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部,儒家类,御纂朱子全书>
钦定四库全书
御纂朱子全书卷二十三
孟子四
尽心上
尽其心者章
尽其心者知其性也者字不可不子细看人能尽其心者只为知其性知性却在先
李问尽其心者知其性也曰此句文势与得其民者得其心也相似
人徃徃说先尽其心而后知性非也心性本不可分况其语脉是尽其心者知其性心只是包着这道理尽知得其性之道理便是尽其心若只要理防尽心不知如何地尽
知性者物格也尽心者知至也物字对性字知字对心字
尽心以见言尽性以养言
尽心尽性之尽不是做工夫之谓盖言上面工夫已至至此方尽得耳中庸言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孟子言尽其心者知其性是也
黄敬之问尽心知性曰性是吾心之实理若不知得却尽个甚麽又问知其性则知天矣曰【倪録云知天是知源头来处】性以赋于我之分而言天以公共道理【倪録作公共之本原】而言天便脱模是一个大底人人便是一个小底天吾之仁义礼智即天之元亨利贞凡吾之所有者皆自彼而来也故知吾性则自然知天矣【以上语类七条】
以文势观之尽其心者知其性也言人之所以能尽其心者以其知其性故也盖尽心与存心不同存心即操存求放之事是学者初用力处尽心则穷理之至廓然贯通之谓所谓知性即穷理之事也须是穷理方能知性性之尽则能尽其心矣【答林德久】
尽心知性之说恐未然今亦未论义理如何只看文势者也二字便可见近有朋友引得其民者得其心也以证之亦自有理若如所论私意脱落无有渣滓为尽心即不知却如何说存心两字兼既未知性即是于理尚有未明如何便到得此田地耶此处一差便入释氏见觧矣此理甚明更宜思之况知者有渐之词尽者无余之义其意象规模自应有先后也【答林德久】
问孟子所谓尽心今既定作知至说则知天一条当何系属系之知性之下而尽心之前与知性俱为一滚事耶抑系之尽心之下乃知至后又精熟底事耶夫三者固不容截然分先后然其间细论之亦岂得谓全无少别曰知性则知天矣据此文势只合在知性里说【答陈安卿○以上文集三条】
尽心知性知天此是致知存心养性事天此是力行存之养之便是事心性便是天故曰所以事天也仲思问存心养性先后曰先存心而后养性养性云者养而勿失之谓性不可言存
存心便性得所养季通说存心虽是然语性已踈【性有动静】盖孟子本文甚切【以上语类四条】
孟子说存其心养其性只是要人常常操存此心不令放逸则自能去讲学以明义理而动静之间皆有以顺其性之当然也【答余国秀○文集】
夭夀不贰不以生死为吾心之恱戚也
敬之问夭夀至命也曰既不以夭夀贰其心又须修身以俟方始立得这命自家有百年在世百年之中湏事事教得当自家有一日在世一日之内也须教事事是当始得若既不以夭夀动其心一向胡乱做又不可如佛氏以絶灭为事亦可谓之夭夀不贰然脩身以俟一全不曽领防所以做底事皆无头脑无君无父乱人之大伦
敬之问夀夭不贰脩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夀夭是天命脩身是顺天命安于天理之正无一豪人欲计较之私而天命在我方始流行曰夭夀不贰是不疑他若一日未死一日要是当百年未死百年要是当这便是立命夭夀不贰便是知性知天之力脩身以俟便是存心养性之功立命一句更用通下章看又问莫非命也顺受其正若是人力所致者如何是命曰前面事都见不得若出门吉凶祸福皆不可知但有正不正自家只顺受他正底自家身分无过恁地死了便是正命若立岩墙之下与桎梏而死便不是正命【以上语类三条】
夭夀之不齐盖气之所禀有不同者不以恱戚二其心而唯脩身以俟之则天之正命自我而立而气禀之短长非所论矣【答张敬夫问目○文集】
莫非命也章
尽其道而死者顺理而吉者也桎梏死者逆理而凶者也以非义而死者固所自取是亦前定盖其所禀之恶气有以致之也
问桎梏死者非正命也虽谓非正然亦以命言此乃自取如何谓之命曰亦是自作而天杀之但非正命耳使文王死于羑里孔子死于桓魋却是命
问莫非命也命是指气言之否曰然若在我无以致之则命之夀夭皆是合当如此者如顔子之夭伯牛之疾是也
孟子说命至尽心章方说得尽【以上语类四条】
万物皆备于我矣章
万物皆备于我须反身而实有之无亏无欠方能快活若反身而不诚虽是本来自足之物然物自物何干我事
反身而诚则恕从这里流出不用勉强未到恁田地须是勉强
或问万物皆备于我章后面说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如何曰恕便是推己及物然这个强恕者亦是他见得万物皆偹于我了只争着一个反身而诚便须要强恕上做工夫所谓强恕盖是他心里不能推己及人便须强勉行恕拗转这道理然亦只是要去个私意而已私意既去则万理自无欠阙处矣
万物皆偹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万物不是万物之迹只是万物之理皆备于我如万物莫不有君臣之义自家这里也有万物莫不有父子之亲自家这里也有万物莫不有兄弟之爱自家这里也有万物莫不有夫妇之别自家这里也有是这道理本来皆备于吾身反之于吾身于君臣必尽其义于父子必尽其亲于兄弟必尽其爱于夫妇必尽其别莫不各尽其当然之实理而无一豪之不尽则仰不愧俯不怍自然是快活若是反之于身有些子未尽有些子不实则中心愧怍不能以自安如何得防乐横渠曰万物皆备于我矣言万物皆素定于我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故反身而诚乐莫大焉若不是实做工夫到这里如何见得恁地
或问明道说学者须先识仁仁者浑然与物同体孟子言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则为大乐若反身未诚则犹是二物有对又安得乐订顽意思乃备言此体横渠曰万物皆备于我言万事皆有素于我也反身而诚谓行无不慊于心则乐莫大焉如明道之说则物只是物更不须作事且于下文求仁之说意思贯串横渠觧反身而诚为行无不慊之义又似来不得不惟以物为事如下文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如何通贯得为一意曰横渠之说亦好反身而诚实也谓实有此理更无不慊处则仰不愧俯不怍乐莫大焉强恕而行即是推此理以及人也我诚有此理在人亦各有此理能使人有此理亦如我焉则近于仁矣如明道这般说话极好只是说得太广学者难入【以上语类五条】
反身而诚敬夫觧云反身而至于诚则心与理一云云愚按此觧语意极高然只是赞咏之语施之于经则无发明之助施之于己则无体验之功窃恐当如张子之说以行无不慊于心觧之乃有着落兼乐莫大焉便是仰不愧俯不怍之意尤慤实有味也若只悬空说过便与禅家无以异矣【荅张敬夫孟子说疑义○文集】
行之而不着焉章
方行之际则明其当然之理是行之而着既行之后则识其所以然是习矣而察初间是照管向前去后来是回顾后面看所行之道理如何如人吃饭方吃时知是饭当吃既吃后则知饭之饱如此【语类】
覇者之民章
自王者之民皥皥如也而下至岂曰小补之哉皆说王者功用如此
所过者化只是身所经歴处如舜耕歴山陶河濵者是也略略做这里过便自感化不待久留言其化之速也谦之云所存者神是心中要恁地便恁地否曰是上下与天地同流岂曰小补之哉小补只是逐片逐些子补缀上下与天地同流重新铸一番过相似
存神过化程说甚精正得孟子本意过是身所经歴处无不感动如黎民于变便是化存是存主处不是主宰是存这事这事便来应二程看文字最精密如中庸说门人多不能晓其意
过化存神旧说所应之事过而不留便能所存者神神即神妙不测故上蔡云所过者化故所存者神所存者神故所过者化乡里李欲才云譬如一面镜先来照者既去不见了则后来者又可以照若先底只在则不复能照矣将做一事说亦自好但据孟子本文则只是身所经歴处便化心所存主处便神如绥斯来动斯和又荀子亦言仁人之兵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似是见成言语如金声玉振之类故孟荀皆用之荀卿非孟子必不肯用其语也
问寻常人说皆云所过者化便能所存者神曰他是就心说据孟子意乃是就事说问注引舜事如何曰舜在下只得如此及见用则賔四门之属皆是化圣人岂能家至户晓盖在吾化中者皆是过问存神与过化如何别曰过化言所过即化存神便有响应意思问上蔡云所过者化便所存者神所存者神便所过者化曰此是就心说事来不留于心便是存神存神便能过化横渠云性性为能存神物物为能过化亦是此说【以上语类五条】
人之所不学而能者章
至之问逹之天下也方为仁义曰亲亲仁也敬长义也不待逹之天下方始谓之仁义无他逹之天下只说逹之天下无别道理【语类】
无为其所不为章
敬之问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曰人心至灵其所不当为不当欲之事何尝不知但初间自知了到计较利害却自以为不妨便冐昧为之欲之耳今既知其所不当为不当欲者便要来这里截断断然不为不欲故曰如此而已矣【语类】
人之有德慧术知章
或问德慧术知曰德慧纯粹术知聪明须有朴实工夫方磨得出【语类】
有安社稷臣章
王丈云天民大人不可分如大圣神之不可优劣某窃意此等向上地位与学者今日立身处大故悬絶故难遥度今且以诸先生之语求之则圣神固不可分【横渠曰圣不可知谓神荘生谬妄又谓有神人焉伊川曰神则圣而不可知非圣人之上又有一等神人也】大与圣则不可不分【伊川曰大而化之已与理一也未化者如操尺度量物用之尚不免差已化者已即尺度尺度即巳顔子大而未化若化则逹于孔子矣横渠曰大可为也化不可为也在熟之而已易所谓穷神知化乃养盛自致非知力能强也又曰大而未化未能有其大化而后能有其大又曰大防圣矣化则位乎天德矣】更以言语气象揣度则逹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与正已而物正者亦不得不异且如伊尹曰吾岂若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哉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哉岂若于吾身亲见之哉又曰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此可谓逹可行于天下而后行之矣其于舜之恭巳正南面而已矣如何哉似此恐未可谓不可分也但其分难见如顔子之未逹一间处只是顔子自知耳【答汪尚书○文集】
广土众民章
问君子所性章曰只是这一个道理虽逹而为尧舜在上亦不是添加些子穷而为孔孟在下亦不是减少些子盖这一个道理合下都定了更添减不得又云这所性字说得虚如尧舜性之之性字
敬之问君子所性曰此是说生来承受之性仁义礼智根于心便见得四端着在心上相离不得才有些子私意便刬断了那根便无生意譬如木根着在土上方防生其色也睟然都从那根上发出来
问仁义礼智根于心曰上说君子是通圣人言盖君子气禀清明无物欲之累故合下生时这个根便着土所以生色形见于外众人则合下生时便为气禀物欲一重隔了这个根便未着土在盖有残忍底心便没了仁之根有顽钝底心便没了义之根有忿狠底心便没了礼之根有黒暗底心便没了智之根都各有一重隔了而今人只要去其气质物欲之隔教四者之根着土而已如尧舜性之便是根已着土了汤武反之便是元来未曾着土而今方移得来着土了
看文字当看大意又看句语中何字是切要孟子谓仁义礼智根于心只根字甚有意如此用心义理自出【以上语类四条】
不言而喻集注此义近看得似未安恐只是说四体不待安排而自然中礼也【答欧阳希逊○文集】
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章
至之问孔子登东山而小鲁一节曰此一章如诗之有此兴比者但比之以他物而不说其事如何兴则引物以发其意而终说破其事也如孔子登东山而小鲁至逰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此兴也观水有术必观其澜至容光必照焉此比也流水之为物也至不成章不逹此又是兴也比者如鹤鸣于九臯之类兴者如他人有心予忖度之上引毚兔柔木之类是也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逹盖人之为学湏是务实乃能有进若这里工夫欠了些分豪定是要透过那里不得
问必观其澜是因其澜处便见其本耶抑观其澜知其有本了又湏穷其本之所自来曰若论水之有源本则观其流必知其有源然流处便是那源本更去那里别讨本只那澜便是那本了若非本何处有那流若说观其澜又须观其本则孟子何不曰必观其本他说观其澜便是澜处便见其本【以上语类二条】
鸡鸣而起章
利与善之间若才有心要人知要人道好要以此求利禄皆为利也这个极多般様虽所为皆善但有一豪歆慕外物之心便是利了如一块洁白物事上面只着一防黒便不得为白矣又如好底物事如脑子之属上面只着一防粪秽便都壊了不得为香矣若是粪秽上面假饶着一堆脑麝亦不济事做善须要做到极尽处方唤做善
用之问舜孳孳为善未接物时只主于敬便是为善以此观之圣人之道不是黙然无言圣人之心纯亦不巳虽无事时也常有个主宰在这里固不是放肆亦不是如槁木死灰曰这便如夜来说只是有操而已一叚如今且湏常存个诚敬做主学问方有所归着如有屋舍了零零碎碎方有顿处不然却似无家舍人虽有千万之寳亦无安顿处今日放在东边草里明日放在西边草里终非己物【以上语类二条】
杨子取为我章
问墨氏兼爱杨氏为我夫兼爱虽无差等不合圣人之正道乃是割己为人灭去己私犹足立教若为我乃小巳自私之事果何足以立教耶曰荘子数称杨子居之为人恐杨氏之学如今道流修炼之士其保啬神气虽一句话也不妄与人说正孟子所谓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是也
问杨墨固是皆不得中至子莫又要安排讨个中执之曰子莫见杨墨皆偏在一处要二者之中而执之正是安排寻讨也原其意思固好只是见得不分明依旧不是且如三过其门而不入在禹稷之时则可在顔子则不可居陋巷在顔子之时则是中在禹稷之时则非中矣居陋巷则似杨氏三过其门而不入则似墨氏要之禹稷似兼爱而非兼爱顔子似为我而非为我【以上语类二条】
执中当知时茍失其时则亦失中矣此语恐未安盖程子谓子莫执中比杨墨为近而中则不可执也当知子莫执中与舜禹汤之执中不同则知此说矣盖圣人义精仁熟非有意于执中而自然无过不及故有执中之名而实未尝有所执也以其无时不中故又曰时中若学未至理未明而徒欲求夫所谓中者而执之则所谓中者果何形状而可执也殆愈执而愈失矣子莫是也既不识中乃慕夫时中者而欲随时以为中吾恐其失之弥逺未必不流而为小人之无忌惮也中庸但言择善而不言择中其曰择乎中庸亦必继之曰得一善岂不以善端可求而中体难识乎夫惟明善则中可得而识矣【答何叔亰○文集】
饥者甘食章
人心亦皆有害赵氏谓人心为利欲所害此说甚善愚谓饥渇害其知味之性则饮食虽不甘亦以为甘利欲害其仁义之性则所为虽不可亦以为可【荅何叔亰】
饥者甘食渇者甘饮某窃谓此章是借饥渇之害以言人心之害所谓人心之害恐不止为贫贱而已凡一切欲有求之不得而遂不暇择焉皆是也所谓人能无以饥渇之害为心害者谓人能无以饥渇害口腹之类为其心害则不忧其不及人矣未知如此说得否曰此章从来有两说以意则此说胜盖不欲人以利欲害其心如饥渇之害口腹也以语则不以饥渇之害动其心者为切于文义未知果孰是但后说差不费力耳【荅潘子善○以上文集二条】
尧舜性之也章
性之是合下如此身之是做到那田地
或问仁人心也若假借为之焉能有诸巳哉而孟子却云五覇久假而不归乌知其非有何也曰此最难说前軰多有辩之者然卒不得其说乌知二字为五覇设也如云五覇自不知也五覇久假而不归安知其亦非己有也【以上语类二条】
久假之说欲下语云五覇假之而至于功施当时名显后世则是久假而不归矣人亦安能知其本非真有哉孟子之言盖疾矫伪之乱真伤时人之易惑而非与五覇之辞也【答蔡季通】
温公疑孟曰所谓性之者天与之也身之者亲行之也假之者外有之而内实亡也尧舜汤武之于仁义也皆性得而身行之也五覇则强焉而已夫仁所以治国家而服诸侯也皇帝王覇皆用之顾其所以殊者大小高下逺近多寡之间耳假者文具而实不从之谓也文具而实不从其国家且不可保况于覇乎虽久假而不归犹非其有也隠之辩曰仁之为道有生者皆具有性者同得顾所行如何耳尧舜之于仁生而知之率性而行也汤武之于仁学而知之体仁而行也五覇之于仁困而知之意谓非仁则不足以治国家服诸侯于是假而行之其实非仁也而谓皇帝王覇皆用之顾其所以殊者大小高卑逺近多寡之间耳何所见之异也孟子之言曰尧舜性之汤武身之五覇假之假之而不归乌知其非有正合中庸所谓或安而行或利而行或勉强而行及其成功一也孟子之意以勉其君为仁耳惜乎五覇假之而不能久也曰隠之以五覇为困知勉行者愚谓此七十子之事非五覇所及也假之之情与勉行固异而彼于仁义亦习闻其号云耳岂真知之者哉温公云假者文具而实不从之谓也文具而实不从其国家且不可保况于覇乎虽久假而不归犹非其有也愚谓当时诸侯之于仁义文实俱防惟五覇能具其文耳亦彼善于此之谓也又有大国资强辅因窃仁义之号以令诸侯则孰敢不从之也哉使其有王者作而以仁义之实施焉则爝火之光其息久矣孟子谓久假不归乌知其非有止谓当时之人不能察其假之之情而遂以为真有之耳此正温公所惑而反以病孟子不亦误哉【读余隐之尊孟辩○以上文集二条】
王子垫问曰章
问王子垫以人之为士下既不为农工商之事上又未有卿大夫之职故疑其若无所事者孟子言士虽未得位以行道而其志之所尚则有仁义焉曰尚志之说甚善志字与父在观其志之志同盖未见于所行而方见于所存也【荅潘谦之○文集】
桃应问曰章
温公疑孟曰虞书称舜之德曰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又不格奸所贵乎舜者为其能以孝和谐其亲使之进进以善自治而不至于恶也如是则舜为子瞽瞍必不杀人矣若不能止其未然使至于杀人执于有司乃弃天下窃之以逃狂夫且犹不为而谓舜为之乎是特委巷之言也殆非孟子之言也且瞽瞍既执于臯陶矣舜乌得而窃之虽负而逃于海濵臯陶外虽执之以正其法而内实纵之以予舜是君臣相与为伪以欺天下也恶得为舜与臯陶哉又舜既为天子矣天下之民戴之如父母虽欲遵海濵而处民岂聼之哉是臯陶之执瞽瞍得法而亡舜也所亡益多矣故曰是特委巷之言殆非孟子之言也隠之辩曰桃应之问乃设事耳非谓巳有是事也桃应之意盖谓法者天下之大公舜制法者也臯陶守法者也脱或舜之父杀人则如之何孟子答之曰执之者士之职所当然也舜不敢禁者不以私恩废天下之公法也夫有所受云者正如为将阃外之权则专之君命有所不受士之守法亦然盖以法者先王之制与天下公共为之士者受法于先王非可为一人而私之舜既不得私其父将寘之于法则失为人子之道将寘而不问则废天下之法寜并弃天下愿得窃负而逃处于海濵乐以终其身焉更忘其为天子之贵也当时固无是事彼既设为问目使孟子不答则其理不明孟子之意谓天下之富天子之贵不能易事父之孝遂答之以天下可忘而父不可暂舍所以明父子之道也其于名教岂曰小补之哉曰龟山先生尝言固无是事此只是论舜心耳愚谓执之而已矣非洞见臯陶之心者不能言也此一章之义见圣贤所处无所不用其极所谓止于至善者也隐之之辩专以父子之道为言却似实有此事于义未莹【读余隐之尊孟辩○文集】
孟子自范之齐章
问孟子言居移气养移体后却只论居不论养岂非居能移人之气亦如养之能移人之体乎曰有是居则有是养居公卿则自有公卿底奉养居贫贱则自有居贫贱底奉养言居则养在其中【语类】
形色天性章
敬之问形色天性形是耳目口鼻之类色是如何曰一颦一笑皆有至理形字重色字轻故下面但云惟圣人可以践形直卿云形是动容貎色是正顔色曰固是
践形是有这个物事脚实踏着不阙了他个有是形便有是理尽得这个理便是践得这个形耳目本有这个聪明若不尽其聪明时便是阙了这个形不曽践得【以上语类二条】
践形如践言之践程子所谓充人之形是也盖人之形色莫非天性如视则有明聼则有聪动则有节是则所谓天性者初不外乎形色之间也但常人失其性故视有不明聼有不聪动有不中是则虽有是形而无以践之惟圣人尽性故视明聼聪而动无不中是以既有是形而又可以践其形也可以践形则无愧于形矣【荅吴晦叔○文集】
君子之所以教者五章
伯丰问横渠曰顔子私淑艾以教人隐而未见之仁也如何曰旧觧有私淑艾者谓自善其身而示教于人故横渠如此说然考孟子所谓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此人者是孟子指其师友子思之类以谓予不得亲见孔子而师之只是我私窃传其善于人如有私淑艾者却是君子所以教者五然亦有次叙有如时雨化之者他地位已到因而发之孔子于顔曽是也其次成德逹材又随人资材成就有答问者未及师承只是来相荅问而已私淑艾者未尝亲见面授只是或闻其风而师慕之或私窃传其善言善行学之以善于其身是亦君子之教诲也横渠集中有祭文云私淑祖考之遗训说得文义却顺【语类】
公孙丑曰道则高矣美矣章
或问范谓君子之射引而不发以待彀与的之相偶心欲必中故跃如也此说如何曰范氏此说最好笑岂有君子之射常引而不发者乎只管引而不发却成甚射也引而不发之语只縁上文说射故有此语此只是言君子之教人但开其端以示人而已其中自有个跃如底道理学者须是识得这个道理方知君子教人为甚忠故下云中道而立能者从之【语类】
君子之于物也章
墨氏以儒者亲亲之分仁民而亲亲反有不厚释氏以儒者仁民之分爱物而仁民反有未至【荅何叔京○文集】
知者无不知也章
问如舜举臯陶汤举伊尹所谓亲贤者乃治天下者不易之务若当务之急是随其时势之不同尧之歴象治水舜之举相去凶汤之伐夏救民皆所务之急者曰也是如此然当务之急如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尧舜之治天下岂无所用其心亦不用于耕耳又如夫子言务民之义应系所当为者皆是也汉卿问不能三年之防而缌小功之察放饭流歠而问无齿决是之谓不知务却止说智不说仁曰便是并与仁说所谓急亲贤之为务岂不为仁乎先生因推言学者亦有当务如孟子论今乐古乐则与民同乐乃乐之本学者所当知也若欲明其声音节奏特乐之一事耳又如脩缉礼书亦是学者之一事学者须要穷其源本放得大水下来则如海潮之至大船小船莫不浮泛若上面无水来则大船小船都动不得如讲学既能得其大者则小小文义自是该通若只于浅处用功则必不免沈滞之患矣【语类】
尽心下
尽信书章
孟子说尽信书不如无书者只縁当时恁地战鬭残戮恐当时人以此为口实故说此然血流漂杵看上文自说前徒倒戈攻其后以北不是武王杀他乃纣之人自蹂践相杀荀子云所以杀之者非周人也商人也【语类】
舜之饭糗茹草章
或问二女果赵氏以果为侍有所据否曰某尝推究此广韵从女从果者亦曰侍也【语类】
身不行道章
不行于妻子百事不行不可使亦在其中不能行于妻子却只指使人一事言之顺之之说极是【荅石子重○文集】
好名之人章
让千乗之国惟贤人能之然好名之人亦有时而能之然若不是真个能让之人则于小处不觉发见矣盖好名之人本非真能让国也徒出一时之慕名而勉强为之耳然这边虽能让千乗之国那边箪食豆羮必见于色东坡所谓人能碎千金之璧而不能不失声于破釡正此意也茍非其人其人指真能让国者非指好名之人也
某尝把此一对乡为身死而不受一为义盖前是好名之人大处打得过小处漏绽也动于万钟者是小处遮掩得过大处发露也【以上语类二条】
仁也者人也章
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只仁与人合而言之便是道犹言公而以人体之便是仁也
人之所以得名以其仁也言仁而不言人则不见理之所寓言人而不言仁则人不过是一块血肉耳必合而言之方见得道理出来因言仁字最难形容是个柔软有知觉相酬接之意此须是自去体认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以上语类二条】
口之于味也章
敬之问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有命焉乃是圣人要人全其正性曰不然此分明说君子不谓性这性字便不全是理上说夫口之欲食目之欲色耳之欲声鼻之欲臭四肢之欲安逸如何自防恁地这个是天理之自然然理附于气这许多却从血气躯殻上发出来故君子不当以此为主而以天命之理为主都不把那个当事但看这理合如何有命焉有性焉此命字与性字是就理上说性也君子不谓性也命也君子不谓命也此性字与命字是就气上说
性也有命焉此性是气禀之性命则是限制人心者命也有性焉此命是气禀有清浊性则是限则道心者
区兄问有性焉有命焉一先生甚喜以谓某四十歳方看透此意思上云性也是气禀之性有命焉是断制人心欲其不敢过也下云命也盖其所受气禀亦有厚薄之不齐有性焉是限则道心欲其无不及也
问孟子谓性也有命焉此性所指谓何曰此性字指气质而言此命字却合理与气而言盖五者之欲固是人性然有命分既不可谓我性之所有而必求得之又不可谓我分可以得而必极其欲如贫贱不能如愿此固分也富贵之极可以无所不为然亦有限制裁节又当安之于理如纣之酒池肉林却是富贵之极而不知限节之意若以其分言之固无不可为但道理却恁地不得今人只说得一边不知合而言之未尝不同也命也有性焉此命字专指气而言此性字却指理而言如舜遇瞽瞍固是所遇气数然舜惟尽事亲之道期于底豫此所谓尽性大凡清浊厚薄之禀皆命也所造之有浅有深所遇之有应有不应皆由厚薄清浊之分不同且如圣人之于天道如尧舜则是性之汤武则是身之禹则入圣域而不优此是合下所禀有清浊而所造有浅深不同仁之于父子如舜之遇瞽瞍义之于君臣如文王在羑里孔子不得位礼之于賔主如子敖以孟子为简智之于贤者如晏婴智矣而不知孔子此是合下来所禀有厚薄而所遇有应不应但其命虽如此又有性焉故当尽性大抵孟子此语是各就其所重言之所以伸此而抑彼如论语所说审富贵而安贫贱之意张子所谓养则付命于天道则责成于已是也然又自要看得活道理不是死底物在人自着力也
或问君子不谓性命曰论来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声鼻之于臭四肢之于安佚固是性然亦便是合下赋予之命仁之于父子义之于君臣礼之于賔主智之于贤者圣人之于天道固是命然亦便是各得其所受之理便是性孟子恐人只见得一边故就其所主而言舜禹相授受只说人心惟危道心惟微论来只有一个心那得有两様只就他所主而言那个便唤做人心那个便唤做道心人心如口之于味目之于色耳之于声鼻之于臭四肢之于安佚若以为性所当然一向惟意所欲却不可盖有命存焉须着安于定分不敢少过始得道心如仁之于父子义之于君臣礼之于賔主智之于贤者圣人之于天道若以为命已前定任其如何更不尽心却不可盖有性存焉须着尽此心以求合乎理始得
仁之于父子义之于君臣礼之于賔主智之于贤者圣人之于天道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此命字有两说一以所禀言之一以所值言之集注之说是以所禀言之清而厚则仁之于父子也至若瞽瞍之于舜则薄于仁矣义之于君臣也尽若桀纣之于逄干则薄于义矣礼薄而至于賔主之失其欢智薄而至于贤者之不能尽知其极至于圣人之于天道有性之反之之不同如尧舜之盛德固备于天道若禹入圣域而不优则亦其禀之有未纯处是皆所谓命也【以上语类六条】
以口之于味之属为性非专指气质盖以理之属于血气者而言如书之言人心也【荅林德久】
诸家之说即每事只说得一边要须说口之于味【云云】此固性之所欲然在人则有所赋之分在理则有不易之则皆命也是以君子不谓之性而付命于天仁之于父子【云云】在我则有厚薄之禀在彼则有遇不遇之殊是皆命也然有性焉是以君子不谓之命而责成于已须如此看意思方圎无欠阙处【荅许顺之】
问圣人之于天道尝疑此句比上文义例似于倒置防批诲云上字在我其下乃所得所施之不同如此立语亦不为倒必大今试释之曰仁之所施厚于父子义之所施尽于君臣礼之所施恭于賔主之际智之所施哲于贤否之辨圣人之所得全夫天理之粹若如此觧固未为倒但似终费注脚斡旋之力又仁义礼智四字谓之在我可也若以此例说圣人二字意亦未安曰圣人以身言岂非在我天道以理言岂非所得【荅吴伯丰○以上文集三条】
浩生不害问曰章
可欲之谓善可欲只是说这人可爱也
善人能无恶矣然未必能不失也必真知其善之当然而实有于已然后能不失信者实有于已而不失之谓
问可欲之谓善至圣而不可知之谓神曰善浑全底好人无可恶之恶有可喜可欲之善有诸已之谓信真个有此善若不有诸已则若存若亡不可谓之信自此而下虽一节深如一节却易理防充实谓积累光辉谓发现于外化则化其大之之迹圣而不可知处便是神也所以明道言仲尼无迹顔子微有迹孟子其迹着或问顔子之微有迹处曰如愿无伐善无施劳皆是若孔子有迹只是人捉摸不着
问只自善推去否曰固是然须是有个善方推得譬如合一药须先有真药材然后和合罗碾得来成药若是药材不真虽百般罗碾毕竟不是【以上语类四条】
逃墨必归于杨章
问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儒曰杨墨皆是邪说无大轻重但墨氏之说尤出于矫伪不近人情而难行故孟子之言如此非以杨氏为可取也【荅严时亨○文集】
盆成括仕于齐章
不闻君子之大道者肆情妄作无所不至不但挟势陵人而已【荅何叔京○文集】
人皆有所不忍章
问此章前面双关说仁义后面却专说义如何曰前一截是众人所共晓到这后又较细密难晓故详说之又问莫有深浅否曰后面也是说得渐渐较密
问人能充无受尔汝之实集注云实诚也人不肯受尔汝之实者羞恶之诚也须是自治其身无不谨然后无尔汝之称否曰这些子注中觧得不分晓记得旧时觧得好却因后来改来改去不分晓了看来实字对名字说不欲人以尔汝之称加诸我是恶尔汝之名也然反之于身而去其无可尔汝之行是能充其无受尔汝之实也若我自有未是处则虽恶人以尔汝相称亦自有所愧矣又问餂者探取之意犹言探试之探否曰餂是钩致之意如本不必说自家却强说防句要去动人要去恱人是以言餂之也如合当与他说却不说须故为要难使他来问我是以不言餂之也又问政使当言而言茍有恱人之意是亦穿窬之类否曰固是这穿窬之心便是那受尔汝之实又问此章首言仁义而后专言义者何也曰仁只是一路不过只是个不忍之心茍能充此心便了义却头项多又问人能充无穿窬之心是就至粗处说未可以言而言与可以言而不言是说入至细处否曰然能充无受尔汝之实处工夫却甚大了到这田地工夫大叚周密了所以说无所徃而不为义也使行已有一豪未尽便不能无受尔汝之实矣逹者推也是展去充填满也填塞教满又曰此叚最好看【此说充无受尔汝之实与集注异可以兼存○以上语类二条】
尧舜性者也章
汤武固皆反之但细观其书汤反之之功恐更精密又如汤誓与牧誓数桀纣之罪词气亦不同又曰汤有慙德如武王恐亦未必有此意也
圣人是人与法为一巳与天为一学者是人未与法为一巳未与天为一固须行法以俟命也【以上语类二条】
说大人则藐之章
说大人之义某尝说孟子不是教人去藐大人但教人勿视其巍巍然者而已今人不是畏大人只是畏其巍巍然者而已如蘓秦嫂所谓见季子位高金多正是此见识也若能勿视其巍巍然而不失夫畏大人之心则是乃真能畏大人者也【荅廖子晦○文集】
养心莫善于寡欲章
孟子曰其为人也寡欲章只是言天理人欲相为消长分数其为人也寡欲则人欲分数少故虽有不存焉者寡矣不存焉寡则天理分数多也其为人也多欲则人欲分数多故虽有存焉者寡矣存焉者寡则是天理分数少也
敬之问养心莫善于寡欲养心也只是中虚曰固是若眼前事事要时这心便一齐走出了未是说无只减少便可渐存得此心若事事贪要这个又要那个未必便说到邪僻不好底物事只是眼前底事才多欲便本心都纷杂了【以上语类二条】
万章问孔子在陈章
问乡原之义曰原字与愿字同义以其务为谨愿不欲忤俗以取容专务徇俗欲使人无所非刺既不肯做狂又不肯做狷一心只要得人说好更不理防自己所见所得与天理之是非彼狂者嘐嘐然以古人为志虽行之未至而所知亦甚逺矣狷者便只是有志力行不为不善二者皆能不顾流俗污世之是非虽是不得中道却都是为己不为他人彼乡原便反非笑之曰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顾行行不顾言则曰古之人此是乡原笑狂者也行何为踽踽凉凉生斯世也为斯世也善斯可矣此是乡原笑狷者也彼其实所向则是阉然媚于世而已孔子以他心一向外驰更不反已故以为德之贼而孟子又以为不可与入尧舜之道又问孔门狂者如琴张曽晳軰是也如子路子夏軰亦可谓之狷者乎曰孔门亦有狂不成狂狷不成狷如冉求之类是也至于曽晳诚狂者也只争一撮地便流为荘周之徒
敬之问经正则庶民兴这个经正还当只是躬行亦及政事否曰这个不通分做两件说如尧舜虽是端拱无为只政事便从这里做出那曾恁地便了有禹汤之德便有禹汤之业有伊周之德便有伊周之业终不如万石君不言而躬行凡事一切不理防有一家便当理防一家之事有一国便当理防一国之事又曰孟子当杨墨塞道其害非细孟子若不明白说破只理防躬行教他自化如何得化贺孙问此即大学明德新民之至否曰然新民必本于明德而明德所以为新民也【以上语类二条】
由尧舜至于汤章
问然而无有乎尔则亦无有乎尔曰惟三山林少頴向某说得最好若禹臯陶则见而知之汤则闻而知之盖曰若非前面见而知得后之人如何闻而知之也孟子去孔子之世如此其未逺近圣人之居如此其甚然而已无有见而知之者则五百嵗之后又岂复有闻而知之者乎【语类】
御纂朱子全书卷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