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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游江南》第十四回 少林寺门徒私下山 锦纶堂行家公入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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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曰:
  父仇不报非人子,友谊何深胜弟兄。
  事到渐骄机渐险,贪财有客送残生。

  前集已说到圣上望姑苏游玩,暂且不题。再说福建住持至善禅师与手下门徒在寺里教习拳棒,忽新会胡惠乾上前跪禀道:“弟子欲拜别师父回广东一转,一来祭扫先人坟墓,二则报机房杀父冤仇,望师父哀怜俯允!”至善老禅师听罢惠乾跪禀之言,随即用手扶起,从容说道:“你急于为父伸冤,想回粤东,可见孝心。此事原也不难,出家人亦无不允。只是本寺向来规矩,所有入门学艺诸徒,均要工夫十足,学满十年,打得过这一百零八度木人木马,由正门直出,方准放行,始不辱没少林寺传授声名。若被木人打倒,必须再行苦练,总以抵挡得木人为例。你今工夫只得七成,年份不足,出去谅必敌人不过,万一被人打伤,不但枉送性命,且本寺名声亦有关碍。”惠乾听师父之言,随道:“弟子今日试与木人比较,看能打得出否。”至善允从,惠乾手提银棍,排开势子,一步步抢进木人巷中。

  岂知这地下步步暗设机关,一经发动,第一步木人就是一铁棍打来,惠乾极力架过;进第二步,那第二木人又用大刀劈来,惠乾按着拳法,预先招架,始不被其打着;若一有疏漏,就被他打得筋断骨折。谁知尽着生平所练,极力抵敌,捱到第三十六度木人,被其打倒,大叫:“师父救命!”

  至善和尚急命各徒弟将木人下面总机关扣住,然后进去救起惠乾,负至法堂,众师兄弟大家一看,已经打得颈崩额裂,鲜血淋漓。幸他负伤之后,随即睡在地上,木人脚下机关定住,所以未伤筋骨,尚不致命;若当时逃退回头,心慌意乱,踏错机关,只怕连头都要打碎,性命难保。各人见了,伸出舌缩不进去,齐道:“果然利害!”

  至善即吩咐将惠乾抬放药缸之内,以药水浸透受伤筋骨,一面用好药酒冲服续筋还魂丹,立刻止痛,徐徐洗净伤口污血,敷上神妙生肌散,用布包好,扶出缸来。未交一时之久,肿散瘀消,行动照常。诸徒齐赞:“师父妙药,天下无双。”惠乾上前跪禀师父医治之恩。老禅师随即善言安慰一番,道:“贤徒,只宜在此耐性苦练满年,待工夫精熟,出家人自然准汝回乡报仇。此时不必性急轻举妄动!”惠乾无奈只得权且答应道:“谨遵师命!”语罢,各散回房安歇。

  惠乾到自己床上睡下,翻来复去,心中十分难过。想道:“人生世上,父仇不共戴天,兼且被人欺到极地,岂可奴颜婢膝,远避他方?贪生怕死,不以父冤为重,岂是人类?倘果日延一日,青春不再,白发将来,纵学到老、谅难打得过这一百零八度木人,怎能有报仇之日?”意欲私逃回广,怎奈寺中向有规例:学技诸人住房之上,盖有铁天笼子,四面墙壁,坚固非常,插翅也难飞越。除设木人之外,另有本寺僧人把守,非奉师命,不许擅自出外闲游。一来恐闯祸生事,遗累寺中;二则防工夫未曾学全,出外失手被人取笑,辱没山门,这是初入门时即行当面订明愿意,方能收留传授武艺;尚有别款规条,不暇细载,所以少林拳棒,天下闻名,此乃立规精详,有序教授也。

  今惠乾再三思想,无计可施。偶然想到寺中沟渠极其宽大,直通墙外,何不带了盘费包裹,逃走出外,奔回家乡,再作道理。一时想定脱身之计,满心欢喜,调养不数日,伤痕平复如初。是晚三更时候,各人及师父均皆熟睡,带了盘费包裹,暗至渠中,扭破铁网,越出墙外,连夜攒到城边,躲至天亮,出了泉州省城,搭便船循海回广。

  再表次早,至善起身,各徒请安已毕,单单不见胡惠乾。各处搜寻,始知弄破铁网,从沟渠逃走去了。老掸师十分烦恼,长叹一声,骂道:“畜生!不听为师良言,此去性命难保,枉费我数载教授心机,且可惜一点为父报仇孝心!”诸门徒闻言,只得再三劝慰道:“他既不遵教训,请师父不必念他,由他自作自受便了!”而至善平日最爱惠乾,所教工夫也比别人用心,情同父子,今日见他逃走,当然记挂,也就无可奈何。

  且说胡惠乾搭着福建赴广海船,直到潮州府,由潮州仍搭汕头盐船,始到省城。随来到西禅寺中,探候三德和尚及洪熙官、童千斤各位师兄弟,就在寺中住下,并不提起私自逃回之事。各人问过至善老师及众师兄弟安好,即日备酒筵与惠乾洗尘接风,吹呼畅饮。席中谈论在少林寺所学工夫及一切规例,与木人木马比较工夫之事,众师兄弟直饮至夜而散。

  次日,惠乾对众说明,专打机房之人,以报父仇。各师兄弟素知前事者,为他久抱不平,且少年好胜者居多,略有一二老成之辈深谋远虑,恐怕闯事,力为阻劝,也拘不住。惠乾即往灯笼铺定造西禅寺头门外头号顶大灯笼一对,要可以点得四两大牛烛者方合,其余手执小灯笼数十盏,讵附近灯笼店,因怕机房。各不相接。后到远处定就。至晚,即点悬寺外,旁边一带点小灯笼数十盏,照耀得十分光亮,通写红墨“新会胡惠乾专打机房”八个大字。

  此时各机房中人见此气氛,传锣齐集数十余人,各到外馆,备提五色家伙涌来寺外,意欲先打烂灯笼,后打入寺,找寻和尚做对。不料胡惠乾先派各兄弟守着灯笼,自己提着铁棍,专等大斗。一见各机房人跻涌鼓噪,齐拿军械打进寺来,随将身一纵,跳出头门,大叫:“胡惠乾在此,机房中人快来纳命!”

  众机房大叔不由分说,一涌上前,乱劈乱打,胡惠乾宿恨已深,咬牙切齿,使发手中这条铁棍,犹如蚊龙戏水,猛虎离山。机房中这些人那里是他对手?只打得落花流水,血肉齐飞,棍起处人人丧生,脚踢去个个身亡,所有平日自称教师、恃勇上前、先下手者,共计当场打死十三人,着伤者不计其数,余众没命奔逃,一时走个干净。惠乾得胜入寺。

  次日,机房中人通行禀报南海县主周太爷,求其到场相验,捉拿凶手,以正国法。禀曰:

  锦纶堂东西家行司事陈德书等,禀为逞凶不法杀毙一十三人命,伤者数十人,乞恩追办,以伸冤抑而正国法事。窃身等向业湘丝织造度日,安分营生,历来守法无异。祸因恶棍胡惠乾、贼僧三德和尚、洪熙官、童千斤等,胆于昨夜在西禅寺头门高挂大小灯笼数十个,上写“新会胡惠乾专打机房”。敝行集众与论,不料恶首胡惠乾,手提铁棍,打伤行友多命,情实难甘,只得泣叩大老爷莅验,究办伸冤,感激宪恩,公侯万代,谨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