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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针》没脚和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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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泰兴城七八十里路的乡下,有一个小市镇,名叫唐家镇。那唐家镇也有五六十户人家,姓唐的居十之七八。虽是各门各户的居住,从表面上看去各挣各的家业,各谋各的生计,而骨子里却有一种极坚强的团结力。满清入主中原的时候,唐家单单有一个人到这唐家镇住下来。那时并没有市镇,不过一荒村,地名当时不叫做唐家镇。后来这一个姓唐的,在本地娶了妻,生了子女,一代一代传下来,人口渐渐发达。因贪那地方不当往来要道,乱世也没有兵灾匪患,子孙都不舍得离开这发祥之地。房屋住不下,就在左右加造一所。久而久之,便成了个小市镇。异姓人也参加进去,唐家镇的地名,即因此叫了出来。传到光绪初年,唐家男女还住在唐家镇的,已有四五百人,分做四五十个门户。公奉一个年尊序长的为家主。这时的家主叫做唐辉宇,是一个举人。平日治家的法度甚是严整,然这一族既有四五百名男女,俗语说,世家大族,保不住男盗女娼。就因为人口太多,自然免不了贤愚杂出。任凭唐辉宇治家如何严肃,族大丁多,总有些不守家规的男子,不遵妇道的女子。

  唐辉宇的侄孙辈中,有一个名叫棣华的。同胞兄弟三人,棣华最小,一般人都叫他唐三。遇了个欢喜开玩笑的,在三字下面替他加一个藏字,叫他唐三藏。于是唐棣华就得个唐三藏的绰号。唐棣华当十一二岁的时候,在许多同宗兄弟当中,算他极顽皮无赖。天生他一身蛮力,最喜寻人厮打,同宗兄弟没有不曾被他打跌过的。有时跌重了,受了伤,闹得唐辉宇知道了,抓过来跪在祖宗堂跟前打几百小板,罚跪半日。唐棣华哼也不哼一声,责罚完了出来,不到一刻功夫,故态复作。

  唐辉宇那时就对自己的子侄说:“唐棣华将来长大成人,好便好,不好是要惹灭族之祸的。”这话说过没多久,一日唐棣华忽然失踪了。他父亲派人四处寻找,毫无下落。唐辉宇知道了叹道:“但愿他永远失掉了不回来。只怕在我死了之后,他却跑了回来。那时没人能管得住他了。我很失悔不早下手,使他成个残废的人。”当时曾听得唐辉宇说这话的人,口里不敢辩驳,心里都不以为然。大家背后说:“唐棣华不过是小孩子当中很顽皮的,等到年纪大了,有了些经验阅历,就自然会把顽皮性质改了。古来多少英雄豪杰,不曾出头的时候,家族都认为败子;及至出了头,才知道英雄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唐棣华此时顽皮,跑的不知去向,安知十年八载之后,不造成一个大人物回家来,为宗族交游的光宠呢?”唐家的人,除唐辉宇外,对于唐棣华之失踪,都抱着这么一种很大的希望。

  光阴易逝,转瞬过了一十六年。唐辉宇已死,继续唐辉宇为家主的,是唐辉宇的大儿子唐启林,就是希望唐棣华衣锦荣归的一人。只是唐棣华一去十六年没有消息,唐启林的脑筋里也就渐渐的把唐棣华这个人忘了。

  这日忽有一大队扛挑行李的脚夫,约莫有二三十个。抬的抬,挑的挑,都是很沉重的皮箱篾篓,一直扑奔唐家镇来。有三个骑马的少年跟着,一个年约二十七八,气宇轩昂,衣服华丽,像个武官的模样,骑的是一匹高头骏马。其余两个的年纪,都不过二十多岁,却是达官保镖的装束,背上都插着武器,雄赳赳气扬扬的。到唐家镇上,脚夫都把行李歇下。三人也同时跳下马来,把唐家镇的人,都惊得呆了,不知是哪里来的达官贵人,有这么大的声势。大家都疑心这唐家镇并不当往来要道,绝非由此地经过,在唐家镇休息片时的。再看那华服少年,果然引着两个保镖走进唐棣华家里去了。镇上的人一打听,才知道那华服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阖族人希望发达的唐三藏。

  这时唐棣华的父母都已死了几年,两个哥子都已娶妻生了儿女,专靠种田生活。唐棣华突然回来,两个哥子见面都不认识。本来未成年的人,相貌是旋长旋有变态的。唐棣华从十一二岁的时候离别,在外面经过了十六年,居移气,养移体,两个哥子当然不认识他。他倒能认识两个哥子。兄弟相见之下,自是悲喜交集。叫脚夫把行李扛挑进来,皮箱篾篓里面,不是金银财物,便是绫锦衣服。顷刻之间,唐家镇添了一家富户。唐棣华到家主唐启林跟前禀安。唐启林见了,好不欢喜。忙问这十六年中,在外面如何发达的。唐棣华回答,那年被人拐到甘肃,卖给一个富家为奴。在富家听了四年小差。因闯了一点儿祸,怕主人责罚,偷逃出来。投到军队里面当兵,征苗子得了许多功劳。一步一步的升迁,做了一任游击。因纪念着家中父母亲族,情愿辞官回来。所有带回来的银钱财物,都是征苗子的时候受的赏赐。合计做官所得的俸禄,足有十来万,计算已够生活了,所以宁肯回来,图个骨肉团聚。唐启林听了这番话,更是欣然说道:“当你走失了的时候,我就料定你有衣锦荣归的这一日,今日果然被我料着了。”唐家一族的人,自此没一个不推崇唐棣华的。

  唐棣华说唐家镇的地方太荒僻,自己带回的金银宝物太多,没有保镖的人在家守护,恐怕有强徒前来劫夺,就将那两个保镖留在家中住着。唐棣华有时去什么名胜所在游览,也把两个保镖的带在身边护卫。在唐家镇住了两年,娶了泰兴一个绅士家的小姐为妻室。唐棣华渐渐觉得唐家镇过于荒僻,没有赏心悦目可以流连的所在,就带了两个保镖的到泰兴城里,狂嫖阔赌的好些时。

  这日清晨,唐棣华才起床,即有一个人前来拜会。保镖的问那人姓名,那人不肯说,只说见面自然知道。唐棣华只得教请进来。一看那人有五十来岁年纪,生得慈眉善目,温蔼非常,但是面上现了一种极正大的气象,使人见了不敢存个轻侮之心。那人见面,不待唐棣华开口问话,即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便是何五太。闻老弟已来城里住了不少的日子,特地来瞧瞧。”唐棣华连忙拜下去说道:“小弟该死,因不知师兄的尊居在哪里,没来请安,反劳师兄枉顾,真是罪过。”何五太拉了唐棣华起来说道:“以我的愚见,老弟还是回唐家镇去住着的好,此地久留无益。”唐棣华起来诺诺连声的应是,让何五太坐。何五太拱了拱手道:“只瞧瞧你就得哪,用不着坐。我说的话,望老弟不要忘了。”说毕,即转身出去,唐棣华在后面恭送。何五太阻住道:“不可不可。”竟扬长而去。

  唐棣华就在这日离了泰兴。也不回唐家镇,带着两保镖的到南通州去了。他三人去南通州不久,刘谨信便得了武城县的缺。何五太派遣薛镇功、张武和跟随刘谨信上任去后,这日忽有两个行装打扮的健汉,年纪都在四十上下,每人肩上栓着一个小包裹,由一个公差打扮的人,引进何家来。对何五太的徒弟说:“有重要的公事要见何五太老爹。”何五太得了徒弟的传报,出来招待。只见那公差打扮的人上前请安说道:“我们平时不烧香,急时抱佛脚。今日来见何老爹,是要拜求老爹救我们一救。”随指着两个背包裹的说道:“他两人是南通州送缉捕公文来的。”这两人连忙上前,向何五太请安。何五太让三人到客房里请坐。三人谦逊不敢。何五太道:“有话坐下来好说,不用客气。”三人才斜着半边屁股坐下。

  公差打扮的人首先开口说道:“近两年以来,邻县江阴、靖江、荆溪、宜兴一带,都出过好几次大劫案。一案也不曾办穿,只有泰兴一县,托老爹的威名鸿福,幸不曾闹过这种乱子。江阴、靖江各县办公的兄弟们,见泰兴四邻都出过同样的大劫案,只泰兴一县两年来鸡犬不惊;在两年以前,各县并没有出过这么大的劫案,因此疑心那做案的人,若不在泰兴,便是泰兴因有何老爹的威名镇压,做案的不敢在老爹所住地方放肆。各县办公的兄弟们,正合力在泰兴仔细侦察,才略得了些儿门径。这两位老兄是从南通州来的,原来南通州本极安静的,我们正推测做案的不在泰兴,必在南通。这两位兄弟一来,才知道我们推测的错了。南通的案子,烦两位面禀给老爹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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