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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颍滨文钞》卷十一·古史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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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

三代之得天下,其所以異於後世者,惟不求而得之耳。世之論伊尹、太公,多以陰謀砢計歸之。其說乃與漢陳平、魏賈詡無異。夫陳平、賈詡之事,張子房、荀文若之所不為也,而謂伊尹、太公為之科?太公蓋善用兵,老而不衰,與文王治岐而司馬兵法出焉。要之皆仁人,豈以詭詐為之而傾人以自立者哉。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正天下,使人免左衽之禍,孔子以仁許之。然死不旋踵,適庶爭立,桓公不得葬,幸而不亡。以管仲之智而不免於此,蓋物有以蔽之歟?古者將治天下,秘先治家以為其道,當自是往。管仲為齊大夫,塞門反坫,身備三旭,而桓鬆內嬖,如夫人者六人,其行甚穢,管仲以為不害霸,不禁也。夫古之聖人為君臣,父子、夫婦之禮皆有本末,不徒設也。故以舊坊為無用而毀之者,必有水患;以舊禮為無益而去之者,必有亂患。古之君子,身修而家治,安而行之,不知其難,而亂自去。今管仲偷取一時之欲,而僥幸於長久,難哉!桓公季年,將立世子,管仲知其將有適庶之禍,遂與桓公必孝公於宋襄公。夫使桓公妻妾適庶之分素明,家事素定,則太子一言立矣,而他人何與哉!蓋管鍾智有餘而德不足,於是窮矣!

【魯】

魯自宣公殺其世子而自立,公室遂卑,三桓公有其民而竊咻之。民知有大夫而不知有君。襄公二十九年,季武子取卞,公還自楚不敢入,歸而不敢問。蓋魯君之失國也久矣!至昭公,不忍其逼,示能收民而舉兵攻之,遂以失國。哀公孤弱甚於昭公,又欲以越人攻之,終亦出死於越。嗟夫,棄民五世而欲一朝收之,宜其難哉!昔齊晏子嘗告景公以田氏之禍,公問所以救之者,晏子曰:「唯禮可以已之。在禮,家施不及國,而夫夫不收公利。」景公稱善而不能用,齊卒以亡。《語》稱哀公問社於宰我。宰我對曰:「夏後氏以鬆,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戰栗』」。孔子聞之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予嘗考之,以為哀公將去三桓而不敢正言,古者戮人於社,其托於社者有意於誅也。宰我知其意而亦以隱答焉。其曰「使民戰栗」,以誅告也。孔子知其不可,曰此先君之所為,植根固矣,不可以誅戮齊也。蓋亦有意於禮乎?不然,何咎予之深也。孔子曰:「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自隱至昭而逐於季氏,凡十世;自宣至定而制於陽虎,凡五世。虎不逾世而敗。自是三桓微,散沒不復見,而魯公室雖微不絕,遂與戰國相終始。蓋以臣僭君,不義而得民,要以其力自斃。君雖失眾,而其實無罪,久則民將哀之,其勢固當然哉!

【陳】

楚方北征諸夏,而陳、蔡、許、鄭適當其衝,其為國也難矣。吳季子劄見鄭子產曰:「子為國慎之以禮,不然鄭國將敗。」子產以區區之鄭立於晉楚之間,敬而不懾,卒免大國之患,非禮何以當這。若陳、蔡、許顛沛隕越之不暇,卒先鄭以滅。善哉!鄭渾罕之論之也曰:「姬在列者,蔡及曹、滕,其先亡乎,逼而無禮;鄭先衛亡,逼而無法。」夫無禮則不能自立,無以止大國之暴;無法則不能字人,民將不懷,大國不予。不折必仆,民不予將以其力自斃。此其所以為亡之先後也。

【蔡叔】

世俗之說曰:舜囚堯不得其死;禹逐舜終於蒼梧之野;周公將篡成王,二叔譏之,乃免於亂。彼以小人之情,度君子之心,亦何所不至哉。今夫聖人雖與世同處,而其中浩然,與天地同量。彼其食粟衣帛,蓋有不得已耳,而況與人爭利哉。諸葛孔明受托昭烈,以相孺子,雖使取而代之,蜀人安焉。然君臣之義,沒身不夫。孔明尚然,而況於聖人乎?彼小人何以知之。

【衛】

衛之大亂者再,皆起於父子、夫婦之際。宣公靈公專欲以興禍,固無足言者。急子壽子爭相為死。而莊公出公父子相攻,出入二十餘年,不以為恥。賢愚之不同至此哉。然急、壽勇於義,惜其不為吳太伯,而蹈申生之禍,以重父之過,可以為廉矣,未得為仁也。昔者孔子之門入季路、高紫皆事出公。孔子自陳反於衛。子路問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中。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矣「嗚呼!衛之名於是可謂不正矣!靈公黜其子,而子其孫;出公不父其父,而禰其祖;人道絕矣。孔子於是焉,而欲正之,何為而可?靈公之死也,衛人立公子郢,郢不可,則衛人立輒。使輒而知禮,秘辭;辭而不獲,必逃。輒逃而郢立,則名正矣。雖以拒蒯聵可也。雖然,孔子為政,豈將廢輒而立郢耶?其亦將教輒避位而納蒯聵耳。蒯聵得罪於父,生不養,死不喪,然於其入也,《春秋》書曰:「晉趙鞅帥師納衛世子。」蒯聵於戚非世子,而以世子名之,以其子得立於衛,成其為世子也。若輒避位,而納其父,是世子為君也,而名有不正乎?名正而衛定矣。

【晉】

晉文公辟驪姬之難,處狄十有二年。奚齊、卓子相繼戮死。秦晉之人歸心焉。文公深信咎犯,靖而待之,若將終焉者。至於惠公,起而赴之,如恐不及。於是秦人現報於外,而裏、丕要功於內,不能相忍,繼以敗滅,內外絕望,屬於文公。然後文公徐起而收之,無尺土之賂,一金之費,而晉人戴之,遂霸諸侯。彼其處利害之計誠審哉。

夏商之衰,湯、文王皆起於諸侯,積德深厚,天下歸之,不得已而後應。故雖取天下,而無取天下之患,其後皆數民。若晉文公,德雖未足,而待其自至,則庶幾王者之事也。是以主盟中夏幾二百年,其功業與齊桓等,而子孫過之遠甚,夫豈非其積之有厚薄故耶?晉悼公之復霸也!與楚爭鄭,三合諸侯之師,未嘗一與楚戰,卒以救楚而服鄭。蓋古之善用兵者,皆以不戰屈人之兵,非不得已不戰。方鄭之未服也,中行偃、欒黶皆欲以戰勝楚,惟智罃知用兵之難,勝負之不可必。遷延稽故而楚人自敝,不較而去。不然,二子將為先縠而罃將為林父,如罃可謂知兵矣。

【楚】

楚靈王因陳公子招之亂,而滅陳,追討蔡侯般之弑君而滅蔡。假大義以濟私欲。晉政已亂,莫之能較,沛然自以為得計矣,不十年而有乾溪之禍。秦惠王使張儀說楚懷王,欺而賣之,如劫嬰兒。昭王又誘而執之咸陽,加之以兵,遂分楚之半,此其惡甚於楚靈王。然傳子孫累世,其禍乃應。夫國於天地有與立矣,一日有惡禍,未即報也。本弱者速斃,根深者徐拔。彼方以得為幸,而不知天網之不失也。是故楚雖已滅,而楚之父老知秦之禍。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卒之滅秦者,皆楚人也。楚莊王討陳夏征舒,圍鄭及宋,力皆足以取之,棄而不有,夫豈不欲畏天故也。莊王既霸諸侯,而楚遂以興。天命之不僭如此,而可誣也哉。

【燕】

燕召公之後,然國於蠻貊之間,禮樂微矣。春秋之際,未嘗出與諸侯會盟;至於戰國,亦以耕戰自守,安樂無事,未嘗被兵。文公二十八年,蘇秦入燕,始以縱橫之事說之。自是兵交於中國,無復寧歲,六世而亡。吳自太伯至壽夢十七世不通諸侯,自巫臣入吳,教吳乘車戰射,與晉楚力爭,七世而亡。燕吳雖南北絕遠,而興亡之跡大略相似。彼說客策士借人之國以自快於一時,可矣;而為國者因而徇之,猖狂恣行以速滅亡,何哉?夫起於僻陋之中,而奮於諸侯之上,如商周先王以德服人則可,不然皆禍也。至太子丹不聽鞠武而用田光,欲以一匕首斃秦,雖使荊軻能害秦王,亦何救秦之滅燕?而況不能哉!此又蘇秦之所不取也。

【越】

吳以蠻夷爭盟上國,淩蔑齊晉,結怨楚越,再世而亡,何者?地遠而民勞,勢不順也。越王勾踐既克夫差,雖號伯王,而實斂兵自守,無大征伐,分吳故土,以畀楚、宋、魯,遂以保國傳世。彼親見其害,知所以自監矣哉。至王無強無闔閭之知而有夫差之愚,其殘國宜矣。昔楚莊王克陳、宋、鄭,力能取之而不有,諸侯安之,而楚遂以興。靈王大城陳、蔡、不羹,經營中夏,貪而不止,則身受其咎。蓋東南之常勢於是可見矣。自東晉以來至於陳,皆國於吳越之墟,成敗之跡無不然者。雖桓溫、劉裕善用兵,或能一勝,而民以罷弊訖於無成。至殷浩庾亮,蓋不足數也,如謝安之賢,猶勉強北征,失策而死。亦眩於其名而未安其實故耶?嗟夫!謀國如蔡謨,吾有取焉。

【晏平仲】

管子以桓公伯,然其家淫侈不能身蹈禮義。晏子之為人,勇於義篤於禮,管子蓋有愧焉。然晏子事靈,莊、景公皆庸君,功業不足道,使晏子而得君如管仲之於桓公,其所成就,當與鄭子產比耳。至於九合諸侯,攘卻戎狄,未必能若管子也。唐姚元崇、宋璟皆中興賢相。然無崇好權利,事武后立於群枉之中,未嘗有一言犯之。及事明皇帝,時亦有所縱弛,太廟棟毀,巡遊東都以為無害。至於宋璟介潔特立於武后世,排斥權幸,身危者數矣。其於明皇帝亦未嘗有取容之言,故世嘗以元崇比管仲,璟比晏子,或庶幾焉。

【屈原】

漢梵誼為長沙傅,過汨羅為賦以弔屈原曰:「歷九州而相君,何必懷此故都?」誼之言或一道也,而非原志。原楚同姓不忍棄其君而之四方,而誼教之以孔子、孟軻曆聘諸侯以求行道,勢必不從矣。柳下惠為士師,三黜而不去。曰:「直道而事人,何枉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異乎屈原廉直而不知道,殉節以死然後為快,此所以未合於聖人耳。使原如柳下惠用之則行,捨之則藏,終身於楚,優遊以卒歲,庶幾乎其志也哉!

【孟嘗君】

戰國以詐力相侵伐二百餘年,兵出未嘗有名。秦昭王欺楚懷王而囚之,要之以割地;諸侯熟視,無敢以一言問秦者。惟田文免相於秦,幾不得脫,歸而怨之。乃借楚為名,與韓魏伐秦。兵至函谷,秦人震恐,割地以與韓魏,僅乃得免。自山東難秦,未有若此其壯者也。夫兵直為壯,曲為老,有名之兵,誰能禦之。使田文能奮其威,役也,齊可以伯。惜其聽蘇代之計,臨函谷而無攻,以求楚東國,而出師之名,索然以盡。東國既不可得,而懷王卒死於秦。由此觀之,秦惟不遇桓文,是以橫行而莫之制耳。豈有大義而屈於不義者哉。

【平原君】

趙勝傾身下士,以竊一時之聲可耳;至於為國計慮,勝不知也。趙欲拒燕,有廉頗趙奢不能用,而割地與齊,以借田單,知單之賢而不知其不為趙用也。及韓馮亭以上黨嫁禍於趙,趙豹明其不可而勝貪取之。長平之禍成於勝一言。此皆貴公子不知務之禍也。乃欲使之相危國拒強秦,難矣哉。

【魏公子】

魏公子始用侯嬴之計,盜兵符殺晉鄙而奪其軍擊秦,以全直成桓文之功矣。然兄弟自是相失十年不敢還,魏幾無以安其身,殆哉!其後秦兵攻魏,無忌無還魏之心,毛薛惎之,幡然而歸,合諸侯破秦軍,使宗廟復安,兄弟如故,然後得名,因以立於世。蓋無忌之名發於侯生,而全於毛薛。侯生之奇,毛薛之正,廢一不可,而正之所全者多矣。

【春申君】

黃歇相楚王,患王無子,而以己子盜為其後。雖使聽朱英殺李園,終擅楚國,亦將不免大咎。何以言之?秦楚立國僅千歲矣,無功於民而獲罪於天,天以不韋、歇陰亂其嗣而與之俱斃。豈區區朱英所能為哉!不然以黃歇之智而朱英之言獨無概於中乎。

【蘇秦】

秦強而諸侯弱,遊談之士為橫者易為功,為從者難為力。然而從成則諸侯利而秦病;橫成則秦帝而諸侯虜。要之二者皆出於權譎;而從為愈歟?蘇秦本說秦為橫,不合而激於燕趙,甘心於其所難為之術。期年插血於洹水之上,可不謂能乎?然口血未幹,犀首一出而齊趙背盟,從約皆破。蓋諸侯異心,譬如連雞不能俱棲,勢固然矣。而太史公以為約書入秦。秦人為之閉函谷者十五年。此說客之浮語,而太史公信之過矣。

【王剪】

王剪與始皇議滅楚,非六十萬不行,予始疑其過。及觀田單與趙奢論兵,乃知老將之言不妄也。趙以齊田單為相,單語趙奢曰:「非吾不說將軍之兵法,所不服者將軍之用眾也。帝王之兵不過三萬,而天下服矣。今將軍必負十萬二十萬而後用之,使民不得耕作,糧食挽賃不可給也。」奢曰:「君非徒不達兵,又不明時勢矣。吳千之劍,內試則斷牛馬,金試則截盤匜。薄之柱上而擊之則絕為三,質之石上而擊之則碎為百。今以三萬之眾而應強國之兵,是薄柱擊石之類也。且夫劍之為用,無脊之厚則鋒不入,無髀之薄則刃不斷,無鉤竿鐔蒙須之便,操其刃而刺,則未入而手斷。今君無十萬二十萬之眾以為釣竿鐔蒙須之便,焉能以三萬行於天下乎?古者四海萬國,城大不過三百丈,人雖多無過三千家,則以三萬拒之足矣。今取古萬國分為戰國七兵能具數十萬,食能支數歲。千丈之城,萬家之邑相望也。君奈何以三萬眾攻之?」田單喟然歎息曰:「單未至也。」由此觀之,攻千里之城,毀百年之業,不乘大隙,非大眾不可,彼決機兩陣之間,為一日成敗之計,乃可以少擊眾耳。

【刺客】

周衰禮義不明,而小人奮身以犯上相誇以為賢。孔子疾之。齊豹以衛司寇殺衛侯之兄縶,蔡公孫翻以大夫殺其君申。《春秋》皆以盜書而不名,所謂求名而不得者也。太史公傳刺客凡五人,皆豹翻之類耳,而其稱之不容口,失《春秋》之意矣。獨豫讓為舊君報趙襄子,有古復仇之義。如荊軻刺秦始皇,雖始皇以強暴失天下心,聞者快之。要以盜賊乘人主不意,法不可長也。至曹沫之事,予以左氏考之,魯莊公十年,沫始以謀幹莊公,公用之敗齊於長勺。自是魯未嘗敗十三年,而會齊侯於柯,安得所謂三戰三敗,沫以匕首劫齊桓求侵地者哉。始公羊高采異說載沫事於《春秋》,其後戰國遊士多稱沫以為口實,而實非也。莊公之禦齊,沫問所以戰,以小惠小信不足恃,惟忠為可以一戰。沫蓋知義者也,而肯以其身為刺客之用乎?《春秋》:宋楚盟於城下,齊魯盟於夾穀,皆以要盟不書,書平及會而已。使沫信以匕首劫桓公,得非要盟乎?而《春秋》書公會齊侯盟於柯,足以知其非要盟也。是以削去曹沫而當其四人,然亦非所謂賢也。

【虞卿】

遊說之士皆曆詆諸說,以左右罔其利。獨虞卿始終事趙,專持從說。其言前後可考,無翻覆之病。觀其赴魏齊之急,捐相印、棄萬戶侯而不顧,此固義俠之士,非說客也哉。然太史公記虞卿與趙謀事皆秦破長平後,而卿為魏齊棄相印走大梁則前此矣。意者魏齊死卿自梁還復相趙,而太史公失不言之耳。

【魯仲連】

戰國遊說之士非從即橫,說行交合而寵祿附之,故士不厭詭詐,爭走於利。魯仲連辯過秦議,氣淩髡、衍,而從橫之利不入於口。因事放言切中機會,排難解紛如決潰堤,不終日而成功,逃避爵賞,脫屣而去。戰國以來,一人而已。

【穰侯】

秦誅商君,逐穰侯,君臣皆失之矣。彼二子者,知得而不知喪。雖智能伯秦,而不能免其身,蓋無足言者。而惠王以怨誅鞅,至誣以叛逆。昭王以逼遷冉,至出老母,逐弱弟而不顧,甚矣其少恩也。彼公子虔方欲報怨,固不暇為國慮矣,而范睢欲毀人以自成而至於是,可畏也哉。

【范睢蔡澤】

范睢相秦,其所以利秦者少而害秦者多。以魏冉之專,忘其舊勳而逐之可也,而並逐宣太后,使昭王以子絕母,不已甚乎。宣太后之於秦,非有鄭武薑莊襄後之惡也。鄭武薑莊襄後,猶不可絕,而睢勇絕之,獨不愧穎考叔茅焦乎?及睢任秦事,殺白起而用王稽、鄭安平,使民怨於內,兵折於外,曾不若魏冉之一二。以予觀之,范睢、蔡澤自為身謀,取卿相可耳,未見有益於秦也。

【白起】

予嘗讀太史公《白起傳》,秦之再攻邯鄲也,起與范睢有怨,稱病不行,以亡其軀,慨然歎曰:起以武夫無所屈信,而困於遊談之士,使起勉強一行,兵未必敗而免於死矣。及讀《戰國策》,觀起自陳成敗之跡,乃知邯鄲決不可再攻,而起非特以怨不行。蓋為之流涕也。趙充國征西羌守便宜,不肯奪詔出兵。辛武賢雖出兵有功,充國竟為漢宣明其非是,武賢怨之至骨。雖不能害充國,而卒陷其子邛。嗚呼,循道而不阿,自古而難之歟?

【李斯】

始皇以詐力兼天下,志得意滿,諱聞過失。李斯燔詩書誦功德以成其氣,至其晚節不可告語。君老太子在外,履危亂之機,而莫敢以一言合其父子之親者。雖始皇之暴,非斯養之不至此也。及其事二世,知趙高之奸,復偷合取容,使高勢已成,天下已亂,乃欲力諫,不亦晚乎?至於國破家滅,非不幸也。

【蒙恬】

蒙氏為秦吞滅諸侯,其所殘暴多矣。子孫以無罪戮死,此天意也。恬以長城之役,竭民力,斷地脈,自知當死。而毅以忠信事上,自許無罪,死而不厭。夫偷合取容,咎亞李斯。此其所以不免者哉?然始皇病於琅邪,使毅還禱山川,至於沙丘而崩,使毅尚從則趙高、李斯廢嫡之謀,殆不能發。嗚呼,天之所廢人謀,固無所復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