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江女侠》荒江女侠 第305回 远道访故人庵中避雨 客窗谈往事壁上飞镖(3)
我在云南野人山,夜间迷路不能走出,若没有流萤为导,我不但走不出山路,险些儿还要遇着极大的危险呢。”玉琴道:“记得有一次弟子在芦沟桥被茅山道士赤发头陀围困的时候,云师曾同余观海师叔前来搭救,以后云师便说有要事赴野人山去,谅必云师在那里定有惊人的佚闻。今夕无事,还请见告。”
云三娘点点头说道:“我到野人山去的事,不妨告诉你们吧,野人山在云南西陲,那里山岭峻险,民风剽悍,番人也很多。汉人各自筑堡而居。至于番人却大都住在山穴里。
我在幼时曾随先父远游云南,到得那里。先父忽然病倒,孟家堡的堡主孟公藩,竭诚招待,取出一种秘制的白药,给先父服后,果然疾病若失,还复健康。先父在堡中一住数月,因此与孟公藩感情十分融洽。孟公藩很谙武术,在那里团团四五十里地方,无论汉人番人,对于他无不佩服。以后先父携了我,与他分别。直到先父故世,我入山学道后,一直没有到那地方去过。但是孟家盛情款待我们父女的事,我在脑海中永不能忘,常思图报,只苦没有机会罢了。
去年我在北京,恰逢有人从云南野人山附近地方前来,我向他问起孟家。始知孟公藩在前数年已脱离五浊尘世,他的儿子孟哲,却是一个文人,年纪又轻,所以孟家堡已非昔日情形。孟哲管压不下堡中人,不能做领袖,堡中人欺他文弱,不服从他。而别处的人见孟哲懦怯无能,也就任意欺侮,孟家堡的人就大大吃亏了。相距孟家堡二十余里有个柴家寨,寨主柴龙是个骁勇的少年,聚了许多徒党,专以武力侮辱各处邻近的堡寨。尤其是对于孟家堡,常来挑衅,因为他妒忌往日孟公藩的威名,现在大有取而代之的雄心。
孟哲不敢和他计较,时时退让,隐忍着过去。不料柴龙以为孟哲纯取不抵抗主义,是可欺也。遂向孟哲要求孟哲名下的五十亩田地把贱价让售给他,因为柴家寨背附野人山,缺少平地。孟哲所有的田地虽然不少,而这五十亩田地和柴家寨毗连,倘然割与柴龙,是与柴龙有利的。柴龙觊觎已久,只因一向落在孟公藩手中,不肯让给他人,所以无可如何。现在他见孟哲好欺,遂有此种要求。孟哲却用他父亲临终时,叮嘱他不可将这田地轻易让给人家。在孟公藩的心思,也是防制柴家寨得了这块土地,势必强大起来,于己反有不利。孟哲也明白这层道理,所以毅然拒绝。柴龙不料他有这么一着,恼羞成怒,不知怎样地勾结了当地官吏,诬陷孟哲杀人。孟哲遂被捉将官里去,监禁在狱,那田地也被柴龙强占了去等情事。
我得知孟哲为强暴所冤抑,没有能力反抗,自己和孟家有以前的一回事,人有德于我,不可忘却,遂决意要往那里去援助孟哲。凑巧观海师兄一同在家,他也愿意伴我同行。我们二人就不分星夜,跋涉长途,赶到了野人山。我与孟家堡别离很久,所以主人不认识我,于是我们俩先到孟家堡去探问些确实消息。遇见一个老叟,也是姓孟,他和孟公藩是远房弟兄,见我们探问孟家的事,他很诚意地招接我们到他家中去坐地。请我们吃午饭,留我们在他家住宿。他便把这事详详细细地告诉说来,方知那个柴龙声势浩大,且有异志。因为去年春里,他不知怎样地结识了一个年轻道姑,那道姑是从川中来此,生得十分妖艳,且有极高深的武艺。据柴家寨中的人传说,当道姑初来时,曾与柴龙比武,柴龙枉自有了拔山扛鼎之力,还失败在道姑手里。因此他对道姑心悦诚服,和她同居在一室,把自己的妻子撵掉了。居然喧宾夺主,道姑在实际上做了柴龙的夫人。名义上却说是结拜兄妹呢。至于真姓实名,却不知道。”
云三娘讲到这里,玉琴目视剑秋笑起来道:“原来就是风姑娘的一流人物,在那边作崇了。”
剑秋道:“邪教的党羽散布各处甚多,欲作死灰复燃之举。其中也未尝不有人才,无如邪说谈辞,篝火狐鸣,焉能成得大事?不过骚扰地方,荼毒良民而已。所谓教中的四大金刚,就是云真人、雷真人、风姑娘、火姑娘。武术既佳,魔力又大,很想在各处煽惑愚民,秘密集会。云真人已被一明禅师除掉。风姑娘本想借螺蛳谷为根据地,吴驹、袁彪都是很有能耐的人,但被我们遇见后,袁彪脱离邪党,独树一帜,风姑娘也被我们驱走,现在她已和山东的祥姑等联络一块了。至于雷真人和火姑娘,我们还没有碰见。云师所遇的火姑娘大约就是四大金刚之一了。”
云三娘微笑道:“不错,火姑娘在柴家寨牺牲色相,便是要凭藉柴龙以便扩张他的势力。所以柴龙不久也入了邪教,事事听火姑娘的主张。而邪教的徒党渐渐闻风而来,煽惑远近许多乡民,一齐做他们的党羽。柴家寨地少人众,自然要谋对外发展。孟哲所有的那块田地,凑巧毗连他们的地方,柴龙垂涎已久。看到孟哲选 无能,更增进他觊提觎之心,于是遂遣人来向孟哲要求,愿出一百两纹银,将这地购下。孟哲不允,柴龙怀恨在心,阴谋陷害。有一天在孟哲庄后发现两个无名死尸,生前被人用刀杀死,委弃在这里的。孟哲正要报官相殓,以便埋葬,不料柴龙突然带领许多寨中人赶到孟家堡,一口咬定孟哲杀害他们寨中的人,用强力把孟哲拘到官里去。
那地方没有什么正式的官吏,不过由云南府任命一个理刑厅胡厅长来管理地方税收的事务,以及斗殴等情。此外还有一个李把总,带领百十名兵丁,在此驻扎,势力薄弱得很,没有什么多大的权力。地方上的事情本来要仰承孟公藩的意思,现在公藩已死,柴龙跋扈,不受节制。胡厅长事事姑息,不敢得罪他。所以柴龙敢将孟哲拘去,诬告孟哲有意杀害柴家寨人。胡厅长一再审讯,孟哲不肯承认。我们孟家堡中人也联名具保,要求释放孟哲。胡厅长左右为难,既不定孟哲的罪,也不把他释放,只是监禁在那里。柴龙乘机假造契据,要将这田地占去。孟家堡人不服,两边械斗起来,结果孟家堡人势力不敌,死伤很多,这田地却被柴龙强夺过去了。”
玉琴听到这里,忍不住说道:“何物柴龙,竟敢如此猖獗。那些官吏要他何用!”云三娘道:“械斗的事,我国人是常常有的,何况在那边陲之区呢!
地方官哪里有这种权力弹压得住。情于公战而勇于私斗,这是我国人的一种劣根性。惟有战国时商鞅在秦变法,使人民都一变而为勇于公战。所以秦国不但能称霸于诸侯,且能并吞六国,统一天下。”剑秋道:“现在东西各国鹰瞵虎视,渐渐向我中国实行侵略主义,日本窥于东,俄国伺于北,外患日甚。而我国兀自迷梦未醒只知对内而不知对外,窃恐数十年之后,染指者益众,我国不自振作或要受亡国之祸哩。”
说至此玉琴双眉怒竖,似乎十分愤恨的样子。云三娘也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此所以李天豪等一般志士都要革命了。”
三人静默了一回儿,云三娘又道:“那时我听了老叟的一番言语,知道柴龙本是恶霸一流人,现在又加着邪教的势力,将来一旦发展起来,未可轻侮。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我为除恶务尽之计,也须把他们除掉,何况孟哲无辜受害,这层冤狱亟待平反呢!于是要想和观海师兄先至柴家寨去动手。那老叟又告诉我说,胡厅长对于柴龙勾通邪教的事,未尝不知一二。可是因为畏忌他的势力,所以逡巡不敢动手。这是在胡厅长手下一个亲信的人告诉我的。那时余观海师兄便主张先去谒见胡厅长,说明孟哲无罪的原因,且陈述柴龙等的阴谋,表示我们俩自愿代他出力,同去剿灭邪教的党羽。倘然胡厅长听我们的话我们前去下手,格外见得名正言顺,可把他们根本铲除了。如其不然,我们只象平常行侠仗义一样前去暗中诛恶,再把孟哲援救出来。我赞成观海师兄的提议,当夜便住在那里。
次日上午,由孟家老叟为导,立即秘密前去衙署中谒见那个胡厅长。衙署十分简陋,和此间的官衙相较,真有天壤之别。在一间泥土而门窗已旧的矮屋里,见到了他。却是个书生模样的人,年纪也有三十余岁。孟老叟先代我们介绍过了,我们遂将此来志愿告诉他听,且言蔓草难除,及今图之,犹为未晚,望厅长当机立断。胡厅长听了我们的话,很是动容。又把我们俩谛视良久,然后告诉我们说,他未尝不知孟哲是冤枉的,庄后杀的人,稳是柴龙故意抛在那里的,所以至今没有定罪。只因柴龙势力强大,实逼至此,自己亦不过虚与委蛇。至于邪教的事,亦已探访详细,绌于兵力,未敢卤莽行事,反贻地方之祸。但已暗中饬人前往省府密报,请示机宜,以便应付有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