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契丹求御容劄子
臣伏見契丹所遣泛使,專為御容而來。中外之議,皆謂前歲既已許之,於理不可中止,失於不早踐言,至彼非時遣使。及朝夕以來,傳聞頗異,或云大臣共議,欲遂拒而不與。若然,則臣恐釁隙之端,自此而始。禍患之起,未易遽言。
大凡為國謀事者,必先明信義,重曲直,酌人情,量事勢,四者皆得,然後可以不疑。苟一有未然,尚恐敗事,況四者俱失,豈可不思?契丹與中國通盟久矣,而向來宗真特於信好,自表殷勤,別有家書,繼以畫像。聖朝納其來意,許以報之,而乃遷延至今,遂欲食言而中輟。是則彼以推誠結我,我以不信待之。失信傷義,甚非中國待強鄰之術,而又其曲在我,使彼易以為辭。自南北通和以來,信問往復之際,每於報答,常從優厚,假借既久,其心已驕。況此畫像之來,特表殷勤之意。是則於平常之禮,厚報以驕之;殷勤之來,則不報以沮之。沮之彼必怒,不報彼必恥,懷恥畜怒,何所不為,此人之常情也。許其父不許其子,厚薄之際,此亦人情之難處也。
臣竊見契丹來書,初無寒溫候問之言,直以踐言孤約為說,其意在於必得。若此時被沮,勢必更來,事既再三,豈能堅執?若待其失於遜順,已成釁隙,然後與之,則重為中國之辱。又使外域謂中國難以恩意交,惟可以勢力脅,因之引惹,別有他求,則為後患,何可涯哉!今契丹雖弱,而中國邊備未完,廟謀未勝,未可生事,而欲執我曲彼直之議,以起戎而結禍。夫察彼事勢,必不能中止;量我事勢,又未能必沮之。臣故曰四者俱失也。
臣又聞虜入境之日,地震星殞,變異非常。先事深防,猶恐不及,失計招禍,豈可自為?臣願聖慈出於獨斷,勿沮其善意,無失我信言。臣今欲乞回諭虜中,告以如約,直候今冬因遣常使時與之,則於事體稍便。伏乞速下兩府商議。上係國家利害,臣不敢不言。今取進止。
論澧州瑞木乞不宣示外廷劄子
臣近聞澧州進柿木成文,有「太平之道」四字,其知州馮載,本是武人,不識事體,便為祥瑞,以媚朝廷。臣謂前世號稱太平者,四海晏然,萬物得所。方今西羌叛逆,未平之患在前;北虜驕悖,藏伏之禍在後。一患未滅,一患已萌。加以西則瀘戎,南則湖嶺,凡與四夷連接,無一處無事。而又內則百姓困弊,盜賊縱橫。昨京西、陝西出兵八九千人捕數百之盜,不能一時剪滅,祇是僅能潰散,然卻於別處結集。今張海雖死,而達州軍賊已卻百人,又殺使臣,其勢不小。興州又奏八九十人。州縣皇皇,何以存濟?以臣視之,乃是四海騷然,萬物失所,實未見太平之象。
臣聞天道貴信,示人不欺。臣不敢遠引他事,只以今年內事驗之。昨夏秋之間,太白經天,累月不滅;金木相掩,近在端門。考於星占,皆是天下大兵將起之象。豈有才出大兵之象,又出「太平之道」?是一歲之內,前後頓殊?豈非星象麗天,異不虛出?凡於戒懼,常合修省。而草木萬類,變化無常,不可信憑,便生懈怠。臣又若使木文不偽,實是天生,則亦有深意。蓋其文止曰:「太平之道」者,其意可推也。夫自古帝王致太平皆自有道。得其道則太平,失其道則危亂。
臣視方今,但見其失,未見其得也。願陛下憂勤萬務,舉賢納善,常如近日,不生逸豫,則二三歲間,漸期修理。若以前賊張海等小衰,便謂後賊不足憂;以近京得雪,便謂天下大豐熟;見北敵未來,便謂必無事;見西賊通使,便謂可罷兵,指望太平,漸生安逸,則此瑞木乃誤事之妖木耳。臣見今年曾進芝草者,今又進瑞木,竊慮四方相效,爭造妖妄。其所進瑞木,伏乞更不宣示臣寮。仍乞速詔天下州軍,告以興兵累年,四海困弊,方當責己憂勞之際,凡有奇禽異獸草木之類,並不得進獻。所以彰示聖德,感勵臣民。進取止。
論河北守備事宜劄子
臣伏見朝廷方遣使與西賊議通和之約,近日竊聞邊臣頻得北界文字,來問西夏約和了與未了。苟實如此,事深可憂。臣以謂天下之患,不在西戎,而在北敵,縱使無此文字,終須貽患朝廷。契丹通好僅四十年,無有纖芥之隙,而輒萌奸計,妄有請求。竊以敵國貪婪,性情叵測,遇強則伏,見弱便欺,見我無謀,動皆曲就,謂我為弱,知我可欺。故添以金繒,未滿其志;更邀名分,抑使必從。無事而來,尚猶如此,若更因西事,攬以為功,別有過求,將何塞請?此天下之人無愚與智,共為朝廷寒心者也。今若果有文字來督通和之事,則臣謂北敵狂計,其跡已萌,不和則詰我違言,既和則論功責報,不出年歲,恐須動作,苟難曲就,必至交兵。
至於選將練師,既難卒辦,禦戎致勝,當在機先。臣竊怪在朝之臣,尚偷安靜,自河以北,絕無處置,因循弛慢,誰復掛心?豈可待北使在廷,寇兵壓境,然後計無所出,空務張皇而已哉!今國家必謂兩意雖乖,尚牽盟誓,邊防處置,未敢張皇。以臣思之,莫若精選材臣,付與邊郡,使其各圖禦備,密務修完,此最為得也。況今邊防處置,百事乖方,惟有擇人,最為首務。今北邊要害州軍,不過十有餘處,於文武臣寮中選擇十餘人,不為難得。各以一州付之,使其各得便宜,如理家事,完城壘,訓兵戎,習山川,蓄糧食,凡百自辦,不煩朝廷經度。以茲預備,尚可支吾。至如鎮定一路,最為要害。張存昔在延州,以不了事罷去,今乃委以鎮府。王克基凡庸輕巧,非將臣之材,而任定州。其餘州郡,多匪其人。
臣欲乞陛下特詔兩府大臣,取見在邊郡守臣可以禦敵捍城、訓兵待戰者留之,其餘中常之材不堪邊任者悉行換易。若秋風漸勁,敵釁有端,陛下試思邊鄙之臣,誰堪力戰?朝廷之將,誰可出師?當臣初授諫職之時,見朝廷進退大臣,陛下銳意求治,必謂群臣自此震懾,百事自此修舉。西北二事最為大者,自當處置,不待人言。
及就職以來已數十日,而政令之出,漸循舊弊。惟言事之臣拾遺補闕者,勉強施行其一二。至如講大利害,正大紀綱,外製四夷,內紓百姓,凡廟堂帷幄之謀,未有一事施行於外者。臣忝司諫諍,豈敢不言?伏望陛下不忘社稷之深恥,無使西北之交侵,駿發天威,督勵臣下。仍乞詢問兩府大臣,西鄙和與不和,能保契丹別無辭說否?苟有所說,能以廟謨奇算沮止之否?苟無謀以止之,則練兵選將,備邊待寇,賊至而後圖,能不敗事否?臣願陛下勿謂去歲六符之來可以賄解,今而有請,則事難從矣。勿謂累年西賊為患,習以為常,若此事一動,則天下搖矣。臣所言者,社稷之大計也,願陛下留意而行之。取進止。
論麟州事宜劄子
臣昨奉聖旨,至河東與明鎬商量麟州事。緣臣未到間,鎬已一面與施昌言等先有奏議。尋再準樞密院劄子,備錄鎬等所奏,令臣更切同共從長相度。臣遂親至河外相度利害,與明鎬等再行商議,乞那減兵馬人數,可以粗減兵費,已具連署奏聞。此外臣別有短見,合盡條陳。其利害措置之說,列為四議:一曰辨眾說,二曰較存廢,三曰減寨卒,四曰委土豪。如此,則經久之謀,庶近禦邊之策。謹具畫一如後:
一曰辨眾說者,臣竊詳前後臣寮起請,其說有四:或欲廢為寨名,或欲移近河次,或欲抽兵馬以減省饋運,或欲添城堡以招輯蕃、漢。然廢為寨而不能減兵,則不若不廢,苟能減兵而省費,則何害為州?其城壁堅完,地形高峻,乃是天設之險,可守而不可攻。其至黃河與府州,各才百餘里,若徙之河次,不過移得五七十里之近,而棄易守難攻之天險。以此而言,移、廢二說,未見其可。至如抽減兵馬,誠是邊議之一端。然兵冗不獨麟州,大弊乃在五寨,若只減麟州而不減五寨,與不減同。凡招輯蕃、漢之民,最為實邊之本。然非朝廷一力可自為,必須委付邊臣,許其久任,漸推恩信,不限歲年,使得失不係於朝廷之急,而營緝如其家事之專,方可收其遠效,非二年一替之吏所能為也。臣謂減兵添堡之說,近之而未得其要。
二曰較存廢者,今河外之兵,除分休外,尚及二萬。大抵盡河東二十州軍以贍二州、五寨,為河外數百邊戶而竭數百萬民財,賊雖不來,吾已自困,使賊得不戰疲人之策,而我有殘民斂怨之勞。以此而思,則似可廢,然未知可存之利。今二州、五寨雖云空守無人之境,然賊亦未敢據吾地,是尚能斥賊於二三百里外。若麟州一議移廢,則五寨勢亦難存,兀爾府州便為孤壘,而自守不暇。是賊可以入據我城堡,耕牧我土田,夾河對岸,為其巢穴。今賊在數百里外,沿河尚費於防秋,若使夾岸相望,則泛舟踐冰,終歲常憂寇至,沿河內郡,盡為邊戍。以此而慮,則不可不存,然須得存之之術。
三曰減寨卒者,臣勘會慶曆三年一年用度,麟州用糧七萬餘石,草二十一萬餘束。五寨用糧一十四萬餘石,草四十萬餘束,其費倍於麟州。於一百二十五里之地列此五寨,除分兵歇泊外,尚有七千五百人,別用二千五百人負糧,又有並、忻等十州軍百姓輸納,外及商旅入中往來,其冗長勞費,不可勝言。逐寨不過三五十騎巡綽伏路,其餘坐無所為。蓋初建五寨之時,本不如此,寨兵各有定數,建寧置一千五百人,其餘四寨各止三百至五百,今之冗數,並是後來增添。臣謂今事宜稍緩,不比建寨之初,然且約舊數,尚不至冗費。臣請只於建寧留一千人,置一都巡檢。其鎮川、中堠、百勝三寨,各留五百。其餘寨兵所減者,屯於清寨堡,以一都巡檢領之,緣此堡最在近東,隔河便是保德軍,屯兵可以就保德軍請糧,則不煩輸運過河供饋。若平日路人宿食諸寨,五百之卒巡綽有餘,或些小賊馬,則建寧之兵可以禦捍,若賊數稍多,則清寨之兵不失應援。蓋都不去百里之內,非是減兵,但那移就食而已。如此,則河外省費,民力可紓。
四曰委土豪者,今議麟州者,存之則困河東,棄之則失河外。若欲兩全而不失,莫若擇一土豪,委之自守。麟州堅險,與兵二千,其守足矣。況所謂土豪者,乃其材勇獨出一方,威名既著,敵所畏服,又能諳敵情偽,凡於戰守,不至乖謀。若委以一州,則其覺當自視州如家,係己休戚,其戰自勇,其守自堅。又其既是土人,與其風俗情接,人賴其勇,亦喜附之,則蕃、漢之民可使漸自招集。是外能捍賊而戰守,內可緝民以實邊,省費減兵,無所不便,比於命吏而往,凡事仰給於朝廷,利害百倍也。必用土豪,非王吉不可。吉見在建寧寨,蕃、漢依吉而耕於寨側者已三百家,其材勇則素已知名,況其官序,自可知州。一二年間,視其後效,苟能善守,則可世任之,使長為捍邊之守。右臣所陳,乃是大計,伏望聖慈,特賜裁擇。若可以施行,則紓民減費之事,容臣續具條列。取進止。
論湖南蠻賊可招不可殺劄子
臣風聞楊畋近與蠻賊鬥敵,殺得七八十人首級。仍聞入彼巢穴,奪其糧儲,挫賊之鋒,增我士氣。畋之勇略,固亦可嘉,然朝廷謀慮事機,宜思久遠。竊恐上下之心,急於平賊,聞此小捷,便形虛喜,不能鎮靜,外示輕脫。其間二事,尤合深思:一曰不待成功,便行厚賞。二曰謂其可殺,更不肯招。苟或如此,則計之大失,而事之深害也。
今湖南捕賊者,殺一人頭賞錢十千,官軍利賞,見平人盡殺。平人驚懼,盡起為盜,除鄧和尚、李花腳等數十頭項外,其餘隨大小成火者不可勝數。今畋所擊只一洞,所聚已二千餘人,於二千人中殺七八十人,是二十分之一,其餘時暫鳥散,必須復集。臣見自古蠻蜒為害者,不聞盡殺,須是招降。昨緣邵飾等失信於黃捉鬼,遂恐更難招誘。今若因畋小勝,示以恩威,正是天與招服之機,不可失也。若令畋自作意度招取大頭項者,因此小勝,傳布捷聲,其餘諸處結集者分行招誘,藉此聲勢,必可盡降,旬日之間,湖南定矣。若失此時,漸向夏熱,以我所病暑之兵,當彼慣習水土之賊,小有敗衄,則彼勢復堅,不惟為害湖南,必慮自此貽朝廷憂患。今於未了之間,便行厚賞,則諸處巡檢、捕賊官等見畋獲賞,爭殺平人,而畋等自恃因戰得功,堅執不招之議,朝廷亦恃畋小勝,更無招輯之心,上下失謀,必成大患。其楊畋等,伏乞且降敕書獎諭,授與事宜,俟彼招安,便行厚賞。
今湖南賊數雖多,然首惡與本賊絕少,其餘盡是枉遭殺戮、逼脅為盜之徒,在於人情,豈忍盡殺?惟能全活人命多者,則其功更大。仍乞明說此意,諭與楊畋。其賞典,乞少遲留,庶合事體。取進止。
論乞放還蕃官胡繼諤劄子
臣竊見朝廷前歲以延州蕃官胡繼諤因為邊臣所疑,移入內地,見任亳州都監,以子守清悉領父之諸部。風聞近為不服亳州水土,死亡卻家族,身又疾病,曾有奏陳,乞移一京西地涼之處。臣謂方今西鄙用兵之際,朝廷宜廣推恩信,撫禦蕃夷。既欲守清盡死於邊疆,當厚遇繼諤,保全其家族,豈有既任其子,又疑其父?繼諤求遷內地,其實異鄉,雖曰居官,乃是囚係,致其失所,身病家亡。況彼初心,又無顯過。在繼諤之身,已有幽囚冤枉之歎;於守清之分,又失駕馭豪傑之方。萬一繼諤疾病,死而不歸,守清父子之心,豈得無恨?反視中國,乃為世仇,必與邊陲,別生患害。其餘部族,亦必離心。國家自用兵以來,凡有計謀,未聞勝算,尤於招撫蕃夷之術,常失恩威,致使離叛者多,皆願附賊。在於繼諤,處置特乖。臣欲乞因其有請,召至京師,與雪前疑,厚加禮遇,放還本族,示以推誠。守清得父子復完,必思盡節;繼諤感國家之遇,必有所施。若朝廷猶以為疑,即乞先以此意詔問守清,計其必無棄父之理。若彼自不欲其歸,則他日可無後患。取進止。
論乞與元昊約不攻唃廝囉劄子
臣風聞魚周詢、餘靖、孫抃等奉使北敵,皆有事宜,為北敵中詰問元昊通和之意,將來必須因此別與朝廷生患。又聞敵人已欲議移界至,漸示相侵,禍亂之萌,其端可見。臣自去年春始蒙聖恩,擢在諫列,便值朝廷與西賊初議和好。臣當時首建不可通和之議,前後具奏狀、劄子十餘次論列,皆言不和則害少,和則害多,利害甚詳,懇切亦至。然天下之士無一人助臣言,朝廷之臣無一人采臣說。今和議垂就,禍胎已成,而韓琦自西來,方言和有不便之狀;餘靖自北至,始知敵利急和之謀。見事何遲,雖悔無及。當臣建議之際,眾人方欲急和,以臣一人,誠難力奪眾議。今韓琦、餘靖親見二敵事宜,中外之人亦漸知通和為患,臣之前說,稍似可采。但願大臣不執前議,早肯回心,則於後悔之中,尚有可為之理。昨來許賊之物,數已太多,然尚有禁青鹽、還侵地等事,非賊所利。幸其因此自絕,不遣人來,朝廷深戒前非,慎自持重,因而罷議,不落賊計,則轉禍為福,後策可為。若賊誌愈驕,貪心未滿,復遣人使,更有須求,則假此為名,亦可拒絕。今通和之事,為中國之患大,為二敵之利深。萬一西賊貪利深而不惜侵地,更無他求,急來就和,則此時取舍,便係安危。陛下宜詔執議之臣,定果決之計,認賊肯和之意,知我害彼利之謀,尤須多方以事拒絕。臣計西賊無故而請和者,不止於北敵通謀共困中國,兼欲詐謀款我,並力以吞唃廝囉、摩旃、瞎旃之類諸族,地大力盛,然後東向以攻中國耳。今若未有他計拒其來和,則當賜以詔書,言唃廝囉等皆受朝廷官爵,父子為國蕃臣,今若講和,則不得攻此數族。且攻此數族,是賊本心所貪,聞我此言,必難聽約,用此為說,亦可解和。臣所以區區惟願未和者,蓋臣愚慮知不和患輕,易為處置,和後患大,不可支吾。臣前後奏章,論列已備,此乃天下安危大計。聖心日夜所憂。臣為言事之官,見利害甚明,若不極言,罪當誅戮。伏望省覽。取進止。
論與西賊大斤茶劄子
臣伏睹昨者西賊來議通和,朝廷許物數目不少,內茶一色,元計五萬斤。緣中國茶法大斤小斤不同,當初擬議之時,朝廷謀慮不審,不曾明有指定斤數。竊慮西賊通和之後,須要大斤,若五萬斤大斤,是三十萬小斤之數。如此,則金帛二十萬,茶三十萬,乃是五十萬物。真宗時,契丹大舉至澶州,只用三十萬物。三十年後,乘國家用兵之際,兩國交爭,方添及五十萬。今元昊一隅之敵,一口便與五十萬物,臣請略言為國家大患一兩事,不知為國計者何以處之?三十萬斤之茶,自南方水陸二三千里,方至西界。當今民力困乏,陛下不恥屈誌就和,本為休民息力,若歲般輦不絕,只此一物,可使中國公私俱困,此大患一也。計元昊境土人民,歲得三十萬茶,其用已足。然則兩榷場舍茶之外,須至別降好物博易賊中無用之物,其大患二也。契丹常與中國為敵國,指元昊為小邦,若見元昊得物之數與彼同,則須更要增添,何以應副?不過雲茶不比銀、絹,本是粗物,則彼必須亦要十數萬大斤。中國大貨利止於茶鹽而已,今西賊一歲三十萬斤,北敵更要三二十萬,中國豈得不困?此其大患三也。昨與西賊議和之初,大臣急欲事就,不顧國家利害,惟恐許物不多。及和議將成,契丹語泄,兩府方有悔和之色,然許物已多,不可追改。今天幸有此一事,尚可罷和。臣乞陛下特召兩府大臣共議,保得久遠,供給四夷,中國不困,則雖大斤不惜。若其為患如臣所說,不至妄言,即乞早議定計。取進止。
言西邊事宜第二劄子
臣近曾上言諒祚為邊患,朝廷宜早圖禦備,及乞遣一重臣親與邊將議定攻守大計等事。至今多日,未蒙降出施行。臣竊見慶曆中元昊作過時,朝廷輕敵玩寇,無素定之謀。每遇邊奏急來,則上下惶恐,倉卒指揮。既多不中事機,所以落賊奸便,敗軍殺將,可為痛心。今者諒祚以萬騎寇秦、渭兩路,焚燒數百里間,掃蕩俱盡,而兩路將帥不敢出一人一騎,則國威固已挫矣。諒祚負恩背德如此,陛下未能發兵誅討,但遣使者齎詔書賜之,又拒而不納,使者羞愧俯首,懷詔而回,則大國不勝其辱矣。當陛下臨御之初,遭此狂童,威沮國辱,此臣等之罪也。臣謂陛下宜赫然發憤,以邊事切責大臣。至於山川形勢有利有不利,士卒勇怯孰可用孰不可用,何處宜攻,何處宜守,何兵宜屯某地,何將可付某兵,如此等事甚多,皆陛下聖慮所宜及者。臣謂陛下宜因閑時禦便殿,召當職之臣,使按圖指畫,各陳所見。陛下可以不下席而盡在目前,然後製以神機睿略,責將相以成功。而陛下以萬機之繁,既未及此;兩府之臣如臣等日所進呈,又皆常程公事,亦未嘗聚首合謀,講定大計。外則四路邊臣,自賊馬過後,亦不聞別有擘畫。臣恐上下因循,又如慶曆之初矣。近者韓琦曾將慶曆中議山界文字進呈,此邊事百端中一端爾。蓋琦亦患事未講求,假此文字為題目,以牽合眾之人論爾。自進呈後,尋送密院,至今多日,亦未曾擬議。臣以非才,陛下任之政府,便是國之謀臣。若其謀慮淺近,所言狂妄,自可黜去不疑。臣亦昨因目疾,懇求解職,曲蒙聖恩,未許其去。既使在其位,又棄其言而不問,使臣屍祿厚顏,何以自處?所有臣前來所上奏狀,欲望聖慈降付中書、密院,與韓琦山界文字一處商量。若其言果不足取,棄之未晚。今取進止。
論西賊占延州侵地劄子
臣竊聞元昊近於延州界上修築城壘,強占秦地,欲先得地,然後議和,故楊守素未來,而占地之謀先發,又聞邊將不肯力爭。此事所係利害甚大。臣料賊意,見朝廷累年用兵有敗無勝,一旦計無所出,厚以金帛買和,知我將相無人,便欲輕視中國,一面邀求賂遺,一面侵占邊疆。不惟驕賊之心難從,實亦為國之害不細。今若縱賊於侵地立起堡塞,則延州四面更無捍蔽,便為孤壘。其賊盡據要害之地,他時有事,延州不可保守。若失延州,則關中遂為賊有。以此而言,則所侵之地不可不爭。伏況西賊議和,事連北敵。今人無愚智,皆知和為不便,但患國家許物已多,難為中悔,若得別因他事,猶可絕和。何況此侵地是中國合爭之事,豈可不爭?臣謂今欲急和而不顧利害者,不過邊臣外憚於禦賊,而內欲邀議和之功,以希進用耳,故不肯擊逐羌人,力爭侵地。蓋小人無識,只苟日前榮進之利,不思國家久遠之害。是國家屈就通和,只與邊臣為一時進身之利,而使社稷受無涯之患。陛下為社稷計,豈不深思!大臣為社稷謀,豈不極慮!伏望聖慈遣一使往延州,令龐籍力爭,取昊賊先侵之地,不令築城堡塞。若緣此一事得絕和議,則社稷之福也。臣仍慮西賊來人,尚有青鹽之說,此事人人皆知不可許。亦慮小人無識急於就和者,尚陳鹽利,以惑聖聰。伏望聖慈,不納浮議。取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