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6月12日上午10时,上海国棉十七厂医务室旁,贴出一张气派非凡的大字报。
大字报上方,贴着三条通栏大字标语:
坚决打倒资产阶级反动权威!
坚决打倒资本主义当权派!
坚决挖掉修正主义老根!
大字报的醒目标题是《剥开党委画皮看真相》。长长的大字报,共分三个部分:
一、厂党委不抓阶级斗争;二、执行修正主义路线;三、把群众意见当耳边风。
这便是号称上海国棉十七厂的“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
那张“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1966年5月25日下午2时,出现在北京大学大膳厅东墙,标题为《宋硕、陆平、彭珮云在文化革命中究竟干些什么?》,作者共七人,领衔者为北京大学哲学系党总支书记聂元梓。经毛泽东亲自批准,这张大字报于6月1日晚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新闻节目里向全国播出。翌日,《人民日报》在头版全文刊登了这张大字报,加上了耸人听闻的际题:《大字报揭穿一个大阴谋》。同版,还配发了评论员文章《欢呼北大的一张大字报》。于是,“文化大革命”这把火,点燃起来了。
仿佛东施效颦,上海国棉十七厂的“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也来了个七人签名,领衔者便是王洪文。
沸沸扬扬,那张大字报刚一贴出,上海国棉十七厂就轰动了。工人们挤在大字报前,想看一看王洪文怎样“剥开”党委的“画皮”……
虽说那时候的王洪文,压根儿不认得聂元梓,然而当他从《人民日报》上读到“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便打心底里敬慕那个“造反女人”。在私下里,他在保卫科同科员孙一中、内勤董秋芳以及厂党委组织科档案管理员唐文兰一起,议论着如何“揭发”厂党委。
6月11日下午,王洪文要唐文兰打开档案室的门。那是一个“闲人莫入”的地方。王洪文把房门关紧,躲在里面挥笔疾书,写出了那张《剥开党委画皮看真相》的大字报底稿。写罢,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吐出了多年来积聚在心头的闷气、怨气、怒气。这张大字报成了王洪文“造反”生涯的起点。
第二天清早,大字报由董秋芳抄毕,保卫科和组织科的五个人签了名,加上执笔者王洪文共六个人。
“六个人不行——北京大学的大字报是七个人签名的!”王洪文颇为遗憾地说。
就在这时,财务科的一个出纳员路过保卫科,王洪文一把拉住他:“你敢不敢签?”
就这样,终于凑齐了七个人!
“光是大字报,还不够劲儿。”王洪文又想出了新主意,“再来几条大字标语,造造声势!”
于是,由王洪文口授,保卫科的另一个科员执笔,写了三条通栏大字标语。
“坚决挖掉修正主义老根!”王洪文口授了第三条标语。
可是,写标语的人却写成了“坚决挖掉修正主义根子”。
“不行,写‘坚决挖掉修正主义根子’不行,口气太轻了。”王洪文振振有词地说道,“你们注意了没有?前几天《人民日报》的社论说前北京市委的修正主义路线是‘盘根错节’,那就不是一般的根子,而是‘老根’。我们厂党委的问题跟前北京市委一样严重,所以应该写‘坚决挖掉修正主义老根’!”
经王洪文这么一解释,他的那六位“战友”才恍然大悟。
“看不出,小王的肚子里学问不小哇!”
“小王是吃‘政治饭’的料子!”
在他的“战友”们恭维声中,王洪文眉开颜笑了。
虽说王洪文“做过工,种过田,打过仗”,集“工农兵”于一身,却从来不是一个好工人、好农民、好战士。然而,在“文化大革命”的“红色风暴”中,王洪文顿时空前地活跃起来,他敏感地意识到:出头的日子终于来到了!
平常不读书、不看报的王洪文,一下子成了一个“学习模范”:他仔细钻研过江青化名“高炬”发表的文章《向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线开火》,反复琢磨过姚文元的《评“三家村”》,逐篇研究过《人民日报》自1966年6月1日以来发表的社论——《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撕掉资产阶级“自由、平等、博爱”的遮羞布》、《做无产阶级革命派,还是做资产阶级保皇派?》……仿佛有了灵犀似的,他的心跟那位“文化大革命”的“旗手”息息相通,一个蹩脚的保全工,成了一个善于观察政治行情的投机家。他,吃“技术饭”是门外汉,吃“政治饭”成了行家里手。
虽说在王洪文之前,上海国棉十七厂里已经贴出一些大字报,无非是表表态或者揭发一些鸡毛蒜皮之类小事。而王洪文等七人的大字报是一发重磅炮弹,作者之中六人在保卫科、组织科等要害部门工作,深知内情,对上海国棉十七厂产生了强烈的震撼。
大字报在上午10时刚刚贴出,上海棉纺公司党委书记陈志达便于上午11时赶到上海国棉十七厂,来看这张大字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