“羽黑”四颗。接连几分钟,鱼雷朝依然在前进的盟军舰队丝丝地窜去。“德吕特号”突然响起了天崩地裂的爆炸声,舰上的官兵还莫名其妙。随着火舌在甲板上蔓延,火箭从“德吕特”上飕飕地腾空而起。原来是信号弹贮藏库着火爆炸了。
四分钟后,又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这次是在“豪斯顿号”的紧后面。 爆炸的是“爪哇号”。舰上火势凶猛,舰首朝天。当舰身朝后倾斜着沉入大海时,几百名水兵象蚂蚁似的掉入海中,接着,“德吕特号”也消失了,只听得海水淹没火焰时的嘶嘶声,多尔曼和三百六十六名官兵随舰沉没。多尔曼的最后命令之一是令任何幸存者“生死任由敌人决定”。接替他指挥舰队的“珀思号”舰长令“豪斯顿号”紧随他迅速地向东南方向逃去。
爪哇海之战,自一九一六年日德兰之战以来最大的海战,就这样结束了。就是在白天,高木也重创了盟军舰队,更无论夜间了,多尔曼根本就不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日本海军的对手。日本人几乎毫无损伤,而多尔曼却损失了三条驱逐舰、两条轻巡洋舰,还有他自己的性命。
在这次海战中,盟军残存十艘舰只。这些舰只在天亮时分别驶抵巴达维亚(不久后改名为雅加达)和泗水,四艘美舰要求逃往澳大利亚,得到批堆,在早晨五时许悄悄地从“埃克塞特号”身旁驶出了泗水港,在昏暗中安全地通过了狭窄的巴厘海峡。
当晚,“珀思号”和“豪斯顿号”离开了巴达维亚,企图通过宽不到十四海里的巽他海峡逃跑。但是正在全速行驶时遇到了一支日本舰队:四艘重巡洋舰,三艘轻巡洋舰,约十艘驱逐舰和航空母舰“龙骧”舰。这些日舰是当时正停泊在爪哇岛西端的孔雀湾的西路进攻部队的五十六艘输送船的护卫舰队。
“珀思号”全力奋战,但是在午夜时分,一颗炮弹在右舷吃水线附近击中了水兵的食堂,接着又在右舷前锅炉室附近中鱼雷一颗。“珀思号”很快就动弹不得,这时炮弹又如雨点般打来。“珀思号”翻身沉没了。
接下来轮到了“豪斯顿号”。它已被一颗鱼雷击伤,而巡洋舰“三隈”上的大炮还在不断打过来。零时十五分,一阵齐发的炮弹击中了这艘美国巡样舰的后轮机舱, 舱内所有人员全部炸死。蒸汽从甲板上东一个西一个的窟窿里喷出来, 舰速减下来了。正当弃舰号响起来的时候,一发五英寸炮弹在舰桥上爆炸,炸死了舰长。
“豪斯顿号”躺在海上不动了,舰上的炮管乱七八糟地立着。她慢慢地横躺了下来。星条旗在旗杆上飘扬——好像是在表示不屈。零时四十五分,它震动着下沉,从视界中消失了。
“豪斯顿号”的一千名官兵和“珀思号”的六百八十名官兵中未随舰丧生的人不到一半,可是即使是这些逃生者,仍有很多人接着就被浮满汽油的海水吞没。日本人也有损失,但不是损失在“豪斯顿”和“珀思”的手中。“三隈”号朝“豪斯顿号”发射的鱼雷有八颗跑偏了,一直窜到了孔雀湾里的运输船群里,四艘运输船被送入海底,包括第十六军司令官今村均中将所乘的“龙城丸”在内。今村均和数百名官兵跳进了温暖的海水。今村和他的副官抓住了两块木板,因为两人都没穿救生衣。后来副官在岸上找到了他的长官坐在一堆竹杆上,满脸油污。 “恭喜,”他说,“恭喜登陆成功!”【第五驱逐舰队司今吉川周吉中佐奉上司命去见今村,准备就鱼雷误炸了四艘输送船并使今村将军落水一事向今村道歉。 但是,今村的参谋长劝吉川不要吭声,因为今村以为是“豪斯顿号”的鱼雷使他遭了这场落水之灾。“就让这笔功劳记在‘豪斯顿’的帐上吧,”参谋长对吉川说。 直到今天,双方的正式记录中都仍然记载着这枚鱼雷系“豪斯顿”所发。——作者注】
日军在孔雀湾和北岸一登陆,爪哇的盟军部队终于瓦解了。在万隆,一位英国海军上将对黑尔夫里希说:“我奉海军部指示,要我在继续抵抗已属徒劳的时候把我国的舰只撤离爪哇。我认为,这个时刻已经到来。”
“你难道不知道你现在仍得听我的命令?”黑尔夫里希回答他。
“我当然明白,不过在这件关系重大的事情上我只能按我认为是我应尽的职责去做。”
美国的格拉斯福德少将对他的英国同事表示同情,但是他向黑尔夫里希保证说,他仍受他的指挥。“不管您给我什么命令,我们都立刻遵命。”
然而,他再也没有什么有意义的命令可发了。黑尔夫里希长叹一声。“你去命令你的舰只开往澳大利亚吧。”他对美国人对他的帮助大大感谢了一番。至于那位英国将军,他愿意对他的舰只发什么命令都请便。
英国的最后几条军舰——“埃克塞特号”和两艘驱逐舰——已经向西北方向开去,企图乘黑通过巽他海峡逃跑。但是高木在上午九时三十分发现了它们。在“龙骧”舰的俯冲轰炸机的协助下,将这三条军舰全部击沉。
午夜零时后不久,最后一架美军飞机载着三十五名乘客飞离了垂死的爪哇,一架水上飞机从万隆附近的一个湖上摇摇晃晃地升起,飞往锡兰,里面的乘客是黑尔夫里希将军。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新入伍的少尉似的。
日本陆上部队几乎毫无阻挡地从两面包围了巴达维亚和万隆。指挥着已经七零八落处于混乱状态的盟军的荷兰指挥官深知当地土人仇视统治他们的荷兰人,要开展游击战是不可能的。三月八日,他命令全体部队放下武器。最后一封发给外界的电报是从万隆的民用电讯局发出的。“我们结束了,”他说。“别了,等时局好转再见吧。女王万岁!”
与新加坡一样,爪哇也丢了。尽管遭到了惨败,尽管争得脸红耳赤和互相指责,美国人、英国人、荷兰人和澳大利亚人在一场英勇的但毫无取胜希望的海战中还是实现了暂时的团结。 现在,在日本帝国的王土内只剩下了一个抵抗据点——巴丹和科雷吉多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