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7天下第一》英雄志7天下第一(45)
只听宁不凡叹了口气,道:“在下今日退隐,便是为了远离纷争。日后无论朝中恶斗也好,江湖凶杀也好,一律与我宁不凡无关。请诸位大人成全,别再为难我了。”言中之意,真是有意退隐,却与江充无涉。他伸手到第三只铜盘里,拿出了那段白绫,递给了刘敬,道:“这块白绫请大人转交琼贵妃,就说宁不凡直到退隐江湖,始终对得起她。”
众人见那段白绫破烂腐旧,谁知竟与当朝贵妃有关,心中都是一奇。江充更是脸色大变,连琼武川也是叹了口气。
刘敬见众人脸上都有猜测的意思,当下将白绫展了开来。众人只见白绫上满是血迹,上头却有一人的题字,琼国丈朗声读道:“功在国家,朱炎题。”
伍定远眉头一皱,问道:“谁是朱炎?”
杨肃观低声道:“这人的名字不能乱叫,他便是先皇武英帝的名字。”
伍定远啊地一声,道:“原来……原来宁不凡识得先皇……”霎时之间,脑中一阵混乱,只觉此事大有蹊跷,但一时却又想不清楚,只是皱眉苦思。
一旁江充更是面色铁青,全身轻轻颤抖,好似极为紧张。只见他口唇低颤,喃喃地道:“老天爷……难道事情还没了结……不要……千万不要……”
此时卓凌昭有江充撑腰,宁不凡也有刘敬助阵,两方可说谁也不怕谁,就算宁不凡一改初衷,决定放手一搏,甚且下场争夺武林盟主,也无不可。刘敬见他低头不语,忍不住劝道:“你真要这样走了?咱们还有多少大事等着干,你对得起自己这身武功么?”
宁不凡听了“多少大事等着干”几字,身体一颤,急急低下头去,拱手道:“求总管放了我吧。二十年来,不凡始终效忠朝廷,已然鞠躬尽瘁。日后的事还请总管多多担待了。”
厅上宾客把二人的对话听在耳里,心下无不了然。看来宁不凡与刘敬间的交情定是非比寻常,也难怪江充不惜以大臣之尊,老远赶来此处捣蛋。只是宁不凡一向颇有侠名,却怎地与刘敬搞在一起,想来真是让人不解。
眼见宁不凡执意退隐,刘敬看在眼里,也不便再加阻拦。他凝视宁不凡良久,终于长长一叹,道:“好吧,念在咱俩多年交情,你放心退隐去吧!咱家祝你日后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你这些徒子徒孙,咱也会替你看着,绝不让他们受人欺凌。”
宁不凡听了这几句话,登时大喜过望,当即躬身道:“多谢公公成全。”转身又向众宾客一鞠躬,道:“多谢各位不吝上山观礼。”转身又向卓凌昭一拱手,陪笑道:“盟主在上,日后多多提点华山一脉,不凡感激不尽。”
卓凌昭听他马屁奉承,忍不住露出笑容。一旁杨肃观、秦仲海、卢云等人却都苦着一张脸,知道宁不凡退隐之后,武林气运已尽。想起少林从此受人欺压,杨肃观更感罪责深重,饶他久经历练,仍有茫然不知所措之感。
宁不凡见再无人阻拦自己,便喜孜孜地取过长剑,跟着提起火漆,便要将之封印。此时江充与刘敬相互牵制,卓凌昭又已顺利夺得盟主之位,无论正邪双方,都无人过来干预,想来这回封剑已成定局。
火漆正要落下,忽听一个声音叹道:“功名利禄,男女情爱,把人紧紧来缚。枉称是天下第一高手,却沦落到这个地步,真让人没眼看了。”
众人转头去看,只见说话那人神情萧然,自坐一张板凳上,正是“九州剑王”方子敬。他话声平淡,一非指责,二非喝阻,只是飘飘渺渺,好似有气无力。只听他道:“小子宁不凡,今日便要以这身武艺行侠江湖,为众生好好做一番大事业,老前辈你是当今剑王,我无论如何要与你一决胜负……”
宁不凡本来兴冲冲地等着封剑,听了这话,彷佛当头棒喝。他停下手来,苦笑道:“方大侠好聪明的记性,都十多年了,你居然还记得我俩动手前说过的话……”
秦仲海一听得师父这番言语,便知有异,当下寻思道:“听师父这般说话,看来他曾与宁不凡动过手,却不知谁胜谁负……”他正自推想,忽地心中一惊:“都说师父是天下有数的大剑客,却怎地弃剑从刀?看来他……他也败在宁不凡的剑下……”一时心中激荡,良久说不出话来。
方子敬缓缓站起,走到宁不凡面前,叹道:“当年我敬你是个剑客,这才与你比武。哪料到名缰来驾,利锁来袱,你枉称一代宗师,却连退隐之刻也难能自在。宁不凡,你练武究竟为的是什么?是为了世间虚名?还是为了蝇虫之利?”
宁不凡听了这话,喉头忽然一哽,竟是难以回答。
方子敬凝视着他,伸手取过“勇石”,刷地一声,将剑刃抽出半截,道:“你过来看看,你还认得他么?”
剑刃雪白如镜,登时照出了一张脸。宁不凡低头看去,只见剑刃上的那张脸满布风霜,好似受尽世间折磨,眼角皱纹层叠,更似心机无穷。
情欲野心,妒嫉仇恨……那个满面谄媚的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不凡,宁不凡……
宁不凡痴痴地凝望着自己的倒影,满心悲苦中,那剑刃上的老脸淡淡隐去,慢慢的,映出了一张挂着鼻涕的纯真小脸,那小小孩童模样蠢笨,正对着自己傻笑不休。
往事飞入心中,蓦然之间,宁不凡再也忍耐不住,泪水登时滑落双颊。
方子敬幽幽地道:“你本是百年难得的练武奇才,一手剑法风华绝代。谁知十余年不见,你竟沦落成这个模样。今日上山宾客有不识得你的,还以为你是华山打杂的长工,是什么折腾了你的志气?是女人情?是财富?还是权势?奸臣过来说个两句,你便乖乖的伸手出去,任人宰杀。你啊你……你枉称天才,你对得起自己这一身天赋么?”
宁不凡听了这话,更是伸手掩面,泪如雨下。众人见了他这幅神情,都是为之愕然。
方子敬还剑入鞘,把剑柄交在宁不凡手中,道:“宁不凡!身为一个剑士,就该拾起你的剑来,轰轰烈烈的干一场!死也好,活也罢,都是性命一条!要知今日封剑之后,你无论练成多高的武艺,天下间都没有对手可以较量了啊!”
方子敬武林辈分极高,此时一开口说话,场中之人无不肃穆,几名年轻人更有热血沸腾之感。在这一代剑宗面前,江充等奸臣又如何插得上话,都是哑然无语。
宁不凡缓缓抬起头来,望着梁上的两面锦旗,正是“长胜八百战,武艺天下尊”。宁不凡轻轻一叹,心道:“是啊……我本是一名剑客,只知道用剑而已……我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胆怯无用,这般无耻可笑……我不是为了名利而活……也不是为了华山而活……我生在世间,只为自己的剑而活……”
霎时间,他仰天狂叫,大声道:“跳舞!一起跳舞!”只见他握住剑柄,高举过顶,如跳舞般转了个圈子,跟着前走三步,旁走两步,原地跳跃不休,好似跳起了庙会里的祭神舞。
当年的一舞,舞出了名动天下的绝世高手;今日的一舞,恐怕是世间绝响。华山门下顿时泪洒当场,赵老五、肥秤怪等人想起往事,更是痛哭失声。众宾客不明所以,都是张大了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