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和坚毅并不意味着不要尽我们所能地避开威胁我们的麻烦和不测,不要担心它们的突然降临。相反,任何预防不测的诚实做法不仅允许,而且值得赞扬。所谓坚毅,主要指耐心忍受无法补救的不测。因此,如果能够利用身体的灵活或手中的武器避开别人的突然袭击,都是好的办法。
古时候,许多好战的民族将逃跑作为他们的主要武器,这种背对敌人的做法比面向敌人更危险。
土耳其人比较习惯这样做。
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嘲讽拉凯斯[1]把勇敢定义为:在对敌作战中坚守阵地。苏格拉底说;“怎么?难道把阵地让给敌人再反击他们就是怯懦吗?”他还引证荷马如何称颂埃涅阿斯[2]的逃跑战术。后来,拉凯斯改变了看法,承认斯基泰人和骑兵也采用逃跑的战术,这时,苏格拉底又举斯巴达的步兵为例:这个民族比任何民族都英勇善战,攻克布拉的城[3]那天,由于冲不破波斯部队的方阵,斯巴达军队敢于后退,企图制造后退的舆论,引诱波斯人追击,以便打破和瓦解他们的方阵。这样,斯巴达人取得了胜利。
乌克兰邮票上的斯基泰武士
说起斯基泰人,有人说,当大流士皇帝率兵去征服他们的时候,强烈谴责他们的国王见到他时总是后退,避免争论。对此,安达蒂斯——那位国王的名字——回答说,他后退既非怕大流士,也非怕其他什么人,而是他的民族行走的方式;因为他们既无耕地,也无城池和家园要保卫,不必担心敌人从中捞到好处;但是,如果说他非常乐意这样做,那是因为他想靠近他们祖宗的墓地,在那里他会找到对话者。
然而,炮战时,正如打仗时常有的那样,一旦被炮瞄准,是不能怕被击中而躲开的,因为炮弹的威力之大,速度之快,让人躲不胜躲。但还是有人试图举手或低头来躲避炮弹,这至少会让同伴们嗤笑。
查理五世入侵普罗旺斯时,居阿斯特侯爵靠一风车作掩护去侦察阿尔城。当他离开掩护时,被正在竞技场上视察的德·博纳瓦尔和塞内夏尔·德·阿热诺阿两位老爷发现。他们将侯爵指给炮兵指挥德·维利埃大人,后者用轻型长炮瞄准侯爵,侯爵看见开火,便扑向一旁,可是未躲及便中了弹。几年前,洛朗一世——卡特琳·德·梅第奇王后的父亲,弗朗索瓦二世的外祖父——围困意大利要塞蒙多尔夫,就在维卡利亚一带。他看见瞄准他的一门大炮正在点火,便赶紧趴下,否则,炮弹可能会击中他的腹部,可现在仅仅从他的头顶擦过。说实话,我不认为他们的举动是经过思考的,因为在瞬间,你怎么能判断得出对方是朝上还是朝下瞄准呢?人们更容易相信,能躲过炮弹那是侥幸,下次恐怕就难躲及,反而是飞蛾投灯,自取灭亡。
如果枪声在我不期待的地方,突如其来传人我的耳朵,我保不住也会发颤。这种情况,我在比我勇敢的人身上也见到过。
斯多葛派不认为他们哲人的心灵能够抵挡突如其来的幻觉和想象,但是,他们一致认为,智者比方说听到晴天霹雳,或是看到突降灾祸,会大惊失色,浑身颤抖,这似乎是本能所致。对于其他的痛苦,只要哲人的理智是健全的,他们的判断能力尚未受到损害,他们都会镇定自若。而对于非哲人来说,前一种反应是与智者一样的,而第二种就截然不同了。因为痛苦的感受对于后者来说,不是表面的,而会渗透并腐蚀、毒害他的理智。这种人只根据痛苦进行判断,并与其妥协。不妨好好瞧一瞧这位斯多葛哲人的心境:
他的心坚定不移,他的泪枉然流淌[4]。
——维吉尔
逍遥学派[5]哲人并不排斥烦恼,但他们善于抑制。
[1] 拉凯斯(约公元前457-前418),雅典的富有贵族,在伯罗奔尼撒战争中起过重要作用。苏格拉底的密友。
[2] 埃涅阿斯为特洛伊王子。特洛伊城被攻陷时,他背着父亲冒着大火逃了出去。
[3] 布拉的为古希腊彼俄提亚境内城邦,公元前四七九年,希腊和波斯战争中,斯巴选统帅波桑尼曾率希措联军大破波斯侵略军于此。
[4] 原文为拉丁语。
[5] 逍遥学派哲学为亚里士多德创造的哲学学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