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希尼克冒着生命的危险,为已经被消灭的东欧犹太民族所拍的这批照片,像是在为摄影本质下定义,十分值得我们借鉴。
在很少受到鼓励的情况下,我们的大部分摄影家开始把自己封锁在自己思考的想象趣味中,一味地追求“自我风格”。我们最常见到的照片是:在街上无目的地闲逛,随时都想抓住陌生行人在时空下发生的一刹那趣味。不管对象的身份、表情是什么,这只不过是“生活的一种姿势”而已,而非“生活的内容”。人性是要靠沟通、了解、体谅或申诉才会出现的。邂逅并不等于沟通,只是把照相机镜头对着别人并不等于关怀。摄影对对象的反映作用要比自己的情绪投射到对象中去重要多了。
换句话说,摄影想要呈现出人性的一面,就必须投入生活里,而非只在自己的观念里打转。就连维希尼克的显微摄影也一样,他是因为精通了光学、生物学、医学、动物学之后,才可能拥有这一行最顶尖的地位。如果光是把切片里的组织拍成抽象图案的奇妙美景,那也许会流行一时,但永远不会替生物学开路。
我们有太多太多的只讲求个人品位的照片,但缺少传递人性的摄影。这样的作品岂不是和抽象美的显微镜照片一样吗?它虽然是你用特别的倍率,取其特别的构图,甚至加上一些特别的光谱分析仪,而拍出“只有我才会这样看生物组织”的照片,但那与生物原来的组织完全没有关系,别人也不会因为这样的照片就对生命原生物有进一步的了解。
维希尼克一直有着犹太人特别的耳语、特别的脚步声,而他的照片也把这些人的耳语与脚步声传给我们——虽然他们已从这世上永远永远地消失了。摄影的力量就在此,它能把消失的东西留下来;而摄影的好坏也在此:你到底要把什么东西留下来。
1990年1月27日离世的维希尼克把人性留下来了,把对生命的信仰、对同胞的关怀留下来了,因此也把自己留了下来。
No.4 华沙
No.5 犹太村长老,1938
No.6 波兰路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