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倒王光美,是为了打倒刘少奇。
欲置王光美于死地的罪名是“特务”,欲置刘少奇于死地的罪名则是“叛徒”。
在“文革”中,“叛徒”成了最时髦、最流行的政治帽子。要打倒谁,只要此人曾被敌人捕获过,那么“叛徒”的帽子就“奉送”一顶。
掀起“抓叛徒”浪潮的始作俑者是康生。早在1966年8月,康生就要“彭真专案组”办公室调查所谓“六十一人叛徒集团”。于是,南开大学“八一八”、“卫东”红卫兵,北航“红旗”红卫兵,新北大公社等都成立了“抓叛徒战斗队”。9月16日,康生致函毛泽东:“我长期怀疑少奇同志要安子文、薄一波等人‘自首出狱’的决定。最近我找人翻阅了1936年8、9月间的北京报纸,从他们所登的《反共启事》来看,证明这决定是完全错误的,是一个反共的决定。”康生随信附上了《反共启事》。
当时,刘少奇作为中共中央代表在天津主持北方局工作。有一批共产党重要干部被捕,关在狱中。考虑到干部缺乏,北方局组织部长柯庆施向刘少奇建议,让狱中干部履行监狱规定的手续出狱。刘少奇接受了这一建议,并报告中共中央。当时担任中共中央总负责的张闻天同意了这个决定。于是,柯庆施通过徐冰,把这一决定告知狱中的中共支部书记孔祥祯。
根据这一决定,薄一波、刘澜涛、安子文、杨献珍等61人,履行了监狱规定的手续出狱,投入新的工作。
此后,他们当中的一些人被选为中共七大、八大代表,均作过审查,作出“本人不能负责,符合代表资格”的结论。
康生却借“文革”浪潮,把这一旧案翻了出来,借此可给一大批中共重要干部戴上“叛徒”帽子,而且借此可以给刘少奇定下一大罪状。1967年3月16日,中共中央印发《薄一波、刘澜涛、安子文、杨献珍等六十一人的自首叛变材料》。这一文件分批示和附件两部分。批示指出:“在反对刘少奇、邓小平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斗争中,揭发了薄一波、刘澜涛、安子文、杨献珍等六十一人的叛徒集团。”把薄一波等经组织决定出狱,说成了“自首叛变”,说成是“刘少奇招降纳叛的组织路线”。江青、康生、谢富治等借此在全国掀起了“揪叛徒”浪潮。
自称“负担着第一个大专案”的江青,以为光是给刘少奇安上“招降纳叛”的罪名,还远远不够,能不能给刘少奇也戴上一顶最为“流行”的“叛徒”之帽呢?
细细推敲刘少奇的历史,专案组找到了突破口:刘少奇1929年曾经被捕。只要是被捕过,那就不难给安上一顶“叛徒”的帽子!
那是1929年8月22日,担任中共满洲省委书记的刘少奇,和中共满洲省委组织部部长孟用潜一起来到沈阳奉天纱厂,尚未进门,便受到该厂厂卫队的盘问,以为可疑,当场拘捕。内中的原因,是该厂有人向厂方密告中共活动,使该厂中共地下支部书记被捕,因此门口对外来人员的盘查也骤然加紧了。
刘少奇和孟用潜,只是因厂卫队以为“形迹可疑”而被捕。审问了一番,没问出什么名堂。半个多月后,两人“取保释放”。其中孟用潜的判决是:“煽动工潮,证据不足,不予起诉,取保释放”;刘少奇是“不予起诉,取保释放”。
为了“证明”刘少奇是“叛徒”,孟用潜一下子成了“要犯”,在1967年5月22日被隔离审查。
孟用潜面对专案组的审讯,据实答复,如此“顶牛”了一个月。
专案组着急了,在6月22日报告:“孟用潜一个月来,根本不交待实质问题,态度极不老实。”
康生批:“继续审讯,不要为他所骗。”
江青在该专案组5月29日的呈阅件上则批:“富治、东兴同志:当心孟用潜骗我们的审讯人员,他在演戏给我们看。”
这下子,专案组对孟用潜的“攻势”一下子加强了。
专案组副组长巫中曾这样叙述当时的情景:“一到现场摆好阵势,气氛紧张,我就按事先拟好的提纲一一提问。孟用潜同志有的讲不出来,或者讲的不合专案的需要,大家就打他的态度,说他不老实,威吓他不交待就要升级(逮捕),谩骂他老顽固,还拍桌子,总之采用了各种手段,对他施加压力,逼他交待问题。这个会整整搞了一天,中午也未休息。但孟用潜同志还是不承认有自首叛变的问题。后来,一连搞了七天……在这种情况下,孟用潜同志违心地讲了被捕叛变的话,但过后就申诉翻案了。”
孟用潜从1967年8月到1969年3月,写了20次申诉,否定自己因被逼而讲的违心的话。
孟用潜在1968年1月22日写的申诉材料中说:“1929年在沈阳被捕,我没有叛变。在隔离审查过程中,我确实也交待过刘少奇和我1929年被捕后的叛党罪行。但是这些交待都是编造的,并没有事实根据。”
专案组火了,当着孟用潜的面,撕毁了其中的五份申诉材料。孟用潜1968年1月22日写的这份申诉,因未被撕毁而得以保存下来。
专案组威胁孟用潜道:“再对1929年叛党提意见,就以现行反革命论处。”
除了孟用潜之外,当年许多在中共满洲省委工作过的人员也受株连,一个个被拘捕,受审讯,逼着他们作伪证。
内中有:
河北省副省长杨一长,原在中共满洲省委工作,于1967年7月27日被捕,被关押了八年多;原中共中央临委专职委员,对于专案组要他写证明刘少奇是叛徒的材料说“枪毙了我也写不出来!”他在1967年10月31日被拘捕,当时正患肺癌,1968年3月26日就死于狱中。
丁觉群在1967年9月写道:“刘少奇在省工会工作,我在市党部工作,除了工作接触,没有特殊关系。”可是,他在狱中受到逼供信,讲了违心的话。翌日,他就声明:“这些都是假的,昨天你们逼问了,所以我才说。”
就连当时担任奉天纱厂协理的王广恩,并不知道刘少奇怎么被捕,也在1967年7月19日被拘捕。江青把王广恩说成是“策划逮捕刘少奇的当事人”。王广恩在狱中受到12次“突击审讯”,始终未说过刘少奇是叛徒,于1968年8月27日死于狱中。
江青在1968年3月“八个专案组会议”上,讲了一番狠毒的话:“要审讯,死就死!”“要狠狠地斗,集中火力,几个人不行,要一二十人狠狠斗。有的要死,是他自己要死,阎王请他吃烧酒!”
江青甚至还发动300名红卫兵在沈阳大查国民党时期的档案,想查到刘少奇“叛变”的“证据”。查了两个多月,一无所获!
经过两三年的“呕心沥血”,江青终于把她所“负担着第一个大专案”结案,在一大堆伪证之上,给刘少奇戴了三顶大帽子:“大叛徒”、“大内奸”、“大工贼”。
1968年9月16日,江青在用伪证写成的《关于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罪行的审查报告》上,大笔一挥,写下这么一段“批示”:
“我愤怒!我憎恨!一定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刘少奇是大叛徒,大内奸,大工贼,大特务,大反革命,可说是五毒俱全的最阴险,最凶狠,最狡猾,最歹毒的阶级敌人。”
一连串的“大”,一连串的“最”,道出了江青对刘少奇的刻骨之恨!她比那《审查报告》,多给刘少奇安了两顶帽子,即“大特务”、“大反革命”。
9月29日,林彪看了这份《审查报告》,写信表示完全同意江青的“批示”,而且说“向出色地指导专案工作并取得巨大成就的江青同志致敬”!
10月13日至31日,中共八届十二中全会在北京举行,在极不正常的情况下,全会批准了江青、康生、谢富治等用伪证写成的《关于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罪行的审查报告》,作出了把刘少奇“永远开除出党,撤销其党内外一切职务”的错误决议。
面对政治高压,难能可贵的是,中共中央委员陈少敏勇敢地拒不同意这一决议,举座皆惊。66岁的陈少敏,1928年加入中共,当时担任中华全国总工会副主席。除了陈少敏公开表示反对之外,更多的人是敢怒不敢言。
中共八届十二中全会之后,在全党、全国宣读那份《关于叛徒、内奸、工贼刘少奇罪行的审查报告》。1968年11月6日,张春桥在“上海市革命委员会”上举着那份《审查报告》说道:“不要小看这么一本,里面做了许多艰苦细致的调查研究工作,这个工作是江青同志抓的,几乎每天都要找她,搞出这一本审查报告,就要叫刘少奇永世不得翻身!”
张春桥的话,道出了江青在陷害刘少奇中所起的关键性的作用。
向刘少奇本人传达中共八届十二中全会决议,是在会议结束后的第24天——1968年11月24日。选择了这一天,让刘少奇知道他被“永远开除出党”,是因为这一天正是刘少奇70岁的生日!
听罢决议,刘少奇发烧到摄氏40度!
1969年10月17日,根据林彪所谓“一号手令”,刘少奇从北京被押往河南开封。那时刘少奇正在重病之中,鼻子里插着鼻饲管,喉咙里通着吸痰器,身上扎着输液管,白发长达一尺多!病中的他,没穿衣服,用棉被一裹,抬上担架,送上飞机。
深秋的寒气,使本来病重的刘少奇着凉,肺炎并发。到了开封,他陷于持续高烧之中。
1969年11月12日6时45分,这位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惨死在开封一座用来隔离审查的楼房中!
当天深夜,他的遗体被抬上一辆吉普车,拉往火化场,他的脚都露在车外!
专案组人员在火化单上这么填写:
“姓名:刘卫黄;职业:无业;死因:病死。……”
就这样,在无声无息中,刘少奇的遗体被推进了火化炉。
顺便提一笔,随着张春桥在政治上日益显赫,他也日益担心妻子文静的叛徒问题影响自己的前途。张春桥在去北京参加筹备中共八届十二中全会时,便曾经向江青谈起自己的苦衷,透露出打算与文静离婚的心思。江青对他说:“你以为离了就干净了吗?退一步就没法收拾了?”江青这句话,使张春桥暂时打消了与文静离婚的念头。
■ 受尽迫害的刘少奇惨死开封
回到上海时,张春桥对文静说:“他们也不会为这个问题打倒我。”张春桥所说的“他们”,指的是毛泽东、江青。
从那以后,张春桥提出文静不再担任任何工作,让文静称病长期躲在家里。但是所有中央文件,仍由专人送到家里给文静。文静虽然不在上海抛头露面,但是仍在幕后为张春桥在上海“看家”。文静不时通过电话向张春桥报告上海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