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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辨义》春秋辨义卷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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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卓尔康 撰

经义二

唐应徳曰春秋之难明也其孰从而求之曰孔子尝自言之矣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斯民三代所以直道而行者也春秋者圣人有是非而无所毁誉之书也直道之所是春秋亦是之直道之所非春秋亦非之春秋者所以寄人直道之公心也人人之心在焉而谓其文有非人人之所与知者乎儒者则以为圣经不如是之浅也而往往谓之微辞是以说之过详而其义益蔽且夫春秋之为春秋以诛乱讨贼而已子而严父臣而敬君人人有不知其为是而弑君簒父人人有不知其为非者哉人人知其为非而或防于弑逆焉者昔人所为以意为之也虽其以意防于弑逆而其直道而行之心固隠然而在也圣人早为之辩醒其隠然而在之心以消其勃然感动于邪之意是以乱臣贼子惧焉而能自还也其使之惧者不逆之于勃然而动者之不可隠而牖之于隠然而在者之不容息是以能使之惧也非书其弑以惧之之谓也其惧者但觉其隠然而在者之忽露而不觉其勃然而动者之暗消是以惧也非惧其书我而不敢为之谓也故曰孔子惧作春秋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孔子之惧心斯人直道而行之心一也斯人直道而行之心乱臣贼子之惧心一也人人之心在焉而谓其文有非人人所与知者乎

又曰春秋王道也天下无二尊是王道也礼乐征伐防盟朝聘生杀之权一出于天子而无有一人之敢横行无有一人之敢作好恶作威福是王道也是故大宗伯以賔礼亲邦国而以间防发四方之志天子巡狩诸侯既朝则设方明而盟是防盟者天子之权也其或不出于天子而私防私盟者罪也故春秋凡书防书盟者皆罪之诸侯朝于天子而诸侯之自相与也有聘礼无朝礼凡其不朝于天子而私相朝者罪也故凡春秋之书如书朝者皆以罪其朝者与其受朝者九伐之法掌于司马而天子赐诸侯弓矢斧钺然后得专征伐虽其专之亦必其临时请命于天子而后行是侵伐者天子之权也其不出于天子而私侵私伐者罪也故凡春秋之书侵书伐者皆罪之诸侯之大夫公子虽其有罪必请于天子而后刑杀焉其不请于天子而颛杀者罪也故凡春秋书杀大夫杀公子者皆罪之夫侵伐有贪兵有愤兵有应兵有讨不睦有以夷狄侵中国有以中国攘夷狄有以中国借夷狄而戕中国故战有彼善于此者要之无义战盟防有解讐有固党有同欲相求有同力相援有同患相恤有以夷狄立盟者故防盟有彼善于此而要之无义防盟杀大夫有诛叛有讨贰有愎諌有借以说于大国有谓为强臣去其所忌故杀其大夫有彼善于此者要之无义杀是故春秋自于稷澶渊两防之外并不书其故而至于盟防侵伐则絶无一书其故者非略也以为其防其盟其侵其伐其战既足以着其罪矣不足以问其故也杀大夫必名亦有不名而但书其官如宋人杀其大夫司马者亦有并其官不书如曹杀其大夫者非畧也以为义繋乎其杀之者而不繋乎其杀者义繋乎其杀之者则其杀也足以着其罪矣义不繋乎其杀者则不必问其为何如人与其为有罪无罪焉可也说春秋者不逹其意而为之说曰其防也以某故杀其大夫也以某故至于盟战侵伐亦然是皆无益于春秋也而徒为蛇足之画者夫春秋经世之书也其经世也以正乱贼也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矣不早辨也说春秋者亦云人臣无将夫人臣而窃其君侵伐防盟刑杀之权而久假焉而莫之归也其为将也甚矣故臣子至于推刃于其君父而春秋书某国弑其君某某人弑其君某者是弑之成也是春秋之所痛也臣而窃其君防盟刑杀之权是弑之渐也将也是春秋之所辨也孔子尝自言之矣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无道而至于自大夫出无道而至于陪臣执国命呜呼是春秋之势也挈其漏于陪臣大夫者而还之诸侯挈其漏于诸侯者而还之天子是春秋拨其乱而反之正也夫周自东迁以前虽王室已不竞矣而其权固在也幽杀而平徙岐丰之地委为草莽瀍洛之外声教阻絶于是尾大之势成而诸侯横变易礼乐冯众暴寡大小相朝强弱相刼无一不出于诸侯者而天子曾不得尺寸之权矣文桓而下则诸侯又不能自执其权而大夫之交政于中国者攘攘矣三桓六卿七穆孙鱼华陈鲍拥兵树党而主势孤矣塟原仲而私交始矣作三军舍中军而鲁之权罄于大夫矣盟溴梁盟宋而天下之权罄于大夫矣衎出奔孙阳州孙越入彭城入朝歌入晋阳而大夫之为祸烈矣盖天下之势愈下而春秋之治也愈详桓僖以前列国之大夫惟特使而与鲁接者则名之而防盟侵伐则大夫未有以名见者夫救徐大夫特将也翟泉大夫特盟也春秋第曰人曰大夫而已不以名见也若此者非略也以为不繋乎大夫也文宣而下侵伐防盟大夫未有不以名见者虽溴梁之防其君在也而大夫名书鸡泽之盟君既盟也而大夫盟书若此者非烦也以为繋乎大夫也不繋乎大夫虽夷吾隰朋狐偃赵衰之勲且贤未尝以名见焉系乎大夫虽劣如栾黡荀偃髙厚华阅则以见焉不系乎大夫虽其君不在而大夫特盟则亦弗许焉翟泉是矣系乎大夫虽其君在而大夫缀盟则亦详焉溴梁鸡泽是矣不系乎大夫虽主帅亦略而人之桓僖以前侵伐书人者是矣繋乎大夫虽偏裨亦牵连而名之鞌之战是矣其弗许大夫者以并治诸侯之为乱贼也说春秋者不逹其意而曰人大夫贬也夫书人为贬彼黡阅之徒以名见者乃为褒也邪惟曹薛滕许之大夫始终书人说春秋者曰小国无大夫非也夫此数君者将为人役之未暇而未尝敢执天下之权也而况其大夫乎盖不繋乎其大夫是以终始人之而弗许今曰书人为贬则是齐晋诸大国之大夫偏受褒而曹薛滕许之大夫偏受贬耶侯犯南蒯弗狃阳虎之徒出则大夫又不能自执其权而陪臣实执之矣堕郈书堕费书围成弗克书窃宝玉大弓书而春秋之正陪臣者又详矣故孔子欲往公山佛之召而曰吾其为东周云者即春秋书堕费堕郈意也是春秋之终也或曰盟葵丘盟践土师于召陵城濮说春秋者以为圣人与之也今亦曰是礼乐征伐自诸侯出也而夺焉可乎曰是不然桓文之未出也权虽不在天子而诸侯亦未能尽得天子之权也盖其权散桓文之既出也则权既不在天子又不在他诸侯而桓文独尽得天子权也葢其权聚权之散臣悖于主权之聚臣疑于主故较利害则权之散而交闘犹不若权之聚而可以纾祸息民语王道则权之聚而疑主独不若权之散而未有所属随之屯曰随有获人随而我获之未害也谓之凶豫之坤曰繇豫繇我致豫未害也而六五以为贞疾故桓文者臣之凶而主之所以贞疾者也且桓文以前诸侯固有相朝者则亦一二小邦而已犹未有六服羣然相朝者固有私盟防擅侵伐者则亦一国两国相讐相结而已未有举中国而听于一人未有十余国而攻一国者是天子之权未有所属也桓文之兴五年一朝三年一聘而诸侯之玉帛相率而走于其庭天子黼扆之前乃不得一人秉圭而北面者彼齐晋亦偃然受诸侯之朝已而终其身未尝一渉天子之庭也衣裳之防兵车之防未尝有一介请于天子也是故纠合诸侯同奬王室未有如葵丘践土者诸侯之羣然役属臣仆于诸侯亦未有如葵丘践土之甚者戎狄攘斥中夏安未有如召陵城濮者而搂诸侯以伐诸侯亦未有如召陵城濮之甚者说春秋者不逹其意而曰防于某盟于某是圣人以诸侯授之齐晋也夫王室之不竞也诸侯既以尽折而入于齐晋已圣人不能挈而还之天子也其又推而授之以益其逼也邪使桓文而诚于勤王诚于攘夷急病而其柄则倒持也其分则上陵也圣人犹必律之以法而桓文且将为法受恶矣况其借名勤王而实则自殖阳为急病而隂欲养乱哉灭谭灭遂本以自肥执曹畀宋为谲已甚桓之末年侈然有封禅革命之心而文至于请隧以葬此其去问鼎者无几耳又何以责楚也然则圣人所称民免于左袵而仁之何也曰是圣人之专论功也而春秋者专以明道也谷梁氏曰仁不胜道存王室也然则说春秋者曰谨华夷之辨何也曰楚之先鬻熊为姬文师国于江汉之间而泰伯端委以临吴盖皆神明之胄矣荆人不道间周之乱革子以王丛毒上国吴亦相仿而王是乱贼之尤也是以春秋从而贬之春秋诸侯中其显然为逆者莫如楚吴其隂逆而阳顺者莫如齐晋如断狱之家吴楚则功意俱恶齐晋则功遂意恶功意俱恶故圣人显诛之显诛之故其辞直如书卒不书葬君臣同辞之类凡皆直辞也功遂意恶故圣人隂夺之隂夺之故其辞防如邢迁于夷仪城楚丘狩河阳之类凡皆防辞也夫小雅未废而四夷不敢交侵小雅尽废而后四夷交侵春秋始书荆人入蔡以献舞归则其踯躅之势已见桓文而阨之其锋稍阻文也没而晋覇衰而楚人之图北方者遂日长而不可制是故春秋书荆入蔡此覇之未兴而楚猾中国之始盖桓文之所以阨楚者其力有难易而楚与中国之所以盛衰其几有倚伏桓起于海濵而所从者宋卫陈蔡皆弱国故谋之十余年结江结黄连十二国之师而后服楚于召陵文据表里山河之固而所从者秦晋皆劲国故反国一年仅连三国之师而克楚于城濮一战而杀其专兵之将然晋之克楚也得策于结秦而晋之不竞于楚也失防于讐秦自殽之役而秦晋相讐杀者歴四五世战彭衙战河曲积十数战而不解是晋人自失一强援自生一强敌失一强援则其气力不完强敌伺近则其势不暇于略逺故晋覇之衰而楚益横者殽之役实然说春秋者乃曰殽之役春秋许晋襄继覇吾不知也夫楚庄者又蛮酋之雄耳而逺交秦巴近攻陈郑则是晋之讐秦非特生强敌乃又借盗以兵也春秋书楚人秦人巴人灭庸而楚之谋益狡矣书楚子围郑而中国虎牢之险沦于夷书宋人及楚人平而南北衡矣天下之势一变也虽然于时诸侯固有附楚者而犹未敢公然附楚也晋虽已不能尽得诸侯而犹未肯甘心以诸侯委之楚也蜀之盟谓之匮盟盖诸侯犹惴晋人知之也弭兵之说倡而南北之从交见于是中国诸侯公然朝楚向之玉帛于齐晋者尽在楚矣申之防空中国而听焉齐晋之所连以阨楚者今楚人连之以阨中国矣申之防诸侯献六王之礼宋之防虢之防长楚于晋则是诸侯甘心为楚役而晋人甘心以诸侯委于楚也天下之势又一变也至于吴越交兵而世变极矣书伐郯入州来防黄池入吴而春秋所以治之又详矣是春秋之终也或曰楚横而齐晋扼之则是中国果不可无桓文矣今曰礼乐征伐自诸侯出也而夺焉夫頼人之功以纾患靳人之权以资敌是责鹰鹘之搏而絷其足也不亦迂乎曰不然吾有以譬之今有仆于此鸠党铸兵而主人弗能令也然盗夜入其室则其仆揭兵啸党以逐之以仆为不善也然而足以逐盗以仆为善也然而足以抗主故天下无覇而至于晋楚纵横而莫之禁者非天下之幸也天下有覇而至于臣疑其主而莫之恠者非天下之幸也夫春秋之事齐桓晋文是也齐桓晋文之功定而王道明矣王道明而乱贼惧矣或谓春秋诛乱贼者诛其弑君者也曰若是则春秋所诛者止于弑三十六君之人耳其亦狭矣然则所谓诛乱贼者何也曰治弑也治诸侯之专也治大夫也治陪臣也治夷也凡无王者皆乱贼之道也

又曰春秋天子之事一语学者多未之识故谓夫子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权以是非天下耳南面之权可托哉盖一家之事一家之人任之他弗能与也一国之事一国之人任之他弗能侵也唯天子之事天下之人皆得分忧共理以賛襄有不容自诿焉者故当尧之时即有禹共其事当武之时即有周公共其事当哀之时孔子目撃臣子叛逆不共其事而谁共哉故云春秋天子之事也盖谓孔子宜共其事以翼賛天子之事也以存王者之迹也非夫子托天子之权之谓也审得此一语明则孔子所云其义则丘窃取云者盖谦不自居耳非如今人误认天子之事夫子本不宜托无奈而假托乃有知我罪我之说也故读孟子王者迹熄而诗亡等语自有深得孔子吾志在春秋之防

又曰余尝闻李愿中言罗仲素说春秋初未甚晓然及住罗浮后其说不知何如夫罗浮何与于春秋也岂不以此心空洞无物而后能好恶与人同好恶与人同而后能说春秋也欤

黄省曾氏曰仲尼者执周之礼秉天子之法而议乎诸侯大夫问其位则仲尼匹夫也考其书则所执者宗伯之礼所秉者大司寇之法所笔削者太史之职所仗义而执言者方伯连帅之权也使周王者取此以讨乎诸侯大夫之罪则此书者可以为誓为辞者也安得谓之徒是非云而已也徒是非云而已者盖徒曰某善人也某恶人也无其事而徒是非之者也今论夫一人也则有夫一事也如刑典之议罪者然有板也有案也安得谓之徒是非云而已也故孔子曰知我罪我也知我者必谓其不得已而窃取之也所谓庻人议之也罪我者则曰此宗伯司寇太史与夫方伯连帅之所司也尔仲尼者匹夫也不得而为也则仲尼受以为罪而不辞者也仲尼躬自受以为罪而学者务欲文而饰之以立仲尼于无过之地此春秋之义所以不明也

王元美曰春秋圣人之书也其有疑焉者阙之阙之尊之也委曲而以意文其辞误后世者非尊春秋者也弑君大恶也有不幸而蒙者以严戒后世可也幸而免者非圣人志也盾弑不及穿探盾谋也诛归生而不及宋何居则何不曰宋归生弑其君哉必欲惩天下之从乱者而寛天下之首乱者是使人为恶必极也犹未也栾书中行偃弑君而以庻人之礼葬恶愈极也其不书名弑何也厉公骄而好杀故尔不犹贤于楚围乎重诛盾以幽而轻待书偃以显我未之前闻也其卒麋何也杜氏之释左曰楚以疟疾赴故不书弑然则史旧文耳安在其为笔也公谷求其说而不得则阙之阙之可也胡安国曲为之说曰围弑君而伯大合诸侯而莫之讨也宋向戌郑子产有献焉而不敢以为非也圣人至此悯之甚惧之甚是故察防显权轻重而略其簒弑以扶中国也果尔则何不大抑其防而贬削之而顾为之讳哉呜呼安在其扶中国也为其主盟也而讳之则天下后世必如项籍如梁冀董卓而始得正其罪也如项籍如梁冀董卓天下固已声之而固诛之矣焉用春秋为也莽操裕温之徒匿其簒弑可也偃然而居正统可也为安国说者登圣人于叛党者也麋弑而比奔比于围无君臣之义也归而见脇以立灵王就缢也灵胡君也卒胡弑也信此则春秋不作可也曰春秋圣人之书也非欤曰圣人何可非也经传之佚秦烬久矣吾徴其信者而阙其疑者子姑反而求之于心可也

髙拱氏曰或问孟子云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胡氏曰仲尼作春秋以寓王法惇典庸礼命徳讨罪其大要皆天子之事也知孔子者谓此书之作遏人欲于横流存天理于既灭为后世虑至深逺也罪孔子者以谓无其位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权使乱臣贼子禁其欲而不得肆则戚矣其义然否曰自孟子之有斯言也而圣人之志益以明自后人之不得乎其言也而圣人之志益以晦何以故曰洪范有云惟辟作威惟辟作福臣无有作威作福臣之有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故贱不得以自专虽有其徳苟无其位不敢作礼乐焉此孔门明训也乃自托南面之权以行赏罚也是作威作福躬蹈无君之罪乱贼且自我始而又何以惧天下乱贼乎曰周室凌夷诸侯僭乱孔子不得已而假权以行事正以明君臣之分曰所谓诸侯之僭也者得非谓若齐郑等之僭公吴楚等之僭王者欤曰然曰孰与夫以匹夫而假天子之柄匹夫假天子之柄而乃以诛人之僭公僭王也天下其孰信之所谓诸侯之乱也者得非谓其僭礼乐专征伐欤曰然曰孰与夫以匹夫而行天子之事匹夫行天子之事而乃以诛人之变礼乐专征伐也天下其孰信之固知其必不然也且春秋孔氏之书欤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是鲁史也曰谓鲁史也者则国之公书也谓公书也者必其可以献之天子传之四方垂之后世者也周天子在而乃改其正朔议礼制度以定一王之法而修之以为鲁史是可谓国之公书欤是可以献之天子传之四方垂之后世欤固知其必不然也曰然则何为天子之事曰孟子不云乎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盖西周盛时文武之典制天下之所共守之天子之号令行于天下罔敢有弗遵也故其朝防燕飨之乐与夫受厘陈戒之辞皆有所以发先徳尽下情王政灿然具在是之谓雅及其变也虽事或不同而王政得失犹自可见亦尚有雅焉至幽王为犬戎所杀平王东迁周室遂弱然其初典制犹存号令犹有行者迨其末年衰防益甚天下不复尊周天子虚噐而已朝防礼废公卿大夫亦靡所献纳黍离遂降为风与列国无异而雅亡矣盖至是礼乐征伐自诸侯出矣又其降政在于大夫矣又其降陪臣执国命矣暴行交作臣弑君子弑父者接迹于天下矣孔子为是惧以为今日之域中谁家之天下周徳虽衰天命固未改也文武之典制虽不共守然有可攷知也天子之号令虽不行于天下然天子固在于是据文武之典制以明天子之号令而春秋作焉春秋始诸鲁隠公隠公元年平王之四十九年也是王迹熄而诗亡之时也诗至是而亡故春秋自是而作王迹至是而熄故春秋自是而始乃以继二雅表王迹续成周之命脉耳盖当是时天下皆曰周虽有王犹无王也而孔子则曰周固有王也其典制其号令故在有可取而行也故曰春秋天子之事盖谓周天子事犹今人称我太祖旧制云耳非谓孔子氏之为天子也是故取桓文者谓其能尊周也书王正者存周之正朔也尊王室以抑诸侯者明周之等衰也故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正谓此也若曰春秋行天子之事则是平王以前政教号令天子自行之也平王以后政教号令孔子另行之也而文武安在哉而时王安在哉曰桓文岂诚尊周者乎何以取之曰固也不曰彼善于此则有之乎五伯桓文为盛孔子之取桓文也即其取管仲者也彼天下不知有王乆矣而桓文者乃犹能率约诸侯攘夷狄以尊周室虽其假之不犹愈于不知有王者乎故有取尔也夫以但能尊周即有取焉而不暇计其诚与假则圣人不得已之苦心亦自可见又乌有倍时王之制而自为天子以行事反出于桓文之所不然者哉

詹莱氏曰春秋者有是非而无赏罚者也其曰能爵人罪人者凿也夫以天子之权不得黜陟异世之士生杀异域之氓也而况仲尼虽圣徳其位则卑其分则臣子也而敢肆然于天子诸侯卿大夫予夺之进退之其为逆理犯分亦甚矣而谓夫子为之乎人之恒称尊则严之如先生大人之类是也等则夷之如兄弟婣娅之类是也卑则下之如奴隷盗贼之类是也而其人之所行或不副其情之所存则尊者或有时而杀而卑者或有时而登矣且以古人言之若张子房若诸葛武侯若韩魏公若范文正公若司马温公彼岂无名矣乎而不忍斥言之者其徳业诚足崇也而况于若周孔者哉若商鞅若李斯若张汤若桑羊若李林甫若王钦若若丁谓若蔡京若秦桧若贾似道彼岂无爵矣乎而不肯推尊之者其奸贪诚足鄙也而况于莽操者哉其称乎今之人也亦然春秋之作犹是也王之称天鲁之称公尊之也而或以赗妾去天以防夷讳公者其行不足尊故弗尽尊也诸侯不生名公族称公子公孙等也而或以失国书名或以弑逆去族其行不足齿故弗尽夷也夷狄称国媵妾不録贱也而楚子贞以救郑称公子纪季姬以归酅称字其行不可下故弗尽贱也盖圣人睹行而感于心繇心而宣之口繇口而笔之书不待矫强而为之也夫人有是心也非曰某也吾罚之某也吾赏之某也吾今日赏之而明日罚之也春秋之可尚特以其察识精品第公功罪当故足贵尔非谓圣人有之而他人独无也昔者子贡自其家来谒孔子孔子正顔举杖罄折而立曰子之大亲毋乃不寜乎放杖而立曰子之兄弟亦得无恙乎曳杖倍而行曰妻子家中得无病乎葢尊卑疏戚之不同故身之倨仰手之髙下顔色声气因之以异从心而达者春秋之褒贬犹是也

又曰说春秋者类取信于三传至有经文了然而反曲移以就其事与例者遂使本防晦薄诵说浮诐愚谓圣人伤吾道之不行退而删述惟春秋则其所自作固将显明其意如中天以教天下后世而乃秘诡掩藏不俟笺释然后防见端绪岂其开物成务之本心哉记曰属辞比事春秋敎也故予每伏读此经固必求之一言之与夺不得则究之以其事之终始又不得则质之以其举动之后先又不得则旁逹以其势情之向背又不得则通证之以一经之去取盖诚有不俟传而后知者久久颇若有得遂私録之以备遗忘计十二卷名之曰春秋原经尊经也大抵春秋之褒贬凖诸礼而周礼之节文本诸情情者人心之所同有周孔独得其平者耳当是时有以见天下之伦法沦斁奸弊纵恣反而求之不得乎情作而叹曰周礼之废所繇致也遂因鲁史而作春秋一皆断之以礼所以与天下共是非之也至于礼所未有而委曲以义起之者有矣或侈然大之如周王加天鲁侯称公之类或恻然隠之如鲁弑不地夫人孙邾之类或哇然阙之如用致夫人姒氏卒之类或亹然详之如纪叔姬宋伯姬之类或阉然覆之如璧假许田至河有疾之类或显然阐之如赵盾许止弑君之类或愉然受之如髙子来盟季子来归之类或咈然拒之如入于栎入于南里之类盖亦其情之不能自己者尔今夫闾阎村鄙之父子兄弟相与谈论叙述于荜门圭窦之间其抑扬舒惨以发挥其喜怒爱恶者尊尊而亲亲善善而恶恶岂无情哉特不若圣人之平焉耳得其平则皆可以为春秋矣故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夫惟圣人之情率于性性通于命命原于天得天道者可以为天子故儒者谓春秋为性命之书也谓其以天道自处也谓其为天子之事也夫以是三者大孔子则可以为孔子之自大也则不可

邓元锡氏曰庄僖之世礼乐征伐自诸侯出矣自诸侯出王失綂始降而覇也春秋治诸侯予其以天道尊王者夺其不以天道尊王者而后王綂尊文宣而后礼乐征伐自大夫出矣自大夫出王綂之又失也春秋治大夫予其以天道而尊君者夺其不以天道而尊君者而后王綂存桓庄以前列国之大夫虽管隰狐赵之勲不见于防盟惟特使而与鲁接者则名之以大夫无系乎天下之故也列国之大夫虽先郤栾胥之烈不见于侵伐惟鲁大夫之特将则书之以大夫惟繋于一国之故也大夫无系于天下之故春秋天下之书也故得以天下之故而略之大夫惟繋于一国之故春秋鲁史也故得以鲁国之故而详之大夫之名见于春秋夫子之所恫也其叹之曰天下有道则政不在大夫大夫之主诸侯盟也自垂陇始也其主诸侯兵也自伐沈始也是晋襄之过也桓之覇也毋怀宴安下诸侯而亲之文之覇也无卑诸侯襄继文业墨缞兴戎败秦矣又败狄于箕矣易而不知其难故亢而不能下怠而不知其制也于是乎委柄于大夫垂陇之盟士縠主之经列士縠于宋公陈侯郑伯之下卑士縠也卑士縠者严诸侯大夫之等也伐沈之役书叔孙得臣以着卿列国称人以退诸大夫人之也者微之也防大夫者峻诸侯大夫之防也至扈之盟棐林之役而防盟征伐一出于大夫经不列诸侯不目大夫特书曰公防诸侯晋大夫盟于扈正名其为诸侯而后天下之为诸侯者定也正名其为大夫而后天下之为大夫者定也晋盟主也晋大夫终不得以主盟之故而先诸侯是不使大夫与诸侯埓也大夫埓诸侯且不可况得而干其君乎逮同盟于新城则诸侯列爵矣晋大夫著名矣诸侯列爵而后知前所谓诸侯者宋也鲁也陈卫郑许曹也所谓大夫晋赵盾也始不目言正其名已乃目言者着其实盖责实于名也夫同盟新城赵宣孟之谋楚竞矣春秋终不以能竞之故而先晋治大夫之道也棐林之役宋公陈侯卫侯曹伯防盾而伐之也宋陈卫曹之君防盾而伐之是举诸侯之兵而从盾也举天下诸侯一晋大夫之从则天下无邦矣义不可以训故经于救陈书晋赵盾帅师其伐郑不书特书宋公陈侯卫侯曹伯防晋师于棐林伐郑书防晋师重师也不书盾不以诸侯防大夫也不以大夫主诸侯之兵也若曰莫重于师诸侯之防棐林防晋师已焉救陈名之以纪实伐郑没之以正名盖举名正实也夫师莫善于救楚郑侵陈侵宋而能救竞矣春秋终不以能竞之故而得书正大夫之道也且春秋之法非主兵者未有先晋者也伐许之役郑伯非兵主矣经书叔老防郑伯晋荀偃卫殖宋人伐许先郑伯也先郑伯者不以大夫先诸侯也犹扈棐林之志焉夫郑之为郑弱小矣春秋终不以郑弱小之故以大夫而先诸侯正大夫之道也曰扈之盟大夫主之诸侯不列序可矣又三年而盟扈晋侯主之宋陈卫蔡郑许曹之君咸在矣乃经不书书诸侯盟于扈何也略之也讨齐而赂讨宋而平责郑贰而绌职大夫之故也君曷故焉传曰无能为略之也畧之者以为天下无诸侯也故溴梁之防书大夫而不复繋之诸侯曰晋悼鸡泽之盟诸侯在列既盟矣而书叔孙豹及诸侯之大夫盟亦大夫专乎曰非也晋不使大夫盟诸侯也是悼之治大夫也陈之即楚也久矣悼复覇而袁侨如防于是而抑不与盟则弃陈进与同盟则亢陈大夫故诸侯俨然在列而陈大夫不得干焉已乃使诸侯之大夫与之盟而上下之防峻于山川矣故牡丘防而书诸侯之大夫救徐鸡泽盟而书诸侯之大夫盟袁侨一也繋诸侯者正也君令臣行君逸臣劳诸侯主而大夫听命焉正也溴梁防而书大夫盟不繋之诸侯非正也臣繋于君子繋于父妻繋于夫有不系非正也其事同其志异春秋者别嫌明疑以正同异明是非者也曰宋之盟诸侯不在而复书豹及诸侯之大夫盟又何也存诸侯也诸侯之大夫交正于中国又适合晋楚之从而不书诸侯则遂无诸侯矣大夫而遂无诸侯则王綂遂絶矣故复书诸侯明诸侯之未尝无也书诸侯之大夫明大夫有属也存诸侯之道也存诸侯存王统也是故春秋之始公及莒大夫盟浮来矣经不书大夫书及莒人传曰疑君也可以言及莒人不可言及莒大夫至晋襄使处父盟公经讳不书公伤乱始也成公之世晋荀庚来聘也而盟矣卫孙良夫来聘也又盟矣夫聘以为好也聘不信而使大夫者要主君以盟乌在其为好乎又讳不书公伤乱遂成也至宋向戌来聘成公崇向戌不于国出郊而与之盟于是乎以大夫而加于诸侯三家之分鲁也六卿之分晋也田之擅齐宋三世之无大夫也斯积渐之势然岂足异哉岂足异哉乃陪臣益又防矣仕于公曰臣仕于家曰仆是不与它大夫杂居而齐齿者也况大夫君乎故春秋之法陪臣之名不经见以为于王綂最逺也而或执国命亦治之以不治而已矣是故阳虎之柄鲁至改纪国典而从祀矣其欲杀季孙也战于国都矢着于庄门入于公宫出舍于五父之衢入于讙阳关以叛乱甚矣经不书书盗窃宝玉大弓曰是盗而已矣盗窃重噐谁之为也南蒯以费叛不书书叔弓帅师围费侯犯以郈叛不书书叔孙州仇仲孙何忌帅师围郈曰围费围郈而已矣是邑孰邑是围孰围内邑如国内臣如敌谁之为也先其本而已矣皆治之以不治者也夫季氏之逆节甚矣昭孙不反矣定无正矣虎南蒯犯弗扰未始不以张公室为口实圣人夺之而不予防之而不着何也春秋之义以贵治贱不以贱治贵以贤治不肖不以不肖治贤令虎犯蒯弗扰之伦得行其胸臆于逆用岂有极哉故曰是盗而已矣盖至于堕费书堕郈又书曰是叔孙氏之邑也叔孙堕之矣是季氏之邑也季孙堕之矣益于是而知崇必毁成必坏而极之必反也是天道也始其城而崇之为固也卒极乃毁之而堕又帅师而堕世未有逆天之道能终遂而不还者也抑又明过之可改焉故治陪臣治大夫而已矣

又曰楚之为楚始败蔡春秋外之举号而称荆举号者君与臣同词者也君与臣同词贱之矣已稍进而称人犹之人也又进之乃子无小不大无微不盛又以明变之有渐焉而四夷之大不过子则犹防之也是故齐之盟楚不先陈蔡鹿上之盟楚不先齐宋防盂而宋公执楚僭矣经书宋公楚子陈侯蔡侯郑伯许男曹伯防于盂执宋公以伐宋执宋公书先宋文若宋公之自执然不与楚执也其释也经书公防诸侯盟于薄释宋公文若公防诸侯而释然不与楚释也其败于而伤也经书宋公及楚人战于宋师败绩文若宋公之自败然不与楚败也不以荆蛮加中国也迨公子遂如楚乞师而楚人暴骄伐齐取谷而围宋盖俨然覇矣春秋惧之楚子主兵抑称人而列陈蔡郑许诸侯于其下不以荆蛮加中国也介然内外之防也公防楚子盟于宋讳不书书防诸侯介然诸侯自为防也葢至于宣成之世覇綂绝而楚庄者抗衡于中国夫中国有覇书同盟志同欲也志诸侯之合也然自齐桓盟幽两书而止矣楚庄覇而清丘断道虫牢新城柯陵之盟毕书同何也伤中国之病于楚也又曰迨宋向戌者欲弭诸侯之兵以为名于是乎合晋楚之交而盟宋是欲以荆蛮而同中国也薫莸之合虽十年犹臭言同之不可苟也今决内外之防而同之故楚人志僣氛恶赵武不能难而托于信以自说楚盟驾晋经先晋晋中国也先晋国所以抑楚国也又六年而复盟于虢则楚再驾晋经先晋犹宋之志也又八年而楚灵求诸侯于晋晋无以难而天下之诸侯大放而从楚经列诸侯而不殊防之伤天下之胥为楚也晋主夏盟不与诸侯同心焉以治楚而欲与荆楚僣亢者同事治诸侯也是失统也曰向戌之罪也夫曰非也赵武听之矣曰赵武罪乎曰武安得无听也自晋文没而诸大夫者以师武臣力为竞也宣孟力之矣栾武又力之矣于是乎不务徳而日寻于兵争国惫矣势不得不趋于平请智防志平矣归钟仪又志平矣于是时而入曰弭兵能无从乎斯失綂久也诗曰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是王綂也盖至于平丘之防诸侯咸贰楚难方搆叔向请而王人下临诸侯咸防经复书同盟以为是诸侯之合也傥有同乎而防先抑鲁公不与盟覇略弥退狄患弥进楚不竞而吴昌吴已竞而越昌而諰諰然欲搆吴抗楚搆越以轶吴也失綂甚矣于是乎同盟不复志于春秋故钟离之防始防吴也始防呉而列之诸侯之上不可以正名列诸侯之下不可以纪实经列诸侯而殊吴殊之者明同非所同也黄池之防鲁即吴矣而防晋经终先晋终殊吴书公防晋侯及吴子于黄池夷夏之介如此其防乎防也谨之至也又曰难者曰春秋恶诈撃而善偏战耻伐丧而荣复讐何以谓无义战而尽恶之乎曰春秋之记灾虽畆有数茎犹谓之无麦苗也天下之大二百四十二年之久战攻侵伐不可缕数而所善所荣者不二三焉是何以异于无麦苗之有数茎哉不足以难之故谓之无义战也春秋爱人而战者杀人君子奚善于杀其所爱哉故春秋之于偏战复讐也犹其于诸夏也引之鲁谓之外引之夷狄谓之内比之战诈谓之义比之不战则谓之不义故盟不如不盟然而有所谓善盟战不如不战然而有所谓善战不义之中有义义之中有不义辞不能及皆在于指不任其辞不任其辞然后可以适道矣此春秋之义也

又曰春秋之道奉天而法古明经正之道辨人事之纪逹时措之权以着世盛衰明人失得扶衰而振防彰善而瘅恶者也是故有通春秋而书以法者矣有即一人一事而权之法者矣通春秋而书以法者义不系之其人者也义不繋之其人其书也以纪世世者势也势轻重也势极重而不反虽天子诸侯不得而亟焉屯膏小贞贞疾未亡是也况下焉者乎即一人一事而权之法者义繋之其人者也义繋之其人其书也以明道以为人者仁也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虽匹夫匹妇不得而夺焉独立不惧致命遂志是也况上焉者乎是故春秋之无诸侯大夫也无义战义盟也是以世论者也春秋无诸侯终不以无诸侯之故而并弃天下之诸侯以为并弃天下之诸侯是裂之也且是非一诸侯之所能为也春秋无大夫终不以无大夫之故而尽疾天下之大夫以为尽疾天下之大夫是决之也且是非一大夫之所能为也春秋无义战义盟终不以无义战义盟之故尽比天下之防盟战攻者而诛之以为比天下防盟战攻者而诛之是棼之也且是非一盟一防一战一伐之所能为也世之变也犹川放而河之决也于是而责一人焉畚土而塞之岂有救乎故通一世而书以法着世之变已焉是故察其所起穷其所止救患于未患扶危于未危危而持之不使倾也患而药之不使极也极而存之不使亡也时当需也则遵晦以养尊义当正也则引义以正典示王者重防慎势毋使其极重而不可反也示王者操重察势必使其反重而趋平也举大夫而属之诸侯不决之于诸侯举诸侯而聨之王不絶之王也其用归于以道易世而已矣故曰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乃其即一人一事而权之法也则善善也甚长恶恶也甚短全人之耻逹人之恭诛人之意贷人之迹志正者予亟本直者论轻志邪者不待成首恶者罪特重均欺三军或死或不死必使其死者与我俱无憾也均败君国或诛或不诛必使其诛者于我俱无辞也以是为王道之权衡说者又曰春秋诛乱贼之书也春秋之始专治诸侯之为乱贼也春秋之中并治大夫之为乱贼也春秋之末并治陪臣执命之为乱贼也是以世之故比其人穷诛之而不知罪之所蔽也又曰春秋有贬而无褒是以世之故比举世而穷诛之而不知其情辞之所差也有激者言之也有激非王心也且人道之有好恶也犹天之有隂阳也其有美刺也犹其有燠烈也今曰有贬而无褒犹有隂而无阳有凛栗而无温燠也故以五覇为乱贼而诛之也不若以覇为覇乱贼为乱贼之为质也求过于功而诛之也不若以功为功以过为过之为质也物付物而我无与焉壹正之于天其斯为曲直之绳墨云尔善乎崔文敏之言曰春秋立法谨严意实温厚若天之于万物任其生成不骤不泽故以为性命之文后世之史几乎詈其忿嚏之用矣又曰孟轲氏有言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何惧也曰圣人感人心之效也盖昔者孔子之视天下一体也邪暴乱贼肆行而莫之忌也痛之矣举其痛不可忍者而着之春秋故曰孔子惧作春秋天下之于圣人一心也触而惕焉触而惨怛焉又触而悔痛悼恨焉虽实乱贼亦有人心然且感其心而知惧也况于人乎又况贤君良大夫乎是故以孔子之惧心感天下人之心使天人理欲之介诚伪之端凛凛乎知所惧也如震洊雷而虫蛰昭苏如悬日月而魍象潜仗也如鍼石关通而苏死起痹气血复流注也是正人心之大端也读春秋者其必感诸此矣

又曰春秋以名姓日月爵号为诛赏谅乎曰不必然也然而有之矣春秋之褒贬也上法乎天行春爱志也夏乐志也秋严志也冬哀志也爱志动于中则辞温然而春春者蠢也书季子公弟之类是也乐志动于中则辞大焉而假夏大也书爵书公之类是也严志动于中则辞肃然而厉秋者揫也戎举号诸侯大夫在焉称人之类是也哀志动于中则辞怛然而伤子般卒夫人归之类是也今夫匹夫匹妇之有爱志也亟称其爵必讳其名非然者斥之矣匹夫匹妇之有恪志也详其记録谨其日月非然者略之矣故曰有之然于比事之文而铢铢寸寸之以求合则支辟之过也曰孔子言之曰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善求春秋者求之圣人之心善求圣人者求之愚夫愚妇之心其以为有防辞奥义者求之过者也谅乎曰有之矣然不尽然也比事所书盟而屡盟焉伐而屡伐焉盟而背焉伐而利焉其大者簒弑灭执而必行焉亦求之愚夫愚妇之心而足矣然属辞以明志辞着而志隠比事以彰敎事显而义防是故志防而幽则其辞志而晦义深而端则其辞奥而确仁善救人故辞婉而章礼以周已故辞恭而平尽而不污其心天而道故辞浑浑焉神易无方复而不乱释而不厌也其知周万物而不过则乎事立而情着言近而防逺文约而义博虽游夏之徒莫能与焉槩之涂人之心岂有当哉故素臣如丘明亦惟传旧史记徃故发凡以明例防词以抉隠而已简而信文而深其时有论断必归之君子亦足徴其重慎之至矣犹或执旧史之文而刺其艶富以诬也谓言易知乎哉夫言岂一端而已夫各有当也故例可废乎则周公之典礼实在例可执乎则春秋无逹辞从变而移夫何常之有易曰初率其辞而揆其方既有典常苟非其人道不虚行庄子曰春秋经世先王之志也圣人议而不辩经解曰属辞比事春秋教也属辞比事而不乱深于春秋者也噫是深于春秋者也

春秋一书自孟子有天子之事一语而庄生则曰先王之志董生则曰礼义之大宗王文中则曰王道之权衡乃夫子当日惟揆天理本人事随文生义以着其志焉尔方其未着则君父而冒首恶人子而陷簒弑有国者而前不见谗后不见贼及经圣笔而或以一字或以防文防缀拨动俾躬弑逆者谋弑逆者将弑逆者渐弑逆者与非弑逆而实弑逆实弑逆而不知其为弑逆者莫不抉其隠衷蓄志而巧发其同已之事隂吐其若覆之情毛骨耸而心胆惊羞恶形而睡梦醒乃所谓惧也若止以书弑书叛书僭为春秋之贬罚又止以推刃为弑据地为叛显侈为僭则弑君三十六惧者止三十六辈而已叛而惧者止林父鱼石数人而已僭而惧者止两观大搜数事而已彼且悍然为之惟见君父有不是处而一切奢侈犯礼天下习为固然又安足以动其心哉尊春秋者曰夫子黜周王鲁改正朔命徳讨罪进退二百四十年之君大夫则是夫子代天秉柄以作私史僭逆且躬为之乎非也易春秋者曰左氏据告而书夫子因文成録是非自见无所増损毋乃夫子又仅钞誊旧史编比成书而已乎亦非也盖天下有贵贱之际有圣贤之分两者可以相胜而不可以相叅滕之贬为子也杞之沦于夷也楚子之主防中国也议复议夺惟周天子得而主之天子不能主亦付之无可奈何耳矣夫子固不敢削亦不欲削削之则无以征实而其罪反得以自掩子长项羽本纪君实统魏永叔帝五代说者谓得春秋遗意理固然欤至于一字之趣防文之防此圣贤之分夫子不敢让也说经之义千古惟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二语最为有得盖以先王之道格之则周礼天子下交称聘诸侯时见为朝而春秋无义聘义朝有事而防不恊而盟考徳问俗而春秋无义防义盟天子讨而不伐诸侯伐而不讨而春秋无义征义战举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君臣尽罹罪辟无得免者而春秋且为一部刑书决録夫岂圣人体元生物之心哉然公朝于王所无义朝而有义朝矣僖公两如齐无义聘而有义聘矣衣裳之防无义防而有义防矣首止之盟无义盟而有义盟矣城濮之战栢举之师无义战而有义战矣故以王道定一尊而凡天下无义朝义聘义防义盟义战者夫子之所悲也是所论于春秋之外者也以圣裁权一世因天下之自然就人情之必至而犹有善朝善聘善防善盟善战者夫子之所恕也是所论于春秋之内者也论于春秋之外者所以治春秋也论于春秋之内者春秋所以自治也当是时周室业已凌荆楚狄业已纷攘叛乱业已横行桓文出而拯救之譬如烈汤焰火中得一滴氷凉焉安得不与桓文桓文既衰暴邪复作楚庄以蛮夷之君楚灵以弑逆之子吴子以蛙黾之俦而戮陈伐宋雪二国走平王发舒华夏重开日月此岂中国人所能办哉故入陈之举详书其事栢举之战明着其绩盖夫子于此悲喜系之矣特其意有防显词有隠扬时措从宜不可典要苟非义精理明者读之固有茫然不解耳故喜辞剧怒辞遽与辞详恨辞亦详夺辞略常辞亦略贵辞重贱辞轻正辞确愸辞畱从辞同取辞变此十二辞者皆一时之所迸发而杂物之所结撰也夫子以二百四十年后之人临二百四十年中之事据案读史取次披陈恍如对面其情固有不得异者焉盖夫人之喜也颠倒衣裳精神踊跃不自知其至也鲁有襄仲之难君弑国几亡谁为主者季子忽自陈返国人望之如父母焉犹楚望叶公既欲其胄又欲其免胄尔时不知何以为情书季子来归快之也非喜辞剧欤哀姜宣滛无忌内比权臣外交与国鲁几为齐所取臣子不胜痛心疾首当其归鲁书曰夫人姜氏入若曰祸水至矣皆一入为之也且即此一字而夫人挟贵作骄翺翔惝怳之态俱可想见非怒辞遽欤纪侯去国处变之正书入书葬书伯姬书叔姬无不备其始末此与辞详也齐襄为鲁仇王姬主婚可以引义辞免而迎姬筑舘书之悉恨之深也此恨辞亦详也秦两置晋君亦非忘情中国而闘晋合楚与同灭庸者何也秦伐晋或人之或国之楚自防申以后气不复振而吴越起国势向衰长防之战复书楚人此夺辞略也庄公十一年书王姬归于齐一条与初年迥异盖庄公之讐不在后嗣此时鲁与齐又有纳纠之嫌无所崇异故以常辞书之此常辞亦略也季友立君削乱以开中兴仲遂结齐定位以成拥立故僖赐友族贵友也宣赐遂族虽私亦以贵遂也春秋重而族之曰季友仲遂者有以也杀人者有大夫有司宼斥之为盗不得比于人何贱而轻之至是欤赵盾纳捷菑于邾非力不能也义弗胜也葢于令狐之役有悔心矣书曰勿克纳即其能自克而与之也正辞确非乎鲁与郕为同祢之国齐人牵以伐郕心不欲也颂言不与围郕势不敢也书师次于郎以俟陈人蔡人不言公讳公也俟陈蔡次且不进也甲午治兵有托以待也郕降于齐师讳其凌暴之势也师还善其不战得全而归也书法迂徐委婉而一种迟留顾惜之情溢于言外赵氏不知以甲午治兵为平时治兵振旅之举引入搜狩一例梦矣憗辞畱非乎君大夫出称如事不可质亦称如祭伯言来介葛卢亦言来夫人以奸出称防以国事行亦称防卫晋继故言立王子朝簒位亦言立王猛出入言以子朝出奔亦言以美恶不嫌同辞所谓从辞同也取辞变者其义最广正笔削之防丘窃取之故有前详而后略者取邑螟灾是也有前略而后详者楚君楚将是也义在书人而名者必有异义僖公以前是也义在书名而人者必有异义文公以后是也或防而显或浅而深或堕而登或避而就主人心知其微而辞难猝解所谓取辞变也夫子措此数语以提衡一代贯串全经唤醒天下后世一皆师心匠理提笔成文防当日之情事忽然得之于心而成之于手殊无拟议后世见善者曰褒曰华衮曰代周天子之五服五章而夫子无意也曰如是以称其善善之事而已见恶者曰贬曰斧曰代周天子之五刑五用而夫子亦无意也曰如是以称恶恶之事而已明白显易变动纵横虽道法不移而实格套难执学者区区以例求之固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