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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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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三

庐陵竹峰罗勉道述门人彭祥点校

杂篇徐无鬼

徐无鬼因女商见魏武侯,

《释文》:徐无鬼,缗山人,魏隐士。李云:无鬼、女商,并魏幸臣。

武侯劳之曰:先生病矣,苦於山林之劳,故乃见於寡人。徐无鬼曰:我则劳於君,君有何劳於我。君将盈嗜欲,长好恶,则性命之情病矣;君将黜嗜欲,掔蓄田反,引去也好恶,则耳目病矣。我将劳君,君有何劳於我。武侯超然自高貌不对。少焉,徐无鬼曰:尝语君吾相狗也:下之质,执饱而止,是狸德也;中之质,若视日;上之质,若亡其一。

狗,所以猎也。下等之质,所捕执者小足饱其腹而止,是狸之材耳。德,犹言材也。中等之质,志高视远如视天上之日,不顾目前小兽,固胜於下等者矣。然上等之质并以捕猎之事为不足道。狗之所专一者,猎也。上等者失其所专一,则有超乎常狗之外者矣。

吾相狗又不若吾相马也。吾相马:直者中绳,曲者中钩,方者中矩,圆者中规。

谓御之而中绳、钩、矩、规也。

是国马也,而未若天下马也。天下马有成材,若恤若失,若丧其一。

若恤若失,如闷而失志也。马之专一者,驰走也。忘其专所事,则出於自然非常马矣。

若是者,超轶绝尘,不知其所。

超轶,过也。绝尘,足不踏地,无尘起也。

武侯大悦而笑。徐无鬼出,女商曰:先生独何以说始锐反吾君乎?吾所以说吾君者,横说之则以《诗》、《书》、《礼》、《乐》从子容反说之,则以《金弢》、《六弢》,

《金板》、《六弢》弯周书篇名。太公《六弢》:文、武、虎、豹、龙、犬也。

奉事而大有功者不可为数,而吾君未尝启齿。今先生何以说吾君?使吾君悦若此乎?徐无鬼曰:吾直告之吾相狗马耳。女商曰:若是乎?曰:子不闻夫越之流人乎?去国数日,见其所知而喜;去国旬月,见所尝见於国中者喜;及期年也,见似人者而喜矣,不亦去人滋久思人滋深乎?夫逃虚空者,藜藋拄乎鼪鼬之径,踉音郎位其空,闻人足音跫然读而喜矣,而况乎昆弟亲戚之韾欬其侧者乎?久矣夫,莫以真人之言謦饮吾君之侧乎?

柱,塞也。跟,踉跄也。位,处也。疾趋处乎空谷也。跫然,行步声也。以喻久无人以至言进之武侯,故闻狗马之说而亦为之喜。

徐无鬼见武侯,武侯曰:先生居山林,食芧栗,厌葱韭,以宾音摈寡人,久矣夫。今老邪?其欲干酒肉之味邪?其寡人亦有社稷之福邪?徐无鬼曰:无鬼生於贫贱,未尝敢饮食君之酒肉,将来劳君也。君曰:何哉?奚劳寡人?曰:劳君之神与形。武侯曰:何谓邪?徐无鬼曰:天地之养也一,登高不可以为长,居下不可以为短。君独为万乘之主,以苦一国之民,以养耳目鼻口,夫神者不自许也。夫神者,好和而恶奸。夫奸,病也,故劳之。唯君所病之,何也?辞

问武侯,所以思虑而病者何事?

武侯曰:欲见先生久矣。吾欲爱民而为义偃兵,其可乎?徐无鬼曰:不可。爱民,害民之始也;为义偃兵,造兵之本也。君自此为之,则殆不成。凡成美读,恶器也。君虽为仁义,几且伪哉。形固造形,

一有形迹,则又造添形迹矣。

成固有伐功成则为人所毁,变固外战。

此心一动,则与外物战斗。

君亦必无盛鹤列於丽谯之间,无徒骥於锱坛之宫,

鹤列,阵名。犹鱼丽之类。丽谯,楼名。徒,步卒。骥,骑卒。锱坛,宗庙祭祀之地。言嗜欲战於中,如室内之戈矛。

无藏逆於得,

有得则有失,逆境已藏於顺境之中。

无以巧胜人,无以谋胜人,无以战胜人。夫杀人之士民,廉人之土地,以养吾私与吾神者,其战不知孰善?胜之恶乎在?君若勿已矣。

君如必欲为之而不已,则如下文所云,即孟子无己,则有一焉之意。

修胸中之诚以应天地之情而勿撄。夫民死已脱矣,君将恶乎用夫偃兵哉。

黄帝将见大隗乎具茨之山,方明为御,昌寓骖乘,张若、謵朋前马,昆阍、滑稽后车。至於襄城之野,七圣皆迷,无所问涂。适遇牧马童子,问涂焉,曰:若知具茨之山乎?曰:然。若知大隗之所存乎?曰:然。黄帝曰:异哉小童。非徒知具茨之山,又知大隗之所存。请问为天下。小童曰:夫为天下者,亦若此而已矣,又奚事焉。予少而自游於六合之内,

自述其少时。则童子非真童子,乃色若孺子耳。

予适有瞥病瞀音茂,眩也,有长者教予曰:若乘日之车而游於襄城之野。

以其瞀病,故教以乘日之车,则随日而能视。

今予病少痊,予又且复游於六合之外。夫为天下亦若此而已。予又奚事焉。黄帝曰:夫为天下者,则诚非吾子之事。虽然,请问为天下。小童辞。黄帝又问。小童曰:夫为天下者,亦奚以异乎牧马者哉。亦去其害马者而已矣。黄帝再拜稽首,称天师而退。

知士无思虑之变则不乐;辩士无谈说之序则不乐;察士无凌评之事则不乐:皆囿於物者也。

凌,轹也。评,问也。每事轹过评问之。

招世之士兴朝;中民之士荣官;筋力之士矜难;勇敢之士奋患;兵革之士乐战;枯槁之士宿名;法律之士广治;礼教之士敬容;仁义之士贵际。

招世,以天下为己事如招搅之也。兴朝,立於朝也。宿名,留名也。贵际,以交际为重也。

农夫无草莱之事则不比;商贾无市井之事则不比;庶人有旦暮之业则劝;百工有器械之巧则壮。

比,合也。不比,失业流散也。劝者,勉於力。壮者,勇於为。

钱财不积则贪者忧,权势不比则夸者悲夸,好大也,势物之徒乐变。遭时有所用,不能无为也,此皆顺比於岁,不物於易者也。驰其形性,潜之万物,终身不反,悲夫。

物,事也。徒,类也。势事之类喜於变易无常,人但当处之无心,遇其有用之时,则不能无为,不必如贪者夸者之所为。能知此理者,如顺合四时不与事物变易者也。今人驰其形与性潜入於万物,而不自知,终其身不能自反,可悲已。

庄子曰:射者非前期而中谓之善射,天下皆羿也,可乎?惠子曰:可。庄子曰:天下非有公是也,而各是其所是,天下皆尧也,可乎?惠子曰:可。庄子曰:然则儒墨杨秉四,与夫子为五,果孰是邪?或者若鲁遽者邪?其弟子曰:我得夫子之道矣。吾能冬爨鼎而夏造冰矣。鲁遽曰:是直以阳召阳,以阴召阴,非吾所谓道也。吾示子乎吾道。於是乎为之调瑟,废一於堂,废一於室,鼓宫宫动,鼓角角动,音律同矣。夫或改调一弦,於五音无当去声也,鼓之,二十五弦皆动,未始异於声而音之君矣。且若是者邪。

射者必前期志的而中,谓之善射。今非前期志的偶尔幸中,便谓之善射。是天下皆羿也,可乎?以喻天下非有公是,而各是其所是,以为天下皆尧也,可乎?冬爨鼎者,冬寒之时能不以火而爨。夏造冰者,夏热之时能以水而为冰。二事虽若奇异,然不过因冬至阳生以阳召阳而为火。因夏至阴生以阴召阴而为冰。未足以为奇异也。废,犹置也。置一瑟於堂,置一瑟於室,鼓此瑟之宫声,则彼瑟之宫声自动。鼓此瑟之角声,则彼瑟之角声自动。似为奇异矣。然其所以然者,律相同,故声相应耳,亦未为奇异。如唐曹绍夔知音律,洛阳有僧房中,磬日夜自鸣,僧以为怪,因成疾。绍夔素与僧善,来问疾。僧造之故。俄击齐锺磬复作声。绍夔笑曰:明日可设盛馔,当为除之。僧如其言。食讫,绍夔出怀中错炉,击数下,而去声遂绝。僧苦问其所以。云:此磬与锺律合,故击彼此应。僧大喜,疾亦愈。又如李嗣真得车铎振之,地中有应者,掘之得锺。盖有此事。当,主也。《学记》:鼓无当於五声之当,又或别改调一弦於五音,无所主而鼓之,二十五弦皆动。此一弦者初无或异而能然者,乃是为众音之主。故鼓之而众弦莫不听命耳。六十四调皆起於黄锺之宫,宫为君,故能役他律。此亦理之常,何足为奇异?且若是者邪,育惠子之所以自是者亦若鲁遽邪。

惠子曰:今夫儒墨杨秉,方且与我以辩句,相拂以辞,相镇以声,而未始吾非也,则奚若矣。

惠子答云:庄子谓我与儒墨杨秉为五,不知孰为是?而四子之辩终不能折我,则我是,而四子非矣。此义又如何?

庄子曰:齐人蹢呈亦反子於宋者,其命阍也不以完;其求钘音刑锺也以束缚;其求唐子也而未始出域;有遗类矣。

蹢者,蹢行不进貌。《礼记》:蹢焉,踟蹰焉。钘锺,钘鼎与锺也。唐,堂涂也,乃庭中之路。《诗》云:中唐有甓。唐子者;堂涂给使令之人。犹《周礼》云:门子。今俗云:厅子耳。《田子方》篇亦云:求马於唐肆,盖货马之肆,亦有堂涂马所出入也。齐人有蹢行其子於宋而使为阍人者,以其形之不完,故奔之外国,然形虽不完毕竟是亲子,何忍弃之?试推其类其求钘锺也,束缚维系之惟恐损坏,比之弃其子者为何如?其求唐子也。但使之给堂涂使令未始出疆域之外,比之弃其子於外国,为何?如是於惟类之道有遗矣,人於亲疏、贵贱、远近之类蔽,而不自觉。以喻惠子知四子之辩为非,而不知自己之非也。

夫楚人寄而蹢阍者;夜半於无人之时而与舟人斗,未始离於岑而足以造於怨也。

离,罹同,至也。岑,山岸也。楚人寄寓船上而蹢躅行为他国之阍者,夜半於无人之时而与舟人争斗,不思未到岸时何可与人斗,徒足以造怨而已。此又进一步说与人争斗,不惟有自蔽之息,亦且有祸。

庄子送葬,过惠子之墓,顾谓从者曰:郢人垩句漫其鼻端若绳翼,使匠石斲

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斲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闻之,召匠石曰:尝试为寡人为之。匠石曰:臣则尝能斲之。虽然,臣之质

体也,立者为体。斲者为用。

死久矣。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

管仲有病,桓公问之曰:仲父之病病矣,可不谓云告言也,至於大病,则寡人恶乎属国而可?管仲曰:公谁欲与?公曰:鲍叔牙。曰;不可。其为人絜廉,善士也;其於不已若者不比之;又一闻人之过;终身不忘。使之治国,上且钩亦逆也乎君,下且逆乎民。其得罪於君也将弗久矣。公曰:然则孰可?对曰:勿已则隰朋可。其为人也,上忘而下畔,愧不若黄帝,而衰不已若者。以德分人谓之圣;以财分人谓之贤。以贤临人,未有得人者也;以贤下人,未有不得人者也。其於国有不闻也,其於家有不见也。勿已则隰朋可。

吴王浮于江,登乎狙之山,众狙见之,恂然惧也弃而走,逃於深蓁。有一狙焉,委蛇攫音搔,曲折而攀援,见音现巧于王。王射之,敏给搏捷矢。王命相去声趋音促射之,狙执死执矢而死王顾谓其友颜不疑曰:之狙也,伐其巧、恃其便以放音傲予,以至此殛也。戒之哉。嗟乎。无以汝色骄人哉?颜不疑归而师董梧,以锄其色,去乐音浴辞显,三年而国人称之。

南伯子蓦隐几而坐,仰天而嘘。颜成子入见曰:夫子,物之尤也。形固可使若槁木,心固可使若死灰乎?曰:吾尝居山穴之口矣。当是时也,田禾一睹我而齐国之众三贺之贺其得贤。我必先去声之,彼故知之;我必卖之,彼故鬻之。若我而不有之,彼恶得而知之?若我而不卖之,彼恶得而鬻之?嗟乎。我悲人之自丧者;吾又悲夫悲人者;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后而日远矣。

自此而后,相悲於无穷也。

仲尼之楚,楚王觞之。孙叔敖执爵而立。市南宜僚受酒而祭,曰:古之人乎?於此言已。

赞仲尼,非今人之比而为之乞言。

曰:丘也闻不言之言矣,未之尝言,於此乎言之:市南宜僚弄丸而两家之难解;孙叔敖甘音酣寝秉羽而郢人投兵;丘愿有喙三尺。

孙叔敖,蔿贾之子,名艾猎,为楚庄王令尹,在仲尼前。市南宜僚善弄丸铃,常八个在空中,一个在手。楚与宋战,宜僚披胸受刃於军前弄丸铃,一军停战,遂胜之。亦在仲尼卒后。寓言而已。言二人皆以无为而解难息兵,则吾亦何以言为;若言可用,则吾愿有喙三尺矣,言无所用则无用如此喙也。

彼之谓不道之道,此之谓不言之辩。

彼谓二子,此谓仲尼。

故德总乎道之所一,而言休乎知之所不知,至矣。道之所一者,德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辩不能举也。名若儒墨而凶矣。故海不辞东流,大之至也。圣人并包天地,泽及天下,而不知其谁氏。是故生无爵,死无谥,实不聚,名不立,此之谓大人。狗不以善吠为良,人不以善言为贤,而况为大乎。夫为大不足以为大,而况为德乎。夫大备矣,莫若天地。然奚求焉,而大备矣。知大备者,无求,无失,无弃,不以物易己也。反己而不穷,循古而不摩,大人之诚。

子綦有八子,陈诸前,召九方歅音因曰:为我相吾子,孰为祥。九方歅曰:捆也为祥。子綦瞿然喜曰:奚若?曰:捆也,将与国君同食以终其身。子綦索然出涕曰:吾子何为以至於是极也?九方歅曰:夫与国君同食,泽及三族,而况父母乎。今夫子闻之而泣,是御福也。子则祥矣,父则不祥。子綦曰:歅,汝何足以识之。而捆祥邪?尽於酒肉,入於鼻口矣,而何足以知其所自来。吾未尝为牧而牂生於奥,未尝好田而鹑生於突音要,

奥,室西南隅。突,室东南隅。未尝牧羊,未尝田猎,而二物乃得於吾室中,若生於奥、突焉。即《诗》所谓: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鹑兮。但下得生字差异。

若勿怪,何邪?吾所与吾子游者,游於天地,吾与之邀乐於天,吾与之邀食於地,吾不与之为事,不与之为谋,不与之为怪。吾与之乘天地之诚而不以物与之相撄,吾与之一委蛇而不与之为事所宜。今也然,句,有世俗之偿焉?凡有怪征者必有怪行。殆乎句非我与子之罪,几天与之也。吾是以泣也。无几何而使捆之於燕,盗得之於道,全而鬻之则难,不若刖之则易。於是乎刖而鬻之於齐,适当渠公之街,然身食肉而终。

啮缺遇许由曰:子将奚之?曰:将逃尧。曰:奚谓邪?曰:夫尧畜畜然仁,吾恐其为天下笑。后世其人与人相食与平声。夫民不难聚也,爱之则亲,利之则至,誉之则劝,致其所恶则散。爱利出乎仁义,捐仁义者寡,利仁义者众。夫仁义之行,唯且无诚,且假夫禽贪者器。是以一人之断制利天下,譬之犹一覕薄结反也。

一覕者,一顷刻之见,不足为定也。

夫尧知贤人之利天下也,而不知其贼天下也。夫惟外乎贤者知之矣。

有暖姝者,有濡需者,有卷娄音权偻者。所谓暖姝者,学一先生之言,则暖暖暄同自温也姝姝自美也而私自悦也,自以为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是以谓暖姝者也。濡需者,豕虱是也,择疏鬣,自以为广宫大囿;奎蹄曲限,乳间股脚,自以为安室利处。不知屠者之一旦鼓臂布草操烟火,而己与豕俱焦也。此以域进,此以域退,此所谓濡需者也。

宴安不自拔。濡,滞。需,待。

卷偻者,舜也。羊肉不慕蚁,蚁慕羊肉,膻也。舜有膻行,百姓悦之,故三徙成都成都邑,至邓之墟而十有万家。尧闻舜之贤,举之童土之地不毛之地,曰:冀得其来之泽。舜举乎童土之地,年齿长矣,聪明衰矣,而不得归休,所谓卷娄者。

卷曲,伛偻,不得伸舒。

是以神人恶众至,众至则不比,不比则不利也。故无所甚亲,无所甚疏,抱德炀和,以顺天下,此谓真人。於蚁弃知,於鱼得计,於羊弃意。以目视目,以耳听耳,以心复心。若然者,其平也绳,其变也循。

上言舜得众,而不得归休。故此言是以神人恶众至,众至则各有好恶而不比,不比则纷争起而不利,故与人无所亲疏,抱道温和,以顺天下者,此之谓真人。前所言蚁慕羊肉者,蚁能有知,故不能无慕。羊不能无意,故不能不膻。真人则於蚁弃知,於羊弃意。却插入於鱼得计,亦因前面濠上鱼乐之说,故来得不觉。以目视目,以耳听耳,以心复心。此不是等闲语,非亲造其境者,不能知其平也。绳平是寂然不动之时,绳者直而已,更无邪曲其变也。循变是感物而动之时。循者,事物之交唯顺以应之,不为其所乱。

古之真人。以天待之,不以人入天。

天者,自然也。人则有为矣。

古之真人,得之也生,失之也死;得之也死,失之也生:药也。其实董也,桔梗也,鸡□也,豕零也,是时为帝者也,何可胜言。句践也以甲楯三千栖於会稽,唯种也能知亡之所以存,唯种也不知其身之所以愁。

古之真人付得失於自然,以为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一件生则一件死,一件死则一件生。常相倚伏。却以药譬之,堇与桔梗、鸡□、豕零相为君、臣、佐、使,得失何常之有?又以越事证之,大夫种知越亡之后可以存,而不知反以杀其身,是皆得失无常者也。

故曰:鸱目有所适,鹤胫有所节,解之也悲。

自此连以五个故字,申言其义。鸱目夜则明,昼则昏,自有所适。鹤胫长则宜,短则不宜,自有所节。若以刀解之,伤其生矣。言但当因其自然也。

故曰:风之过,河也有损焉;日之过,河也有损焉;请只风与日相与守河,而河以为未始其撄也,恃源而往者也。

此一节又说向亲切处来,不是教人事物之来,强排遣将去。直是自家有个主张,如水之有源头,方能如此。

故水之守土也审,影之守人也审,物之守物也审。

言此个道理:元相厕守未尝相离。如水之守土,影之守人,物之守物。审定而不移。

故目之於明也殆,耳之於聪也殆,心之於殉也殆,凡能其於府也殆,殆之成也不给改。祸之长也兹萃,其反也循功,其果也待久。而人以为己宝,不亦悲乎。故有亡国戮民无已,不知问是也。

又以三殆字反前三审字,心与耳目,若徇外,则不能审定而危殆矣。又推广言之,凡有所能皆为害,举府则藏在其中矣。殆之成不及可改,而祸之长滋。积言不好则甚速也。欲其反殆为安,反祸为福,必须循。循,渐进之功,其刚果自克者亦必待久,而后能言好则甚难也。而世之人玩溺耳目聪明,心思之欲如宝,然近而丧身,大而亡国,戮民其祸未已。盖不知问此未有晓之者。

故足之於地也践,虽践,恃其所不踞而后善博也;人之知也少,虽少,恃其所不知而后知天之所谓也。知太一,知太阴,知太目,知太钧,知太方,知太信,知太定,至矣。太一通之,太阴解之,太目视之,太钧绿之,太方体之,太信稽之,太定持之。尽有天,循有照,冥有枢,始有彼。则其解之也似不解之者,知之也似不知之也,不知而后知之。

足之所践者无几,而要所不践者方可行。立知之所知者无几,而要所不知方为大。知太一、太阴、太目、太钧、太方、太信皆是不拘於小处,吾以为尽於此矣,而又有不尽之天。吾以为自循其所当行而已,而又有照临之者。吾以为杳冥矣,而又有执其枢者。吾以为自此始矣,而又有彼焉。则彼又自为始,因上文太阴解之言,如此究竟则解之也似不曾解之,知之也似不曾知之,然惟不知而后能知之。

其问之也,不可以有崖,而不可以无崖。颉滑有实,古今不代,而不可以亏,则可不谓有大扬攉音霍乎。阖不亦问是已,奚惑然为。以不惑解惑,复於不惑,是尚大不惑。

上文言不知问是也,故此提出问字来结。若问此道,本无崖际而亦未尝无崖际。说着来只似前所言颌滑坚白之辩,而此却有其实。凡物皆有更代,而此无更代不可亏损。扬攉,许慎注:《淮南子》云:无虑大数名也。亦解得不明白,盖扬者,举扬也。攉者,反覆手也。当众举扬对答以手反覆指陈之也。二字想是当时俗语,今禅家升座说法亦然。言此道说来似差异却又真实,岂不是个大举扬话柄?人何不问此而自迷惑,为有能以己之不迷解人之迷,使之亦复於不迷,则庶几都不迷矣?虽无问者,犹冀有能开悟之,神仙中人用心往往如此。

南华真经循本卷之二十三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