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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洲集》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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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竹洲集卷三       宋 吴儆 撰政议

富国强兵策【并序】

圣贤之将欲有为也必因夫民之所甚病与其所乐为而後为之立法更制民情之所未病法虽善而不为民情之所欲为事虽难而必举禹因民之病於水也故兴天下之役以从事於八年之久而天下不以为扰商鞅因民之乐於富且贵也故驱举国之人以从事於耕战之劳而秦人不以为难齐之管仲越之范蠡皆因民情之所甚病与其所乐为而寓之於兵农之间是以国富而民不病兵强而敌不疑今者天下之民其所乐为者莫大於水旱之有备而其所甚病者莫甚於盗贼之不时因民之乐於有备而预为储蓄之具因民之病於盗贼而教之战陈之法则国可富兵可强而民不病敌不疑则亦何惮而久不为也

富国

汉文帝之时匈奴和亲海内富庶而晁错之策犹欲募吏民入粟县官得以拜爵得以赎罪今以东南之力而当天下之费以无事之时而为有事之备财计日殚国力日困而晁错之策顾置之而不用虽尝用之而行之不得其术天下之富民与士大夫之多藏厚积者终莫肯出其有余以应上之求今某之策欲令内自天府外至列郡各置赈济仓准备库专以通判掌之诸武臣合该奏荐而愿奏异姓之亲官品未该免役人乞免保正差役一次官吏安置编羇人除赃罪外愿乞自便编配乞还乡流罪以下乞赎罪者各为立一中制令於所在州军入纳钱米各以五分为率所在州军结罪保明备申户部户部籍其所申之数备申朝廷取旨行下特从所乞岁终户部要其所积行下提举常平司取见桩管实数如常平之法不许州县辄有移动如遇水旱合行赈济及军兴馈饷合行借兑则开具实数申取朝廷指挥行下提举常平司支拨应副如数年之间水旱不作边鄙不耸所积钱米数目已多则户部检实闻奏陛下时发德音放民田租如汉文帝之时实治世盛德事盖敛天下之财而还与天下共用之如前所谓国富而民不病者此其策也

强兵

三代之时诸侯各自为国故兵制先於备内後世天下一家故兵制先於备外今者外有强大之敌而内有鼠狗之盗皆其所当备者则兼二者而用之诚今日所当务也何者强敌之为患官兵足以制之而非民兵之所能备至於盗贼之窃发小者数十人大者百千人惟民兵足以制之而官兵之强有时而不及今之论者往往惮民兵之扰而不恤盗贼之暴此愚之所未喻也天下之事固有劳之而实以佚之扰之而实以安之者且如淮南之民皆迁徙暴露之余耕田力作之役非有多藏厚积如东南之民之富者而两淮强壮之法行之已久虽迁徙暴露之民未尝以为扰者正以逼近敌境而盗贼窃发之变往往而作是以家自为备人自为战虽劳之而适以为佚扰之而适以为安今者江湖闽广之间强刼之盗数十为羣者所在而是掠取民财汚及妇女民之惴恐甚於强敌今若因民之所甚病略仿两淮强壮之法行之江湖闽广之间选其有勇力伎艺者结为队伍优给其家器甲所资饮食所给大率令富者出财智者出虑壮者出力重之以赏罚行之以必信遇有盗贼更相关集不以远近各率部伍据险要扼关津狙便掩击毋得透逸仍以贼所得之财以其半给部辖有功者被创者数年之後习练巳成器甲亦备举天下之民皆可用之兵天下无事不惟可以备盗贼安吾民而已中原有变则以官兵出征而以民兵居守则内陵外侮之变可以潜消於冥冥之中某前所谓兵强而敌不疑者此其策也

刍言三篇【并序】

天下之事有习於所见而察其情者非必贤且智者而後能也某家世故微生长田里其於民之利病盖习见之矣闻之曰养生者防其疾疾去而人自安不必导引服饵而後寿也养民者除其害害去而民自遂不必兴利施惠而後可也方今法令明具民亦久安顾所以疾而害之者未去尔故书其欲治民者曰刍言

县令

天下治安之日久矣水旱不作赋敛有常而闾里之间犹有愁叹之声寛恤之诏吏不絶书而遐陬之民或不被上之泽天下有治安之势而斯民不获治安之福此其故何也古者天下之民止於事其君故财之供於国者有常数而力之用於上者有常时今者天下之民所以屈身而事之者非止於君而已也盖一邑之间其上有长令其下有吏之黠民之豪且强者皆其所从受令者也故财之供於国者一而夺之者有三力之用於上者一而困之者有三此三人常以其权力争而迭胜而交病天子之民盖权之所在利之所在也权在长令则长令得以为私权在黠吏则黠吏得以为奸权在豪民则豪民得以为横天子以天下之民付之长令而长令以其一邑之权与豪民黠吏争长而更为之凡所以使民之不安其生而泽之不被於民者皆此三人者之为也然长令之为私其害之及於民者虽大而易防豪民之为横其害之及於民者虽衆而易服以其自顾惜之心犹重於胥吏也胥吏者终身於其间而其为智也精不爱於其身而其为恶也果故其害於民也甚深而难去古之为医者以其所甚毒而去其所甚病以其所甚恶而制其所甚毒者盖有之矣小人之为恶其势足以相济而其力亦足以相胜欲去黠吏之为奸莫若假豪民之权欲去豪民之为横莫若隂求其主名而默识之以待其犯而重寘之法借豪民以去黠吏抑豪民以养平民而一邑之权伸矣虽然豪民黠吏既已摧伏而为长令者乃始纵横放肆惟所欲为而民之病益甚然则宜奈何曰威不可暴惠不欲?察其狡狯贪墨而敢为不法者小惩而大戒之其庸懦而无能循谨而寡过者分其权以诿其佐易其难而优其礼使之无失於其名而无憾於见夺甚至於不可已者则亦有不得已焉而无恤乎恩怨如此而後三者之害去矣三者去而後斯民乃始得以安其安而利其利为政之要宜无先於此者矣

黠吏

所谓借豪民以去黠吏者致其自争而吾不与之争也夫黠吏之为奸常起於上无所畏而下无所忌为之长者其道不可以与之争非不可与之争不能与之争也盖小人之情穷其变诈而使之不能为奸者难隂有以制其心使之不敢有所肆者差可为也今夫州县之间狱讼之纷纭赋财之交错旁出径入支离反覆其变为无穷而其端不可考彼之为奸者皆习焉而精其术而为之长或未尝更事也以未尝更事之寡而御习奸之衆虽以臯陶之明弘羊之计未必能得其情而无失也古之明者雍容无为不役耳目而黠吏之为奸常有所顾忌而不敢发者操其要而坐制之未尝与之争也盖权利之在人必有争之者争而不巳则其势有所不便而其力有所不给扼其不便之势而治其不给之力此楚王之所以毙熊而秦人之所以挠六国也且豪民之所以能为豪者必先有以制州县之吏州县之吏惟其所制而後迫胁平民惟其所欲故黠吏者豪民之所必攻而豪民者黠吏之所深忌也豪民之於黠吏生长於其乡而习知其人交结於其徒而默伺其短其动静之纎悉欺蔽之隐微为豪民者日夜搜求采访而藉之以为刼质之具惟其有以相持是以两无所争惟其两无所争是以相为形势而各得其欲为之上者苟於安静而不知其相济以害民相倚以生事之为患也何者豪民黠吏其势足以相胜而其利莫大於相安故此二人者不可不使之争也二人者相与交争而不巳则其罪无所隐而其奸不得肆罪无所隐奸不得肆然後平民得以安居无事而为之上者可以雍容无为而坐制之矣

豪民

书曰强弗友刚克又曰沉潜刚克夫刚以制强圣人之所不能易也而必贵於沉潜者何也夫威之在天下不可以人人而加之必将人人而加之则威玩而不肃势竭而不行足以致怨而不足以为畏是以圣人养之以卑晦时出而用之以示其所可畏也鹰隼之击必敛其翼虎豹之搏必匿其形天下之所可畏莫大乎不可测也使虎豹之勇跳梁於郊原鹰隼之鸷终日翺翔而不知止则鹿豕狐兔得以为计而无所忌矣古之君子罚一人而千万人惧者惟出其所不意而震其所不及是以威之而不暴畏之而不怨凛然常若有所临而不敢自肆也今夫豪民之为横其多散於闾里而其害徧於平民世之有志者未尝不欲举其类而尽去之而皆不得其所以去之之术是以深者罪及於无辜察者过失於生事狂妄而不审者反以致怨而取败上之人患其为害於民而官之不能制也则使之籍其好讼而数犯法者重罪而迁徙之其法非不善也而未闻有以是罪而丽於是法者夫小人之为奸其类何可以尽去而其为罪亦何可以籍按也彼之武断於其乡者株连蔓结非一日之故而其为横也目指气使隂挤而阳善之未尝以身自名於官也夫惟其类不可以尽去而其罪不可以籍按故曰去豪民之为横莫若隂求主名而默识之以待其犯而重寘之法也古之为兵者莫神於用谍莫易於用声盖非谍则无以得其情而临之以声所以使之自服也天下之无威莫大乎可料而威之所加莫患乎轻发小人之有罪者可开其恐惧自爱之心而不可使之不自安也隂求其主名而默识之则威之所加不可逆料而亦未尝轻发待其犯而重寘之法则为恶者有所惧而亦不至於不自安何者彼犹自爱其身几全其名以恐惧於其上也所谓出其所不意而震其所不及天下之所甚惧而不敢自肆者此也

宰相论

房杜

人惟不用於人而後能用人不制於人而後能制人何者有能而可见不若不可见之为全举事而情得不若无心而事之所不能加甚矣能之不可隐而情之不可掩也马之致远牛之引重孔翠之羽虎豹之皮其能巳见於人虽欲不为人用不可得也养虎者不以生物予之养鹰者饥之牧羊者去其败羣视其後者而鞭之其情一见於外虽欲不受制於人不可得也是故得者失之基也誉者咎之门也荣者辱之本也祸固多藏於所忽而怨常集於荣名故曰皓皓者易污嶤嶤者难全古之君子去才与智而退托於无能之地辞功与名而自处於不争之域然後能用人而制之以其才全而天机深也唐史臣称帝定祸乱而房杜不言功王魏善谏而房杜逊其直英卫善兵而房杜济以文夫兵危道也谏难言也以英卫之智王魏之辩蹈天下之至危犯天下之甚难终身为人用而不自觉彼房杜者默不见其所为而坐收天下之功则房杜之所以用天下而制之者有英卫王魏之所不能知此其所以身名俱荣而独出於诸公之右也

姚宋

古之君子因天下之变而用其权循天下之常而守其正其道可以为善而可以为不善何者权近於邪正邻於固人之常情每过於用其所长而流於所偏於是而不善用之固以败矣汉高帝谓王陵少戆陈平可以佐之陈平智有余难以独任不以安刘之功许之也唐宰相牛僧孺李德裕皆一代之伟人然僧孺迹涉於邪而德裕亦以刚介取败盖偏於所长而不善用之其敝固至此也唐史臣称姚崇善应变以成天下之务宋璟善守文以持天下之正夫崇之於应变诚所长矣而推其所为近於挟数用术以欺其君至其临大节断大疑毅然有不可挠者此其所以为善也不然则忽坏梁而建东幸之计与李林甫违农时而献西还之策何以异也璟之於守文亦诚所长矣而推其所为近於狷介忿躁而不能一日安於朝廷之上者至其礼法自将而奸人不得以行其计论列利害而闻者不以为忤进退之际雍容可观此其所以为善也不然斥宫掖之献而触奸臣之锋与周子谅韦月将之徒同被诛殛而何补於天下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宰相之体贵於通而不贵於所长若二子者可谓善用其所长者矣

竹洲集卷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