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帮”在1976年10月6日那个难忘的夜晚,被押进神秘的地下工程之后,就被关押在那里,过着“地下生活”。
陪同江青进入地下工程的护士马晓先,很注意观察。她记得,红旗牌轿车在地面上行驶一段路,便进入地下。先是驶过一条地下通道,然后才进入地下室。也就是说,地下室离地下入口相当远,与外界完全隔开。
马晓先还注意到,地下工程里的走廊以及房子里墙的下半截,是用水曲柳护板装饰。她觉得眼熟,不由得记起,在毛泽东去世之后,在1976年9月18日结束群众瞻仰之后,9月20日凌晨3时50分,毛泽东遗体由华国锋、汪东兴等护送离开人民大会堂,被送到地下室里去保存,直到水晶棺做好、毛主席纪念堂在天安门广场建成,才移往那里。由于毛泽东在1976年9月去世,这个地下室的代号为“769”。
当毛泽东的遗体保存在“769”地下室的时候,马晓先曾跟随有关的人员到过那里看过毛泽东遗体。当时“769”地下室警卫与医务两套班子实行了24小时值班制。从大门口到“769”地下室设了四道岗哨,中央警卫局副局长毛维忠、张耀祠等领导轮流带班。为了确保“769”地下室环境不受污染,中央规定汽车不准进入。中央领导人来此,即使是华国锋,也必须在外面下车,步行进去,沿地下通道走100多米,才来到“769”地下室。“四人帮”中除姚文元之外,都来过“769”地下室。
她记得,“769”地下室的走廊以及房子里墙的下半截,也是用水曲柳护板装饰。她判定,如今关押“四人帮”的地下室,可能也就是“769”地下室。
不过,据1976年9月20日凌晨护送毛泽东遗体到“769”地下室的相关工作人员回忆,载着毛泽东遗体的车队当时从人民大会堂穿过长安街,朝西四方向的毛家湾驶去,进入一家医院。“769”地下室在北京某医院的地下,原本那里是一个地下手术室,是医院为备战而设立的。难道“四人帮”是关在那里?
很可能“769”地下室的装饰,与关押“四人帮”的地下室一样,所以“四人帮”未必是关押在“769”地下室,而是中南海的地下室。
这个地下工程,原本是战备工程,按照毛泽东“深挖洞”的指示挖的战备指挥部。由于是供领导人在发生战争时进行指挥的地方,所以地下工程里的房间都比较宽大。
在关押“四人帮”之后,地下工程外边有警卫,门口有警卫,屋里有警卫。
“四人帮”在地下工程里,名副其实地受到隔离审查。
说隔离,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单独监禁,由拘捕他们时的行动小组负责看管。“四人帮”被隔离在地下工程的不同区段。他们彼此都不知道有谁也关押在那里。地下世界一片寂静。他们不准看报纸,也不准看电视,完全切断了外界信息。
说审查,在那里“四人帮”确实受到审查。但是“四人帮”在刚刚被打倒的日子里,并不承认自己的失败,所以持顽抗的态度。
“四人帮”虽说处于“地下世界”,但是住宿条件都还是不错的。他们每个人都拥有一个独立的套间,除了卧室之外,还有客厅以及卫生间。每个人都有桌椅,有纸、笔,另外也都有一套四卷本的《毛泽东选集》。每天都通风除湿,并且用紫外线照射消毒。“四人帮”在隔离室内不戴手铐,可以自由行动。当然,为了防止他们寻短见,他们一举一动24小时处于看管人员的监视之下。
不过,看管人员只对“四人帮”实行监视,对他们不虐待,不侮辱。为了防止他们自伤自残,对每个人都进行了搜身,收缴了尖利器具。上级明确指示,“四人帮”在地下关押期间,不能逃跑,不能死亡。
在地下室里,“四人帮”的伙食也还不错。他们的伙食跟看管人员一样。当然,饭菜不能在地下室里烧,而是由地面上的机关食堂做好,以专人、专车送到地下室。早餐有稀饭、馒头、牛奶、小菜。中餐、晚餐两菜一汤,一荤一素,肉、蛋、鱼不断,主食大米、馒头,经常变换花样。面食也有水饺、面条、大饼、油饼等花样。
江青吃了一段时间后,要求给她增加吃点粗粮以及带粗纤维的蔬菜,工作人员报告上级之后,满足了她的要求。
张春桥吃了几天突然不吃饭了,受到看管人员的批评。张春桥解释说:“我不是绝食。你们年轻,不知道,我吃多了身体不舒服,难受。”
姚文元在被隔离的第一周,态度比较差,摔东西,而且还骂人。他还总是打听,自己究竟被关押在什么地方。姚文元在受到批评教育之后,态度才逐渐好转。
江青在地下室很仔细阅读《毛泽东选集》。坐着累了,就躺着在床上看,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张春桥和姚文元也很认真阅读《毛泽东选集》,一边阅读,一边还用笔在书上画道道,有时还写下眉批。张春桥还要求给他《列宁选集》,看管人员满足了他的要求。姚文元看书看累了,会站起来甩甩手,弯弯腰。
只有王洪文显得差一些,不大看《毛泽东选集》。
张春桥一边看书,一边不停地抽烟。地下室里的通风条件毕竟比地面差,所以张春桥的烟瘾把地下室弄得乌烟瘴气。经过看管人员提醒之后,张春桥这才尽量少抽几根香烟。
江青在地下室里,曾经写了几封信给中共中央领导人。这些信件都由负责地下工程的工程防化科科长黄昌泰取走上交。看管人员记得,江青曾经在纸上写过两句话,一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句是“枪打出头鸟”(46)。
处于信息封闭状态的江青,不知道外面的情况。马晓先记得,江青曾经问她:“是不是邓小平上台了?”“你们这样,是不是邓小平叫你们干的?”
可以看得出,江青心中是很不服气的。
在关押期间,“四人帮”都是自己洗衣服,自己打扫房间,自己擦桌椅。
江青不知道怎么样用洗衣粉,把洗衣粉撒在衣服上。经过马晓先指点,江青才知道应当先把洗衣粉溶解在水里,再把衣服泡在水里,过些时候用手搓洗,就把衣服洗干净了。从那时候起,江青学会了用洗衣粉洗衣服,每一次都洗得很认真。
“四人帮”生活在“地下世界”,看管人员也陪同他们生活在“地下世界”,终日不见阳光。他们回忆说:
长期不见阳光,空气湿度大。晚上盖上被子一会儿一身汗,被子稍露缝隙就冷气刺骨。不少同志都烂裆了,有的患了高血压、关节炎。长期在地下,连夜宵一天四餐,又没有地方活动,有的发胖,觉得乏力。也不能洗澡,一个月后才用车拉到地上洗一次澡。但大家没一个叫苦的,顽强地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再比如,长期少眠的考验。工作人员24小时在灯光下值班,“四人帮”的一举一动都要在值班人员的视线内,精力高度集中,精神高度紧张。开始时每组仅四个人,两人一班,每天两班倒,时间长了就严重少眠,困得不行。有的工作人员值班时困了,就用手拧大腿,有的咬舌头。一个多月后,上级又从警卫局和警卫团抽调了一些干部来帮助看押。这样人多了,两人一班,每天三班倒,就解决了睡觉的问题。(47)
在“地下世界”生活了半年,1977年4月9日,武健华通知各组,晚上执行重要任务。原来,那是中央决定把“四人帮”押送秦城监狱,交由公安司法机关拘捕关押。押送路程约一百多华里,必须保证一路安全。
“四人帮”是分开押送的。在4月10日凌晨,先是押送王洪文,然后押送张春桥。接着押送江青,最后押送姚文元。
押送“四人帮”时,都是用防弹红旗牌轿车,前有开道车,后有后卫车。上级指示,如果在途中遭遇武装拦截、劫车等意外情况,由前后卫车负责反击,载有“四人帮”的防弹红旗牌轿车不开枪反击,而是继续按照既定路线快速前进。
从1976年10月6日晚上“四人帮”进入“地下世界”,到1977年4月10日凌晨押送秦城监狱,“四人帮”在“地下世界”前后关押了六个月零四天。
负责拘捕“四人帮”的行动小组全体成员以及其他看管人员,“陪”着“四人帮”在地下生活了半年。为了保密,这半年之中,他们没有跟家人联系。随着“四人帮”被转移到秦城监狱,他们也“解放”了。
1977年4月12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全体成员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这次参与解决“四人帮”反革命集团的全体人员,合影留念,并宴请他们。祝酒时,华国锋说:“大家辛苦了,谢谢同志们!”叶剑英则说:“你们为党做了一件大好事,党和人民是不会忘记你们的。”
综上所述,可以排出一张粉碎“四人帮”日程表如下:
1976年9月9日:毛泽东去世。
1976年9月10日:华国锋通过李先念找叶剑英,征求叶剑英的意见,采取什么方式、什么时间解决“四人帮”的问题。同日,华国锋还找汪东兴密商,汪东兴坚决支持对“四人帮”采取断然措施。
1976年9月13日:李先念到北京西山看望叶剑英,转达华国锋的意见。
1976年9月21日:叶剑英前去看望华国锋,商讨解决“四人帮”的问题。华国锋与叶剑英初步确定对“四人帮”采取隔离审查的方案,并决定把这个方案在可靠的高层同盟者中秘密征询意见。
1976年9月26日晚:华国锋与李先念、吴德一起商议解决“四人帮”的实施方案。华国锋明确指出:“早比晚好,越早越好。”他们商定,在国庆节之后,花十天时间做充分准备,然后伺机动手,把“四人帮”抓起来隔离审查。
1976年10月2日:下午3时左右,叶剑英来到汪东兴在中南海的家中,商议扫除“四人帮”的行动计划。紧接着,叶剑英又看望了华国锋,希望华国锋能够尽快联合汪东兴,解决“四人帮”。
当天晚上,汪东兴来到华国锋在东交民巷的住地。华国锋要求汪东兴尽快制定解决“四人帮”的行动计划。
华国锋还来到吴德住处。吴德提出在解决“四人帮”时,应同时解决“四人帮”在北京市的爪牙如迟群、谢静宜、金祖敏等人,华国锋表示同意,并委托吴德、吴忠对“四人帮”在北京市的爪牙采取行动。
1976年10月4日:当天下午,华国锋约了吴德商议行动计划。下午5时,吴德刚从华国锋那里回家,又接到华国锋的电话,要他马上再来一趟。吴德随即赶去,原来是汪东兴来到华国锋家。汪东兴转达了他与叶剑英商讨的拘捕“四人帮”的方案,然后与华国锋细细商讨。这样,10月6日的行动方案浮出水面——
按华国锋、叶剑英、汪东兴已议定的方案,抓“四人帮”由汪东兴负责;
对迟群、谢静宜、金祖敏等人的隔离审查,由吴德与北京卫戍区吴忠负责;
中南海内如出现了意料不到的问题,由吴德组织北京卫戍区部队支援;
由北京卫戍区负责对人民日报社、新华社、广播电台、中央机关与清华、北大的戒备。
汪东兴说,10月6日粉碎“四人帮”“这件事是10月4号下午决定的”。
当天深夜,华国锋又悄然来到汪东兴家,密商10月6日行动方案的种种细节,谈了四小时之久。设想的行动方案,即:以在怀仁堂正厅召集政治局常委会的名义解决。姚文元不是常委,就在文件上特定写明请他来做会议的文字工作,把姚文元也从钓鱼台或住地调到怀仁堂。另外安排一个行动小组解决毛远新、江青。
1976年10月5日:上午,汪东兴来到华国锋家商谈,确定行动小姐的分组名单以及行动纪律等。下午4时,华国锋和汪东兴分别乘车前往西山叶剑英住处。
在极端秘密的气氛中,华国锋、叶剑英、汪东兴聚集在西山,作出了历史性的决定:在10月6日晚上8时动手,逮捕“四人帮”。
1976年10月6日:上午,经过华国锋签字同意,汪东兴用中央办公厅名义发出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开会通知。
晚上,在中南海怀仁堂,从7点55分抓捕张春桥,到8点30分拘捕姚文元,前后只用了35分钟,就干脆利落地解决了“四人帮”中的三个。与此同时,第三行动小组在中南海拘捕了江青以及毛远新。
晚上9时以后,华国锋、叶剑英、汪东兴三人离开中南海怀仁堂,前往玉泉山。
晚上10时,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在玉泉山9号楼召开。
1977年4月10日:从1976年10月6日晚上“四人帮”进入地下工程隔离审查,到1977年4月10日凌晨押送秦城监狱,“四人帮”在地下前后关押了六个月零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