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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娇龙》第二十五回 痛变允婚娇龙由命 忿闻背约莽汉拦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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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娇龙打了个寒战,全身微微一震,好像突然清醒过来。她回头看了看玉玑和鸾英,见他们都正在以期待和催促的眼光看着她。她又看了看玉母,沙哑地说道:“母亲,我一世不嫁人,也不再离玉门一步。”

  玉母:“你父亲……父亲……设过誓……你定要应允……”

  玉母说到这几时,喉里响起了一阵低沉的痰喘声,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大睁着眼盯住玉娇龙,在等待她应允。玉母几次张了嘴。

  可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慢慢地,玉母喉里的痰喘声越来越响,老人家的眼也越张越大,眼珠都像快突出来似的。玉玑见母亲被折磨得这般痛苦,真是肝胆俱碎,哀痛万分,鸾英也感到心如刀割。她一时情急,忙转身对着玉娇龙一下跪倒在她面前,哀求道:“妹妹,你看母亲已被析磨成那样,你难道竟这样忍心!”

  玉玑也上前一步,对着玉娇龙双膝跪地,泣不成声地说:“妹妹,你快应允了吧!为兄都给你跪下了!”

  玉娇龙顿时只感到耳朵里响起一阵雷鸣般的声音,眼前只见无数道金光乱闪,她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她已如被献入孔庙的三牲,只有甘当祭品了。蓦然间,出现在她眼里的,却是悬挂侯府正厅那块金匾上的“忠孝传家”四个大字。玉娇龙木然地站起身来,跪在母亲面前,双手合掌,庄严地说道:“母亲,鲁府婚约,女儿遵命允从,你老人家放心去吧!”

  玉娇龙话音刚落,玉母嘴边露出一丝笑容,接着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眼晴也随即闭下了。

  玉娇龙扑上前去,撕心裂肺地呼了声“母亲”,玉母眼角边立即滚出两颗大大的眼泪。

  玉娇龙整个心都像被压成一团了。她睁圆了眼死死地盯着玉母那两颗往下流去的泪水,屋里顿时响起一片哭声。那哭声在玉娇龙的耳里却越来越觉遥远,渐渐地,她只感到周围一片寂静,接着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玉娇龙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又渐渐地听到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传进她耳里。她用力张开了眼,一看,她却睡在自己的床上,香姑正伏在她身旁啜泣。玉娇龙想坐起身来,刚一转动,却感到一阵难堪的疲乏袭上身来,全身软绵绵的,只是动弹不得。

  她只好用微弱的声音唤了声“香姑”。香姑忽地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她,惊异的神色很快变成狂了般的欣喜,喊了声“姐姐”,便扑到她怀里又哭泣起来。香姑哭得那样伤心,那样牵人肌腑,这过于高兴的哭泣,却比不幸的哭泣还要伤心。玉娇龙迷惘茫然,简直不清是怎么回事。她想仔细问问香姑,可香姑只是一个劲地痛哭,她无从插问,同时她也感到自己问话吃力。

  香姑哭了很久,才又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她,脸上露出童稚般的依依,咽哽地说:“你已昏迷了三天,差点把我急死了。谢夭谢地,你终于醒转来了。”

  玉娇龙这才明白过来。她尽量去回忆是怎样发生的事情,记忆里却是一片迷乱。她隐隐能够记起的是:闪光的金匾上“忠孝传家”四个大字;母亲眼角边两颗大大的眼泪。

  香姑像想起什么似的,立起身未,边擦泪边跑出房去。一会儿,冬梅、秋菊进房来了,二人捧来了参汤,冬梅上前搀扶起玉小姐,秋菊正准备喂她时,玉娇龙蓦然发现了她二人穿着一身孝服,不觉吃了一惊,忙问道:“你二人穿淮的孝服?谁去世了?”

  秋菊惊诧地答道:“老夫人呀!”

  猛然间,玉娇龙一切都回忆起来了。那天在玉母房里发生的全部情景,又一一再现在她眼前。她推开了参汤,用双手蒙住了脸。

  玉娇龙没有哭泣,她已经没有了泪水。她只在心里默默念着:“天啦,我的命为何这样薄,这样苦!”

  死了罗小虎,已经捣碎了玉娇龙的心,母亲又去世,她感到擎个五脏都空了。而今,她只剩下了一个躯壳。她已经在母亲弥留之际允了鲁府的婚约,这是她在母亲生前唯一所尽的孝道了。

  这是命,她只能由命了。就用这个躯壳去格守玉门的“忠孝传家”吧。

  玉娇龙正哀叹间,玉父闻讯赶到她房里来了。玉父迈步来到她的床前,无言地注视着她。他那因消瘦而更显得严峻的面容,隐隐露出一抹哀伤和欣慰之色。玉娇龙仰起脸来,带怯地叫了声“父亲”。玉父眼里突然一亮,他迅即转过身去,将手一挥,把香姑、冬梅、秋菊都遣出房去。玉父又停了片刻,这才转过身来,用手贴在娇龙的额上试了试,然后又在自己的额上也贴了贴,眼里露出了微微的笑意。

  玉娇龙已经有几月没见到过父亲了。此刻,她见父亲白鬓蓬松,形容憔悴,举动迟缓,背也微显佝偻,往日在西疆那种指挥若定、叱咤三军的气概,已经在衰老中消减下去。她又想到父亲的衰老和母亲的死,其咎多由己起,一种深深负罪的心情又在她心里沉重起来。玉娇龙情不自禁地对父亲说道:“父亲,女儿不孝,有负双亲养育之恩。”

  玉父将手一摆,说:“你能回心,深慰我怀,过去之事就不再提了。”

  玉娇龙惨然道:“母亲丧事全劳哥哥、嫂嫂,女儿少时便去灵堂拜守。”

  玉父:“女儿,你为母亲逝世,昏迷三日,足见孝心。你刚刚苏醒过来,还宜静静调养,就不必去守灵了。”

  玉娇龙暗存希望,充满了感伤地说道:“父亲,母亲已死,女儿但望能像在西疆时那样常常得依膝下。”

  玉父也有些黯然了:“你哥哥志在四方,我不能误他前程。对你我已筹思甚久了,将来我就将这座后花园赐赠给你,还将为你修建一座庭院,将来你和宁轩就搬过来住。”

  玉娇龙神色凄然地埋下头去。

  玉父又慰勉几句,便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