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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溪集》卷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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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卢溪文集卷二十六   宋 王庭珪 撰书

上皇帝书

年月日臣某谨昩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愚无适时之才自少读书好言治乱将以有为於世而官卑人微大吏恶其异已每摧辱之自宣和五年罢茶陵丞隐居江西卢溪之上穷苦困厄四十余年未尝一出仕今已老矣惟遇陛下龙飞以圣德临御天下屈体求士埀寛容之听开忠直之路又诏举山林遗逸令深者不隐远者不塞臣於是获登文石之陛对天顔吐胸臆窃伏自惟国家大事似非疎浅小臣所当言若泛论一二常事迂阔熟烂而不切以污陛下之聦明则终无补於世臣是以敢不避斧钺之诛冒进其愚忠窃以天下之事於今为最大而不可缓者惟边鄙未宁境土未复而已此圣主焦心劳思坐不安席求所以经画之术而左右大臣共以为忧者也臣愚以谓此未足为忧而臣之所忧者在陛下立志定谋何如耳臣尝谓自古帝王肇造区夏兴复大业者皆有听言之明察力行之果断虽量时审势事有不同至其策画之一定卓然有守而不变故能信用忠谋斥去异议卒收成功国家自遭夷狄之祸今四十年异时竭民膏血以充其赂遗割要害形胜之地以塞其奸贪盖出於事势之不得已而非谓其可久用也陛下曩居潜藩负刚明之德有奋发果毅之志海内实徧知之今者奉慈训登至尊适当夷狄背叛之秋中外臣庶仰德如天日畏威如雷霆莫不延首倾目愿听所为诚宜赫然奋厉威权震动天下委任贤相良将以扫除宿愤恢复中原此不可复缓之时也臣近奉诏命来趋阙庭闻诸道途采之缙绅咸谓国家长计今已纷纷渐无成说臣窃惑之请为陛下试陈其大略自靖康之初迄於今日敌人多以一和字误中国何为循而用之犹未已也士大夫有执讲和之议者非独愚无识其处心积虑止欲固爵位保名宠苟安目前无事而已非有奇谋远虑为宗庙社稷万世计也且向来何尝不与之和哉我之礼日加而彼之奸日肆我之金币日遗而彼乃求索愈无穷一旦无隙而举兵怙恃暴强摇荡边鄙以致天下骚动今若再与之盟彼将复背盟如反手何则金人之性本反覆无定非可以礼义驯服而我国家以天子之尊谨守信誓不敢先动坐受其弊而已如近岁遣使嫚言骜侮朝廷太上皇帝薄其礼而遣归中外莫不忻悦使其势果能羊驱豕突可以奋然而深入则长驱而来亦已久矣故臣尝谓夷狄不足深忧盖其贪残暴虐骨肉相贼逆天违人必不能久?中原灭亡可待也第恐河洛韩魏之郊习见金人屡叛盟约本朝惟守和议无复境土之意猝然有一夫奋起殄灭彼国僭据中原则其患愈大其敌愈坚未易测矣今之言和议者止於苟安往往不加虑於此臣愿陛下以此深思之与其轻信诡谋移於偏听宁博采羣议登能庸贤以张吾已振之威与其幸岁月之安惮劳费罢防秋宁谨修边备练兵选将以俟其可乘之隙和议断不可用也近闻官军既下宿州而将吏复失律此亦兵家常势窃虑偷惰寡谋异虑之人幸其失而喜攻之以取效於平日而不为国家长虑後顾之计此又为危疑之机以陛下之勇智当可以有为之势於此亦或蹉跌则他时变故日深一日岁复一岁终无如之何也况今敌势已毙其国未必帖定特籍其余虐行其诡计大则恐吾乘其势之未固以申其扫灭之威次则恐吾削絶其重币以潜图其後此正陛下经营恢复之时而非迟疑寛缓之日伏惟圣策先定於中益务收选人材讲求硕画力图而谨守之然後振举大义以扫灭寇讐仰慰祖宗在天之灵天下之大事无过此也臣愚不识忌讳愿陛下恕其狂愚而鉴其惓惓之忠实天下幸甚臣诚惶诚恐昩死再拜

上李丞相书

年月日具位姓某谨斋沐裁书献於某官阁下某闻天下大乱必有英伟豪杰之士出於其时以任一世大事当危疑颠覆之变衆人仓猝惶急鲜有不失其守而独能顾视若闲暇举万物无足以动其心者此人不特有超世之才而其气有以胜天下故能整齐乾坤洗光日月成就大事无一蹉跌者皆其气有余於中而规画处置不摇於外也古之建大勲者未有不先定其谋而措之於事伊尹相汤使君为尧舜之君使民为尧舜之民其说已兆於畎亩之中管仲相齐欲合诸侯攘夷狄虽霸者之业亦决於初见齐侯之日汉高祖兵衂於楚下马踞鞍而问张子房谓英布【黥布姓英氏】彭越两人可急使而韩信可属大事当一面卒破楚兴汉用此三人之力诸葛孔明高卧隆中一见先主与之论曹操孙权人物先取刘璋资巴蜀之饶以争天下终其身无一言不验历观前世君子遭风云之变支倾危整奔溃气为主而谋辅之是以临大事而不乱否则遇事仓惶鲜不至於败者国家曩时承平久武备微朝廷狃於宴安宣和之末变生仓猝敌骑临东都城门公卿大臣搏手无他策进不能战退不能守其计止於求和惟相公力陈攻战之策出身为社稷犯不测之险几成大功是时京师甲马劲卒尚可以战若席卷以出可一鼓而俘也至今忠臣义士愤惋叹息以谓当时若用相公之谋岂复有後来之祸其事昭若日星今皆可覆不惟当时可用而至今犹可用也岂非气有以盖天下之人而谋虑有以审天下之势耶自憸人柄朝十年之间宰相更用事率不过一二岁罢黜大抵规摹一律皆出於卑陋浅近不足以兴起天下之大事由此宗庙社稷之灵启寤圣主赫然排羣议起相公於寂寞之滨方淮甸用师控扼上流岂特当一面而已实安危之机也然相公之志气已见於靖康之初其关天下所以治乱存亡者固非一介愚儒所能窥测今尚有可言者皆相公之细事而犹未获见也岂经营军旅之急而未暇耶盖天下之事有若甚微而其势甚大治乱之萌莫不有势言治者必审其势於未形之中无使至於乱若坐观其变而安於所忽则恐至於不可救且今日大势所可忧者人心最为可畏而夷狄不与焉人心或摇何事不生其祸有甚於夷狄人心宁而天意得则叛臣逆贼可搴旗而下夫与强敌对垒而我之国与民不可使先困若一战而得京师再战而下河北此亦用兵必然之势也然以先困之力供此必然之势而欲措其国於久安有道於此惟使吾不先困而已今诸军大将气色精明张五石之弩弯二石之弓者数十万所向无前可以大举然兵久则变生事苦则虑易大举之後其势不一用事者固尝历算周思审其势而逆为之计矣不然恐事至而惑忽有蜂虿起怀之变度其力不能任则辞而去之使他人任其责於斯时也相公其当之乎盖虑不先定不可以应猝惟沈识远虑高视世表者能经画大势於无形之中天其意者亦俾相公究知天下疾苦稔熟具瞻然後当国盖此亦大事存亡之所从出决非近日数君子之所能办何哉其规模狭陋不知变更所以治具卒不张阐相公即日任其责其监数子之失亦思有以易其辙乎昔裴度之讨淮西切於馈饷皇甫鏄以聚歛勾剥为宰相而度极论鎛奸邪苛刻天下怨之将食其肉且言天下安否系朝廷朝廷轻重在辅相时帝方倚度破贼而度之言如此卒成伐蔡之功近世有王朴者为周世宗献平边之策监唐晋之失其说曰观所以失之之由知所以平之之术彼民与此民之心同是与天意同与天意同则无不成之功朴当五代衰乱之时而知出此使遭明主其所就当如何暨我艺祖平定四方攻取之略皆如朴言然则自古贤人君子之举事虽行师调度之急未有不以人心为本也不然德宗之讨李希烈宰相非其人而陈京赵赞请税屋架贷贾缗内怨外忿卒至於乱其效亦可见矣今国家军旅方兴供亿无涯而某乃於此时区区言人心可畏盖畏人心则暴歛豪夺之法不得施於今日然而兵食不足岂无说乎尝试以江西考之财用自有本源未尝竭也每有军需转运司飞符急於星火止曰於诸司封桩内要若干而已至於本末盈虚之数封桩之所从出转运司盖懵然不知也州县乘其急缘之为奸无所不至不独於此时获免贪惏之罪而转运司复称扬其才以为能办事此风一煽人争为之委官剗刷络绎在道惟取空文视历尾见在凭供帐状而已至於盗隐乾没则纳赂胥吏而不究剗刷之官虽欲加意而本无才术漫而不能省也如此则虽山海之物椎肌斵髓以供终莫能赡盖财用之失其源非特诸路也上自朝廷主计之臣一切出於无术唯闻卖官爵降度牒甚者至於歛僧道卖户帖此虽不得已而行官司如能尽收其钱以济军兴犹有所补今则徒知卖且歛而不复检校其亏盈则所失亦多矣厥今天下所以大弊皆原於小人先坏其法制然後得肆其奸由是廉耻道丧守宰狼藉狱以贿成民气寃塞枉不获伸则掲梃报讐白昼杀人因以亡命遂成凶盗且天子以生人付守宰治之使其不能自辩於刺史县令之庭而白刃相讐於闾里之中官司坐视而不能讨天下之乱有大於此者乎今江西盗贼所以未荡平者其衅皆如此夫非官吏刻剥驱迫以成则不平而报讐以起也近有官司尚不究其源常抑压被害之家使不得诉而反为好语以自媚於贼以此为消盗贼之术无乃阔疎而不当於人心恐衔寃之民不逞亦操戈而起则寃愈烦而盗贼不胜其多矣去年相公初来镇南诸州盗贼震恐缩颈不敢摇厥後闻有小人妄言利害献招安之策於是羣凶复跳聚山林而隂结州县以求招安大抵近时盗贼剽掠金帛皆以?州县之吏及士大夫之不亷而能游者遇官兵捕迹急则议请招安以缓诛讨且今日所谓盗贼者非有奸雄才智之人徒操鉏耰棘矜依险阻刼财币耳所至聚落复有豪民为之囊槖其根株窟穴姓名皆可识也官司若先究治州县之吏而责囊槖之家则一保伍之力可按图而缚也此小盗而官不能治恐养成异日背脇疽根忽然溃裂四出而不可救则岂止数倍今日之力哉伏愿相公视今日之弊须痛扫除盖因循苟简之习虑不及远自以祸灾可以无及其身考之於古旷日持久未有能免於祸灾者也虽然贤人君子尚有可以有为之时莫急於今日过今日则恐灾稔祸变而悔之无及相公即日入觐天子秉钧轴议论大事自有素定之谋其计秘世莫得闻也某江西书生天禀介拙宣和初得官湖南见上下怠玩无益於时归卧山间十五年矣未尝识中朝士大夫唯是仰服相公之勲德赫然惊人平昔无因进望履舄今兹伏遇相公开藩作镇一方招纳天下之士不问疎贱则采取风俗利病闾阎所患苦者数事别为劄目随书以献直率愚衷惟相公察之不宣某再拜

卢溪文集卷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