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宗端皇帝(一)
讳由检,光宗第五子,熹宗弟也。始封信王;熹宗无子,帝嗣位。
崇祯元年春正月癸亥(原文误乙丑)朔,上御皇极殿,天下官来朝。
永平县大风雨,昼晦。
丁卯,翰林院编修倪元璐上言:『臣以试士复命还朝,窃见群臣章奏凡攻崔、魏者,必引东林为并案;一则曰邪党,再则曰邪党。夫以东林为邪党,将复以何名加诸崔、魏!崔、魏而既邪党矣,向之首劾忠贤、重论呈秀者,又邪党乎?夫东林,则亦天下之才薮也。其所宗主者,大都禀清挺之标,而或绳人过刻;树高明之帜,而或持论太深。此之谓非中行则可,谓之非狂狷不可。且天下之议论,宁涉假借而必不可不归于名义;士人之行己,宁在矫激而必不可不准诸廉隅。自以假借矫激、深咎前人,于是彪虎之徒公然起而背叛名义、毁裂廉隅,以至连篇颂德、匝地生祠。夫颂德不已,必将劝进;生祠不已,必且呼嵩:而人犹宽之曰「无可奈何,不得不然耳」!嗟乎!充一「无可奈何、不得不然」之心,又将何所不至哉!议者能以忠厚之心曲原此辈,而独持已甚之论苛责吾徒:臣所谓「方隅未化」者此也。韩爌清忠有执,上所监知;而廷议殊有异同,可为大怪!词臣文震孟正学强骨,三月居官,昌言获罪;有人如此,雅谓千秋。今起用之旨再下,谬悠之谭日甚:臣所谓「正气未伸」者此也。总之,臣论不主调停,而主别白。韩爌、文震孟不争二臣之用舍,而争一日之是非。至海内讲学书院,凡经逆璫矫旨拆毁者,并宜葺复如故。盖书院、生祠相为贞胜,生祠毁,书院岂不当复哉』!上曰:『朕屡旨起废,务秉虚公;有何「方隅未化」、「正气未伸」!惟各书院不得倡言创复,以滋纷扰』。
吏科给事中刘汉儒上言:『畿民之困,自发难以来,征派无虚日。最苦者,莫如招买豆料,给价常少、给期常迟;是名招买,而实加派也。请以明年为始,凡府、州、县三分之二,乞解本色』。上是之,下所司。
壬申,户部尚书郭允厚言:『天津饷额,米从浙江、湖广、山东、南直而至,豆从山东、北直而至;道、府饷司,又实董之。诸臣终岁经营,军中告匮;臣考其故,皆收运委官折干入私橐甚易,济实用则无。请命所司严禁之』。诏曰「可」。
趣总督尚书张凤翼赴山海关,移顺天巡抚都御史王应豸于喜峰口。
命司礼监斥买魏忠贤田宅,因以赐第请;上曰:『勿以他属;朕俟东西底定,留赐第以待功臣』。因赐榜曰「策勳府」。
上御文华殿,讲毕,谕九卿曰:『月食修省,令百官条对。卿等大臣何未之见』!
因手敕示之。
兵部请移毛文龙于盖夺(?);下廷议:移督师于关门。
辛巳,命内臣俱入直;非受命,不许出禁门。
壬午,上熹宗皇后张氏曰「懿安皇后」,仍居慈庆宫;颁诏于天下。
上以常州去年水灾,折绢有差。
癸未,始御经筵。
赐外官卓异二十四人宴。
发帑金三十万分给宣、大、东江。
命安置降丁于延绥、宁夏、甘肃、固原间。初,兵部请处之山海关三屯营;不许。
乙酉,复故大学士刘一燝、韩爌职。
法司追论魏忠贤等,上命磔忠贤尸于河间、斩崔呈秀尸于蓟州,又戮客氏尸;天下快之。
杨维垣言:『倪元璐偏护东林疏,言多悖谬』。元璐言:『自邹元标以伪学见谤逆璫,遂以真儒自命。学宫之席俨然,揖宣圣为平交;讲学诸公而在,宁有此哉!然则崔、魏乃今日对案;以崔、魏定邪正,譬如以镜别妍媸。杨维垣坚守故智,阻抑正人,代逆璫分谤;何其谬也』!上是之。
丁亥,以刘廷元为兵部尚书。
太常寺卿阮大铖请戮先朝之奸,言『汪文言以细人夤缘,引左光斗入王安之幕。「移宫」一疏谋倾宫眷,中外迎合;争之者仅一贾继春,而旋遭放逐:此杀言官之始也。周嘉谟推重熊廷弼,任为经略:此坏封疆之始也。贬霍维华以谢王安,而逐戚畹、撼中宫:此又中外谋危母后之始也』。
二月癸巳朔,辽东督师尚书王之臣奏:『辽地千里,今欲尺寸而收之,势所不能。莫若以辽民实辽土,有力者,听其自垦;无力者,酌借屯本为资,俟秋成征还。自宁远以西及左、右近城者,旧贯可仍。自此而东,久为戎马之场;宜分三等:其近城处泉甘土沃为上者,三年起科;稍远而瘠为中者,五年起科;至于穷边沙卤之场为下者,永不起科』。上命即行之。
甲午,上厌章奏冗长,谕各衙门条奏务期简明,毋出千言外;如词意未尽,或再奏以闻。
乙未,谕选宫妃。
癸卯,命翰林侍读学士温体仁直经筵日讲。
甲辰,黄州知府胡芳桂上八事:曰足用莫先富民,富民莫先禁奢;曰农工商贾各执其业,而天下治;曰漕政坏于旗军之贫、运官之不肖、把总之需索;曰欲安民化俗,莫切于用贤令;〔曰〕欲贤令,莫切于郡守司道之监临、抚按之监察;曰天下臣僚善于供职者,许其久任;曰停止进学纳附;曰免当铺助饷、助工。章下所司。
四川监军参议曹大受言:『西南土司,安氏为强。所据之巢,又为天险之隘;水内、水外,尽皆沃壤。如议剿而图大创,在相天时而参地利。安氏寓兵于农,季春、仲夏民皆趋田;驱之即戎,必不能悉众而来:此以实乘虚,天时之不可失也。贵阳至陆广百里,一河深险,天之所以限南北也。陆广至大,方百七十里;贼巢碁置,进退皆难。独毕节一路,诸部交通;今为贼有。故欲进兵,必先取毕节。据毕节,则救援之路塞;然后遵义、永宁同日并举,应接不暇,其锋自折:此剿之策也。但黔、蜀见兵六万,饷乏兵少;不若据险扼要绝其商贩,禁苗仲耕凿之利:此守之策也。不然,镇雄女官,安位实为其甥,令其开谕祸福。酉阳之子冉天胤曾为军前参将,向传目把之书;苟因以通安位,亦便也:此议抚之策也』。章下所司。
清兵驻河上,截降丁;总兵官满桂遣守备张守印以三百人潜渡河距守,乃退。
苏、松、常、镇水灾,命折光禄寺白粮一年。
免杨涟、熊廷弼等诬赃,复诬削诸臣刘一燝等原官诰敕。
御史高弘图劾顺天府丞刘志选、太仆寺少卿梁梦环;逮之戒谕廷臣交结近侍。
罢蓟辽督师王之臣;命袁崇焕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登、莱、天津,移驻关门。
癸丑(原文误癸巳),始御经筵,赐讲官宴及金、帛。
三月壬戌朔,召王永光为吏部尚书,以王在晋为刑部尚书。
甲子,禁漳、泉人贩海。以御史周昌晋言:「先禁海寇,必先除内地之奸」;故有是命。
乙丑,大行皇帝发引;己巳,葬德陵。
大学士施凤来、张瑞图并免,遣行人送还,赐金、币、廪役。
清兵二万余骑屯锦州塞,以都令为向导,攻克拱兔男青把都拔城,尽有其地;青把都遁免。
癸酉,盗焚剑州。
丁丑,奉熹宗悊皇帝神主于慈宁宫。
辛巳,昧爽,陕西天赤如血射,牖隙皆赤。
重修「光宗皇帝实录」成。
发帑金五十万济陕西军饷。
插汉虎墩兔憨杀那木儿台吉。
夏四月癸巳,赐进士刘若宰等三百五十人及第、出身有差。
追恤故左都御史邹元标、高攀龙、左副都御史杨涟、左佥都御史左光斗、工部尚书冯从吾、应天巡抚都御史周起元、谕德缪昌期、翰林检讨丁干学、给事中吴国华、魏大中、太仆寺少卿周朝瑞、御史吴裕中、周宗建、黄尊素、李应升、夏之令、袁化中、吏部郎中苏继欧、员外郎周顺昌、刑部员外郎张汶、工部郎中万燝、陕西按察副使顾大章、扬州知府刘铎,各赠廕有差。
前大学士方从哲卒。
前少师兼太子太师、建极殿大学士叶向高卒。向高字进卿,福清人;以庶吉士,历礼部右侍郎,进东阁大学士,直文渊阁,独相五年。时神庙久不朝,章疏留中;向高因事补救,神庙心重之。天启初,再相。魏忠贤窃政,向高欲调剂中外事权掣肘;遂乞致仕。追赠太师,諡「文忠」。
庚子,兵科都给事中许可征奏:清锦衣卫诡籍;上从之。
许给代府全禄,不为例。
命正一真人张显庸祷雨。
召前大学士韩爌入朝。
琉球国中山王世子尚丰入贡。
甲寅,册立田氏为贵妃、袁氏为淑妃。
丙辰,倪元潞上言:『「三朝要典」成于逆竖,逆竖杀人,则借三案;群小求富贵,则又借三案。故凡推慈、归孝于先皇,正其颂德称功于义父。批根今日,则众正之党碑;免死他年,即上公之铁券。由此而观,三案者,天下之共议;「要典」者,魏氏之私书。以臣所见,惟毁之而已。假阉竖之权、役吏臣之笔,亘古未闻;当毁一。未易代而有编年,不直书而加论断;若云规模大典,则魏忠贤欲与肃皇帝争权:悖逆非伦,当毁二。矫诬先帝,伪撰宸篇;既不可比司马光「资治通监」之书,又不得援宋神宗手序为例:假窃诬妄,当毁三』。上以已有「实录」,自不必复增「要典」;命礼部会史馆诸臣详议具奏。
大兵以二万骑经广宁西援插汉。
五月辛酉朔,孙之獬言「要典」必不可毁,泣诉于朝;御史吴焕劾其对君无礼,遂引疾去。
癸亥,命兵部戎政尚书霍维华署督师事,代王之臣。工料给事中颜继祖上言:『维华宵小,璫炽则借璫,璫败则攻璫。击杨、左者,维华也;杨、左逮而阳为救者,亦维华也。以刑科给事中,三年躐致尚书;无叙不及,有赉必加。即在维华,难以自解。乞立行褫革,以儆官邪』。遂罢维华,行边;旋免之。命王之臣不得移镇。
丙寅,太仆寺少卿杨维垣削籍。御史邹胤祚劾维垣为逆璫私人,占气最先、转身最捷,贪天为功、卖名市重,亟宜处分;故有是命。
己巳,毁「三朝要典」。
朵颜卫苏不的即长昂孙也三十六家同伯颜阿亥等部与插汉虎墩兔憨战于敖木林;插汉失利,杀伤万余人。
许大学士李国■〈木普〉致仕。
召还曹于汴为左都御史、郑三俊为南京户部尚书,改李邦华为兵部左侍郎。
光禄寺卿阮大铖免。大铖与左光斗同里,有隙;天启时,吏部都给事中缺,宜补大铖,光斗以大铖贪邪,遂授魏大中。其后左、魏之祸,皆出大铖旨。至是,御史毛羽健劾其党邪;追论,削籍。
御史王相说言:『天下民力已穷,其弊在有司者四:曰田粮之隐冒、曰强贼之扰害、曰豪右之欺凌、曰游惰之冗食;在衙门者亦有四:曰库藏之侵渔、曰征解之扣除、曰佥派之骚扰、曰仪文之借取;在功令者亦有四:曰加派之积欠、曰杂税之保奸、曰防察之吓诈、曰查盘之罪名。凡此诸弊,总以竭民膏血;欲除此弊,惟巡方能行之,其要在选择贤令而已』。上善之。
插汉宰生等至宣府新平堡胁赏,初约五十骑,倏踰数百,大譁。参将方谘崑诱入瓮城,歼之;自焚关将军庙,拆墙数仞,委插以自解。
巡抚登莱都御史孙国桢言:『内臣王国兴擅至海上,称密旨召毛文龙,踪迹诡秘』。上谓『初撤镇使以来,朕未尝轻遣;内臣矫旨交通边师,罪不赦』。命逮国兴下狱,论死。
海盗郑芝龙掠福建、浙江海上,御史戴柏上言「要地宜防、奸民宜绝、私船宜禁、军饷宜清、保甲宜申、乡兵宜练」;章下所司。
御史袁弘勳劾大学刘鸿训入相浃旬,削职、免官、引退无虚日,未必尽由皇上内降;且奉使朝鲜,貂、参满载。南镇抚司佥书张道浚亦讦攻鸿训。工科给事中颜继祖上言:『鸿训为先朝削夺之臣,其不肯比匪党邪,天下共知。进贤、退不肖,大臣职也;鸿训何罪!朝鲜一役,舟坏溟渤,仅以身免;乃敢以悠悠之口,欲移鼎铉之重!乞谕鸿训入直,共筹安攘之策。张道浚出位乱政,非重创之,未有已也』。上是继祖言。
太仆寺少卿李蕃免——御史王之朝劾其为学臣时建祠也。初,蕃与给事中李恒茂、御史李鲁生,朝号三李;长安谣曰「官要起,问三李」。
左佥都御史贾继春免。天启初,继春在台争「移宫」忤杨涟、左光斗,削籍;杨、左去,中旨复继春御史。上嗣位踰月,继春督学南畿,驰疏效忠贤怙权流毒状;累迁内台。至是,刘斯变劾其变幻巧诈——明年削籍。
发帑金五十万饷边。
西人犯延绥,总兵官杜文焕拒却之。
上召诸臣于平台,谕辅臣来宗道等曰:『票拟之事,须悉心商确』。谕吏部曰:『起废太重,会推宜慎』。责户部帑金零星,边饷措办无术,侍郎王家桢引罪;遂论及边事,兵部尚书王在晋语良久,上未悉,命内使授笔札录进。谕刑部曰:『天时亢旱,一切用法,务先平允。已出故给事中毛士龙辨疏,问「果枉否」?诸臣俱曰:『士龙事属风影,望皇上宽之』!各顿首退。
乙酉,谕吏、户、兵三部曰:『昨召对九卿、科道等官,辅臣刘鸿训言「官员更调甚速,若不行久任之法,终鲜实效」;又云「海内役繁赋重,不可加派」。朕切思之:更调速,则民滋扰;官久任,则课成功。今后藩、臬、郡、邑,务择人地相宜,俱如旧制。言官荐举人才,不无过私市恩。吏部可以荐疏成册,其后隳职偾事,举主连坐。辽、黔兵事未结,加派已多;可将新、旧兵饷造简明册进呈。若有司私派,省直抚、按即行参处;三尺俱在,断不尔贷。司农系军国命脉,非清严心计之臣,岂胜厥任!至所荐毕自严,才品兼优;如户部尚书缺,可以自严领其职』。遂召自严为户部尚书。
工部尚书刘廷元罢,以李长庚为工部尚书。御史任赞化劾廷元「挺击」时,力主「风癫」;廷元居京师,招纳权贿,久有秽声。至是,始罢。
丁亥,清兵攻河西、高桥、朱家洼、塔山,又围大兴堡;总兵朱梅御之。越数日,贻书通款,边臣不应。
插汉贵英哈为虎墩兔憨婿,狡猾,善用兵;既死新平堡,其妻兀浪哈丈率众自得胜路入犯,自洪赐、镇川等堡拆墙入。忽报插汉至孤店三十里,初不传烽,以王喇嘛僧止战也;急收保倚北关为营。遂围大同,虎墩兔屯海子滩,代王同士民力守。乃分屯四营,流掠浑源、怀仁、桑干河、玉龙洞二百余里,遣人至总督张晓所胁赏;晓遣西僧王哈嘛往谕。时苦旱,乏水草;援兵渐集,乃退。冀北道副使李贞宁借帑金千八百有奇,劳左卫城守军;后坐是削籍。
是月,西安府城夜坠火数十,大如碾、次如斗;时出入民舍。民各禳之,不为害——七月止。
六月庚寅朔,西人犯大同,山阴知县刘以南御却之。
壬辰,礼部尚书孟绍虞致仕,赐金、币;以何如宠为礼部尚书。
癸巳,插汉虎墩兔憨出塞。
乙未(原文误乙巳),上召廷臣于平台,问「插汉近状若何」?来宗道曰:『插出口,近已解严』。因许发帑十万;户部侍郎王家桢曰:『已给八万矣』。上责家桢不为预备。又以刑科给事中薛国观疏营伍之弊,令自宣读;至「关门虚冒」,上称善,复以其疏示诸臣。召兵部,问插汉状;王在晋对曰:『插已退矣』。上问「何以即退」?刘鸿训曰:『寇志流掠,顿兵坚城之下,知其不久』。上是之。召提督京营保定侯梁世勳,戒以训练。谕科、道以「民为邦本」;复出御批文册,令遍阅。
命翰林官凡值召对,入侍记注。
朵颜三卫头目束不的与虎墩兔憨构兵,总督张凤翼檄谕之曰:『尔始祖都督完者帖木耳以来,世效忠顺。插汉夺尔巢穴,尔聚兵报复;然尔三十六家力弱,又合顺义王乃济。今闻遂欲东合,抑何自贻伊戚乎』?
辛丑,诛锦衣卫都指挥使许显纯。
插汉虎墩兔憨欲讲赏得胜口;上以得胜口无险可恃,狡谋叵测,勿许。时上锐精边事,欲矫弊更辙;以市赏日坏,徒耗金钱、隳军实,因卜素没革其赏。虽边臣屡为插汉请,勿允也。
乙巳,大学士杨景辰免——以预备「要典」不自安,屡请告;允之。
削前大学士冯铨籍,并削黄运泰、阎鸣泰、周应秋、范济世籍。
丁未,议招海盗郑芝龙。芝龙,本寠人子;流入海岛,倭主女妻之。一日,挐舟亡归;无赖群附,求返内地;军师纳其金,爽约;遂寇掠海上。
召朱燮元为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督贵州、四川、湖广、云南、广西军务,兼督粮饷;移驻贵竹。
户科右给事中黄承昊言:『祖宗朝边饷止四十九万,神祖时至二百八十五万,先帝时至三百五十三万。迩来又加六十八万,今出数共五百余万,岁入不过三百万;即登其数,已为不足。况外有节欠,实计岁入仅二百万耳;戍卒安能无脱巾,司农安得不仰屋乎!乞敕各边督、抚,清核历年增饷。至京支杂项,敕各衙门各自严汰。又先臣叶淇变盐法、改折色,以至边粟涌贵;必复祖制开中输边之法。西北多旷土,责有司开荒,以足军饷』。上纳之。
清兵攻锦州,入骆驼、大兴等堡。
壬子,谕阁臣曰:『朕览御史顾其国奏,骚扰累民,莫甚于驿递。朕思国家设立勘合、马牌,专为军兴及奉命使臣之用;近多徇情,以送亲故。供应之外,横索折干;小民困极,甚者卖儿鬻妇以应之。卿等传示兵部:一仿旧例,出入文武诸臣有当用勘合或当用马牌,申敕内外;其余尽禁绝之,以清弊源』。
大学士来宗道免。时宗道居相无所长短,倪元璐每有陈说;宗道辄止之曰:『吾翰林故事,惟香茗耳』。时谓之「清客宰相」。
削故大学士魏广微爵。上谓廷臣曰:『故辅魏广微逞臆借威,箝害朝政。以国家大柄授手逆璫,毒遍海内;广微实为祸首。会论佥同,朕不敢私;以先朝焦芳例,除名为民,追夺恩廕,以为人臣附奸不忠者之戒』。
先是,肃州城外哈罕察库儿以三百人叩嘉峪关求赏,总兵官徐家寿伏地炮以待之;诱至,多毙于炮,绰库儿仅以身免。于是忿恨,合黄台吉谋大举入犯;边臣告急,上以家寿启衅妄报斩获,下台讯。
丙辰,召廷臣于平台,以御史吴玉疏钱粮积弊宣示阁臣;问玉「何以不指名具闻」?玉对曰:『此弊非独一人一事,无可指名』。上曰:『然』。又出户部右给事中黄承昊疏,〔读〕至「京支杂项钱粮」,问户部侍郎王家桢「何滥增至此」?曰:『皇祖出数少、入数多,故太仓积余七百万,内帑又亡算。后边臣随请随给,出入不相准』。又读至「盐法,阁臣请复祖制,开屯种引」,上然之。又出宣府巡抚李养冲疏,云『旗尉往来如织,踪迹难凭。不赂之,恐毁言日至;欲赂之,愁物力难胜』;上不怿。兵部尚书王在晋曰:『大同燹掠,宜以按臣勘报,不烦旗尉』。上曰:『疆事伏一哈麻僧讲款,不将轻我中国哉』?刘鸿训曰:『讲款,权也』。王在晋曰:『辽衅十年,东援之兵亡者不归、归者不伍;今边饷匮缺,或至三年』。上以问王家桢;对曰:『延绥缺甚』。问刑部侍郎丁启浚以李实事:『追取空印奏本,为李永贞草;其墨压朱,何未具狱也』!诸臣唯唯而退。
秋七月辛酉,户科给事中韩一良上言:『皇上平台召对,有「文官不爱钱」之语;然今何处非用钱之地,何官非爱钱之人。皇上亦知文官不得不爱钱乎?向以钱进,今安得不以钱偿!内外陞选,俱以贿成,而吏部之始进可知也;科道亦以此得之、馆选亦以此得之,而新进之末路可知也。今言蠹民者,动归咎于守令不廉;不知州县亦安得廉!俸薪几何?上司督取,不曰「无碍官银」,则曰「未完抵赎」;要路过客,动有书仪;一遇考满朝觐,辇金满车,犹忧谴责:此金非天降、非地出,而欲守令之廉得乎?今日之势,欲求人之独为君子,己必不能惟大为创;逮其赃甚者,使天下之臣视钱为污、惧钱为祸,庶几「不受钱」之风可睹矣』。次日,召廷臣于平台,命韩一良诵前奏,嘉奖之;遂超擢一良为右佥都御史。
壬戌,太白昼见。
工部主事徐尔一讼故经略熊廷弼之冤曰:『广宁兵三十万、粮数百万,尽属王化贞;廷弼麾下,止援辽兵五千耳。且驻右屯,去广宁四百里;化贞逃溃,独以五千人至大凌河付之。其与慕容垂三军万独全相类,奈何与化贞误用西人同日道哉!乞赐昭雪,为劳臣劝』。不听。
癸酉,召廷臣及督师尚书袁崇焕于平台,上慰劳甚;至问「边关何日可定」?崇焕应曰:『臣期五年,为陛下肃清边陲』;慷慨请兵械转饷。且曰:『边臣效命,动忧掣肘。吏部用人、兵部指挥、户部措饷、言路持论,皆与边臣尽相呼应,始可成功』。上曰:『然』;赐崇焕食。出至午门,朝臣问崇焕「五年期当有成算」?崇焕曰『上期望甚迫,故以〔五〕年慰圣心耳』。识者叹曰:『主曰英明,后且按期责效;崇焕祸不旋踵矣』!时朝议忧毛文龙难驳,大学士钱龙锡过崇焕语及之;遂定计出。
乙亥,严禁私驿。
诛太监李永贞,共籍银二十九万。
丙子,再削张我续、岳骏声、吕图南、王珙、潘士闻籍——御史王宗吕劾其党阉也。
己卯,锦州城成。
壬午,海宁、萧山大风雨,海溢;溺人畜亡算,伤稼。
癸未,赐袁崇焕尚方剑。
初,广宁塞外有炒化煖兔贵英诸部、蓟镇三协有三十六家守门诸部,皆受赏。至是,中外迎上旨,并革其赏;诸部已哄然。会塞外饥请粟,上坚不予,且罪阑出者;于是东边诸部落群起扬去,清遂尽收诸部,而边事不可为矣。
甲申,辽东宁远军譁;以军粮四月不得发,因大噪,执巡抚右佥都御史毕自肃。自肃尝为奏请,户部不之发,悍卒露刃排幕府;自肃及总兵官朱梅、推官苏涵置谯楼上,捶击交下,自肃伤殊甚;括抚赏金及朋桩得二万金,不厌,益譁;遂借商民足五万,始解。自肃草奏引罪,走中左所;八月丙申,自经。袁崇焕至,宥首恶杨正朝、张思顺,诱捕其党,斩十六人,治本帅罪有差。
给袁崇焕十万金,资鼓铸;仍发饷金二十万。
丁亥,诛故锦衣卫左都督田尔耕。
八月丁未,上始御文华殿参详章奏,翰林、科道各二人备宣读,中书舍人二人侍班。
削邵辅忠、李精白、孙之獬、徐时泰等籍。
清兵攻黄泥洼,袁崇焕令总兵官祖大寿御之。
壬子,翰林院编修吴孔嘉削籍。孔嘉以怨讦奏黄山之狱,倾陷甚众;至是,褫职。
山西阳和卫地震,浃日不止。
九月戊午朔,赠故吏部郎中夏嘉遇官及侯震阳等有差。
丁卯,夜,京师地震。
辛未,召廷臣及督师兵部尚书王象干于平台,问象干「方略」;对曰:『插汉虎墩兔憨与顺义王卜石兔、哈喇慎、白黄台吉,俱元小王子之后。自黄台吉与插汉哄,去岁卜石兔西走,哈喇慎俱被掳,白台吉仅身免;东哈部今无几矣。朵颜卫部三十六家今日之计,当联络与哈喇慎合,可得三万人;诸部惟永邵卜最强,约三十余万人;若合卜石兔之兵,可御插汉』。上善之,命徃与袁崇焕共计。象干请发抚赏银五万。
庚辰,谕王象干曰:『前卿奏昔年抚赏合朵颜三十六家、布憨兔八大部费七万金,岁两市;今当倍之,且至三十六万。卿可传示袁崇焕确察以闻』。
海盗郑芝龙降。工部给事中颜继祖言:『芝龙既降,当责其报效;今后切勿用闽人』。从之。
壬午,大雷电。
癸未(原文误癸酉。或系乙酉之误,存疑),协理戎政兵部尚书吕纯如罢。
是月,插汉虎墩兔憨与卜石兔、永邵卜战,私卜五榜什妻败走,屯延宁塞外,穷兵追。卜石兔佯请款于督师,初请款以七万金,今倍溢至十四万;边臣不敢以闻。
旌都城孝女刘氏。民刘兰闺女,父死事母张氏,不嫁,年四十六;母八月没,遂绝粒死之。
冬十月己丑,召廷臣于文华殿,以锦州军譁、袁崇焕请饷疏示;阁臣求允发。上责户部尚书毕自严;又曰:『崇焕前云汰兵减额,今何仍也』?王在晋曰:『减汰,当自来岁始』。礼部侍郎周延儒曰:『关门昔年防〔□〕,今且防兵。前宁远譁,朝廷即饷之,又锦州焉;各边尤而效之,未知其极』!上问延儒「计将若何」?对曰:『臣非阻发帑也;今虽予之,当益思经久之策』。上称善。又责给事中、御史言事皆失实:『朕召对商确,诸臣率以具文毕事』。群臣皆顿首谢。寻下毕自严于狱,削前户部侍郎王家桢籍。
丁酉,嘉兴生员魏学濂讼父吏科都给事中、太常寺卿;制有曰:『谓司马杨球之既除,此辈安容;假铜鍉伯华而无死,天下其定』。又曰:『卞壶诚奇,王裒可念;识归天传说之星,宝入地苌弘之血』。士林荣之。
戊戌,上〔御文华殿,以〕御史李茂芳疏兵饷示阁臣,李标曰:『钱粮内外互相觉察,外解责成司府,其议甚善』。上命户部尚书毕自严核新旧赋额详奏入出。御史李长春论吏部积弊及革吏胥事例充饷,阁臣称善。又命御史吴玉读其疏,玉故劾王在晋失事,匿不报。又刘鸿训擅改张庆臻敕书,玉亦劾之。李标请放归在晋,上曰:『事当有是非,何轻去之』!因问庆臻。庆臻急,顾诿中书;上叱曰:『敕岂可妄增乎』!更以问群臣,群臣皆谢不知。迨上阅兵部揭帖,则刘鸿训自增入也;遂命吏部会推阁员。戊申,兵部尚书王在晋免;大学士刘鸿训伏罪,戍代州卫;中书舍人田佳璧论死。
谕停刑。
癸卯(原文误丁卯),汉南盗四百余人自成阳、两当薄略阳,引土贼三千余人入略阳,偪汉中。官兵追至宁羗、阶州后,复还趋略阳;拒战,执关南道中军王道成;后以追急,弃道成于路。
十一月庚申,会推阁员成基命、钱谦益、王永光、郑以伟、李腾芳、孙慎行、何如宠等。寻礼部尚书温体仁衔钱谦益,密讦天启初谦益主试浙江,贿中钱千秋,不宜枚卜;癸亥,召廷臣及体仁、谦益于文华殿相质辨。良久,上曰:『体仁所言神奸结党,谁也』?曰:『谦益党与甚众,臣不敢尽言!即枚卜之典,俱自谦益主持』。吏科给事中章允儒曰:『体仁望轻,如纠谦益,何不在枚卜先』?体仁曰:『以卜相事大,不得不为皇上慎』。允儒曰:『朋党之说,小人以陷君子,先朝可监』!上叱之,遂下锦衣卫狱,削籍。礼部以钱千秋试卷呈;上责谦益引罪而出,命谦益回籍——旋除名为民。下千秋于锦衣卫狱。周延儒亦曰:『自来会推、会议,止以祖宗故事,实皆一、二人主持,余无所言;即言出而祸随之矣』。上大称善。
甲戌,白水县盗王二等合山西逃兵伪贾服掠蒲城、韩城之孝童淄川镇。时承平久,猝被兵,人无固志;巡抚陕西都御史胡廷宴庸耄,恶闻盗,杖各县报者曰:『此饥氓也!掠至明春后,自定耳』。于是各县不以闻。盗侦知之,益恣;劫宜君县狱,走苜蓿沟;通白水县役杨发、蒲城王高等购边盗王嘉胤等五、六千人,聚庆阳、延安之黄陇山,分三路掠鄜州、延安。
戊寅,赠故刑部尚书王纪太子太保,廕子入国子监。
癸未,上南郊。
十二月己丑,大学士韩爌入朝。
壬辰,赠故都察院左都御史邹元标官;予祭葬,立祠,諡「忠介」。
己亥,官兵剿上杭、武平盗,大败之;明年二月,平。
御史吴甡言:『京察在迩,恐遗奸未尽,借察以掩其奸。若辈非考功之法所载也:如摇动国母、偪封三王,曰佐逆;门户封疆、借题杀人,曰害正;建祠聚敛、「要典」诋诬,曰媚璫;矫旨加御、一岁九迁,曰速化。此辈若溷入察典,非法之平。宜命部院科道汇叙前罪职名,各注事实,合疏请旨,特赐处分其职业不修考察如例』。上是之。
辛酉,周顺昌子茂兰讼冤;上愍之,赠顺昌太常寺卿。制有曰:『碑踣元佑,大升公正之群;墓显汤阴,炯监孤忠之魄』。又曰:『学圣人之中,宁存狂狷;睹忠臣之报,弥愧奸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