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东外史续集》留东外史续集 第二十六章 硬赖婚老龟翻白眼 遇故欢小姐动芳心(2)
朱湘藩这时虽见了高山雄尾那不快的脸色,也没注意,径走到内室,只见关着门,寂静静的,低声叫了两声鹤子,没人答应。正待推门,高山雄尾一步懒似一步的,耸着一边肩膊走了过来,有声没气的说道:“还在这里叫鹤子,鹤子已不在这里了。”
朱湘藩一听这般冷话,又见这般冷样子,心中万料不到遭此种待遇,立时又惊又气,急得一身冰冷,呆呆的望着高山雄尾,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定了定神问道:“你这话怎么讲?她不在这里,到哪里去了?就在今日的喜期,难道此刻还有工夫往别处去吗?”
高山雄尾做出不理会的样子说道:“什么喜期,你这话我不懂得。”
朱湘藩急的跌脚道:“你害神经病吗?分明将女儿许给我,约了今日结婚。我忙了几日,一切手续都办妥了,我此时特来迎接,如何忽然将女儿藏起来,想和我抵赖?这道理怎么说得过去!”
高山雄尾道:“我何时将女儿许了你,有什么证据,证婚人是谁,你自己害了神经病吗?”
正说话时,外面军乐队到了,吹吹打打起来。高山雄尾忙跑出来扬手,军乐队不知就里,都停住了。这时候的朱湘藩,真急得恨无地缝可入,疑心高山雄尾是想借此多需索礼金,拼着多花几个钱,好事是总得成就的。不过看他这装模作样的神气,须得慢慢和他讲生意似的,要时候耽搁,且派个小使归家,说改了夜间八点钟行结婚式,因白天的时间与新娘的生庚犯冲。小使去后,把高山雄尾拉到里面,说了一大堆的好话,如嫌以前的三千元聘金轻了,看要增加多少,尽好商量,不能不承认,说是没将女儿许我。高山雄尾一口咬定道:“我只一个女儿,早已有了婆家,婆家的门户并且高贵得很。哪里再有个女儿许给你呢?”
朱湘藩伸出手上的指环来道:“你如何还要抵赖,这指环不是你女儿和我约婚时交换的吗?”
高山雄尾连看也不看,摇摇头道:“这种指环,到处有买,知道你是从哪里买来的带在指上。我女儿今年一十八岁,不曾带过这种贱价的指环。这算得什么证据?”
朱湘藩见他是有意图赖,并不是借题需索,忍不住骂道:“你怎的直如此没有天良!我不上三个月,在你女儿身上用了一万多元。你不许我,不能怪你,害得我什么都预备了,才忽然赖起婚来。你叫出你的女儿,我和她三面对质!”
高山雄尾冷笑道:“我女儿是侯爵的未婚夫人,你可够得上叫她出来对质?我不认识你是什么人,你再在这里胡说,我女儿名誉要紧,我才不答应你呢!”
朱湘藩听了恨入骨髓,但神智已经昏乱,想不出对付的方法来。只口头和他辩论,他一口咬定了不承认,鹤子又不能见面,是辩论不出结果来的。只得忍气吞声,出了菊家商店,打发军乐队回去,自己坐着汽车,风驰电掣的到公使馆来,找海子舆设法。
不一刻,到了使署,海子舆正更换了衣服,打算动身到朱家吃喜酒。一见朱湘藩进来,颓丧之气现于满面,即问这时候怎的还有工夫到这里来?海子舆这一句话,问得朱湘藩心里如利刀刺得一般的痛苦,两眼不由得扑簌簌流出泪来,悲声说道:“今日的事,公使若不能设法替参赞出气,参赞无面目见人了!”
说完,抽咽不止。海子舆惊问怎么?朱湘藩把亲迎时的情形说了。海子舆道:“这就是意外的奇变了。你不是曾对我说过,他父女没遇着你的时候,就立志想嫁个有钱有势的中国人吗?你又说他父女非常欢迎你,往来了两个多月,亲密的了不得,没有丝毫障碍,怎的一旦变卦得这样快?这样离奇的事,你教我怎生替你出气呢?你本也信用他父女过份了些,一个证婚人没有,三千五千的送给他,连收据都不问他要一张。于今他不讲天良,不承认有这么一回事,有什么法子向他理论?”
朱湘藩道:“谁知他父女有这样刁恶!一个做小买卖的商人,有这般妄为的胆量!欺诈取财的事,每每没有证据。然法律上不能因没有充分证据,便概予驳斥,不许控告,也要看控告人与被控告人的身分说话。”
海子舆道:“法庭自是这样,猜情度理,你若没得菊家许诺,定了今日结婚,你又没害神经病,无端准备种种的结婚手续做什么?他父女欺诈取财的罪,告到法庭,决没有什么办不了。不过我们在这里当外交官,一举一动,关系国家体面。就是我使署的一个火夫,也不能教日本的直达吏来传,也不能许他去法庭和人对质,受日本法庭的裁判。你是我使署的参赞,和一个小买卖商人起这种不体面的诉讼,纵不怕皇上见罪,他们学生知道了,又要闹出风潮来。”
朱湘藩道:“然则参赞吃了这么大亏,就善罢甘休不成?那么使署的人员,听凭一个小买卖商人尽情欺负,便是图财害命,也要顾全国家体面,忍气不做声呢?”
海子舆笑道:“你不要气急了,不讲情理。我使署如果出了图财害命的事,我自然知道向他政府交涉,没有容易让步的。你这事,难道也教我去向他政府交涉吗?”
朱湘藩道:“我真不甘心!请公使把我的差撤了,我拿着平民的资格,去法庭控告,那就与国家体面无干了。好在我的行李数日前已搬出使署,只要公使说一句撤差,便不算是使署的人员了。”
海子舆笑道:“这点事,何用急得如此!我告你一个办法。据我猜度,他父女必不是成心欺骗你。嫁你原是真心,但不知近几日内,你因忙碌没到她家去,她又姘上了个什么人,那个人的身分财力,必都在你之上,才容容易易将他父女的心翻转过去。若明说和你悔婚,料你决不承认,徒费唇舌,倒给你拿住了把柄。不如索性咬定了没有这么回事,横竖没有证婚人,便告到法庭,也是一件滑稽的婚姻案。”
朱湘藩道:“公使猜度得一些不错。真假情形,我又不是个呆子,如何一点也看不出?当初要嫁我,确实没一些儿假意,今日高山雄尾忽然说他只一个女儿,早已嫁了人,是侯爵的未婚夫人,这话一两个月前从没听他父女提过。如真是什么侯爵的未婚夫人,岂肯那么倚门卖笑?”
海子舆点头道:“知道是哪个倒了霉的侯爵,不知底细,偶然看上了她,赏了她一点颜色。在他父女的势利眼内,就看不上你了。你费几日工夫去调查,得着了实在消息,来报告我,再替你设法。只要真是贵族赏识了她,总有破坏的办法。如系下等人没有身份的,倒奈他不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