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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坡书传》书传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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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苏轼 撰

周书

立政第二十一

周公作立政

周公若曰拜手稽首告嗣天子王矣用咸戒于王曰王左右常伯常任准人缀衣虎贲周公曰呜呼休兹知恤鲜哉

周公率羣臣进戒于王赞曰羣臣皆再拜稽首告天子今王矣不可以幼冲自待则进戒曰王左右有牧民之长曰常伯有任事之公卿曰常任有守法之有司曰准人此三事之外则有掌服器者曰缀衣执射御者曰虎贲此亵御也周公则戒之曰非独三事者当择人此亵御者亦当择人也能知忧此者美哉鲜矣

古之人迪惟有夏乃有室大竞吁俊尊上帝

夏后氏之世王室所以大强者以求贤爲事天之实也

迪知忱恂于九德之行乃敢告教厥后曰拜手稽首后矣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兹惟后矣

事则向所谓常任也牧则向所谓常伯也准则向所谓准人也一篇之中所论宅俊者参差不齐然大要不出是三者其余则皆小臣百执事也古今学者解三宅三俊多不同惟专以经训经庶得其正书曰迪知忱恂于九德之行是九德爲三俊也臯陶之九德则箕子三德之详者也并三爲一则九德爲三俊明矣书曰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是事也牧也准也爲三宅所以宅三俊也书曰流宥五刑五流有宅五宅三居又曰兹乃三宅无义民此三宅所以宅五流也人之有疾也食而不药不可药而不食亦不可三宅三俊如药食之交相养而不知食之养药耶药之养食耶所以宅三俊及所以宅五流者皆曰三宅如此而后经之言可通也

谋面用丕训德则乃宅人兹乃三宅无义民

谋面谋其耳目所及者言自近及逺皆大训我德则可以宅三俊之人既宅三俊然后可以宅五流凡民之无义而有罪者

桀德惟乃弗作徃任是惟暴德罔后

书曰肆徃奸宄是古者谓流爲徃也桀之所徃者无罪之人所任者皆小人残民者也所徃所任皆出于暴德是以无后

亦越成汤陟丕厘上帝之耿命乃用三有宅克即宅曰三有俊克即俊严惟丕式克用三宅三俊其在商邑用协于厥邑其在四方用丕式见德

耿光也成汤既以升闻大治上帝之命则以三宅去凶人凶人各即其宅然后宅俊其所谓俊者皆眞有德者也故曰三有俊克即俊殷人去凶而后用贤夏后氏用贤而后去凶各从当时之宜要之二者相资而成也礼曰夏后氏先禄而后威先赏而后罚殷人先罚而后赏盖缘立政之文而立此言不知圣人之赏罚应物而作无所先后也汤惟严敬用宅俊故能内协商邑外以显德于四方也

呜呼其在受德暋惟羞刑暴德之人同于厥邦乃惟庶习逸德之人同于厥政帝钦罚之乃伻我有夏式商受命奄甸万姓

甸治也帝钦我而伐纣使我有诸夏法汤受命而治万姓也

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长伯

君子小人各知其本心去凶进贤各得其实

立政任人准夫牧作三事

任人常任也准夫准人也牧常伯也此三事皆大臣也

虎贲缀衣趣马小尹

自此以下皆小臣或其逺外者趣马掌马也小尹小官之长也

左右携仆

执持器物者

百司庶府

府库藏吏也

大都小伯

大都之伯在牧人中矣此其小伯也

艺人

执技以事上者

表臣百司

表外也有两百司此其外者也

太史尹伯庶常吉士

太史下大夫掌六典之贰尹伯庶常吉士皆当时小官

司徒司马司空亚旅

六卿独数其三不及冢宰宗伯司寇者周公以师兼冢宰周公谓苏忿生爲苏公是苏公以公兼司寇也而宗伯则召公兼之欤亚其贰也旅其士也卿在常任中矣此言其亚旅而已

夷微卢烝三亳阪尹

蛮夷之民微卢之众及三亳阪险之地皆有尹正汤始都亳其后屡迁所迁之地皆有亳名故曰亳或曰蒙爲北亳谷熟爲南亳偃师爲西亳歴数此者欲得其人也

文王惟克厥宅心

能知君子小人之心

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德

常任常伯必以德选不言准人者容以才进也

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狱庶愼惟有司之牧夫是训用违庶狱庶愼文王罔敢知于兹

文王不识不知顺帝之则其所知者三宅三俊去凶用贤之事而已至于庶言有司所下教令也庶狱狱讼也庶愼国之禁戒储备也文王皆不敢下侵有司之事惟使有司牧夫训治用命及违命者而已

亦越武王率惟敉功不敢替厥义德率惟谋从容德以并受此丕丕基

武王但抚存文王之功不改其义德而从其冇容之德也

呜呼孺子王矣继自今我其立政立事准人牧夫我其克灼知厥若丕乃俾乱

其心如其言是谓若

相我受民

助我所受民

和我庶狱庶愼时则勿有间之

既灼知其心而后用既用则勿以流言谗间之

自一话一言我则末惟成德之彦以乂我受民

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一话一言闻斯行之则不胜其弊以其不胜弊而举弃之则所丧亦多矣必受而绎之末惟成德之彦则不可以小道小言也故一话一言终必付之而后可

呜呼予旦已受人之徽言咸告孺子王矣

我受美言于人不敢自有而献之于王也

继自今文子文孙其勿误于庶狱庶愼惟正是乂之心有邪正事有是非正心而求其理未有不得也

自古商人亦越我周文王立政立事牧夫准人则克宅之克由绎之兹乃俾乂

人有临事而失其常不如所期者故已宅则复绎之者防绎其所已行之事也

国则罔有立政用憸人不训于德是罔显在厥世继自今立政其勿以憸人其惟吉士用劢相我国家

劢勉也何谓憸人贾谊赋曰鳯凰翔于千仞兮览德辉而下之见世德之憸微兮遥増击而去之是之谓憸人

今文子文孙孺子王矣其勿误于庶狱惟有司之牧夫夫周公尤以狱爲忧故此篇之终特以嘱司寇苏公也

其克诘尔戎兵以陟禹之迹方行天下至于海表罔有不服

罔有不服则兵初不用也然不可以不用而不以时诘治之

以觐文王之耿光以扬武王之大烈呜呼继自今后王立政其惟克用常人

人之才德长于此者天下之所共推而不可易也是之谓常人如廷尉用张释之于定国吏部尚书用山涛度支用刘晏此非常人乎

周公若曰太史司寇苏公式敬尔由狱以长我王国兹式有愼以列用中罚

春秋传曰昔武王克商使诸侯抚封苏忿生以温爲司寇此言其能敬用狱以长王国是爲三公也列者前后相比犹今之言例也以旧事爲比而用其轻重之中者也呼太史而告之者欲书之于史以爲后世法也

周官第二十二

成王既黜殷命灭淮夷还归在丰作周官

殷未黜淮夷未灭则成王有所不睱

惟周王抚万邦巡侯甸四征弗庭绥厥兆民六服羣辟罔不承德归于宗周董正治官

书曰侯甸男邦采衞此周五服之名也禹贡五服通畿内周五服在王畿千里之外并畿内爲六服董督也治官治事之官也

王曰若昔大猷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曰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庶政惟和万国咸宁夏商官倍亦克用乂

唐虞官百而天下治夏商曷爲倍之德衰而政卑也尧舜官天下无患失之忧故任人而不任法人得自尽也故法简官少而事省夏商家天下惟恐失之不敢以付人人与法相持而行故法烦官多而事冗后世德愈衰政愈卑人愈不信而一付之法吏不敢任事相倚以苟免故法愈乱官愈多而事不举人主知此则治【一作几】矣

明王立政不惟其官惟其人

明王观唐虞夏商之政而知爲国不在官多而在得人故官不必备也

今予小子祗勤于德夙夜不逮仰惟前代时若训迪厥官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隂阳师傅保皆论道国以道爲经以政事纬之与刑无相夺伦而隂阳和

官不必备惟其人少师少傅少保曰三孤贰公化寅亮天地弼予一人

孤特也此虽三公之贰而非其属官故曰孤以重之

冢宰掌邦治统百官均四海

政教礼刑无所不掌谓之邦治而百官总已以听焉故冢宰爲天官必三公兼之余卿或兼或特命

司徒掌邦教敷五典扰兆民

司徒之职如地之生物富而能教之故爲地官扰驯也

宗伯掌邦礼治神人和上下司马掌邦政统六师平邦国

王者以礼乐治天下政所从出本于礼而成于政和如天之春万物生焉而盛于夏故宗伯爲春官司马爲夏官

司寇掌邦禁诘奸慝刑暴乱

如秋之肃杀万物故司寇爲秋官

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时地利

民各有居室如冬之盖藏故司空爲冬官

六卿分职各率其属以倡九牧

九州之牧也

阜成兆民六年五服一朝

一朝毕朝也朝以逺近爲疏数六年而遍五服毕朝也

又六年王乃时巡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各朝于方岳大明黜陟

夏商以来人主奉养日侈供衞日广亦不能数巡守故以五载爲十二年也

王曰呜呼凡我有官君子钦乃攸司愼乃出令令出惟行弗惟反

令出不善知而改之犹贤于不反也然数出数改则民不复信上虽有善令不行矣故教以善令非教其遂非也

以公灭私民其允怀学古入官议事以制政乃不迷春秋传曰郑子产铸刑书晋叔向讥之曰昔先王议事以制不爲刑辟其言盖取诸此也先王人法并任而任人爲多故律设大法而已其轻重之详则付之人临事而议以制其出入故刑简而政清自唐以前治罪科条止于今律令而已人之所犯日变无穷而律令有限以有限治无穷不闻其有所阙岂非人法兼行吏犹得临事而议乎今律令之外科条数万而不足于用有司请立新法者日益而不已呜呼任法之弊一至于此哉

其尔典常作之师无以利口乱厥官

小人不利于用常法常以利口乱政

蓄疑败谋

人主闻谗言不即辨而藏之中曰蓄疑败谋害政无大于此者

怠忽荒政不学墙面莅事惟烦戒尔卿士功崇惟志未有志卑而功崇者

业广惟勤惟克果断乃罔后艰

媮于初必艰于终

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恭俭惟德无载尔僞

孟子曰恭俭岂可以声音笑貌爲哉

作德心逸日休作僞心劳日拙居宠思危罔不惟畏弗畏入畏推贤让能庶官乃和不和政厐

士无贤不肖入朝见嫉自有君臣以来病之矣惟让爲能和是以贵之

举能其官惟尔之能称匪其人惟尔不任王曰呜呼三事

三公也

暨大夫敬尔有官乱尔有政以佑乃辟永康兆民万邦惟无斁

成王既伐东夷肃愼来贺

东夷淮夷也在周之东肃愼东北逺夷也

王俾荣伯作贿肃愼之命

国语曰文王诹于蔡原访于辛尹重之以周召毕荣岂此荣伯也与

周公在丰将殁欲葬成周公薨成王葬于毕告周公作亳姑

毕有文武墓葬公于毕示不敢臣也亳姑蒲姑也周公告召公作将蒲姑至此并告已迁欤二篇亡

君陈第二十三

周公既殁命君陈分正东郊成周作君陈

君陈命于周公之后毕公之前必周之老臣也郑以爲周公子非也毕公成王之父师弼亮四世岂以周公之子先之周公迁殷顽民于洛不必迁旧人以宅新民也洛人在内殷人在郊理必然也分正者毕命所谓旌别淑慝表厥宅里殊厥井疆俾克畏慕也

王若曰君陈惟尔令德孝恭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命汝尹兹东郊敬哉昔周公师保万民民怀其德徃愼乃司兹率厥常懋昭周公之训惟民其乂我闻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德惟馨

物之精华发越于外者爲声色臭味是妙物也故足以移人亦足以感鬼神圣人以至治明德比于馨香有以也夫荀悦有言君子以情用小人以形用荣辱者赏罚之精华故礼教荣辱以加君子化其情也桎梏鞭朴以加小人化其形也君子不犯辱况于刑乎小人不忌刑况于辱乎若教化之废推中人而坠于小人之域教化之行引小人而纳于君子之涂此之谓也

尔尚式时周公之猷训惟日孜孜无敢逸豫凡人未见圣若不克见既见圣亦不克由圣尔其戒哉尔惟风下民惟草

岂独圣也凡有求而未得也无所容其爱既得则爱衰此人之情也爲人君者不能显诸仁藏诸用凡所以治民之具毕用而常陈则民狎而玩之矣故教之惟风下民惟草德复有妙于风者乎

图厥政莫或不艰有废有兴出入自尔师虞庶言同则绎

有所兴废出纳皆咨于众以度之众言同则绎之孔子曰巽语之言能无悦乎绎之爲贵

尔有嘉谋嘉猷则入告尔后于内尔乃顺之于外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呜呼臣人咸若时惟良显哉臣谋之而君能行此眞君之德也岂待其顺之于外云尔也哉成王之言此者非贪臣之功实欲归功于臣以来众言也

王曰君陈尔惟周公丕训无依势作威无倚法以削寛而有制从容以和殷民在辟予曰辟尔惟勿辟予曰宥尔惟勿宥惟厥中有弗若于汝政弗化于汝训辟以止辟乃辟

辟而不能止辟者勿辟也

狃于奸宄败常乱俗三细不宥

狃习也常者国之旧法俗者民之所安而败乱之害政之尤故此三者所犯虽小亦不可宥也

尔无忿疾于顽无求备于一夫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

有残忍之忍有容忍之忍春秋传曰州吁阻兵而安忍此残忍之忍孔子曰小不忍则乱大谋此容忍之忍也古今语皆然不可乱也成王指言三细不宥则其余皆当宥之曰必有忍其乃有济者正孔子所戒小不忍则乱大谋者也而近世学者乃谓当断不可以不忍忍所以爲义是成王教君陈果于刑杀以残忍爲义也夫不忍人之心人之本心也故古者以不忍劝人以容忍劝人也则有之矣未有以残忍劝人者也不仁之祸至六经而止今乃析言诬经以助发之予不可以不论

简厥脩亦简其或不脩进厥良以率其或不良惟民生厚因物有迁违上所命从厥攸好尔克敬典在德时乃罔不变允升于大猷惟予一人膺受多福其尔之休终有辞于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