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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八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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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八十七

明 茅坤 撰

临川文钞七

虔州学记

荆公文往往好为深逺之思遒婉之调然亦思或入于渺而调或入于诡须细详得之

防于江南地最旷大山长谷荒翳险阻交广闽越铜盐之贩道所出入椎埋盗夺鼓铸之奸视天下为多庆厯中尝诏立学州县防亦应诏而卑陋褊迫不足为美观州人欲合私财迁而大之乆矣然吏常力屈于聴狱而不暇顾此凡二十一年而后改筑于州所治之东南以从州人之愿葢经始于治平元年二月提防刑狱宋城蔡侯行州事之时而考之以十月者知州事钱塘元侯也二侯皆天下所谓才吏故其就此不劳而斋祠讲说候望宿息以至庖湢莫不有所又斥余财市田及书以待学者内外完善矣于是州人相与乐二侯之适巳而来请文以记其成余闻之先王所谓道徳者性命之理而巳其度数在乎爼豆钟鼓管弦之间而常患乎难知故为之官师为之学以聚天下之士期命辩说诵歌弦舞使之深知其意夫士牧民者也牧知地之所在则彼不知者驱之尔然士学而不知知而不行行而不至则奈何先王于是乎有政矣夫政非为劝沮而巳也然亦所以为劝沮故举其学之成者以为卿大夫其次虽未成而不害其能至者以为士此舜所谓庸之者也若夫道隆而徳骏者又不止此虽天子北面而问焉而与之迭为宾主此舜所谓承之者也蔽防畔迯不可与有言则挞之以诲其过书之以识其恶待之以嵗月之乆而终不化则放弃杀戮之刑随其后此舜所谓威之者也葢其教法徳则异之以智仁圣义忠和行则同之以孝友睦婣任恤艺则尽之以礼乐射御书数淫言诐行诡怪之术不足以辅世则无所容乎其时而诸侯之所以教一皆聴于天子天子命之矣然后兴学命之厯数所以时其迟速命之权量所以节其丰杀命不在是则上之人不以教而为学者不道也士之奔走揖让酬酢笑语升降出入乎此则无非教者高可以至于命其下亦不失为人用其流及乎既衰矣尚可以鼓舞羣众使有以异于后世之人故当是时妇人之所能言童子之所可知有后世老师宿儒之所惑而不悟者也武夫之所道鄙人之所守有后世豪杰名士之所惮而愧之者也尧舜三代从容无为同四海于一堂之上而流风余俗咏叹之不息凡以此也周道微不幸而有秦君臣莫知屈巳以学而乐于自用其所建立悖矣而恶夫非之者乃烧诗书杀学士扫除天下之庠序然后非之者愈多而终于不胜何哉先王之道徳出于性命之理而性命之理出于人心诗书能循而达之非能夺其所有而予之以其所无也经虽亡出于人心者犹在则亦安能使人舍巳之昭昭而从我于聋昏哉然是心非特秦也当孔子时既有欲毁乡校者矣葢上失其政人自为义不务出至善以胜之而患乎有为之难则是心非特秦也墨子区区不知失者在此而发尚同之论彼其为愚亦独何异于秦呜呼道之不一乆矣扬子曰如将复驾其所説莫若使诸儒金口而木舌葢有意乎辟雍学校之事善乎其言虽孔子出必从之矣今天子以盛徳新即位庻几能及此乎今之守吏实古之诸侯其异于古者不在乎施设之不专而在乎所受于朝廷未有先王之法度不在乎无所于教而在乎所以教未有以成士大夫仁义之材防虽地旷以逺得所以教则虽悍昏嚚凶扺禁触法而不悔者亦将有以聪明其耳目而善其心又况乎学问之民故余为书二侯之绩因道古今之变及所望乎上者使归而刻石焉

繁昌县学记

论学处亦最确

奠先师先圣于学而无庙古也近世之法庙事孔子而无学古者自京师至于乡邑皆有学属其民人相与学道艺其中而不可使不知其学之所自于是乎有释菜奠币之礼所以着其不忘然则事先师先圣者以有学也今也无有学而徒庙事孔子吾不知其説也而或者以谓孔子百世师通天下州邑为之庙此其所以报且尊荣之夫圣人与天地同其徳天地之大万物无可称徳故其祀质而巳无文也通州邑庙事之而可以称圣人之徳乎则古之事先圣何为而不然也宋因近世之法而无能改至今天子始诏天下有州者皆得立学奠孔子其中如古之为而县之学士满二百人者亦得为之而繁昌小邑也其士少不能中律旧虽有孔子庙而庳下不完又其门人之像惟顔子一人而已今夏君希道太初至则脩而作之具为子夏子路十人像而治其两庑为生师之居以待县之学者以书属其故人临川王某使记其成之始夫离上之法而苟欲为古之所为者无法流于今俗而思古者不闻教之所以本又义之所去也太初是无变今之法而不失古之实其不可以无传也

慈溪县学记

予览学记曾王二公为最非深于学不能记其学如此

天下不可一日而无政教故学不可一日而亡于天下古者井天下之田而党庠遂序国学之法立乎其中乡射饮酒春秋合乐养老劳农尊贤使能攷艺选言之政至于受成献馘讯囚之事无不出于学于此养天下智仁圣义忠和之士以至一偏一伎一曲之学无所不养而又取士大夫之材行完洁而其施设已尝试于位而去者以为之师释奠释菜以教不忘其学之所自迁徙偪逐以勉其怠而除其恶则士朝夕所见所闻无非所以治天下国家之道其服习必于仁义而所学必皆尽其材一日取以备公卿大夫百执事之选则其材行皆巳素定而士之备选者其施设亦皆素所见闻而巳不待阅习而后能者也古之在上者事不虑而尽功不为而足其要如此而巳此二帝三王所以治天下国家而立学之本意也后世无井田之法而学亦或存或废大扺所以治天下国家者不复皆出于学而学之士羣居族处为师弟子之位者讲章句课文字而巳至其陵夷之乆则四方之学者废而为庙以祀孔子于天下斵木抟土如浮屠道士法为王者象州县吏春秋帅其属释奠于其堂而学士者或不预焉葢庙之作出于学废而近世之法然也今天子即位若干年颇脩法度而革近世之不然者当此之时学稍稍立于天下矣犹曰州之士满二百人乃得立学于是慈溪之士不得有学而为孔子庙如故庙又壊不治今刘君在中言于州使民出钱将脩而作之未及为而去时庆厯某年也后林君肇至则曰古之所以为学者吾不得而见而法者吾不可以毋循也虽然吾之人民于此不可以无教即因民钱作孔子庙如今之所云而治其四旁为学舍讲堂其中帅县之子弟起先生杜君醇为之师而兴于学噫林君其有道者耶夫吏者无变今之法而不失古之实此有道者之所能也林君之为其几于此矣林君固贤令而慈溪小邑无珍产淫货以来四方游贩之民田桑之美有以自足无水旱之忧也无游贩之民故其俗一而不杂有以自足故人慎刑而易治而吾所见其邑之士亦多美茂之材易成也杜君者越之隠君子其学行宜为人师者也夫以小邑得贤令又得宜为人师者为之师而以脩醇一易治之俗而进美茂易成之材虽拘于法限于势不得尽如古之所为吾固信其教化之将行而风俗之成也夫教化可以美风俗虽然必乆而后至于善而今之吏其势不能以乆也吾虽喜且幸其将行而又忧夫来者之不吾继也于是本其意以告来者

度支副使防壁题名记

何等识见何等笔力

三司副使不书前人名姓嘉祐五年尚书户部员外郎吕君冲之始稽之众史而自李弦巳上至查道得其名自杨偕巳上得其官自郭劝已下又得其在事之嵗时于是书石而镵之东壁夫合天下之众者财理天下之财者法守天下之法者吏也吏不良则有法而莫守法不善则有财而莫理有财而莫理则阡陌闾巷之贱人皆能私取予之势擅万物之利以与人主争黔首而放其无穷之欲非必贵强桀大而后能如是而天子犹为不失其民者葢特号而已耳虽欲食蔬衣敝憔悴其身愁思其心以幸天下之给足而安吾政吾知其犹不得也然则善吾法而择吏以守之以理天下之财虽上古尧舜犹不能毋以此为先急而况于后世之纷纷乎三司副使方今之大吏朝廷所以尊宠之甚备葢今理财之法有不善者其势皆得以议于上而改为之非特当守成法吝出入以从有司之事而巳其职事如此则其人之贤不肖利害施于天下如何也观其人以其在事之嵗时以求其政事之见于今者而考其所以佐上理财之方则其人之贤不肖与世之治否吾可以坐而得矣此葢吕君之志也

抚州通判防见山阁记

托通判与客相对之言而又托之书以为一篇文案

通判抚州太常博士施侯为阁于其舍之西偏既成与客升以饮而为之名曰见山且言曰吾人脱于兵火洗沐仁圣之膏泽以休其父子者余百年于今天子防俭陂池苑囿台榭之观有堙毁而无改作其不欲有所骚动而思称祖宗所以悯仁元元之意殊甚故人得私其智力以逐于利而穷其欲自虽蛮夷湖海山谷之聚大农富工豪贾之家往往能广其宫室髙其楼观以与通邑大都之有力者争无穷之侈夫民之富溢矣吏独不当因其有余力有以自娱乐称上施耶又况抚之为州山耕而水莳牧牛马用虎豹为地千里而民之男女以万数者五六十地大人众如此而通判与之为之父母则其人奚可不贤虽贤岂能无劳于为治独无观游食飨之地以休其暇日殆非先王使小人以力养君子之意吾所以乐为之就此而忘劳者非以为吾之不肖能长有此顾不如是不足以待后之贤者尔且夫人之慕于贤者为其所乐与天下之志同而不失然后能有余以与民而使皆得其所愿而世之说者曰召公为政于周方春舍于蔽芾之棠聴男女之讼焉而不敢自休息于宫恐民之从我者勤而害其田作之时葢其隠约穷苦而以自媚于民如此故其民爱思而咏歌之至于不忍伐其所舍之棠今甘棠之诗是也嗟乎此殆非召公之实事诗人之本指特墨子之余言赘行吝细褊迫者之所好而吾之所不能为于是酒酣客皆欢相与从容誉施侯所为而称其言之善又美大其阁而嘉其所以名之者曰阁之上流目而环之则邑屋草木川原阪隰之无蔽障者皆见施侯独有见于山而以为之名何也岂以山之在吾左右前后若蟠若踞若伏若骛为独能适吾目之所观邪其亦吾心有得于是而乐之也施侯以客为知言而以书抵予曰吾所以为阁而名之者如此子其为我记之数辞不得止则又因吾叔父之命以取焉遂为之记以示后之贤者使知夫施侯之所以为阁而名之者其言如此

桂州新城记

荆公学本经术故其记文多以经术为案

侬智髙反南方出入十有二州十有二州之守吏或死或不死而无一人能守其州者岂其材皆不足欤葢夫城郭之不设甲兵之不戒虽有智勇犹不能以胜一日之变也唯天子亦以为任其罪者不独守吏故特推恩褒广死节而一切贷其失职于是遂推选士大夫所论以为能者付之经畧而今尚书户部侍郎余公靖当广西焉冦平之明年蛮越接和乃大城桂州其方六里其木甓瓦石之材以枚数之至四百万有竒用人之力以工数之至一十余万凡所以守之具无一求而有不给者焉以至和元年八月始作而以二年之六月成夫其为役亦大矣葢公之信于民也乆而费之欲以卫其材劳之欲以休其力以故为是有大费与大劳而人莫或以为勤也古者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礼失则夷狄横而窥中国方是时中国非无城郭也卒于陵夷毁顿防灭而不捄然则城郭者先王有之而非所以恃而为存也及至喟然觉悟兴起旧政则城郭之脩也又尝不敢以为后葢有其患而图之无其具有其具而守之非其人有其人而治之无其法能以乆存而无败者皆未之闻也故文王之兴也有四夷之难则城于朔方而以南仲宣王之起也有诸侯之患则城于东方而以仲山甫此二臣之徳协于其君于为国之本末与其所先后可谓知之矣虑之以悄悄之劳而发赫赫之名承之以翼翼之勤而续明明之功卒所以攘戎狄而中国以全安者葢其君臣如此而守卫之有其具也今余公亦以文武之材当明天子承平日乆欲补弊立废之时镇抚一方脩扞其民其勤于今与周之有南仲仲山甫葢等矣是宜有纪也故其将吏相与谋而来取文将刻之城隅而以告后之人焉至和二年九月丙辰羣牧判官太常博士王某记

荆川曰但为筑城作记而归之根本上说此是大议论

信州兴造记

思周匝而亦巉画

晋陵张公治信之明年皇祐二年也奸彊帖柔隠诎发舒既政大行得以宁息夏六月乙亥大水公徙囚于髙狱命百隷戒不共有常诛夜漏半水破城灭府寺苞民庐居公趋谯门坐其下敇吏士以桴收民鳏孤老癃与所徙之囚咸得不死丙子水降公从宾佐按行隠度符县调富民水之所不至者夫钱户七百八十六收佛寺之积材一千一百三十有二不足则前此公所命富民出粟以赒贫民者二十三人自言曰食新矣赒可以巳愿输粟直以佐材费七月甲午募人城水之所入垣羣府之缺考监军之室立司理之狱营州之西北亢爽之墟以宅屯驻之师除其故营以时教士刺伐坐作之法故所无也作驿曰饶阳作宅曰回车筑二亭于南门之外左曰仁右曰智山水之所附也梁四十有二舟于两亭之间以通车徒之道筑一亭于州门之左曰宴月吉所以属賔也凡为梁一为城垣九千尺为屋八以楹数之得五百五十二自七月九日卒九月七日为日五十八为夫一万一千四百二十五中家以下见城郭室屋之完而不知材之所出见徒之合散而不见役使之及巳凡故之所有必具其所无也廼今有之故其经费卒不出县官之给公所以捄灾补败之政如此其贤于世吏逺矣今州县之灾相属民未病灾也且有治灾之政出焉弛舍之不适裒取之不中元奸宿豪舞手以乗民而民始病病极矣吏乃始謷然自喜民相与诽且笑之而不知也吏而不知为政其重困民多如此此予所以哀民而闵吏之不学也由是而言则为公之民不幸而遇害灾其亦庻乎无憾矣十月二十日临川王某记

余姚县海塘记

以谢景初所自言为领袖

自云柯而南至于某有隄若千尺截然令海水之潮汐不得冒其旁田者知县事谢君为之也始隄之成谢君以书属予记其成之始曰使来者有考焉得卒任完之以不隳谢君者阳夏人也字师厚景初其名也其先以文学称天下而连世为贵人至君遂以文学世其家其为县不以材自负而忽其民之急方作隄时嵗丁亥十一月也能亲以身当风霜氛雾之毒以勉民作而除其菑又能令其民翕然皆劝趋之而忘其役之劳遂不逾时以有成功其仁民之心效见于事如此亦可以已而犹自以为未也又思有以告后之人令嗣续而完之以永其存善夫仁人长虑却顾图民之灾如此其至其不可以无传而后之君子考其传得其所以为其亦不可以无思而异时予尝以事至余姚而君过予与予从容言天下之事君曰道以闳大隠密圣人之所独鼓万物以然而皆莫知其所以然者葢有所难知也其治政教令施为之详凡与人共而尤丁宁以急者其易知较然者也通涂川治田桑为之隄防沟浍渠川以御水旱之灾而兴学校属其民人相与习礼乐其中以化服之此其尤丁宁以急而较然易知者也今世吏者其愚也固不知所为而其所谓能者务出竒为声威以惊世震俗至或尽其力以事刀笔簿书之间而已而反以谓古所为尤丁宁以急者吾不暇以为吾曾为之而曾不足以为之万有一人为之且不足以名于世而见谓材嘻其可叹也夫为天下国家且百年而胜残去杀之效则犹未也其不出于当时予良以其言为然既而闻君之为其县至则为桥于江治学者以教养县人之子弟既而又有隄之役于是又信其言之行而不予欺也已为之书其隄事因并书其言终始而存之以告后之人庆厯八年七月日记

通州海门兴利记

荆公之文本经术处多

余读豳诗以其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嗟乎豳之人帅其家人戮力以聴吏吏推其意以相民何其至也夫喜者非自外至乃其中心固有以然也既叹其吏之能民又思其君之所以待吏则亦欲善之心出于至诚而已葢不独法度有以敺之也以赏罚用天下而先王之俗废有士于此能以豳之吏自为而不茍于其民岂非所谓有志者邪以余所闻吴兴沈君兴宗海门之政可谓有志矣既隄北海七十里以除水患遂大浚渠川酾取江南以灌义宁等数乡之田方是时民之垫于海呻吟者相属君至则寛禁缓求以集流亡少焉诱起之以就功莫不蹶蹶然奋其惫而来也由是观之茍诚爱民而有以利之虽创残穷敝之余可勉而用也况于力足者乎兴宗好学知方竟其学又将有大者焉此何足以尽吾沈君之才抑可以观其志矣而论者或以一邑之善不足书之今天下之邑多矣其能有以遗其民而不愧于豳之吏者果多乎不多则予不欲使其无传也至和元年六月六日临川王某记

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八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