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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18吾国吾民》英雄志18吾国吾民(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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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媚儿也愧了,她抱住了卢云,悲声道:“对不起……我真不该这般伤你……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枉费心机……算了,你回去吧,卢云……回去你的家乡吧,住到你的小窝窝,平平安安过着你的小日子,离那些豺狼虎豹远远的……永远永远,你都不要再回来……”

  当此嚎啕之际,坏男人忽尔忍俊不禁,竟是放声大笑起来。他笑得摇头晃脑,笑得满地找牙,笑得擂胸顿地,不支倒地。

  什么样的人引得天厌之,地厌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来降世曰:“三界皆苦,吾当安之”,但前头还有两句话,称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卢云不是佛祖,也不该学佛祖,没了唯我独尊的法力神通,他要怎么安顿三界?

  胡媚儿骂得有理,大道废,有仁义,大侠牺牲了小我,没人晓得他的老婆在哪儿卖淫,更没人晓得大侠的儿子身无分文,却在何处行乞。不过全天下的人都将知晓,那默默坐于黑暗中的孤儿身影,即将摇身一变,成为举世侠客的头号大敌,世称“天魔”。

  过得良久,瘟神终于不再发笑,他倒在地下,一动不动,像是把自己毒死了。

  胡媚儿心下一软,自知话说得太重,正要过去搀他。却在此时,屋顶上传来悄悄一响,好似小猫跳上了屋瓦,可说也奇怪,落地声明明是轻轻悄悄,书房里的泥沙却飕飕而落。

  直若天魔驾临,这声响说明了来人武功特异,兼得轻灵身法,却又能力道万均。卢云陡听怪响,立时睁开了眼,胡媚儿兀自不觉异响,只叹道:“起来,卢云,像个男子汉,你究竟要去要留,趁早做个决定。”说话间,院子里传来落地声,屋顶上的那人竟已跳了下来。卢云心下一凛,急忙翻身跳起。胡妪儿分毫不知异状,还待说话,那脚步却已到了窗边,低声呼唤:“卢叔叔……不要相信她……你要相信你自己……”

  听得来人如此说话,卢云自是瞠目结舌,还不及回话,却听胡媚儿尖叫道:“什么人?”

  “义勇人!”

  胡媚儿总算察觉了埋伏,正要发出银针。却听窗外咻咻连响中,书房里精光闪烁,竟有百来枚飞镖从窗口射来,猝不及防间,已近胡媚儿身遭三尺。卢云大吃一惊,急忙扯住胡媚儿的衣袖,先将她拧开半步,跟着右腿扫出,轰地一声巨响,柳侯爷的大书桌凌空飞起,倒翻在地,已然挡在胡媚儿面前。

  咚咚咚,飞镖钉在桌面上,胡媚儿吓得花容失色,还不及转身抵御,却听背后又是一声劲响,竟有一柄长剑疾刺而来!

  看这刺客委实厉害,招式急、武功怪,一招快似一招,此时胡媚儿无论转身、发针、闪避、纵跃,全都慢了一步,将死之际,一人背后出手,带得胡媚儿偏离了一尺,正是卢状元下场救人了。

  风声劲急,长剑从右臂旁擦过,险些剌中了心口,端得是惊险万状。可惜胡媚儿还不及喘息,陡听当地大响暴起,那柄剑竟无缘无故化成了三截飞刀,眨眼之间,化直刺为横抽,改朝胡媚儿喉头削来。

  长剑暗藏机关,招招致人于死地,只消切过胡媚儿的喉头,她非但要气管断裂,说不定连头也给切了下来。当此危急关头,卢云却是临危不乱,听他一声轻啸,左足顿地,右腿半空旋踢,嗡地一声大响,飞刀剑尖给足尖扫中,瞬如流星般倒飞而出,直直钉在墙上。

  胡媚儿满头冷汗,看她满手握着银针,但在这两大高手过招间,哪里插得下手?

  她一震于卢云的神功,二骇于杀手的急招,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十年未用“无双连拳”,今朝稍展拳脚,威力竟是如此惊人。卢云落下地来,霎时左袖轻拂,一股柔力拉来,已将胡媚儿卷入怀中。

  强敌也不再发招。万籁俱寂中,卢云与胡媚儿一同凝目去看,只见屋内一道黑影昂立在地,看他双手抱胸,通体深黑,傲然而立,虽说头戴黑面罩,一双眸子却是精亮有神,宛如冬夜的北极星,让人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

  当地一声轻响,飞剑组回长剑形状,便给黑衣人收入背后鞘里。卢云脑中急转,好似过去曾见过此人,可乍然间却又想不起来。一片肃杀间,听那刺客冷冷地道:“贱人……”刺客的嗓音冷得出奇,目光也是狠得怕人,他将右臂缓缓平举,戟指胡媚儿:“离卢先生远点……”

  听得“卢先生”三字,卢云不由一凛,好似想起了什么。他深深吸了口气,只见黑衣人双眼睁得极大,仅在瞪着胡媚儿的右臂,好在警告自己什么,当下也转过头去,顺着怪客的目光去瞧。

  这一望之下,却也让卢云睁大了眼,再也移不开目光。

  眼里看得明白,只见胡媚儿的衣袖给削开了,露出了晶莹的右臂。看胡媚儿年过四十,肌肤仍是细致白净,可不知怎地,那雪白臂膀上却停了一只鹰!

  神鹰双翼全展,恶狠狠地叮在那白嫩肌肤上,形极残暴。胡媚儿肤质越白,越显得那烙印的狰狞血红。卢云浑身颤抖,喃喃地道:“这……这是什么?”黑衣怪客淡淡地道:“外掌锦衣卫,内辖东厂,人马遍布十余省……故所以人们如此称呼他……”

  “镇国铁卫!”黑衣怪客提气一喝。这四个字一出,霎时屋顶传来轰隆一声大响,破砖碎瓦,烟尘弥漫,大梁上落下六道黑影,全力向怪客扑杀而去。

  不过双眼一眯间,六名剌客分从四面八方进袭。看这些人全都身穿夜行装,头戴黑面罩,手持鱼网长索,看那阵法架式,竟似要生擒黑衣怪客回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怪客倏忽而现,杀手尾随而至,卢云自是大为吃惊,万没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怪客自己也给追杀着?他嘿了一声,急急提起右掌,向前扑出,霎时轻烟飘起,油灯熄灭,房中成了黑暗一片。卢云便趁这一瞬之势,带着胡媚儿藏入黑暗之中,免遭池鱼之殃。

  油灯不比火烛,顶上防风加盖,仅余烟孔通气。看两边距离十只之遥,卢云要熄便熄,说灭便灭,似还行有余力。胡媚儿见得这手神功,自是大为骇然。万没料到卢云潦倒一如往昔,可手上武功却已一日千里,大见绝顶风范。

  黑衣怪客隐入黑暗之中,那双目光却如北辰明星,清晰可见。他朝卢云看了一眼,霎时双足一点,后空旋翻,竟从众杀手的头上飞了过去,跟着足尖向地一点,身子倒退飞出,便由窗口原路离去。

  咚咚隆咚,六名杀手势头不减,黑暗中依旧冲向前来,堪堪撞上墙壁之时,六人一同举起脚来,动作整齐划一,先朝墙壁一踢,便如黑衣怪客一个模样,向后旋动空翻,迳从窗口追了出去。

  黑衣杀手来去如风,卢云也醒悟过来,在这一瞬之间,他全都懂了。小年夜扬州渡口一场厮杀,他也曾见过这群人,也从琼芳的口中听说了他们的名号。真相大白了,为何胡媚儿会查到自己的消息,为何会大半夜地守候在儿,原来一切的解答就是这四个字:“镇国铁卫”。

  黑衣厂卫,号称贪人之夜叉,昼伏夜行,掌人阴私,无论景泰还是正统,全都养着这群妖物。卢云眼中带着寂寞,他没有说话,可那眼神却似问着胡媚儿:“为什么?”胡媚儿笑了笑,拉起了衣袖,遮住了烙印,她没说话,可她的举止也替她说了……不为什么,一切如故……

  两人四目相投,面前的胡媚儿不再像个女魔头,那目光温驯平静,反似个奉公守法的老捕快,不毒、不刁、不恨,只有一脸木然,照本宣科。卢云望向地下的信封喜帖,忽然耸了耸肩,笑了一笑。胡儿见得那个笑容,好似给刺了一刀,她眼眶微微一红,霎时别过头去,目光也恢复得冰冷肃杀,霎时不再多言,自管弯下腰去,捡起了地下的包袱,便从房门口离去。

  眼见胡媚儿眩然欲泣,卢云心下一动,他虽与胡媚儿相处无多,却晓得这位姑娘爱恨分明,乃是位性情中人,实不信她真会出卖目己,当下探手出去,拉住了她:“你是被迫的?”

  “幼稚啊!”胡媚儿背对着卢云,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卢云啊,别老是这样天真可爱,这世上哪件事一定是自愿的?又有哪件事一定是被迫的?快回家做圣人吧。”说着说,将手奋力一甩,便已跨门离开。

  杀手走了,胡媚儿也走了,柳侯爷的书房又静了下来。远处传来元宵的鞭炮声,卢云默默望着地下,但见杨肃观送来的公文兀自躺在地下,好似向自己微笑着,示意他莫要为此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