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内的陆晨曦并不知道因为自己急诊科和心胸外科又已经爆发了“战争”,她正在手术室里上一台食道癌手术。
麻醉剂吸入,患者进入麻醉状态。麻醉师在看着监护器,观测数据。一个年轻的住院医生在铺巾。陆晨曦和助手、心胸外科住院总医生方志伟一同看着片子,身后跟着两三个实习医生。
陆晨曦向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带教机会,一边看片子一边提问:“病人基本情况?”
一名实习医生回答:“病人赵伟刚,因咽下哽咽感,胸后闷痛感入院,经断层扫描和X线钡餐,诊断为食管癌。”
陆晨曦继续:“病史?”
实习医生紧张地接上:“三年前胃溃疡,曾穿孔,行修补术,两年前诊断为糖耐量异常,口服苯乙双胍控制良好,中度高血压,口服利血平至今……控制良好……”
陆晨曦听他越说越没有把握,瞥了他一眼。这时楚珺举着刷好的双手进来,护士给她穿手术袍。陆晨曦继续提问:“入院后生命体征?”
实习医生努力思索,小心地说:“呃……我只在接诊时候问过大病历,昨天不是我的班,我轮急诊。可能……”
陆晨曦看他一眼,冷淡地说:“回去背病历,这台你不用跟了。上手术台之前,病人的全套病历、检查、重要生命体征必须了解清楚,这个习惯要从实习生开始。”
实习医生委屈地哦了一声,退出手术室,楚珺走上来站定。
陆晨曦没停顿地继续道:“如果实习时没有养成好习惯,就应该从住院医生开始,直到主治、副高、正高,只要还能拿得起手术刀,就必须这么做。”
楚珺有点不自在,局促地看了她一眼。
陆晨曦和方志伟看完片子,对方志伟说道:“这个患者几乎可以肯定肿瘤是恶性的,我们开始吧。”
她和方志伟开始穿手术袍,护士给她系上背后的带子。
方志伟边穿边问:“陆老师,今天不用胸腔镜辅助微创手术切除,是因为这个五点四厘米的肿瘤过大吗?”
陆晨曦清楚地解释道:“这个肿瘤接近气管,用胸腔镜视野不好,很难做彻底。再说,微创手术是为了减少肋间神经损伤,避免胸痛,但是对中晚期恶性肿瘤患者尤其高龄患者来说,防止复发、延长寿命才是最重要的考虑。”她穿好手术袍,戴好了手套,楚珺已经做好术前准备,正回头看她,陆晨曦和方志伟一起走过去。
手术灯亮,陆晨曦伸手:“手术刀。”
沉默的手术室,只能听到仪器和操作的声音,不觉间手术计时器显示手术已进行了二十分钟。
陆晨曦已成功分离了肿瘤组织,放入弯盘,道:“送病理科。”
巡回护士将弯盘拿着,快步走出手术室。
“镊子,弯钳。”陆晨曦向护士伸手。
“吸引器。”方志伟配合得当,也向护士伸手。
护士熟练地递过来器械。
方志伟操作吸引器吸引渗出的体液、血液。陆晨曦一边操作一边向大家讲解:“现在要检查有无周围淋巴结浸润。”她纤长灵活的手指拈起肿大的淋巴结,皱眉观察片刻道:“颈淋巴结波及,我现在将淋巴结分离,准备切除……”
突然监护器的心电图剧烈跳动起来。麻醉师猛地站起来,声音里压不住的紧张:“发生室颤。”他说完迅速去取药。
旁边的实习医生立刻也紧张起来,要知道术中室颤是造成病人术中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非常凶险。
楚珺和旁边的实习医生紧张地看着陆晨曦,陆晨曦却没有特别意外,她开始进行胸外按压。
护士小跑着拉来电除颤机,陆晨曦拿起电极问麻醉师:“给的什么药?”
麻醉师正用注射器向患者的输液软管里注射,道:“肾上腺素一毫克,利多卡因一百毫克。”
“准备电除颤,一百五十焦耳。”陆晨曦示意旁人闪开,进行除颤,“电除颤,一百五十焦耳,一次。”
第一次电击。
她看向心电监护器,电波变缓了一下,但立刻又变得凌乱,病人的情况并未得到明显改善。她放下电极,继续按压,一边按压一边冲麻醉师说道:“重复一次肾上腺素和利多卡因,加碳酸氢钠五十毫升。”
麻醉师再加药。陆晨曦观察结果后,将电除颤指标调节到二百焦耳,沉声道:“电除颤,二百焦耳,一次。”
第二次电击。
监视器屏幕上电波恢复平缓了一会儿,又乱起来。
众人的呼吸都开始有点急促,心也高高地悬了起来。
“电除颤,二百焦耳,两次。”手术室内只有陆晨曦镇定的声音。
第三次电击。
终于,心电监护器上的曲线恢复平稳。
“记录抢救时间,十二分钟。”陆晨曦看一眼时间,示意护士,“手术继续。”
她始终镇定,但旁的人真的这时才敢舒口气。楚珺虽然害怕陆晨曦,但在这关头还是忍不住说了句:“这病人也没心脏病史,突然就这样,太吓人了。”
陆晨曦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这个患者自述病史确实没有交代心脏问题,但三年前他曾于我院普外科进行胃穿孔修补术,术中发生过室颤,普外科的档案中有记录。”楚珺愣了,一时答不上话,在众人的注视中尴尬地沉默了。
陆晨曦不再理会她,交代方志伟道:“志伟,结扎淋巴结附近血管,做好切除准备。”方志伟点头继续,他看着涨红了脸无所适从的楚珺有点不忍,补了一句:“楚珺你刚来不久,还不了解我们组的规矩。陆大夫向来要求术前尽量了解患者的既往病史。”
楚珺只得默默点头,不敢再看陆晨曦,只静静看着方志伟熟练地用四号线结扎颈淋巴结附近的血管。
陆晨曦一边扫除淋巴结一边淡淡地补充道:“患者不仅仅是既往病史有室颤,昨晚十一点十五分,患者主诉心悸,护士检查床边心电未见异常,但不排除患者发生了一过性的房颤。楚大夫,这是今早交班的时候提到过的。”
楚珺越发尴尬,低下头小声地说:“我听见了,可是我以为……是常规的交班报告。”
“医学上之所以成为常规的报告,大多是在事故甚至死亡里得出的经验,是一定要让所有大夫都注意的事项,而绝不是和尚念经一样的例行公事。”陆晨曦看她一眼,声音平静,但每一句话都让她深觉无地自容。她只能低头不语,心里一时想着杨帆说的“待得不开心,就换个组好了”,一时又想起方才陆晨曦镇定自若抢救病人的样子,神色茫然。
陆晨曦自然是无暇顾及旁人情绪的,说完她觉得该说的话就心无旁骛地继续工作,道:“好了,吻合食管吧,弯针,肠线。”
巡回护士问:“您还是不用吻合器吗?”陆晨曦自然地说:“不用,我手动缝合。”巡回护士犹豫地问:“那个……要请示杨主任吗?”陆晨曦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你要汇报那是你的事,但手术台上以我的话为准。”
陆晨曦结束手术后,刚走出手术室,就被陈绍聪的电话给追到了,只听他大喘气地说了句:“你可出来了,那个大咯血病人要走。”
“什么?”陆晨曦一愣,深觉不可理喻。
听完事情经过,陆晨曦挂了电话,直接往杨帆的办公室去。她重重地敲了门,杨帆的“进”字尾音未落,陆晨曦就一手拿着一摞片子、病历,一手推开门,人还没站定就已经开口:“杨主任,急诊收的大咯血病人,陈绍聪说是您退回急诊去的?”
杨帆平静地说:“那是在院方交代了病情和手术危险因素之后,病人自己选择不进行手术,等病情稳定后就出院。”
陆晨曦一把将手里的病历、片子摊开在杨帆办公桌上,大声道:“这是病人的病历和检查,您看,这么大脓腔并发脓胸,与血管只距离不到一厘米。我工作十一年,没见过这种情况不手术能痊愈的,也不觉得地方医院有能力完成这个手术。”
杨帆并不回答她这句话,也不看那些片子,只是强调:“这是病人家属的决定。”
“家属懂什么?他懂得脓胸、毒血症吗?知道支气管胸膜瘘是怎么回事吗?”陆晨曦忍不住急躁起来。
杨帆脸色沉了沉道:“陆大夫,请注意你的态度,手术做得好不是傲慢的理由。作为医生,你必须学会尊重同事,尊重患者。”
陆晨曦激动地冲口而出:“我不尊重患者?为了怕欠费、怕麻烦,误导患者放弃手术,这叫尊重吗?”
杨帆没有回答,平静地拿起电话,拨通后道:“喂,傅院长,您现在有空吗?我今天必须耽误您几分钟。”
院长办公室里,傅博文坐在办公桌后面翻看着病历,手边放着一杯浓茶,杨帆坐在他对面,陆晨曦在一旁站着。
杨帆开口道:“陆大夫是傅院长您的得意弟子,我不好跟她作过多的争执,也怕管得不对,影响不好。”
傅博文看着病历没有抬头地说:“你科室的大夫,该怎么管就怎么管,不要顾忌我的关系。”
杨帆就等着这一句,立刻道:“好,当着院长,我就跟陆大夫说两句。第一,你工作态度恶劣……”
陆晨曦却立刻打断他的话道:“是,我刚才对杨主任态度不好,我道歉。可是这个病人,傅院长您也看过病历了,从专业角度判断,我做的这个决定有错吗?”
“陆大夫,我再提醒你一次,我们不仅是在探讨医学问题,这件事情你做了什么决定不重要,重要的是病人自己的决定是什么。”杨帆恼怒地加重语气沉声道。
陆晨曦梗着脖子顶回去:“病人的决定?病人懂脓胸、懂大咯血有多危险?懂不同医疗机构的技术差别?他们懂还是我懂?!”
“院长,这就是我要说的,她就是这样不尊重病人!不知得到了多少投诉!”杨帆冲着傅博文道。
“我对病人最大的尊重就是选择对他们最安全、最好的治疗方式,是治好他们的病而不是哄他们高兴!”
傅博文听陆晨曦的语气越发不羁,抬起头声音严厉了些:“陆晨曦,你住嘴。先听杨主任把话说完。”
“谢谢院长……我刚才说到哪儿了?”杨帆都被气蒙了。
傅博文提醒道:“态度。”
“对,态度恶劣!不只是对我,很多病人和同事共同反映过这个问题。第二,今天这个病人明确表示不进行手术,这是患者家属的选择。既然是我做主任,我要求所有医生必须尊重患者,不能高高在上。”
陆晨曦忍不住反驳:“什么叫高高在上,我不尊重谁了?”
“你现在既然是我科员工,就应该遵守科室的纪律,不能因为你手术做得好,就无视规矩。还有,你刚才的道歉我接受,希望你引以为戒,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杨帆说道。
陆晨曦刚想辩解,被傅博文压了压手,他看看陆晨曦,道:“这个病人就这样吧,除非他们自己要求手术……”说到这儿,他再度压了压想要开口的陆晨曦,继续道,“否则不要再说了。陆晨曦,你休息一下,准备下午门诊吧。”
陆晨曦愤愤地转身,走出办公室。
杨帆听到关门声,叹了口气:“院长,您别怪我啊,实在是有太多同事和病人对陆大夫不满了。”
傅博文默默地点点头。
“那您先忙,我走了。”杨帆起身。
这时傅博文抬起头,忽然问道:“杨帆,你上个月,一次普通门诊都没出,是吗?”
杨帆有瞬间愕然,但立刻平静了神色说道:“最近的学术会议比较多,科研任务重,门诊有点耽误了。”
傅博文摇摇头:“这不是理由,仁合医院首先还是临床医院,无论是什么职位,无论再怎么忙,保障给普通病人看病,还是首位的。”
“院长说得是,是我没把时间安排好。”杨帆立刻点头,微微移开了目光。
傅博文嘘了口气沉声道:“杨帆,你主任也干了好几年了,门诊、手术、科研和管理,还是要注意平衡的。不要把过多的精力放在医疗器械和药物上,那不应该是你的主要工作。”这句话其实是很重的批评,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杨帆静了片刻,却突兀地笑了,轻轻问出一句:“傅院长,您是从前年手术后,胸疼一直就没好吧?”
傅博文没想到他会问这事,这下轮到他目光有点躲避,只道:“我没什么大问题。”
杨帆却不肯放过,带着似笑非笑的神色道:“术后还是要注意保养,如果有后遗症,也应该正常治疗,可怎么也不能吃超量止疼药啊。”说着话他稍稍往前倾身,凑近傅博文闻了闻,一笑道,“甚至……用酒服药。”
傅博文的神色顿时慌了,极力克制着表情,但右手微微颤抖起来。
杨帆似乎是欣赏着他的慌乱,曼声道:“您作为院长,既要处理医院的日常事务,又要给普通病人上手术,确实很辛苦,可是手术期间用酒服药这件事……”
傅博文终于无法克制,突然站起来吼道:“没有!我没有服药上过手术!”
杨帆被他突然的激烈反应震了震,接着缓和了表情和语气道:“对对对,不能这么说。平时服药过量、酗酒,跟手术间隙用酒服药……这两者我明白有区别,可是媒体和记者明白吗?老百姓明白吗?”
傅博文震怒过后,口气虚弱地软下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帆不答,似笑非笑地掏出一块口香糖放在他面前,说了句:“让别人闻出来就不好了。”这才面色平静地走出院长办公室,轻轻拉上门,面上浮出一丝胜利者的微笑。
来往的护士见杨主任今天心情甚好的样子,也都笑吟吟地和他打招呼,他悠然地点着头。刚要转向楼梯,突然被人叫住,他转头看到来人,神色一僵,笑容隐去,倒是皱了皱眉小声说:“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没事儿别来找我吗。”
来人姓唐,医药公司的医药代表,平时杨帆与公司之间的事务,都是通过他。
小唐看他神色不对,装傻充愣地笑道:“你以为我愿意来啊,你又不接我电话。”
杨帆只能带着他走向楼梯口,在少有人经过的窗前停下示意他长话短说。
小唐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这个季度的数据,你们胸外那个陆晨曦的手术组,一个吻合器也没用,这是故意跟我们过不去嘛?不论是支持科研项目还是资助员工福利,我们公司可没少出过力。再说,我们公司的吻合器,质量好,效果好,有研究数据支持啊!”
杨帆淡淡地道:“陆大夫手术做得好,她缝的比你们吻合器效果不差。”
小唐不服地撇嘴道:“要是病人愿意用吻合器呢?就今天上午陆晨曦手术那病人,叫赵伟刚的,陆晨曦压根就没跟人提过吻合器这个选择!听我一说人家才知道别的病人都用了,效果很好。人家说了,如果早知道,当然要用啊!”
杨帆听完想了想道:“病人意愿当然重要,但这些话,你说没用,我说也没用,得让病人自己去说出来,让上上下下都听见,这才有用。”
小唐听了这话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对杨帆暗暗比画了个“赞”的动作,杨帆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
急诊科,陈绍聪正在将手里的若干病历检查递给另一急诊大夫,叮嘱着:“观察室2床多留神着点,一会儿最好复查一个血电解质。”他不知道陆晨曦去与他们心胸外科杨主任交涉的情况怎么样,但估计不太妙,叹口气重点嘱咐道:“那个大咯血的病人得特别注意,万一他们非要出院,记得千万把字都签全了,他血氧还低呢……分分钟可能再大出血。”
急诊大夫知道情形的严重,赶紧点头:“知道了。”
陈绍聪远远观察着,突然发现多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人,正拿着个笔记本走向张磊父子。陈绍聪不放心,也随即跟了过去,刚走近就听到张磊快给那人跪了,一个劲儿地感谢说:“刚都听说了,多亏您出手及时,不然我爹能不能挺到急诊都难说……”
陈绍聪心里噢了一声,原来那个在大厅出手相救的高人就是眼前这人,但瞅着眼生,没见过啊?
那人正是庄恕,他扶着张磊的肩膀摇摇头,示意不要放在心上,打开手里的笔记本。陈绍聪从旁瞅着,见笔记本上是铅笔画的一张肺部的血管、组织、病灶图,图形清楚分明。
庄恕指给张磊看:“这个大的阴影,就是你父亲肺里的脓腔,这里,是一个瘘管……这个脓腔这么大,恐怕坏死面积也不小。”他指点着图形尽量用最简单易懂的语言对张磊讲解,“而且肺脓肿很可能引发毒血症。这就跟皮肤上长个脓包一样,及早用药的话可以痊愈,但是拖到后来,烂肉越来越多,就不可能好了,只有把它切掉,否则滋生了细菌,毒素就入血了。”
张磊不住点头道:“您这么解释我就明白了,得切了!我有个工友就是伤了腿,后来伤口流脓流血,割了一大块烂肉,医生说再耽误下去就得截肢了。”
庄恕以为终于讲通了道理,问:“这么说,你同意手术了?”不料张磊坚定地冒出一句:“那可不行!”
这下别说庄恕,就连陈绍聪也被他噎在了当场。
张磊也是急了,重重地叹口气道:“道理我不是不明白,但……但您和杨主任说的一样,这手术不能保证一定成功啊。”
庄恕明白了他最大的担忧,想了想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电工啊。”
“嗯,你接的电路,是不是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绝对不出现短路、断路,或者各种故障?”庄恕问。
“那没人能保证。”张磊理所当然地答。
“但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熟练电工接的电路,出故障的可能性就小得多,对不对?”
张磊点头。
庄恕道:“仁合医院接诊过的病例,确实比县医院要多得多,医生的经验和所受的培训也更多、更强,水平更高,越高难度的手术越应该在大医院做,你觉得呢?”
张磊说不出话来,深吸一口气。
庄恕轻轻舒了口气。旁听的陈绍聪再次对眼前人有刮目相看的感觉,心里寻思这是何方大神驾临仁合了?
中午十二点,食堂里人来人往,医生们吃饭大多争分夺秒,不用赶时间的也在狼吞虎咽——因为指不定就是饿了多久了。
陈绍聪正要去夹盘中的一块红烧肉,一双筷子突然伸过来把肉抢走,他一抬头看见陆晨曦在自己面前坐下,把他的红烧肉塞进嘴里气鼓鼓地嚼了起来。
陈绍聪咂舌:“祖宗,这份红烧肉卖十二块钱呢,您那一口就三块钱!”
陆晨曦不答话,低头扒饭。
陈绍聪兴冲冲地想跟陆晨曦说今天的见闻,开口刚说了句:“那个大咯血的……”就被陆晨曦闷声打断:“傅老师说,不让我管了。”
陈绍聪讶然道:“不会吧?怎么院长都出面了?”
陆晨曦气呼呼地把已经夹起来的菜丢回盘子里:“我去跟杨帆吵这事儿,他就把我拉到傅老师那儿去了,那傅老师怎么办呀,这种情况下总得支持科主任吧?”
陈绍聪“哎哟”一声叹道:“高,这一军将的。要我说,你也该收敛收敛,毕竟杨帆是你顶头上司,你也不能总跟领导对着干吧,太嚣张了。”
“谁想跟领导对着干啊?我倒是想在他的英明领导下,老老实实地看病搞科研做手术。问题是现在他不让人安生治病。你没发现吗?我们科的化疗药和器材卖得越来越好了……”陆晨曦嘟囔了句,“都快成专卖店了。”
陈绍聪赶紧再把一块油光发亮的五花肉放进她碗里道:“别说了我的姐,这儿可是食堂,你注意点。话说回来了啊,杨帆主持工作之后,你们科的名声可越来越大,待遇越来越好,我们都眼红呢。”
陆晨曦不说了,只恶狠狠地嚼肉,吃饭。
陈绍聪见陆晨曦越说越气,心想傅院长都让她别管了,那估计真没她什么事儿了,也没再提那大咯血的病人,转了个话题道:“待遇好了才能招揽优秀人才,据说杨帆已经忽悠来一个美国专家。”
陆晨曦立刻接上去:“是庄恕。”又补了一句,“傅老师告诉我的。”
陈绍聪也是一副心向往之的样子:“本科那会儿就听说过的传奇,美国华裔年轻医生里的翘楚,这种人物,连傅院长都请不动,他怎么能让杨帆请来了呢?”
陆晨曦撇撇嘴:“反正肯定不会是敬重杨帆的医术医德。”
陈绍聪怀疑地问:“那就是为名为利?”
“不至于吧?”陆晨曦怎么也不能相信是因为这个。
陈绍聪倒是少见地认真沉吟道:“……嗯,可他毕竟是杨帆请来的,如果他跟杨帆为伍……你怎么办?”
陆晨曦被他问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陈绍聪看着她,抛出一句:“反正这主一来,你这仁合胸外的头把刀,可能就要易主了。”忽然一个模糊的猜想掠过脑海,但还来不及捕捉,就听陆晨曦一扬线条利落清秀的下巴说道:“只要技术比我好,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可要是他跟杨帆一样,我宁可不在心胸外科待着,你们急诊还要人吗?”
陈绍聪恨恨地瞪她一眼:“嘴是真硬啊!”
陆晨曦自嘲地一笑:“吃饭吃饭,下午我还上门诊呢。”
陆晨曦经常想,网上那些写帖子攻击国内医生不够温柔慈善耐心的人,是真没见过这三甲医院门诊时人山人海的盛况。在每天门诊量如此巨大的情况下,要说耐心,非不愿,实不能。而且,还有像眼前这样的病人——病历上的名字叫“程慧英”,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她自述了主要症状之后就开始接听电话,坐在陆晨曦面前,一脸庄重矜持,语速极慢而语气坚定地对着手机说:“你跟那几个学生说,证件和材料不全证明就开不出来,不是我愿不愿意补,学生处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这是国家的法律法规,这不是闹着玩儿……”听着她的普法教育还没有结束的势头,给她听诊的陆晨曦终于忍不住,拿开听诊器,抬头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地嘘一声。
程慧英这才很有领导范儿地点点头,说了结束语:“就这么跟他们说,我要看病了。”她挂了电话问,“大夫,我到底什么病?”
陆晨曦刚给她听诊完,抬起头摘下听诊器,一边把号、病历本拿起来递给她,一边说:“你啊,没什么大事,咳嗽时间长了,咽喉处有外伤撕裂,所以痰带血,应该去看呼吸内科。你把这号拿去护士台,让护士给你换一个呼吸内科的。”说着就扬手要叫下一个。
程慧英却对她挑高了绣过的曲线有致的眉毛:“你就这么看病啊!”
陆晨曦不解:“你什么意思?”
“你才看了五分钟不到,就要把我推出去,你也太不认真了吧?”程慧英不满地道。
陆晨曦愣了一下,无奈地说:“根据我的检查和您的主诉症状,这是呼吸内科的主治范围,这样说您明白了吧。”
程慧英翻个白眼:“检查,你检查什么了?连个片子都没照,你就敢说你检查了?就要把我推到呼吸科去,那你这儿是治什么的?”
陆晨曦没好气地解释:“这么跟您说吧,要是呼吸内科那边给您开片子,照出肺大疱、结核,或者肿瘤,需要开刀,您才应该来找我。”
程慧英一惊:“你说什么?肿瘤?那你刚才怎么说没大病呢?”
陆晨曦真被气笑了:“您怎么能这么理解呢?我是说如果、万一,是说小概率事件,如果不幸查出肿瘤,您才应该来找我,到时候不用再挂一个号了。”说完这句话她再次抓起另一个号,扬声叫道,“13号!”
13号病人连忙进来,连带陪同的家属,满满地塞了一诊室,程慧英被挤到了一边,她嘴唇哆嗦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出门直冲向了护士台,对护士大声嚷嚷开了:“我都吐血了,我请了假来看病的!处里面一堆事儿都等着我!那个年轻大夫非说我不严重,不严重我能大老远跑这儿来吗?我至于排大队挂号看病吗?”
诊室里,陆晨曦明明听到外边的声响,却充耳不闻专注地给13号病人查体,查完低头开检查单。
护士长听到喧哗,立刻赶过来劝解:“吵什么?好好说好好说!”一眼认出这个叫程慧英的病人,惊讶地道:“哎,您不是刚在黄主任那儿看过吗?怎么又来心胸外科了?”
程慧英气咻咻地顶回去:“可不吗,呼吸内科没看出什么来,我才又赶紧买的加号来看心胸外科,还说这是专家号,闹半天就是一小年轻,连看都不好好看就又让我看内科!你们这是踢皮球呢?”
她这一句句吵嚷陆晨曦在诊室里都听得清清楚楚,依然好像没听见一样,对诊床上的老爷子一边开着单子,一边大声而放慢语速地说:“您今天来得太晚,有几个必需的检查做不了。明天早上留尿,不要吃早饭,一大早就去检验科,拿到结果再来找我。”
她把写着医嘱的纸和检查单一起放进病人家属——一老太太的皮包里,又多嘱咐了几句。老夫妻连声道谢,老太太扶着老头,拿着片子往外走,正赶上护士长领着吵嚷的程慧英进来,看着陆晨曦为难地开口道:“陆大夫,这个病人,先在呼吸科那边看过了,黄主任给看的,您看……”
陆晨曦一愣,不太相信地说:“已经看过内科了?是黄老师让你来看外科的吗?你在内科那边的病历本呢?做什么检查了?刚才你怎么不给我看呢?”
程慧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我就不给你看。”
“不给我看,为什么?”陆晨曦一怔。
程慧英理直气壮地说:“我先给你看那边的,你当然就照着说了,我得看看你俩说的一样不一样。”
陆晨曦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抓起电话拨打呼吸内科的号码:“黄老师,我陆晨曦,有个病人叫程慧英,咳嗽带血痰,说是……”她停下听了会儿,笑了笑道,“好,行行,谢谢您。”
她挂了电话,控制着啼笑皆非的情绪,看一眼外面还期期艾艾等着的病人,冲大剌剌坐在一旁的程慧英道:“行了,你现在也考验过了,我们内科、外科说的都一样。”说着抓过单子,大大地写了几个字:“遵呼吸科医嘱。”交给程慧英,安抚地道,“好了,赶紧回家吃药休息,别瞎折腾了。”
不料程慧英猛然拍案而起:“你说谁呢!”扑上前一把抓住陆晨曦脖子上听诊器的两端,把她拽出门,边拽边神经质地高声叫嚷:“你说谁瞎折腾?!我吐血了来看病,我怎么是瞎折腾了?”
陆晨曦是外科医生,本来力气并不算小,但确实没料到病人突然动起了手,被拉着听诊器一时挣脱不开,竟踉踉跄跄地被从诊室直拽到门外。全楼道的病人听到声响都探过头来,有人喊了一句:“打人了!”
护士长和护士还有一两个年轻实习医生赶忙将程慧英拽开,扶着陆晨曦,分开两人,对着程慧英一迭声劝道:“您还是个高校领导呢,怎么能动手呢?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程慧英尖声道:“我好好说有用吗?好好说她就欺负我!”说着还不罢手地要冲上去拽陆晨曦的头发。
陆晨曦不愿与她撕扯,拼力把脑袋解脱出来,眼镜却又掉了。她狼狈地蹲下找眼镜,等戴上,抬头看见围观的众人,又怒又窘地站起来,心里憋了一天的火顷刻燃烧到了顶点。她大声道:“好,我收回!我错了,你不是没大事,你根本就是病得不轻!”她一把推开扶着她的人,抓过病历,挥手龙飞凤舞地写下:“精神分裂,重,建议转精神病院。”然后重重签上“陆晨曦”三个字,把病历本扔到程慧英身上,高声道:“14号!”
程慧英抖着手抓着病历,看到陆晨曦刚写的诊断,更是失控地叫道:“你说我精神病?!我要找领导告你!”
陆晨曦恼怒已极,扔下一句:“随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进门。
杨帆和小唐的楼梯间谈话后不到半天,心胸外科的张默涵就把意见极大的病人家属带到了杨帆的办公室。他们投诉的焦点问题是,为什么陆晨曦大夫没有给他们的父亲手术时用吻合器……
“这个小唐倒是行动力强。”杨帆心里默念了一句,表面依然亲切和蔼地倾听病人家属的意见。
陆晨曦上午做手术的病人赵伟刚,他女儿委屈地控诉:“这个陆大夫上午给我父亲做了手术,手术前压根就没提过可以用吻合器,自作主张就给缝合了。现在我父亲发烧了,很不舒服。我看别的病友做完手术都挺好,这才知道,人家都用了吻合器!”
杨帆理解地点点头,态度客观地道:“陆大夫一直都对自己的缝合非常自信,但她的确应该向你们告知,有其他选择的可能。”
赵伟刚的女儿立刻觉得领导说得在理,大力赞同道:“就是啊!她为什么不说啊!这就是她的错,我们要投诉她!”
杨帆正欲说话,手机振动来电,他接起来温言道:“喂,庄大夫,有事吗?……”忽然声音一变,讶然道:“你是说病人家属同意做手术了?”
“是的,由我主刀,手术即将开始。”庄恕的声音平静无波。
手术室中,患者已麻醉完毕,楚珺正在进行术前准备,张默涵和另一个中年大夫手揣在手术袍的无菌兜里,一边瞧着楚珺备皮一边说话,话题的焦点是庄恕。
“我听说Owen Chuang,三年前傅院长就请过他一次,来咱们院讲课三个月,他连信儿都没回,怎么杨主任就能把他请来呢?得给他多少钱啊?”张默涵咋舌。
“小张,我就说你们这些年轻大夫政治上不成熟,干到他这种资历的专家,算计的不是收入待遇,傅院长眼看着就要退休了,下一任最有希望的是谁,不用我说了吧……”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现在咱们科里的技术骨干,包括我,都是傅院长带出来的,杨主任得培养自己的人,但是他凭什么听杨主任的呢?”张默涵这句话问出了大家的疑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除非你问他自己。你觉得呢,楚大夫?”有人接过话题去逗楚珺说话。
楚珺笑笑:“你们说的我都听不懂,不过这个病人,我知道是陆大夫给收进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主刀的却是……”
楚珺看向这两位大夫,两人一副很懂的表情,互相点点头。
而话题的中心人物本人在更衣室,有条不紊地换衣服。他手指修长,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的纽扣,赤裸着上半身把刷手衣换上。更衣室橱门上的小镜子映出他深邃的双眼,浓眉深睫。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闪过一丝阴郁的表情,默默地关上了橱门,走向手术室。他的脚步安静而迅速,手术室内的讨论他多少听到一些,依然面无表情地以标准姿势举着刷好的双手走进手术室,低头拿过手术袍抖开穿上,等护士给他系背后的带子,然后开口说了句:“没你们想的这么复杂。”
众人一愣,有些尴尬。
庄恕平静坦然地道:“我回来,是因为个人私事。我在美国工作的医学院,所有教授每五年可有一年学术休假,类似停薪留职,去做自己感兴趣的研究。中国患者基数大,样本量大,尤其跟美国有族裔和生活习惯差异,有机会接触第一手资料,对于做科研是非常宝贵的。”
说到这里,护士已经帮他整理好手术袍,他走过来,站在主刀的位置。
面对他平静认真的解释,刚才议论的医生都十分尴尬,一时说不出话。庄恕环视他们一眼,态度坦率诚挚,楚珺心里微微一动。
手术,就这样在沉默的气氛中开始了。
杨帆来不及细想庄恕亲自主刀手术的事,因为短短时间内已经继“吻合器投诉事件”后又被第二起医疗纠纷找上,而主角依然是陆晨曦。
他匆匆赶到护士台前问:“你们说的那个患者呢?”
护士长指着一间诊室,无可奈何地道:“在那儿劝着呢。”
杨帆侧头看到旁边一个空诊室里,一个医管科工作人员正在跟程慧英和气地交涉。
他吸口气走进去,翻着程慧英的病历本开始了解情况,护士长解释说:“她就是咳嗽带血,咱们内科、外科大夫都看过了,都觉得不重,她坚持说给看得不好,就跟陆大夫起了冲突。”
杨帆翻到了陆晨曦写的“精神分裂”那一页,猛地抬起头。
护士长赶紧说:“这个患者的情况,黄主任也很清楚,不能怪陆大夫……”
杨帆不答,把病历合上,回头看了眼程慧英,若有所思,然后道:“出开会通知吧,通知以下人员参加……包括傅院长和庄恕。”
陆晨曦依然在诊室看病,她望着片墙上的片子,再看手里的检查单,边琢磨边对眼前的病人徐芳因的家属说:“你妈妈现在的情况,请傅院长给她做肺移植手术,是唯一的解决方案。”她说完后,半晌没等到病人女儿葛琳应声,回头发现葛琳惴惴地望着自己,不禁讶然问:“怎么了?”
葛琳担心地问:“大夫,您没事儿吧?”陆晨曦不解地说:“我有什么事儿?”“刚才我在外面看见那个病人跟您吵架,可凶了。”葛琳不安地说。
陆晨曦一笑:“什么样的人都有,碰上了你能怎么办,还能不工作了?”
见陆晨曦一副轻松的样子,葛琳稍稍安心,拉回思绪道:“其实,我妈这个病也看了好几家医院了。大夫都说要做肺移植,可是我妈妈年纪也大了,我怕……”
“我们院傅院长是肺移植手术最权威的专家,之前效果最好的几例都是他做的,只要能请他来做,我想把握还是很大的。”陆晨曦笃定地道。
葛琳点点头:“嗯,那您让我考虑考虑。”
这时来了护士敲门喊道:“陆大夫,你们科电话,叫你上楼开紧急会。”
陆晨曦抬头:“什么会啊?我后面还十多个病人呢。”
“你们科的说了,你必须立刻上去,其他几位继续门诊,把你的病人分过去。”听护士这么说,陆晨曦大概知道了是什么事儿,了然地回了句:“知道了。”
傅博文接到杨帆电话的时候,他的身份不是医生,也不是院长,而是一名病人。心理医生正在对他说:“您因为手术后胸痛和其他压力,导致了抑郁症,再加上过量服药形成的药瘾,已经很难通过自行控制治愈了。我建议您暂停工作,进行系统治疗。我知道,您是著名专家,很担心名誉受到影响,我们会保护您的隐私。”
傅博文为难地说:“……容我考虑一下。”电话就在这时候打了进来,他看了看号码是杨帆,犹豫片刻还是接起来,刚听了几句,忍不住打断道:“你不要说了,我现在在外面,这件事等我回去跟她问清楚……什么?开会处理她?杨帆你!我马上回去。”他挂了电话,胸口又有点疼。
心理医生笑了笑:“院长,注意情绪。”傅博文叹了口气点点头。
开会通知一出,会议室内已经坐了二十多个医生,还有医生陆续往里走。
杨帆坐在首位,两边坐着程慧英和赵伟刚家属,他手边放着赵伟刚和程慧英的病历本和检查。
“什么要紧事突然就说开会?”下面有疑惑不解的大夫在悄声议论。
“有人告了陆晨曦,这回她祸闯大了。”有人低声说。
陆晨曦挂了电话就拿着刚才看的片子和检查单匆匆进来,也没看杨帆,直接往后面走,被杨帆喊住:“陆大夫,你等一下。”
陆晨曦站住,发现程慧英气哼哼地瞪着她,这会儿二十多个医生和两个患者及家属都坐着,但只有她一人,被杨帆叫住,孤零零地站着。
杨帆环视了下周围,傅博文和庄恕还没到,他作为会议主持,开口道:“今天突然集合开个短会,是因为有人在工作中,出现了严重损害医德医风的问题,必须引起高度重视,严肃处理。”
陆晨曦听到这里笑了出来,一边手指着程慧英,一边冲杨帆说道:“医德医风?还要严肃处理?处理我吗,就为了这么个总怀疑自己有病的学生处处长?”
程慧英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气势汹汹地道:“主任,你看见了吧,我可没乱说,我怎么叫怀疑自己有病了?我没病我到医院来干什么?她现在当着领导都这么说我!”说罢她一手拿起桌上那个病历本,干脆站起身挨个对座位靠前的几位年长大夫,如同申冤一般大声控诉:“各位领导,你们看看,一个年轻大夫怎么能这样对待病人呢!病人吐血了她都不重视,还让我长了肿瘤再来找她,还说我有精神病!这是什么话?”在座各人带着不同的神色,有的不置可否,有的无奈摇头,还有的带着同情的眼神看着陆晨曦。
陆晨曦苦笑着摇摇头,静静地看着杨帆。杨帆起身,拉住还在显摆的程慧英道:“程处长,您别着急,这件事我们一定会处理好的,您放心。”程慧英点点头:“好,我相信你。”
“程处长,我们这个会可能还要开一会儿,您学校里是不是还有事儿?”杨帆温和地问。程慧英“哦”了一声,呆呆地点点头。
杨帆继而转头冲赵伟刚的家属道:“您中午反映的问题,事关同一位大夫,我们一会儿一起讲。但这个会还有科里其他的事情,”他看一眼程慧英,“请您二位先回去,等做完处理,我通知你们结果。”
送走了病人和病人家属,会议室内一片安静,杨帆整了下领带坐好,这才看向陆晨曦,道:“陆晨曦,现在请你向大家说清楚,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一个是因为咳嗽带血,就怀疑自己患有严重疾病的患者,一个是因为患者术中没使用吻合器,家属觉得我有私心,不就这么简单吗?杨主任,你想干什么,直说吧。”陆晨曦语带不忿,一丝冷笑挂在唇边。
杨帆轻咳一声道:“陆大夫,科里抽出紧张的时间来开会,不是来吵架,我希望就事论事,解决具体问题。”他举起手里的病历本,“这个病历本上,有侮辱病人的字句,还有你的签名,你怎么解释?”
陆晨曦扬着头:“这就是我的诊断,杨主任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杨帆声音严厉起来:“陆晨曦,我再提醒你一次,你如果继续毫无悔意,是要承担后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