逊志斋集原序
流而不可止者势也习而不可变者俗也与势俱往与俗同波者衆人也知势俗之所趋而能确然以圣贤自守不浸淫於其中者君子也非惟不为势俗之所浸淫而吾一言一行之所达天下之势皆随以定天下之俗皆随以化譬若烈风震雷鼓撼上下无大不摧无幽不入虽有强梗自挠亦妥焉委靡於其下此非圣贤豪杰之士不能当周之末孔子之徒已没杨墨之说盛行於天下孟子慨然於布衣中修明仁义之道而杨墨之说以废孟子以来更历秦汉既遭坑焚之祸天下学者不见全经而老佛之徒唱为私说鼓舞天下天下之人皆相与师而尊之曰此当今之圣人也使三纲沦而九法斁其害有甚於杨墨者虽以韩文公之雄才竟不能为天下变至宋程朱诸子者出一扫陋习顿囘天下於大道之中天下之人幡然而改曰吾道固在是也然後老佛之说为无用呜呼当其肆为邪说乘吾道之无人戕贼其间根蟠枝散固植人心漫不可拔天不生程朱於天下则天下之人终日昧昧如瞽者之宵行何由睹青天而见白日也哉故曰能定天下之势化天下之俗非圣贤豪杰之士不能也有如云之舟方能适无涯之海有乌获之力方能负千钧之重有天下之才方能剖天下之事才不足於天下而欲剖天下之事犹乘小舟以适海驱孱夫以负重不待识者皆知其不可也是故不患天下之势不我定天下之俗不我化惟患我无盖天下之学耳彼郭林宗王导之徒屑屑衣冠之间犹能使天下之人效之况吾佩服圣贤之学而谓天下之势不我定天下之俗不我变哉惜乎当今之学者则异於是况闻前朝之故习窃成说为文词杂老佛为博学志气污下议论卑浅龊龊然无复有大人君子之态吾友方君希直奋然而起曰是岂足以为学不以伊周之心事其君贼其君者也不以孔孟之学为学贼其身者也发言持论一本於至理合乎天道自程朱以来未始见也天下有志之士莫不高其言论将尽弃其所学而从之呜呼岂非豪杰之所用心也哉常士世生豪杰之士不多见而於吾希直见之又岂非吾之愿也哉希直之文吾评之矣譬若春气方至真液之色充满广宇飞潜动植之物各有生意天下之人莫不信之此特其一事耳要其大者不在此也虽然文所以达志也不观其文何以知其志之所存余故又序其文云洪武三十年秋八月同郡林右撰
天之生斯民也又必生圣贤为之依归以裁其有余以补其不足必使闇者资之明懦者藉之强然後天地位而万物育也然而伊周孔孟之徒不世出者非天之恶生圣贤也盖圣贤者灵和纯粹之气之所锺实未昜逢也苟生矣则将行道於当世埀训於方来虽其一身之微其功已被万世之远矣夫当世之後有读伊周孔孟之书而慕效之者可不谓之豪杰之士乎虽然圣贤任道之心虽一而行道之势则不同伊尹周公得志而见於功业孔子孟子不得时而托於空言其事虽殊要其归则一也後之学者不察其心而离於二端专功业者则诋立言者为空文务立言者则谓必藉是以明道传习之久而弊愈甚於乎世有不惑於衆人而致力行之功者其殆有志於圣贤者欤天台方君希直负精纯之资修端洁之行考其学术皆非流俗所可及其言功业则以伊周为准语道德则以孔孟为宗会其通而不泥於一志乎大而不局於小实有志於圣贤者也嗟乎圣贤之不作久矣斯道之微若晨星之在太空光彩不耀者数千百年至宋诸大儒出始续其不传之绪而继之然後学者有所宗师今去宋又二三百年矣斯道之晦亦久矣天之闵斯民而望後人者亦甚矣方君以出类之才如此其意必有在矣而君又乌可自不力也绅不敏幸忝同门之列於君之志窃有与闻焉故特着其说於文稿之首洪武三十年冬十一月金华王绅仲缙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