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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峰集》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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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部,别集类,南宋建炎至德佑,莲峯集>

钦定四库全书

莲峯集卷五      宋 史尧弼 撰私试策

君臣遇合

乾健乎上坤顺乎下明良之会乾坤之义也乾坤一於生而以气相合则万物育矣明良一於治而以道相与则天下定矣故乾坤之相合贵於久而不息一或息焉则万物不得其育明良之相与贵於久而无间一或间焉则天下不得其定久而不息则万物之生无已也久而无间则天下之治无穷也是知明良之会乾坤之义盖有自然一定之数存乎其间而岂可易哉古之圣人深知乎此也故凡所以遇其大臣者崇之以天下之高位而不以为泰畀之以天下之重柄而不以为专异议之不揺谗间之不入犹以为未也吁俞以尽其谋赓歌以交其欢欲其久而不厌也古之大臣亦深知乎此也故凡所以事其君者与之靖天下之变而使之安任天下之繁而使之逸夙夜而不辞勤劳而不倦犹以为未也为之典章以求其传为之制作以成其化欲其治之久而不已也凡为此者岂特以致天下之治而已哉将以正夫乾坤之义使其久而不息者当如此也三代盛时其明良之间大抵皆然而未有若成汤伊尹相与一德之际深得乎此者何则汤以一德而为之君尹以一德而为之臣而乾坤之德固已合矣故汤之举尹也选天下而举之举商邑而听之隆之以阿衡之名吾之所以取平者惟尹之信也付之以革夏之事吾之所以救民者惟尹之望也当此时天下之事一则伊尹二则伊尹而不敢二也此无他乾之所以合乎坤者其道当然耳而尹之相汤也始与之载自亳以除天下之暴终为之宅九有以成天下之治其任至重而不为之忧谓其责在我而不敢辞也久居其位而不以为劳知天下之望我而不敢逸也自币聘三至之初至咸有一德之日亦久矣未尝一日忘天下也此无他坤之所以承乎乾者其道当然耳盖尹之为相几五十年而汤无纎芥之嫌尹无告劳之意此非乾坤之义久而不息者欤其德至於格天其造商之业至於五百有余岁者用此道而已然则尹汤之所以为盛岂非深得乎此哉恭惟我主上专任相臣以乘中兴之运旣深得乾坤之义而远轶尹汤之隆未有如今日之盛者也兹承明执事下询欲讲求汉唐臣主难遇之因铺张今日君相同德之懿此千载一时之遇其可不揄扬以为万世之休哉彼汉唐之事董仲舒陆贽之不逢已无足言而贾谊之才宜见用於文帝而不用裴度之功宜有为於文宗而不为其难遇之因有不得不论者且文帝承高惠之後海内方离战国之苦而始获一旦之安方当举画一之法尚清净之治内因汉家之业而外结匈奴之好谊当此时宜有以赞文帝休养生息之德而乃以一时之鋭气处士之大言欲系单于之颈笞中行说之背更已定之法改火德之王其说之不可用亦明矣然则文帝之不用谊无足怪也文宗承穆钦之後两河三镇之间悍将强藩节麾之自专号令之不禀为文宗计者宜乘太和之盛专任威德之臣以振朝廷不振之势而制诸镇莫制之患亦不可缓矣而乃信牛李媢贤之谗从阍寺自恣之计使元勲巨德之臣去京师之重而从外镇之逸其用贤之心亦可谓不固矣然则裴度之不留亦无足怪也是坤道贵静而贾谊则失之疎将何以事其君乾道贵健而文宗则失之懦将何以用其臣不然文帝岂弃贤之主而裴度岂真忘世之士哉呜呼文帝有可为之资而谊不得事之之道裴度有可为之才而文宗不得用之之术无怪乎明良之难遇而至治之难得也此君相今日同德之懿所以冠压百世而独为盛欤窃以草野之中窥天地之大日月之明而知之矣我主上之任相也知之甚深故浮议不动任之甚专故重权不分严之以师相之尊大之以两国之封表之以绘像之赞然犹若报功之未尽也而吾相之事君也还东朝以成孝治息干戈以全民命收兵柄以尊朝廷建太子以作人才礼乐文章粲然大备然犹夙夜而不倦也然则一德之盛舍尹汤其谁配之尝观咸有一德之篇於至治之後方将丁寜申勅以终始日新为事将久於一而不为二三之德故其书至於列之诰训为万世法则今日之盛宜有以作宋一经垂於无穷以见乾坤之大罔俾一德之篇专美有商也

赋役

三代之法至成周而备成周之法得周公而定夫周公所以定周之法而使之备者岂有异术哉举天下之法至纎至悉尽归之於中正重之而不加毫厘轻之而不损锱铢如斯而已矣是以其养民之政虽若甚繁而不乱其救民之制虽若甚悉而不伤田各有制赋各有等役各有差取之有时故用之有节司之有官而行之有序又安有作法之弊哉故行之当时虽循其旧制犹可以为国而施之後世虽祖其遗意犹可以为治也且其取民之赋园?二十而一近郊十一远郊二十而三甸稍县都皆无过十二唯漆林之征二十而五然犹太宰得以总其计小司徒得以经其土载师得以物其地惟恐民之或困也夫是以虽取之而不以为贪其役民之力上地家七人可任也者家三人中地家六人可任也者二家五人下地家五人可任也者家二人然犹司徒得以稽其民均人得以时其力卿大夫得以办其全惟恐民之或怨也夫是以虽役之而天下不以为劳然则周公之法其本於中正者其详如此宜其後世数百余年春秋之际晋楚齐秦之强兵无岁而不交会盟无岁而不讲然其所居之国犹周之地故所役之兵犹周之民其兵皆藏於民出则备行陈入则散於田野是以未尝无事而聚亦未尝无事而食非若後世之民兵开口以待县官之哺则其兵虽用而费不若後世之夥而况齐晋擅山东之饶秦拥陕西之富楚得东南水国之利加以管仲通鱼盐以斡其利秦穆公覇西戎而资其富魏绦为政於晋孙叔敖为政於楚皆能裕其民而使之不困其所以兴作甚多而不闻有财殚力屈之弊岂亦由此也欤若夫郑区区之国北通於晋南通於楚二百四十二年之间凡晋楚之战郑必先受兵焉故常惴惴然束币篚玉以待命於郊者岁无虚月月无虚日疑其不可支矣然而国小而易令民寡而易集虽受兵於外而中不失其所以为国之计虽应役於晋楚而皆有常数而不紊况以子产之徒执其政养民以惠使民以义宜其驱之无不率令之无不顺也故虽作丘赋然以听之田畴则周公井邑之制宛然其犹在是以加少而不至裒取以为无穷之患斯其所以舆人诵之封内大治者盖亦由此也欤以此观之周公之治後世凭藉以为国而其效尚若此则其法之中正无弊可知矣彼汉唐之时赋役之制如汉高十五而税一如汉文一男三年而事如太宗租调之法受田者为租丁岁有粟稻之输而用人之力岁二十日虽各出一时而初不外乎周公之遗意也我国家往者多艰之初赋役虽久加於昔然比年以来庙堂轸裕民之念减月桩而两浙荆湖遂絶科抑之患除广西布估以苏岭峤僻远之民蠲免租税于荆扬而田之荒斥者无虚额之税分屯汉上之兵而蠲蜀民馈运之费而比又亟申徭役之禁所以阜民财裕民力者如此则主相恤民求治之意至切矣可不讲求郡县之弊以仰副宵旰之念乎若夫戍兵冗官之费可省则省之核其实数而使之不滥斯可矣将帅边鄙之给可损则损之计其实用使之不费斯可矣浮屠道宫之入可收则收之计其入使之不失斯可矣如此而民之财可丰也抑工贾之末不若禁其无益之货汰佛老之徒不若清其披度之源纠游手之惰不若加无职之民以夫家之征如此而民力可纾也能考之以周公之法酌之以中正之意何施而不可哉苟足以利天下则行之又何疑焉今朝廷方致成周泰和之治庙堂之上必有举周公中正之法而措之天下者矣愚不敏何足以知之姑以此塞明问

汉刘歆作三统历谱以天地之数五百一十三年谓之会四千六百一十七年谓之元九会而後复元一元之间灾岁五十七而隂阳有三五七九之厄自入元而有阳九百六之会其後谷永於成帝时述灾异遂因百六之会而陈三七之戒至光武中兴世俗多言?法而或者又因三七之戒而言四七之主如三者之论其有考而言耶其无考而言耶

圣人之垂教有先天而言者有後天而言者先天而言则详天道而略人事後天而言则详人事而略天道详天道而略人事此以天道而禁人之所为也详人事而略天道此以人事而戒天之所为也禁人之所为者禁於未然之前而戒天之所为者戒於已然之後故禁於未然者有不敢为而戒於已然者有不复为此圣人之垂教吾昔於书与春秋而见之曰雨曰阳曰燠曰寒曰风此上天之事也而皆起於视听言貌之间呜呼岂视听言貌之微足以致上天之变哉盖圣人先天而立教以为如是则雨如是则阳如是则燠如是则寒如是则风欲人君先事戒惧恐悚修省而不敢或为一不如是则上天谴责必有大祸此洪范所以详天道而略人事禁於未然而人不敢为故欤曰日蚀曰星殒曰山摧曰川竭此亦上天之事也而圣人不着其所应呜呼岂灾异之自来而无以致之者哉盖圣人後天而立教以为如是曰日蚀如是曰星殒如是曰山摧如是曰川竭不复附会以着其变欲人君因事戒惧恐悚修省而不敢复为一不如是则灾祸继致不可复逭此春秋详人事而略天道戒於已然而人不复为故欤尝怪刘歆作三统历於天地之数五百一十三年谓之会四千六百一十七年谓之元九会而後复元一元之间灾岁五十七而隂阳有三五七九之厄自入元而有阳九百六之会其後谷永於成帝时遂因百六之会而陈三七之戒光武之时或者又言四七之主呜呼若三者之论其有考而然耶其无考而然耶愚谓刘歆先天而立教则不言其所以致之之由若後天而立教则其以一世之人而决意明言数千百年之後於前则无所考於後则无所据亦是妄言而已矣如歆之说是使人君於人事则不修於天变则不畏推之於无可奈何之乡而曰数已先定非区区人力之所为焉然则残教害义莫此为极故无取於圣人之门焉大抵汉自仲舒倡为灾异之说而一时之士从而和之迂若刘向僻如京房狂如眭孟夏侯胜怪如翼奉李寻诬如杜钦谷永皆弊精神劳心术於天命之间终其身而不知厌焉至如刘歆特又甚焉者一为其说而王莽遂以符瑞自立睥睨汉鼎而窥之岂非刘歆之徒有以启其志耶推乎此则虀粉其骨不足以谢天下矣

六韬与诗书异

愚尝读汉史至张子房传观良之为人画隂谋则不如陈平善征伐则不如淮隂攻城野战则不及曹参供饷给馈则不如酇侯然卒能掉三寸之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侯而四人者不及尝读至此未尝不叹惜也及推考其事然後知汉之兴皆子房之功焉何则始良起下邳有一父老授以兵法曰读是则为王者师良视之乃黄石公之三略也故高祖用之以西定关中南取蜀汉约三章诛暴秦破强项而天下服其仁义解鸿门之厄陈灞上之师裂韩彭之地散垓下之卒而天下服其权谋虽曰高祖之治而实留侯之策虽曰留侯之策而实出於黄石公之书因徐考三略乃知上略设礼赏别奸雄差德行审权变下略陈道德察安危仁义权谋之道相为表里参用之黄石着之於前子房行之於後皆二道之相济也幸承师问请因是而论太公六韬之法焉呜呼郁郁乎洋洋乎洸洸乎周文王武王之治也纪於书咏於诗杂出於传百家之言昭如也有道德焉有仁义焉有礼乐焉有教化焉有法度焉其休功骏烈裕如也其深恩美泽蔼如也其典章文物灿如也其纪纲制度炳如也其所以治天下之法何其仁其所以除天下之暴何其义虽寥寥千百载之後可端拜而议焉然尚有可疑者今兵家者流有六韬之书文武太公答问之辞也有文韬有武韬有龙韬有虎韬有豹韬有犬韬自文师至战步其二君一相军旅答问凡六十篇以至兵车楼橹粮草器械山川险要风云天象无不备论而详说其间又杂以权谋之言夫诗书亦文武之书也六韬亦文武之答问也何六韬与诗书相反戾之若是耶岂文武之功兼权谋而用乎抑非太公所作而後世好事之人妄传乎试折衷之夫仁义者常行之道权谋者辅助之术时可以用仁义则用之时可以尚权谋则尚之譬如造大厦焉其柱石栋梁旣已具矣而榱椽楹桷亦存之岂以其微小屈曲而遽废其用哉仁义者栋柱也权谋者榱桷也两不可废也然而仁义为其本权谋为其末是故三代之君有以行仁义之兵而亦参用焉何者成汤之伐桀民有来苏之望亦可谓仁义之兵矣然汤誓之篇乃曰升自陑而孔安国谓从陑出其不意则权术亦用焉商高宗伐荆楚克鬼方与天下除残暴之害岂非仁义之兵乎而商武之诗乃曰罙入其阻而郑康成谓冒入其险阻则权术亦用焉周宣王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劳徕万民岂非仁义之兵乎而常武之诗歌曰如飞如翰而郑康成以谓嘽嘽然疾如飞鸷如翰则奇兵亦用焉盖其以仁义为本而以权谋辅之焉推是三君之事则文武从可知矣今取六韬之书而观之无非出此也盖王者之兵专用仁义故必进贤退不肖以清其源赏功罚罪以修其政利而无害成而勿败惟以爱民为心此仁义之术也不然何以六韬之篇独首之以仁义耶及不得已而用兵方且选将练卒料敌应变上得天时中得地利下得人和深思而熟计之此权谋之术也不然何以隂符之篇独首之以权谋耶则其兼而用之亦明矣噫向使文王武王非仁义则何以退修文德崇虎来降八百诸侯不期而会云合响应哉向使非权谋则何以破牧野之旅降崇墉之人哉意其必出於太公之言也夫兵凶器也战危事也戎国之大事也故古人必审谨而用之一举而有功则禁暴除乱安民和衆混一区宇一怒而安天下之民用而无功则海内虚耗人民流离大兵之後必至凶年而民受其殃故善人教民七年然後即戎盖如是审也文武当虐君之时思欲有以拯天下之溺而除天下之残然而知兵之不可轻用也故丁宁反覆问於太公详悉细究知其必然故方举兵以除暴孰谓六韬而後人妄传乎仁义譬之五谷可以养生而不可以伐病权谋譬之药石可以伐病而不可以养生文武之时海内未宁知权谋之可以伐病也故以仁义为本以权谋为末而参用之及天下已平四方无事知权谋之不可以养生也遂偃武修文归马华山之阳放牛桃林之野干戈包以虎皮将帅使为诸侯示天下不复用武亦六韬之微意也自斯以降宋襄公弃权谋而行仁义故卒败於泓秦始皇舍正道而专诡谲故二世而亡向使二君知太公之书仁义权谋兼而用之则乌得为三王之罪人乎惟张子房之用黄石亦可谓造其阃域矣承学荒残姑诵所闻以塞明问幸执事裁之

伏羲神农黄帝尧舜之君不忍民之无知而恶其无以别忧其无以生是以为网罟耒耜衣裳舟车杵臼弧矢宫室棺椁书契凡若是者一切便民而近於人情若夫秦自始皇废封建破井田置隶书以更大小篆为纸以易简策後世遵之至今未已斯亦便民也何帝王则圣贤称之以为变通之利而秦则论者讳而不言

知经而不知权则其失常在於乐因循知权而不知经则其失常在於乐更变此古今治乱之所由也古之人君虽乐於更变而不失为盛帝者知经之由也後之人君亦乐於更变而不免於灭亡者其不知经之罪也愚尝为之说曰有天下国家者当在於守经而达之以权盖经非权则泥权非经则悖二者相资而相成苟经之失则权虽有取亦何以为治也哉孔子於系辞序十三卦皆伏羲神农黄帝尧舜之为制愚与其知权也惟数圣人能守之以经故可以为治焉降及後世秦皇帝变往古之制以行便民之法愚亦与其知权也惟秦皇不能守之以经故终不免於乱焉呜呼知其全则昌得其一则亡此秦之知权与上古同而所以异者其不知经常之制也窃观包羲之世无网罟之用而於是为之结绳神农之世无耕耨之利而於是为之耒耜无为市之制而於是为之聚货黄帝尧舜相继而起垂衣裳而治天下作舟楫以济不通服牛乘马重门击柝杵臼以为利弧矢以为威造栋宇以易古者之居作棺椁以异中野之葬为之书契以代结绳者皆伏羲神农尧舜之为也呜呼可谓不知权乎然其所以治天下者皆五常之道也皆相授之制也曷尝作为聪明而失於不知经者乎此所以为孔子之取云尔秦始之兴其英迈过人之才似可以为治其废封建置郡县此皆可为而始皇勇为之而井田之制与封建相表里封建废则井田不可以独存由是阡陌开焉夫封建废而郡县置井田废而阡陌开创隶书而易小大之篆为纸而更简策之繁斯皆始皇以英武而作此伟事也人皆曰简便之路秦实启之而不知公天下之端柳宗元以为自秦始者亦非过论矣呜呼亦可不谓之知权乎然而其焚先王之书销天下之兵尚刻削之政者岂非其骋一人之见而废万世经制之法乎此後儒之所以去之云尔夫上古知权而守之以经故治始皇废经而达权故乱何足怪哉然愚於始皇有所深取者以其可与权而有所深恨者以其不能守之以经故也或曰马迁谓三代之政若循环周文矣秦救之舍质故亡矣数者何足取乎愚曰壮士不复幼东水无复西秦之简便施之於夏商之世则不可若以之救文之弊得其宜矣今欲得以质而救之是犹使壮士复幼而挽东水以西之者亦难矣故愚於此以马迁为庸士而始皇之权可以为後世法或曰何其亡乎曰不知经

元结陆贽言论

扬子云汉末大儒也作法言以凖论语大抵商略古今人物少有许可至论唐虞人材则曰臯陶以智为帝谟论後世之事君则曰谟合臯陶谓之嘉夫自尧舜至於西汉之末凡数千年岂无一人翘然献忠赞襄弥缝以为後世之法哉子云孜孜臯陶以为臣子献言之模范者不为无说也愚尝反复而论之熟矣盖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立德之士鲜矣士之生於世当佐人主兴衰拨乱以立非常之功苟为不然则必铺陈利害条别是非明当世之得失而补人主之缺焉观尧舜之时在廷之士如禹稷如益契或以治水有功或以播种有功或以敷教有功独一臯陶者碌碌诸子之间若无能为然舜以不得为已忧者诚以其谟可以治天下国家也考之於书臯陶谟之所载不过曰在知人在安民惟帝其难之知人则哲安民则惠黎民怀之而已然则扬雄孜孜取之者岂非美其知人安民之策乎其後如伊尹之训太甲傅说之诲高宗周公之戒成王无非以此为念也三代而下献言之士云集雾合不可胜数独李唐三百年间有可采者何以言之隋失其鹿太宗举晋阳之网而罗之当此之时咄嗟叱咤所向无前人皆以为太宗能创业矣殊不知一不从魏徵十渐之戒唐何能兴哉盖十渐之戒不过讥太宗之远君子近小人是不能知人也讥太宗之奢肆劳役是不能安民也宜乎太宗听之贞观之治寖寖乎成康之际欤女武为乱明皇提戈藩邸之中而剪除氛乱遂即帝位当此之时人皆以明皇能守文矣殊不知一不从姚崇十事之训唐何能治哉盖十事之训不过陈禄莽阎梁之乱汉欲明皇之知人也不以峻法绳下而愿政先仁恕欲明皇之安民也宜乎明皇从之开元之治巍巍乎文景之上欤然则唐之所以剏业守文者皆由魏徵姚崇能进知人安民之谟而太宗明皇倾心听之之效耳夫以祖宗创业守文皆由於此後世子孙欲中兴王室者岂外是哉自安史乱天下肃宗幸河东於斯时也攻城陷阵折馘执俘专阃外之寄者郭子仪李光弼之徒是矣元结之於肃宗初无肺腑之托也特以当天下扰攘之时自揣其才智不足以立功於当世於是三篇之时议上焉自泾卒犯京师而德宗狩奉天於斯时也陈师鞠旅备御盗贼以清一时之难者李晟浑瑊之徒是矣陆贽初无葭莩之亲也特以当国家艰难之际自度其智虑不足以有为当世於是数篇谏论上焉然结之所陈不过数百言贽之所陈无虑千余言其文简严峻厉汪洋大肆为能切中当时之利病大矣哉虽臯陶之嘉谟魏徵之十渐姚崇之十事其知人安民殆未能远过也请撮其机要而言肃宗违李泌河阳之谋而不能从任诸将征伐而心怀犹豫是昧於知人矣安史之乱来归者戮於独柳之下待罪者毙於缧绁之中是昧於安民矣故结之所陈不过言将士临敌而奔贤人君子遁逃任贤人斥小人乃帝王之常道其知人之谟有如此者国家失於太明太信故力役乞丐冻馁不足苍生危窘贫独流亡其安民之策有如此者德宗任卢杞之奸邪盘固如山祸乱屡作而犹且不悟知人安民果安在也故贽之所言以致寇为羣臣之罪纳谏为帝王之德一酬一诘未尽臣下之能君子小人必辩明而精审知人之谟孰能出其右哉断失於太速察失於太精寡恕多猜祸难滋至必使润泽洪而人心悦安民之谟孰能出其右哉呜呼二子所陈分别利害条陈是非载在青史炳若丹青有不可掩者然撮其大略不过知人安民而已譬如兵家之书千章万句不离乎多方以误之之一句耳使肃德二君皆能虚已听纳以成中兴之功顾不伟欤恭惟主上抚中兴之运祸乱之变又甚唐室之季然则知人安民之谟诚今日之药石也天下之士蒙被朝廷教育者久矣行将淬砺词锋展摩天劲翮效一鹗之高翔然後伏劔束书直扣天阍吐胸中之所藴如元陆铺陈安民知人之谟期不负所学而後已不识先生以为然否

历代之君或以功或以德而受天命也然班彪作王命论以为出於天命唐柳宗元作贞符书以为由於人事何耶

呜呼天人之际未易言也人事得则天命归人事失则天命去是天命即人事也人事即天命也岂人事之外别有天命哉愚尝持是说以观历代数千百载间上自唐虞下迄五季凡所谓尽人事以祈天命者不过德与功而已有德以受天命唐虞三代是也有功以受天命汉唐是也若夫魏晋而下泯泯棼棼例无功德天命亦从而去焉夫受天命以德则以位相禅而天下不以为私以兵相攻而天下不以为暴此无他天地有奉生民有庇也故乱而复治絶而复续必数百年而後已焉以功而受天命则布衣崛起而大业不难成仗劔请命而大勲不难集此无他亦天地有奉生民有庇也故亦乱而复治絶而复续数百年而後巳焉若乃无德与功而欲窃上天之命则近不过於数十载远不过於再传安能绵绵不替如瓜瓞之咏耶请试言之尧继喾而黎民臻於变之风舜继尧而天民蒙垂拱之治揖逊之德为如何也夏之有天下始於嗣舜而传世十有六王商之有天下始於克夏而传世二十八王周之有天下始於伐商而传世三十六王继述之德为何如也故曰唐虞三代以德而受天命者以此春秋之後六国争雄至秦并之而不能守汉高祖起自丰沛乘秦之乱云合响应八年而天下为汉传世二十五历四百年有功於民可知也典午之时南北分裂至隋并之而不能守唐太祖起自晋阳乘隋之乱席卷长驱六年而天下为唐传世十八历三百年有功於民可知也故曰汉唐以功而受天命者以此若夫汉之後而有当涂之魏以至杨氏之隋唐之後而有朱氏之梁以至郭氏之周虽各得正统年号之纪承承不替然取以权谋则人复以权谋取之此魏晋宋齐梁陈隋是也取以诈力则人复以诈力取之此後梁後唐後晋後汉後周是也大抵纷纷籍籍代雌代雄故曰无德无功天命亦从而去焉国家皇天眷命历数过於汉唐艺祖开基受禅同於舜禹削平僭叛混一海宇则有德於天下有功於民未可量也肆及主上运遭艰难未克复平或者归咎於天故执事作为问目以班叔皮王命论柳子厚贞符书下询诸生愚敢不罄所闻以对夫怪力乱神之事圣人之所不言图?符瑞之学君子之所不取若叔皮作王命论是特知高祖之兴五星聚白蛇分而不知诛秦灭项约法三章则有功於民而後受天命者也以是观之叔皮虽世掌史书岂为无失乎然所可为今日道者非柳子厚贞符书而何观其痛隋氏之虐叹大圣之起如三代受命之符一切非之其言曰德绍者嗣道怠者夺岂非以功德为人事耶岂非以人事为天命耶推此则今日之事不过修祖宗之德复祖宗之功彼区区敌国不足患也虽然或者有曰关中天府之国四塞为固王不得不王覇不得不覇愚谓不然创业之君先定於关中人心所系可以卜天命之去就焉若乃中兴之君旣能凭藉祖宗之功德则关中不患不能取也何哉高祖之兴与强楚相抗者屡矣论强弱则楚强而汉弱论勇怯则楚勇而汉怯是以不知人心孰归焉天命孰与焉不得不先定关中以卜汉楚之废兴也故先入关中而强项遂灭四百年之汉始定於此太宗之兴与羣盗相持者亦屡矣论强弱则盗强而唐弱论勇怯则盗勇而唐怯是以不知人心孰归焉天命孰与焉不得不先取长安以卜唐盗之存亡也故霍邑一战而老生就擒三百年之唐始定於此若乃光武之起不过延揽英雄务悦民心以复高祖之业而已是虽决策河北而其後果能安集关中以成中兴之业焉肃宗之起亦不过治兵讨贼委任将帅以复太宗之业而已是虽即位灵武而後果能恢复两京以造中兴之业焉故曰中兴之君旣能凭藉祖宗之功德则关中不患不能取也我主上聪明神武汉光武唐肃宗之所不逮也则所谓功德固已万万於汉唐二君则朝廷之上岂无如冯异辈安集关中乎岂无如郭子仪辈恢复两京乎愚庶几尚及见之

采摭汉唐以来时君世主号令文章所以感动人心者以形容今日制诰之美焉

昔鲁君过宋都呼垤泽之门守者曰非我君也何其声之似我君愚於诏书亦云盖自古仁圣之君发一德音下一制令其所以感动人心使天下乐闻而喜见之者皆相似也如三代之君为训诰誓命周详委曲通上下之情开生灵之惑或导利除害或去危就安或立法审令或遣使誓军当时翕然而奉之後世欣然而传之读诵流布烂然百篇之书播在人口为万世法夫岂必区区类举而後足以为今日献哉请独借两汉而论之高祖之初兴其制诏之可以上拟於三代者屡矣然末有善於约法之诏也其言曰凡吾所以来为父兄除害非有所侵暴何其言之足以感动人心至若是耶当时秦民必有至於流涕者矣向试使陈涉项羽发号施令无是言也高祖之兴谅由是哉光武之中兴其制诰之可以拟三代者亦屡矣然未有善於举贤之诏也其言曰吾德薄不明寇贼为害强弱相陵何其言之切直至若是耶向试使王莽更始发号施令无是言也光武之兴亦以是哉虽然非特此也又有愈於此者唐德宗中兴陆贽为教令而李抱真为帝言山东士卒闻之感激思奋臣故知贼不足平武宗中兴德裕为诏书王元逵等得之皆震恐思効已帝每称魏博功则顾德裕道诏语言甚切於事而能代谋夫如是丝纶一出而感动激昂欢欣鼓舞万口一辞岂非有以顺人心之所在切其情之所宜而然乎恭惟主上禀帝舜之孝思躬文武之纯德所任者皆高宗之佐所修者皆宣王之政重以侧身修行夙夜匪懈仗顺举义将欲囘北狩之銮舆复先圣之境土廼者发德音下明诏抚慰士民激昂在位孝悌之义禀於天性而见於言辞恤民之意出於优为而发於文章三代诰誓无以加矣如明策所谓更生之喜创见之叹诚不知其几何也恭承明问诸生采摭汉唐以来时君世主号令文章所以感动人心者形容今日制诰之美夫赞扬盛化末学鲰生殆不足以措手然敢不竭愚见以道其一二焉窃尝闻汉唐之世王言诏旨不下千数固有足深嘉者以愚观之皆未足形容今日请得以我艺祖故事而证之乾德初王全斌讨孟昶先皇帝觉寒而念征蜀将士遣使賫诏劳全斌等三军之士皆致感泣已而蜀平呜呼此其言之足以动人心激昂忠义之节古未有也我主上廼者下明诏所以感人心而激忠义者岂特汉唐之比哉盖所以祖述三代之宪章艺祖之故事也夫如是乾德之成绩不远而全斌之忠节有继矣中兴之功愚将拭目而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