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收拾得很整洁。虽说枕头的位置有些奇怪,但床单铺得平整,挂在墙上的干花飘出一股薰衣草的香味。大概是跳了线吧,床上扔着一只肉色长筒袜,有一只耷拉到了地板上。屋里散发着烤吐司和黄油的焦香味儿,肯定是主人出门之前吃的早餐。这里是随处可见的有着白色墙壁和木地板的一室公寓。
我看了一圈屋子,回到小过道,锁上了大门,把手里拿着的运动鞋放到地上的黑色女式浅口鞋旁边。
昨天晚上,直辉前女友美咲来了。这就是说,在那个公寓里玩“找朋友”的那帮人里又多了一个人。她是个给乌山的站前商业街起了个“费尔南多街”的名字的脑残女。据说原来这个公寓,是那个脑残女和直辉两个人租住的。傻帽大学生、恋爱依赖女,自称插画家的锅巴女,健康宅男跑步狂。不管怎么想,全都是那类如果不是在那里跟他们认识的话,绝对不会跟他们开口说话的家伙。尽管这样,跟他们住在一起之后,我过得很快活,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昨天晚上,我把客厅的沙发让给了那个叫美咲的新来的女人。然后,十点多钟去了新宿,像以往那样和阿诚两个人在公共厕所里服用了“飙”后,心情愉快地站在了公园里。阿诚不到五分钟就被一个有着蜥蜴般长舌头的男人叫走了,可是我一直没有客人搭话。当我正想着看来今天夜里没戏了的时候,终于被熟客希尔维亚拉走了。自从住在那个公寓以来,总是招揽不上客人,愁死人了。
我去了希尔维亚的住所。她因注射了荷尔蒙而情绪不稳定,为她服务之后,终于把她哄睡着时,已经快天亮了。尽管睡得晚,我还是十一点就醒了,吃了客人给我的一根低卡路里营养饼干就离开了房间。我悠闲地朝幡谷站走去时,看见从一座有电子门锁的漂亮公寓里走出一个年轻女子。光看她的侧脸,觉得她有点像小琴。她看了看邮箱,扔掉了垃圾,然后朝车站方向走去。
我在便利店买了热狗和牛奶,坐在公寓门外的栏杆上等着。只见从入口走出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就在电子门快要关上的一刹那,我跑了进去。来到七楼那个女人的房门外,用随身携带的铁丝,不到两分钟就打开了门锁。
在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张矮脚茶几,几上有一只马克杯,大概是长得像小琴的女人出门之前喝的吧,杯底还有少量的红茶。我小心地捏起那只杯子,拿到厨房去。拧开水龙头,把水流开得很细,以免溅水。洗净了马克杯,我从暖水瓶里倒了杯开水,也许是瓶里的水少吧,发出咕噜噜的讨厌的响声,开水溅到了拿着杯子的手指上。我不由得叫了一声“好烫”,声音酷似昨天夜里的客人希尔维亚发出的叫声,我不禁哆嗦了一下。
看见冰箱上面有立顿红茶,我拿了一包浸入杯里的开水中。左右摇晃着,透明的水变成了红色浑浊的水,发出了甜香。
说起来,那个公寓的那几个人谁都不喝红茶。小琴、未来和良介三个人喝咖啡,健康宅男直辉爱喝酒,却非常讨厌咖啡和烟,说什么那是“魔鬼嗜好的东西”。
我把泡了红茶的马克杯放在水槽边上,回了房间。从淡粉色的窗帘缝隙往外一看,远处是新宿的高楼群,楼前边是首都高速公路。前几天听良介说,千岁乌山距离新宿将近十公里。休息日,直辉有时专门坐电车去新宿,然后从那里跑步回来。
从七楼的这个女人的房间里,可以清楚地俯瞰高架路上堵塞的车流。也许是双层玻璃的关系吧,外面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到。仿佛整个城市只有声音被去掉了似的。
在窗户的木框上摆着白雪公主的七个小矮人。我数了数,只有六个。不会是我不小心碰掉了一个吧?我慌忙在脚边和床下寻找起来,但没有发现去向不明的那个小矮人。
我拿起戴着橘红色帽子的小矮人,对着窗外开阔的街景重合起来一看,小矮人宛如怪兽哥斯拉一般肆意践踏、破坏着林立的高楼大厦和铁塔。那些砖墙瓦顶的高级公寓、武富士的招牌,都在笑呵呵的小矮人脚下被践踏着。
在床上的枕头边放着一个闹钟,时间定在上午十点。我把闹铃拨到了现在的时间,下午两点,“快起来!快起来!”愚蠢的声音喊个不停,之后,变成了“汪汪”的狗叫。我忍不住扑哧一笑,拨回了原来的时间,把闹钟放下了。
我拿出溜进来之前在便利店买的热狗和牛奶摆在茶几上。便利店的家伙好像是在微波炉里加热过头了,热狗在袋子里收缩了。我咬了一口,嘴里立刻油香四溢,慢慢进入了喉咙深处。
在14英寸的电视机上面,放着一个宝丽来照相机。我一手拿着热狗,一手拿起照相机,透过镜头看房间里,恍惚觉得在四方取景框的外面站着个人似的,慌忙把照相机放了下来——当然什么人也没有。如果是24张胶卷的话,那就是第25张,如果是36张胶卷的话,那就是第37张,可能会拍到那个什么人。
电视机旁边有一个录像带出租店的袋子,是千岁乌山也有的连锁店。看了看袋子里面,有盘《粉红豹2》的电影。听说过,但没有看过。
我把录像带塞进录像机里,打开了电视机,调低了音量,然后上床靠在床头,伸直了腿,做好了看电视的准备。电影马上开始了。好像是在哪个博物馆里,一个留着胡子的阿拉伯冒牌导游,面对众多观光客,在讲解一颗发着蓝光的钻石。我稍稍调高了音量。
“这是阿库帕王朝以来,一千多年来作为我们这个民族象征的粉红豹。它的名字与大小堪称世界第一。是无价之宝。是无可比拟的宝石!”
“不用担心被偷窃吗?”
观光客这样问,导游慢慢地朝钻石伸手,突然间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博物馆窗户上的沉重铁门一齐落了下来。
“为什么叫作粉红豹呢?”
另一个观光客问。冒牌导游得意地回答:
“这是因为在某个角度对它打光的话,里面好像有一头豹子在跳跃似的。”
在导游讲解时,钻石被骤然放大,听到过的有名的电影主题曲响了起来,动漫版的“粉红豹”扭动着腰身跳动起来。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电话铃响了。我慌忙关掉了电视机。电话铃响了五声后切换成了语音留言。听到语音留言的应答时,我才意识到不必紧张了,撅着屁股瞧着电话机的我才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切换的语音留言开始录制打来电话的女人格外甜腻的留言。
“喂——我是牧——牧。上周六,我参加高桥先生他们的聚餐,放了你鸽子,真对不起啦。估计你现在在午休,本想给你公司或手机打电话的,因为害怕你在气头上,所以,胆小的牧牧就打到你家了。听了我的留言后,要是能原谅我,今天晚上我在家,请给我来个电话吧。不过,要是听了这个留言,更生气了,那就不要打电话了,我很害怕的。裕子一生气,我真的好害怕呢……”
不知不觉间,我像一只猫似的趴在床上盯着电话机。红色的灯一闪一闪的。
“……还有,上次去香港的录像带,我也想看,请快点借给我吧。我再提醒你一下,千万不要像在夏威夷时那样,随意录上SMAP什么的啦。赶紧抠掉防误抹片就得了……”
这时,只听“哔——”的信号音,录音突然停了。以为对方可能还会打来,我仍然撅着屁股像猫似的等了半天,但对方一直没有再打来。
我朝面前的录像带架子上望去。在“龙骸”乐团的演唱会录像带旁边,有盘写着《Hong Kong 2001》的带子。我立刻把《粉红豹2》退出来,把它塞了进去。于是,在一段风沙大作的场景之后,画面上突然间出现了这个房间。一瞬间,我下意识地想往门口跑。因为我以为这个房间里什么地方安了隐形监控摄像头,这就是那个监控突然启动的画面。但是,画面里的房间并不是我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证据就是,现在我像猫似的趴着的地方,摆放着一只很大的旅行箱。
画面转向窗外的风景,又转到了厨房。刚才从这个公寓里出去的像小琴的女人正在厨房里洗餐具。也许是刚刚洗完澡,头发裹着浴巾,嘴里叼着牙刷。
为了谨慎起见,我也朝着厨房扫了一眼,那里当然没有站着一个头发裹着浴巾的女人。
在画面里拍摄录像的女人好像在说什么,我就稍稍调高了音量。一直调到16,才听见了女人的声音。
“没时间了,不要洗碗了,先把头发吹干吧。”
但镜头对着的长得像小琴的女人,仍然没有停止洗碗,朝镜头这边瞅了一眼,叼着牙刷,含含糊糊地说:“喂,把那边的脏玻璃杯拿过来呀。”沾着泡沫的手指指着这边的茶几,我也不由得看了眼前的茶几一眼,当然,桌子上根本没有脏玻璃杯什么的。
看了一会儿录像带,我知道了洗碗的那个长得像小琴的女人叫裕子,录像的是刚才打来电话的牧牧。牧牧把玻璃杯拿到厨房去之后,继续拍摄在洗碗的裕子的手部动作。
看着这个录像,我总觉得牧牧和裕子此刻就在这个房间里似的。扭头看向厨房,仿佛裕子正在洗碗,牧牧正在拍摄她洗碗……只不过,厨房里自然没有她们俩。不管怎么看,只有那个我沏了红茶,一直没有喝的马克杯放在水槽边上。
看了五分钟左右,画面突然从这个房间变成了香港的夜景。我一个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就从窗边拿来那六个小矮人,朝着电视机方向,在茶几上摆了一排。
画面好像是从香港的高层酒店的窗户拍摄的,在电视或明信片里看到过的夜景倒映在海港的水面上。
这时,摄像机转换了方向,出现了蜷缩在沙发上的长得像小琴的裕子。不知她会说什么,我等了片刻,画面突然间在这儿中断了。然后听见“盖着盖子呢!”的声音,与此同时出现了画面,变成了华丽招牌鳞次栉比的大白天的街市风景,随即又中断了。
之后出现的画面也是断断续续的,没有裕子和牧牧愉快聊天的场面,时不时听见的声音与香港的风景交织在一起。“我累了” “先回饭店休息吧”等,全都是没有丝毫活力的内容。而且只要谁一说这一类的话,画面就会中断。
实在太无聊了,我按了快进键。风景不断地变换着,到了录像机的时间显示超过24分钟时,画面变黑了。我一愣,突然又出现了穿着内衣的裕子。我赶忙摁了播放键。
场景回到了刚才的酒店房间里。倒回去一看,穿着黑色内衣的裕子,一边抗议着“别拍我呀”,一边从浴室里出来,开始穿摊在沙发上的散发着红色光泽的长裙。
“不是很合适吗?几美元买的来着?”录音里只有牧牧的声音。
对这个问题,裕子好像叽里咕噜地回答了什么,听不清楚。穿着红色长裙的裕子朝着摄像机这边走了过来。眼看着她就要跳出摄像机,出现在我面前似的。画面全都被裕子的长裙染得红彤彤的,由于离得太近了,画面这回变成了一团黑色。裕子在摄像机跟前缓缓转了一个圈,闹着玩似的摇晃着臀部,朝床铺那边走过去。
也许是看得出神的缘故,摆在茶几上的六个小矮人,不知何时被我弄倒了两个。
香港那盘带子到这儿就完了。不管我怎么快进,也没有新的画面出现了。没法子,我又一次倒回了裕子穿长裙的画面,在她冲着镜头撅起屁股趴在床上的地方,摁了暂停。可以窥见黑色内衣里的侧腹部有些赘肉,也许是暂停的缘故吧,那赘肉仿佛颤颤悠悠地晃动着。
我尽量不把床单弄出褶皱,躺在了裕子的床上。尽管昨天晚上被希尔维亚死命折腾,榨取了很多,可现在内裤里性器又勃起了,硬得发疼。连牛仔裤都要被撑破了似的血脉偾张,这感觉一直传导到了腰部。房间里依然很寂静。窗外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枕边的闹钟嘀嗒嘀嗒地走着。
解开扣子,性器猛地冲出来。我从床上拿起宝丽来照相机,对着自己的性器自拍起来。闪光灯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不记得什么时候了,我曾经问过良介:“你一般都是怎么处理的?”男生房间里有直辉,客厅里老是有小琴在。良介先说了句“绝对不许告诉别人”,然后告诉我,“后面不是有个儿童公园吗?我一般都是特意去那里的厕所解决。”即便是对于当下无法随意自慰的生活,他还是说“没有什么特别不满意的”。
黑乎乎的宝丽来照片里,渐渐地浮现出了性器的轮廓。勃起的性器的背景是空无一人的厨房。我把与照片相反,已经彻底萎缩了的实物性器放回了内裤里。看了看闹钟,我潜入这里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
从床上起来,把床单拽平整,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关掉电视和录像机的电源,把《Hong Kong 2001》和《粉红豹2》两盘录像带放回架子上;把茶几上摆了一排的六个小矮人放回窗框上,又把空牛奶盒和吃了一半的热狗装进便利店的袋子里,最后我把宝丽来照相机放在电视机上面。
一口也没有喝的红茶,已经在厨房里放凉了。我把红茶全都倒进水槽里,只在杯底留了一点点,然后把马克杯放回房间里的茶几上。
环顾了房间一圈,和我进来时不同的地方一处也看不到。唯一的不同就是语音留言的信号灯在闪着。
走向门口的途中,我再次回头查看了一次,还是没有发现一处不同的地方。潜入时觉得很有魅力的房间,仅仅两个小时就变成索然无味的地方了。真是很难遇到我想要一直待在那里的房间。
我尽量不惹人注意地走出了公寓。去幡谷站的路上,我不知怎么就用公用电话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果然是小琴接了电话。
“哟,没想到是萨特鲁君啊。”她露骨地发出失望的声音。
“其他人呢?”
“他们都去砧公园郊游了。”她懒洋洋地说。
“美咲小姐也去了?”
“是啊,美咲、良介君、未来、直辉君,都坐良介君的桃子去了。”
“小琴怎么不去?”
“怕晒黑呗,还用问?”
“你现在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倒是萨特鲁君在干什么呢?现在在哪儿呢?”
“现在在幡谷。那个,美咲小姐今天晚上,也在咱们这儿住吗?”
“她说回去的。良介君说,去打工时顺道把她送回去。”
“……那,我就回去住了?”
“当然了。回来吧。一起看录像啊。”
“……看录像,看什么录像呀?”
“什么都行啊。你回来的路上顺便借盘什么带子来吧。”
“我还真没什么特别想看的录像带呢……啊,对了,小琴,《粉红豹》你看过吗?”
“《粉红豹》?没有……不过,这个也可以啊。萨特鲁君,今天晚上去干活吗?”
“今天晚上?……是啊,今天就休息吧。昨天干得太累了。”
“那你就借两盘带子来吧。”
我正要挂断电话,听见小琴喊道:“啊,在站前给我买个甜甜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