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东外史续集》留东外史续集 第二章 舞狮子柳梦菇遮羞 戳牛皮谭理蒿多事(3)
谭理蒿出了浅谷方,抬头见着都屋人口雇入的牌子,陡然计上心来,暗想;我何不去打听打听?那虔婆我又是老相识,怕套不出她的真情话来?周之冕这种人专一做假,有名的牛皮大王,也得识破一回,戳穿他的牛皮才好。心中计算已定,走过伸手推开了大门,恐怕扬声被周之冕听见,悄悄的问了声:“有人在家么?”
只见那虔婆的女儿秋子,绰号叫汤泼梨的走出来。见是谭理蒿,忙笑嘻嘻的迎接。这汤泼梨与谭理蒿有一宿之缘,因汤泼梨休休有容之量,谭理蒿辛苦一夜,不着边际,这才另觅新知。
汤泼梨误认谭理蒿此刻是来重寻旧梦,不觉笑逐颜开的问道:“谭先生怎一晌不到这里来?害得我时常盼望,又不知道你的住处,没处寻找,只道你真个便将我忘了,难得你也还记得我。”
谭理蒿笑道:“我怎的会将你忘记?只是我一晌忙得很,虽则想念你,却恨没有工夫。你母亲不在家中吗?”
汤泼梨撒娇道:“你问我母亲,一定又是想教她给你绍介人。不要紧,我也好和你绍介的,你只说要多大年纪,肥的瘦的,高的矮的,我一般的给你去叫。我母亲不在家,你就和我说了罢。”
谭理蒿听了好笑,摇头说道:“我有了你,还要绍介什么人?我有要紧的话问你母亲,今晚准和你睡。”
汤泼梨用膀膊挨着谭理蒿的肩头说道:“我不信,你今晚真肯和我睡?”
谭理蒿道:“真不哄你,你只说你母亲到哪儿去了,何时才得回来。”
汤泼梨听说真个和她睡,喜得狮子滚绣球似的,在谭理蒿身上只管揉擦。谭理蒿问道:“对门周先生你认识么?”
汤泼梨道:“不是住在浅谷方的那东西吗?”
谭理蒿道:“你怎的骂他?”
汤泼梨道:“你快不要提他那东西了,提起来真令人可恶。”
谭理蒿惊讶道:“他什么事得罪了你,你这样可恶他?”
汤泼梨气得连连摇头不肯说。谭理蒿哪里肯依,定逼着她要说:“你若不说,我就走了。”
汤泼梨没法,只得说道:“我和你说了,却不可再告诉别人。他前几日到我家来,扭着我妈要给他绍介个女人,年纪至多十八岁,要在学校里毕过业的,容貌要漂亮的,性格要温存的,要将来可以带回中国的,便多花几个钱也使得。我妈当时就将我说出来,他立刻要看,害得我连忙妆饰。见面略问了我几句,他说要到他家去住一两夜再定,如不合式,一夜算三块钱,两夜算五块钱。
“我当时说没有这个道理,凭你的眼睛看,能要就定下来,至少也得三月五月,不能要就作罢论。偏是我母亲贪图他这三块五块钱,逼着我说是这样办很好。我急得没有法子,又不能不去。谁知一到他家里,更是呕气,他家中放着一个与他有关系的,只因为已定了人家,不能和他久聚,劝他趁这时候寻一个相当的人,以便将来带回中国去。姓周的听了她的,寻了我去。哪晓得那烂污淫卖又吃起醋来,当着我挖苦了无穷的话。我因为恐怕弄决裂了,归家又要受妈的埋怨,只得忍气吞声的由她形容挖苦。你看那姓周的有没有天良,要我和他睡了一夜,我又丝毫没有错处。第二日起来,也不说个理由,塞了三块钱给我,教我回家。
“过了一日,将我妈叫去,还说我许多不好的话,要我妈替他另找。我妈也可恶,不替我争气也肯答应他。我实在气不过,死也不肯教妈替他找,几天也不去回他的信。他见没有消息,昨夜着人又来叫,我不放我妈去;今日一早他自己来了,我还是不肯放妈去。我妈百般的向我说:‘我家是做这绍介的生意,有生意上了门,不能往外推。我们认得的是钱,哪值得认真和人家赌气?’我妈说着,又跟那姓周的去了。在他家商议了一会,刚才妈回来说,已经替他寻了一个,暂是论月算,每月正项十六元,零用每日不得过五角,一切衣服首饰,那姓周的都不管。一月两月之后,双方都愿意继续,或竟作为长久夫妻,在他们自己情愿,不干我们的事,约定了教我妈今夜将绍介的人送去,我妈就是迎接那女子去了。”
谭理蒿道:“他那家中的女子既是吃醋,他还是这样只管教人绍介做什么,不怕又闹醋劲吗?”
汤泼梨摇头道:“他那个烂污淫卖,并不是认真吃醋,因为和我多久就有些意见,虽只在对门居住,平日见面都不打招呼的。”
谭理蒿道:“你和她从前有过往来的吗?怎的和她有了意见。”
汤泼梨道:“说起来我又气了。有一个姓焦的留学生,听说他的哥子做过都督,不知因什么被人杀了,兄弟在这里留学,时常到我家来,和我有了许多次的关系。去年不知在哪个活动影戏馆里,姓焦的和这烂污淫卖吊膀子吊上了,几个月不上我家来,我就有点疑心,姓焦的一定和别人要好去了。后来姓焦的,居然搬到她家楼上住起来。我相隔这么近,哪有不遇着的?那日我正在门口拉着那姓焦的说话,不提防那烂污淫卖跑出来,一把将姓焦的拉着便往门里拖,口中还不干不净的,骂人家和她争汉子,直把我气得发昏,对骂了一会。从此见面便不打招呼了。幸得皇天有眼睛,那姓焦的,她也霸占不了,没有住上一个月,听说那姓焦的搬走了,这姓周的才搬了进来。”
谭理蒿笑道:“原来为此,真怪不得你受气。我此刻还有事去,夜间再来和你睡。”
汤泼梨不乐道:“你去了怎得再来,哄我的罢了。”
谭理蒿见事情已打听清楚,哪里是认真要和她睡?当下只是敷衍了几句,看表已是三点多钟,即走出来,向维新料理店去。心想:周之冕原来是这样人形兽行的,我见他为人能干,学问也还去得,很尊敬他,认他是我党中一员健将。他因为生活太艰难,同志中又没人能接济他,大家都觉得他很苦,倒是我们劝他从权,暂投到蒋四立那里,领一名公费,以便遂他求学之志。谁知他是这么一个人。根本上错误了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前月蒋案发生,有许多人疑心吴大銮的举动是他报告的,我和柳天尊、陈学究都替他辩护,说他不是那样丧心病狂的人,他中国书还读得有些根底,决不至坏到那般田地。照今日的情形看来,人家所说的就毫无疑义了。谭理蒿边想边走,不一时走到维新料理店来。
后事如何,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