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疏一
陈言边务疏
弘治十二年,时进士。
迩者窃见皇上以彗星之变,警戒修省,又以虏寇猖獗,命将出师,宵旰忧勤,不遑宁处。此诚圣主遇灾能警,临事而惧之盛心也。当兹多故,主忧臣辱,孰敢爱其死!况有一二之见而忍不以上闻耶?
臣愚以为今之大患,在于为大臣者外托慎重老成之名,而内为固禄希宠之计;为左右者内挟交蟠蔽壅之资,而外肆招权纳贿之恶。习以成俗,互相为奸。忧世者,谓之迂狂;进言者,目以浮躁;沮抑正大刚直之气,而养成怯懦因循之风。故其衰耗颓塌,将至于不可支持而不自觉。今幸上天仁爱,适有边陲之患,是忧虑警省,易辕改辙之机也。此在陛下,必宜自有所以痛革弊源、惩艾而振作之者矣。新进小臣,何敢僭闻其事,以干出位之诛?至于军情之利害,事机之得失,苟有所见,是固刍尧之所可进,卒伍之所得言者也,臣亦何为而不可之有?虽其所陈,未必尽合时论,然私心窃以为必宜如此,则又不可以苟避乖剌而遂已于言也。谨陈便宜八事以备采择:一曰蓄材以备急;二曰舍短以用长;三曰简师以省费;四曰屯田以足食;五曰行法以振威;六曰敷恩以激怒;七曰捐小以全大;八曰严守以乘弊。
何谓蓄材以备急?臣惟将者,三军之所恃以动,得其人则克以胜,非其人则败以亡,其可以不豫蓄哉?今者边方小寇,曾未足以辱偏裨;而朝廷会议推举,固已仓皇失措,不得已而思其次,一二人之外,曾无可以继之者矣。如是而求其克敌致胜,其将何恃而能乎!夫以南宋之偏安,犹且宗泽、岳飞、韩世忠、刘锜之徒以为之将,李纲之徒以为之相,尚不能止金人之冲突;今以一统之大,求其任事如数子者,曾未见有一人。万如虏寇长驱而入,不知陛下之臣,孰可使以御之?若之何其犹不寒心而早图之也!臣愚以为,今之武举仅可以得骑射搏击之士,而不足以收韬略统驭之才。今公侯之家虽有教读之设,不过虚应故事,而实无所裨益。诚使公侯之子皆聚之一所,择文武兼济之才,如今之提学之职者一人以教育之,习之以书史骑射,授之以韬略谋猷;又于武学生之内岁升其超异者于此,使之相与磨砻砥砺,日稽月考,别其才否,比年而校试,三年而选举;至于兵部,自尚书以下,其两侍郎使之每岁更迭巡边,于科道部属之内择其通变特达者二三人以从,因使之得以周知道里之远近,边关之要害,虏情之虚实,事势之缓急,无不深谙熟察于平日;则一旦有急,所以遥度而往莅之者,不虑无其人矣。孟轲有云:“苟为不畜,终身不得”,臣愿自今畜之也。
何谓舍短以用长?臣惟人之才能,自非圣贤,有所长必有所短,有所明必有所蔽;而人之常情亦必有所惩于前,而后有所警于后。吴起杀妻,忍人也,而称名将;陈平受金,贪夫也,而称谋臣;管仲被囚而建霸,孟明三北而成功,顾上之所以驾驭而鼓动之者何如耳。故曰:用人之仁,去其贪;用人之智,去其诈;用人之勇,去其怒。夫求才于仓卒艰难之际,而必欲拘于规矩绳墨之中,吾知其必不克矣。臣尝闻诸道路之言,曩者边关将士以骁勇强悍称者,多以过失罪名摈弃于闲散之地。夫有过失罪名,其在平居无事,诚不可使处于人上;至于今日之多事,则彼之骁勇强悍,亦诚有足用也。且被摈弃之久,必且悔艾前非,以思奋励;今诚委以数千之众,使得立功自赎,彼又素熟于边事,加之以积惯之余,其与不习地利、志图保守者,功宜相远矣。古人有言:“使功不如使过”,是所谓“使过”也。
何谓简师以省费?臣闻之兵法曰:“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夫古之善用兵者,取用于国,因粮于敌,犹且“日费千金”;今以中国而御夷虏,非漕輓则无粟,非征输则无财,是故固不可以言“因粮于敌”矣。然则今日之师可以轻出乎?臣以公差在外,甫归旬日,遥闻出师,窃以为不必然者。何则?北地多寒,今炎暑渐炽,虏性不耐,我得其时,一也;虏恃弓矢,今大雨时行,觔胶解弛,二也;虏逐水草以为居,射生畜以为食,今已蜂屯两月,边草殆尽,野无所猎,三也。以臣料之,官军甫至,虏迹遁矣。夫兵固有先声而后实者,今师旅既行,言已无及,惟有简师一事,犹可以省虚费而得实用。夫兵贵精不贵多,今速诏诸将,密于万人之内取精健足用者三分之一,而余皆归之京师。万人之声既扬矣,今密归京师,边关固不知也,是万人之威犹在也;而其实又可以省无穷之费。岂不为两便哉?况今官军之出,战则退后,功则争先,亦非边将之所喜。彼之请兵,徒以事之不济,则责有所分焉耳。今诚于边塞之卒,以其所以养京军者而养之,以其所以赏京军者而赏之,旬日之间,数万之众可立募于帐下,奚必自京而出哉?
何谓屯田以给食?臣惟兵以食为主,无食,是无兵也。边关转输,水陆千里,踣顿捐弃,十而致一。故兵法曰:“国之贫于师者远输,远输则百姓贫;近师贵卖,贵卖则百姓财竭”,此之谓也。今之军官既不堪战阵,又使无事坐食以益边困,是与敌为谋也。三边之戍,方以战守,不暇耕农。诚使京军分屯其地,给种授器,待其秋成,使之各食其力。寇至则授甲归屯,遥为声势,以相犄角;寇去仍复其业,因以其暇,缮完虏所拆毁边墙、亭堡,以遏冲突。如此,虽未能尽给塞下之食,亦可以少息输馈矣。此诚持久俟时之道,王师出于万全之长策也。
何谓行法以振威?臣闻李光弼之代子仪也,张用济斩于辕门;狄青之至广南也,陈曙戮于戏下;是以皆能振疲散之卒,而摧方强之虏。今边臣之失机者,往往以计幸脱。朝丧师于东陲,暮调守于西鄙,罚无所加,兵因纵弛。如此,则是陛下不惟不置之罪,而复为曲全之地也,彼亦何惮而致其死力哉?夫法之不行,自上犯之也。今总兵官之头目,动以一二百计,彼其诚以武勇而收录之也,则亦何不可之有!然而此辈非势家之子弟,即豪门之夤缘,皆以权力而强委之也。彼且需求刻剥,骚扰道路;仗势以夺功,无劳而冒赏;懈战士之心,兴边戎之怨。为总兵者且复资其权力以相后先,其委之也,敢以不受乎?其受之也,其肯以不庇乎?苟戾于法,又敢斩之以殉乎?是将军之威,固已因此辈而索然矣,其又何以临师服众哉!臣愿陛下手敕提督等官,发令之日,即以先所丧师者斩于辕门,以正军法。而所谓头目之属,悉皆禁令发回,毋使渎扰侵冒,以挠将权,则士卒奋励,军威振肃。克敌制胜,皆原于此。不然,虽有百万之众,徒以虚国劳民,而亦无所用之也。
何谓敷恩以激怒?臣闻杀敌者,怒也。今师方失利,士气消沮;三边之戍,其死亡者非其父母子弟,则其宗族亲戚也。今诚抚其疮痍,问其疾苦,恤其孤寡,振其空乏,其死者皆无怨尤,则生者自宜感动。然后简其强壮,宣以国恩,喻以虏仇,明以天伦,激以大义;悬赏以鼓其勇,暴恶以深其怒;痛心疾首,日夜淬砺;务与之俱杀父兄之仇,以报朝廷之德。则我之兵势日张,士气日奋,而区区丑虏有不足破者矣。
何谓捐小以全大?臣闻之兵法曰:“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又曰:“佯北勿从,饵兵勿食”,皆捐小全大之谓也。今虏势方张,我若按兵不动,彼必出锐以挑战;挑战不已,则必设诈以致师,或捐弃牛马而伪逃,或掩匿精悍以示弱,或诈溃而埋伏,或潜军而请和,是皆诱我以利也。信而从之,则堕其计矣。然今边关守帅,人各有心;虏情虚实,事难卒辩。当其挑诱之时,畜而不应,未免必有剽掠之虞。一以为当救,一以为可邀,从之,则必陷于危亡之地;不从,则又惧于坐视之诛。此王师之所以奔逐疲劳,损失威重,而丑虏之所以得志也。今若恣其操纵,许以便宜;其纵之也,不以其坐视;其捐之也,不以为失机。养威为愤,惟欲责以大成;而小小挫失,皆置不问。则我师常逸而兵威无损,此诚胜败存亡之机也。
何谓严守以乘弊?臣闻古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盖中国工于自守,而胡虏长于野战。今边卒新破,虏势方剧,若复与之交战,是投其所长而以胜予敌也。为今之计,惟宜婴城固守,远斥候以防奸,勤间谍以谋虏;熟训练以用长,严号令以肃惰;而又频加犒享,使皆畜力养锐。譬之积水,俟其盈满充溢,而后乘怒急决之,则其势并力骤,至于崩山漂石而未已。昔李牧备边,日以牛酒享士,士皆乐为一战,而牧屡抑止之;至其不可禁遏,而始奋威并出,若不得已而后从之,是以一战而破强胡。今我食既足,我威既盛,我怒既深,我师既逸,我守既坚,我气既锐,则是周悉万全,而所谓不可胜者,既在于我矣。由是,我足,则虑日以匮;我盛,则虏日以衰;我怒,则虏日以曲;我逸,则虏日以劳;我坚,则虏日以虚;我锐,则虏日以钝。索情较计,必将疲罢奔逃;然后用奇设伏,悉师振旅,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迎邀夹攻,首尾横击。是乃以足当匮,以盛敌衰,以怒加曲,以逸击劳,以坚破虚,以锐攻钝。所谓胜于万全,立于不败之地,而不失敌之败者也。
右臣所陈,非有奇特出人之见,固皆兵家之常谈,今之为将者之所共见也。但今边关将帅,虽或知之而不能行,类皆视为常谈,漫不加省。势有所轶,则委于无可奈何;事惮烦难,则为因循苟且。是以玩习弛废,一至于此。陛下不忽其微,乞敕兵部将臣所奏熟议可否,传行提督等官,即为斟酌施行。毋使视为虚文,务欲责以实效,庶于军机必有少补。臣不胜为国惓惓之至!
乞养病疏
十五年八月,时官刑部主事。
臣原籍浙江绍兴府余姚县人,由弘治十二年二甲进士,弘治十三年六月除授前职,弘治十四年八月奉命前往直隶、淮安等府会同各该巡按、御史审决重囚,已行遵奉奏报外,切缘臣自去岁三月,忽患虚弱咳嗽之疾,剂灸交攻,入秋稍愈。遽欲谢去药石,医师不可,以为病根既植,当复萌芽。勉强服饮,颇亦臻效;及奉命南行,渐益平复。遂以为无复他虑,竟废医言,捐弃药饵;冲冒风寒,恬无顾忌,内耗外侵,旧患仍作。及事竣北上,行至扬州,转增烦热,迁延三月,尪羸日甚。心虽恋阙,势不能前;追诵医言,则既晚矣。先民有云:“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臣之致此,则是不信医者逆耳之言,而畏难苦口之药之过也。今虽悔之,其可能乎!
臣自惟田野竖儒,粗通章句;遭遇圣明,窃录部署。未效答于涓埃,惧遂填于沟壑。蝼蚁之私,期得暂离职任,投养幽闲,苟全余生,庶申初志。伏望圣恩垂悯,乞敕吏部容臣暂归原籍就医调治。病痊之日,仍赴前项衙门办事,以图补报。臣不胜迫切愿望之至!
乞宥言官去权奸以章圣德疏
正德元年,时官兵部主事
臣闻君仁则臣直。大舜之所以圣,以能隐恶而扬善也。臣迩者窃见陛下以南京户科给事中戴铣等上言时事,特敕锦衣卫差官校拿解赴京。臣不知所言之当理与否,意其间必有触冒忌讳,上干雷霆之怒者。但铣等职居谏司,以言为责;其言而善,自宜嘉纳施行;如其未善,亦宜包容隐覆,以开忠谠之路。乃今赫然下令,远事拘囚,在陛下之心,不过少示惩创,使其后日不敢轻率妄有论列,非果有意怒绝之也。下民无知,妄生疑惧,臣切惜之!今在廷之臣,莫不以此举为非宜,然而莫敢为陛下言者,岂其无忧国爱君之心哉?惧陛下复以罪铣等者罪之,则非惟无补于国事,而徒足以增陛下之过举耳。然则自是而后,虽有上关宗社危疑不制之事,陛下孰从而闻之?陛下聪明超绝,苟念及此,宁不寒心!况今天时冻冱,万一差去官校督束过严,铣等在道或致失所,遂填沟壑,使陛下有杀谏臣之名,兴群臣纷纷之议,其时陛下必将追咎左右莫有言者,则既晚矣。伏愿陛下追收前旨,使铣等仍旧供职;扩大公无我之仁,明改过不吝之勇;圣德昭布远迩,人民胥悦,岂不休哉!
臣又惟君者,元首也;臣者,耳目手足也。陛下思耳目之不可使壅塞,手足之不可使痿痹,必将恻然而有所不忍。臣承乏下僚,僭言实罪。伏睹陛下明旨有“政事得失,许诸人直言无隐”之条,故敢昧死为陛下一言。伏惟俯垂宥察,不胜干冒战栗之至!
自劾乞休疏
十年,时官鸿胪寺卿
臣由弘沼十二年进士,历任今职,盖叨位窃禄十有六年,中间鳏旷之罪多矣。迩者朝廷举考察之典,拣汰群僚。臣反顾内省,点检其平日,正合摈废之列。虽以阶资稍崇,偶幸漏网,然其不职之罪,臣自知之,不敢重以欺陛下。况其气体素弱,近年以来,疾病交攻,非独才之不堪,亦且力有不任。夫幸人之不知,而鼠窜苟免,臣之所甚耻也;淑慝混淆,使勤惩之典不明,臣之所甚惧也。伏惟陛下明烛其罪,以之为显罚,使天下晓然知不肖者之不得以幸免,臣之愿,死且不朽。若从未灭,罢归田里,使得自附于乞休之末,臣之大幸,亦死且不朽。臣不胜惶恐待罪之至!
乞养病疏
十年八月
顷者臣以朝廷举行考察,自陈不职之状,席藁待罪,其时臣疾已作。然不敢以疾请者,人臣鳏旷废职,自宜摈逐以彰国法,疾非所言矣。陛下宽恩曲成,留使供职,臣虽冥顽,亦宁不知感激自奋!及其壮齿,陈力就列,少效犬马。然臣病侵气弱,力不能从其心。臣自往岁投窜荒夷,往来道路,前后五战,蒙犯障雾;魑魅之兴游,蛊毒之与处。其时虽未即死,而病势因仍,渐肌入骨,日以深积。后值圣恩汪灭,掩瑕纳垢,复玷清班;收敛精魂,旋回光泽;其实内病潜滋,外强中槁。顷来南都,寒暑失节,病遂大作。且臣自幼失母,鞠于祖母岑,今年九十有六,耄甚不可迎侍,日夜望臣一归为诀。臣之疾痛,抱此苦怀,万无生理。陛下至仁天覆,惟恐一物不遂其生。伏乞放臣暂回田里,就医调治,使得目见祖母之终,臣虽殒越下土,永衔犬马帷盖之恩!倘得因是苟延残喘,复为完人,臣齿未甚衰暮,犹有图效之日。臣不胜恳切愿望之至!
谏迎佛疏 稿具未上
臣自七月以来,切见道路流传之言,以为陛下遣使外夷,远迎佛教,郡臣纷纷进谏,皆斥而不纳。臣始闻不信,既知其实,然独窃喜幸,以为此乃陛下圣智之开明,善端之萌蘖。郡臣之谏,虽亦出于忠爱至情,然而未能推原陛下此念之所从起。是乃为善之端,作圣之本,正当将顺扩充,逆流求原。而乃狃于世儒崇正之说,徒尔纷争力沮,宜乎陛下之有所拂而不受,忽而不省矣。愚臣之见独异于是,乃惟恐陛下好佛之心有所未至耳。诚使陛下好佛之心果已真切恳至,不徒好其名而必务得其实,不但好其末而必务求其本,则尧、舜之圣可至,三代之盛可复矣。岂非天下之幸,宗社之福哉!臣请为陛下言其好佛之实。
陛下聪明圣知,昔者青宫,固已播传四海。即位以来,偶值多故,未暇讲求五帝、三王神圣之道。虽或时御经筵,儒臣进说,不过日袭故事,就文敷衍。立谈之间,岂能遽有所开发陛下听之,以为圣贤之道不过如此,则亦有何可乐?故渐移志于骑射之能,纵观于游心之乐。盖亦无所用其聪明,施其才力,而偶托寄于此。陛下聪明,岂固遂安于是,而不知此等皆无益有损之事也哉?驰逐困惫之余,夜气清明之际,固将厌倦日生,悔悟日切。而左右前后又莫有以神圣之道为陛下言者,故遂远思西方佛氏之教,以为其道能使人清心绝欲,求全性命,以出离生死;又能慈悲普爱,济度群生,去其苦恼而跻之快乐。今灾害日兴,盗贼日炽,财力日竭,天下之民困苦已极。使诚身得佛氏之道而拯救之,岂徒息精养气,保全性命?岂徒一身之乐?将天下万民之困苦,亦可因是而苏息!故遂特降纶音,发币遣使,不惮数万里之遥,不爱数万金之费,不惜数万生灵之困毙,不厌数年往返之迟久,远迎学佛之徒。是盖陛下思欲一洗旧习之非,而幡然于高明光大之业也。陛下试以臣言反而思之,陛下之心,岂不如此乎?然则圣知之开明,善端之萌蘖者,亦岂过为谀言以佞陛下哉!陛下好佛之心诚至,则臣请毋好其名而务得其实,毋好其末而务求其本。陛下诚欲得其实而求其本,则请毋求诸佛而求诸圣人,毋求诸外夷而求诸中国。此又非臣之苟为游说之谈以诳陛下,臣又请得而备言之。
夫佛者,夷狄之圣人;圣人者,中国之佛也。在彼夷狄,则可用佛氏之教以化导愚顽;在我中国,自当用圣人之道以参赞化育,犹行陆者必用车马,渡海者必以舟航。今居中国而师佛教,是犹以车马渡海,虽使造父为御,王良为右,非但不能利涉,必且有沈溺之患。夫车马本致远之具,岂不利器乎?然而用非其地,则技无所施。陛下若谓佛氏之道虽不可以平治天下,或亦可以脱离一身之生死;虽不可以参赞化育,而时亦可以导群品之嚣顽;就此二说,亦复不过得吾圣人之余绪。陛下不信,则臣请比而论之。臣亦切尝学佛,最所尊信,自谓悟得其蕴奥。后乃窥见圣道之大,始遂弃置其说。臣请毋言其短,言其长者。夫西方之佛,以释迦为最;中国之圣人,以尧、舜为最。臣请以释迦与尧、舜比而论之。夫世之最所崇慕释迦者,慕尚于脱离生死,超然独存于世。今佛氏之书具载始末,谓释迦住世说法四十余年,寿八十二岁而没,则其寿亦诚可谓高矣;然舜年百有十岁,尧年一百二十岁,其寿比之释迦则又高也。佛能慈悲施舍,不惜头目脑髓以救人之急难,则其仁爱及物,亦诚可谓至矣;然必苦行于雪山,奔走于道路,而后能有所济。若尧、舜则端拱无为,而天下各得其所。惟“克明峻德,以亲九族”,则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则百姓昭明;协和万邦,则黎民于变时雍;极而至于上下草木鸟兽,无不咸若。其仁爱及物,比之释迦则又至也。佛能方便说法,开悟群迷,戒人之酒,止人之杀,去人之贪,绝人之嗔,其神通妙用,亦诚可谓大矣,然必耳提面诲而后能。若在尧、舜,则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其至诚所运,自然不言而信,不动而变,无为而成。盖“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其神化无方而妙用无体,比之释迦则又大也。若乃诅咒变幻,眩怪捏妖,以欺惑愚冥,是故佛氏之所深排极诋,谓之外道邪魔,正与佛道相反者。不应好佛而乃好其所相反,求佛而乃求其所排诋者也。陛下若以尧、舜既没,必欲求之于彼,则释迦之亡亦已久矣;若谓彼中学佛之徒能传释迦之道,则吾中国之大,顾岂无人能传尧、舜之道者乎?陛下未之求耳。陛下试求大臣之中,苟其能明尧、舜之道者,日日与之推求讲究,乃必有能明神圣之道,致陛下于尧、舜之域者矣。故臣以为陛下好佛之心诚至,则请毋好其名而务得其实,毋好其末而务求其本;务得其实而求其本,则请毋求诸佛而求诸圣人,毋求诸夷狄而求诸中国者,果非妄为游说之谈以诳陛下者矣。
陛下果能以好佛之心而好圣人,以求释迦之诚而求诸尧、舜之道,则不必涉数万里之遥,而西方极乐,只在目前;则不必縻数万之费,毙数万之命,历数年之久,而一尘不动,弹指之间,可以立跻圣地;神通妙用,随形随足。此又非臣之缪为大言以欺陛下;必欲讨究其说,则皆凿凿可证之言。孔子云:“我欲仁,斯仁至矣。”“一日克己复礼,而天下归仁。”孟轲云:“人皆可以为尧、舜”,岂欺我哉?陛下反而思之,又试以询之大臣,询之群臣。果臣言出于虚缪,则甘受欺妄之戮。
臣不知讳忌,伏见陛下善心之萌,不觉踊跃喜幸,辄进其将顺扩充之说。惟陛下垂察,则宗社幸甚!天下幸甚!万世幸甚!臣不胜祝望恳切殒越之至!专差舍人某具疏奏上以闻。
辞新任乞以旧职致仕疏
十一年十月,时升南赣佥都御史。
臣原任南京鸿胪寺卿,去岁四月尝以不职自劾求退,后至八月,又以旧疾交作,复乞天恩赦回调理,皆未蒙准允。黾勉尸素,因循日月,至今年九月十四日,忽接吏部咨文,蒙恩升授前职。闻命惊惶感泣之余,莫知攸措。窃念臣才本庸劣,性复迂疏,兼以疾病多端,气体羸弱,待罪鸿胪闲散之地,犹惧不称;况兹巡抚重任,其将何才以堪!夫因才器使,朝廷之大政也;量力受任,人臣之大分也。膴仕显官,臣心岂独不愿?一时贪幸苟受,后至溃政偾事,臣一身戮辱,亦奚足惜!其如陛下之事何?况臣疾病未已,精力益衰,平居无事,尚尔奄奄;军旅驱驰,岂复堪任!臣在少年,粗心浮气,狂诞自居;自后涉渐历久,稍知惭沮;逮今思之,悔创靡及。人或未考其实,臣之自知,则既审矣,又何敢崇饰旧恶,以误国事?伏愿陛下念朝廷之大政不可轻,地方之重寄不可苟;体物情之有短长,悯凡愚之所不逮;别选贤能,委以兹任。悯臣之愚,不加谪逐,容令仍以鸿胪寺卿退归田里,以免负乖之诛。臣虽颠殒,敢忘衔结!
臣自幼失慈,鞠于祖母岑,今年九十有七,旦暮思臣一见为诀。去岁乞体,虽迫疾病,实亦因此。臣敢辄以蝼蚁苦切之情控于陛下,冀得便道先归省视岑疾,少伸反哺之私,以俟矜允之命。臣衷情迫切,不自知其触昧条宪。臣不胜受恩感激,渎冒战惧,哀恳祈望之至!
谢恩疏
十二年正月二十六日
臣原任南京鸿胪寺卿,正德十一年九月十四日,准吏部咨为缺官事,该部题:“奉圣旨,王守仁升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等处地方,写敕与他。钦此。钦遵。”臣自以菲才多病,惧不胜任,以致偾事,当具本乞恩辞免,容令原职致仕。随于十月二十四日节该钦奉敕谕:“尔前去巡抚江西南安、赣州,福建汀州、漳州,广东南雄、韶州、惠州、潮州各府及湖广郴州地方。抚安军民,修理城池,禁革奸弊。一应地方贼情、军马、钱粮事宜,小则径自区画,大则奏请定夺。钦此。”钦遵外,十一月十四日续准兵部咨,为紧急贼情事,内开都御史文森迁延误事。见奉敕书切责:“乃敢托疾避难,奏回养病。见今盗贼劫掠,民遭荼毒。万一王守仁因见地方有事,假托辞免,不无愈加误事?”该本部题:“奉圣旨,既地方有事,王守仁着上紧去,不许辞避迟误,钦此。”闻报忧惭,不遑宁处。一面扶疾候旨,至浙江杭州府地方,于十二月初二日复准吏部咨:“该臣奏为乞思辞免新任仍照旧职致仕事,奏奉圣旨:王守仁不准休致。南、赣地方见今多事,着上紧前去,用心巡抚,钦此。”备咨到臣,感恩惧罪之余,不敢冒昧复请。随于本月初三日起程,至次年正月十六日,已抵赣州接管巡抚外,伏念臣气体羸弱,质性迂疏,聊为口耳之学,本非折冲之才。鸿胪闲散,尚以疾病而不堪;巡抚繁难,岂其精力之可任!但前官以辞疾招议,适踵效尤之嫌;而圣旨以多事为言,恐蹈避难之罪。遂尔冒于负乘,不暇虚于覆餗。龟勉莅事,忽已逾旬。受恩思效,每废寝食。顾兵粮耗竭之余,加之以师旅,而盗贼残破之后,方苦于疮痍。尚尔一筹之未展,敢云期月而可观?况炎毒旧侵,惧复中于瘴疠,尫衰日积,忧不任于驱驰。心有余而才不逮,足欲进而力不前;徒切感恩之报,莫申效死之诚。臣敢不勉其智之所不足,竭砥砺于己;尽其力之所可为,付利钝于天。亮无补于河岳,亦少至其涓埃。稍俟狐鼠巢穴之平,终遂麋鹿山林之请。臣不胜受恩感激!
给由疏
十二年二月二十五日
臣见年四十六岁,系浙江绍兴府余姚县民籍,由进士,弘治十三年二月内除授刑部云南清吏司主事。弘治十五年八月内告回原籍养病。弘治十七年七月内病痊赴部,改除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正德元年十二月内为宥言官去权奸以彰圣德事,蒙恩降授贵州龙场驿驿丞。正德五年三月内蒙升江西吉安府庐陵县知县;本年十月内升南京刑部四川清吏司主事。正德六年正月内调吏部验封清吏司主事;本年十月内升本部文选清吏司员外郎。正德七年三月内升本部考功清吏司郎中;本年十二月初八日,蒙升南京太仆寺少卿,正德八年十月二十二日到任,至正德九年四月二十一日止,历俸六个月。本日到任吏部扎付,蒙升南京鸿胪寺卿,本月二十五日到任,至正德十一年九月十四日止,连国历俸二十九个月零十二日。本日准吏部咨,蒙恩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汀、漳等府,于正德十二年正月十六日前到地方行事,支俸起扣,至本月二十五日止,又历俸十日,连前共辏历三十六个月。三年考满,例应给由。缘臣系巡抚官员,见在福建漳州等府地方督调官军,夹剿漳、浦等处流贼,未敢擅离。缘系三年给由事理,为此具本奏闻。
参失事官员疏
十二年三月十五日
据江西按察司整饬兵备带管分巡领北道副使杨璋呈:“据赣州府信丰县及信丰守御千户所各报称,正德十二年二月初七日,有龙南强贼突来地名崇仙屯扎。已经差委兴国县义民萧承会同信丰、龙南官兵相机剿捕。续据申报,强贼突来本县小河住扎,离县约有四十余里,乞要发兵策应。又据申报,本月初九日,有龙南流贼六百余人突至城下,除严督军兵固守城池,缘本所县无兵御敌,诚恐前贼攻城,卒难止遏,乞调峰山弩手并该县兵夫救护。又经差委南安府经历王祚、南康县县丞舒富统领弩手杀手,前去约会二县掌印官,并领官兵相机攻围。去后,续据县丞舒富呈,本月初十日,蒙委统领杀手陈礼鲂、打手吴尚能等共五百名,经历王祚、义民萧承统领峰山、加善、双秀弩手各三百名,先后到于信丰县会剿。至十一日,止有该所管屯千户林节带兵四十余名出城。据乡导、马客等报称,止有强贼六百余人在地名花园屯扎。当同各官将兵分布扎定,只见前贼一阵,止有百十余徒先出。有前哨义民萧承领兵就与敌杀,斩获贼级四颗,夺获白旗一面。顷刻,众贼出营,分为三哨,约有二千余徒。瞰知龙南反招贼首黄秀魁,纠合广东龙川县浰头贼首池大鬓、贼首池大安、新总并池大升,共为一阵,贼首杨金巢自为一阵,势甚猖獗。卑职督统本哨兵快,奋勇交锋,杀死贼徒二十余人。不意贼众一涌前冲,杀手陈礼鲂、百长钟德升等见势难当,俱各不听约束,先行漫散。有南康县报效义士杨习举等仍与前贼死敌不退,俱被戳伤身死。及有经历王祚上马不便,亦被执去。贼势得胜,仍要攻城,随与萧承、林节等收集众兵,退至南营山把截。遇蒙本道亲临该县督剿,各贼闻知,退至牛州,离城少远。至十二日,前贼差人告招。十三日,蒙本道差萧承前去招抚,就将经历王祚放回。贼往原巢去讫”等因到道,备呈到臣。随据龙南县知县卢凤呈称:“本县捕盗主簿周政,会同镇抚刘镗、千户洪恩,统领机兵旗军,于本月十八日前去信丰县截捕,探得强贼池大鬓、黄秀魁等从鸦鹊隘越过安远县住扎。本职督兵追截,前贼已往广东龙川县,复回原巢浰浰头去讫。”据安远县知县刘瑀禀称,于本月十九日统领水元、大石等保民兵弩手,前去龙泉等保截剿,各贼遁回原巢去讫,难以穷追。以此制兵回县缘由。
查得先据该道及信丰县所各禀报前事,已经批仰该道兵备等官急调招抚义官叶芳协同石背兵夫断贼归路;及调峰山弩手与南康打手人等,责委县丞舒富统领前后夹击。又看得此贼既离巢穴,利在速战,仍仰该府急行所属邻近官司,俱要乘险设伏,厚集以待;及于各乡村往来路径多张疑兵,使贼不敢轻易奔突。仍调安远县知县刘瑀星夜起集水元、大石等保民兵一千,横接龙南,邀其不备。若贼犹屯信丰,急自龙南直趋浰头,捣其巢穴。贼进无所获,退无所处,不过旬日,可以坐擒。仰各遵照施行去后,今据前因,参看得县丞舒富,承委督剿,不能相度机宜;轻率骤进,以致杀伤兵快。原其心,虽出奋勇;责以师律,均为败事。经历王祚,临阵溃奔,为贼所执;后虽幸免,终系失机。信丰所县知县黄天爵、千户郑铎、巡捕副千户朱诚,惟知固城自守,不肯发兵应援。龙南知县卢凤、捕盗主簿周政、提备镇抚刘镗、千户洪恩,地当关隘,正可防遏;坐视前贼往来,略不出兵邀击。千户林节,即其兵力之寡,似难全责;究其失律之罪,亦宜分受。安远县知县刘瑀,承调追袭,缓不及事,俱属违法。南康县百长钟德升等,临阵不前,故违约束;先行溃散,失误军机;应合处以军法。该道兵备副使杨璋、守备都指挥同知王泰,俱属提督欠严;但杨璋往来调度,卒能招抚前贼,计其功劳,可以赎罪。及照广东龙川县掌印、捕盗等官,明知首贼池大鬓等在彼地方为巢,却亦不行时尝巡逻,纵其过境劫掠;又各不行乘机追捕,俱属故违。
所据前项失事官员,俱属遵奉敕谕事理,即行提问。但前项贼徒,拥众数千,变诈百出;命虽阳受招抚,其实阴怀异图。况其党与根连三省,万一乘间复出,为患必大。正系紧关用人提备之际,除将百长钟德升等查勘的确,处以军法,及方面军职另行参究外,其余前项各官,且量加督责,姑令戴罪提备,各自相机行事,勉图后功,以赎前罪。仍一面委官前去信丰县地方,查勘前项杀死兵快数目,及有无隐匿别项事情,另行参奏。缘系地方紧急贼情及参失事官员事理,未敢擅便,为此具本请旨。
闽广捷音疏
十二年五月初八日
据福建按察司整饬兵备兼管分巡漳南道佥事胡琏呈:“会同分守右参政艾洪、经理军务左参政陈策、副使唐泽、将领都指挥佥事李胤、督据河头等哨委官指挥徐麒、知县施祥、知事曾瑶等呈称,各职统领军兵五千余人进至长富村等处,见得贼众地险,巢穴数多,兼且四路装伏,势甚猖獗。克期于正德十二年正月十八日等各分哨路,从长富村至阔竹洋、新洋、大丰、五雷、大小峰等处与贼交锋。前后大战数合,擒斩首从贼犯黄烨等,共计四百三十二名颗,俘获贼属一百四十六名口,烧毁房屋四百余间,夺获马牛等项。被贼杀死老人许六、打手黄富璘等六名。余贼俱各奔聚象湖山拒守,各职又统官兵追至莲花石与贼对扎。诚恐贼众我寡,呈乞添兵策应等因到道。行据大溪哨指挥高伟呈报,统兵约会连花石官兵攻打象湖山,适遇广东委官指挥王春等领兵亦至彼境大伞地方。卑职与指挥覃桓、县丞纪镛,领兵前去会剿。不意大伞贼徒突出,卑职等奋勇抵战。覃桓、纪镛马陷深泥,与军人易成等七名、兵快李崇静等八名,俱被贼伤身死,卑职亦被戳二枪。势难抵敌,只得收兵暂回听候。缘象湖山系极高绝险,自来官兵所不能攻,今贼势日盛,若不添调狼兵,稍俟秋冬会举夹攻,恐生他变。通行呈禀间,续奉本院纸牌,为进兵方略事,备行各职遵奉密谕,佯言犒众退师,俟秋再举。密切部勒诸军,乘懈奋击。依蒙密差义官曾崇秀爪探虚实,乘贼怠弛,会选精兵一千五百名当先,重兵四千二百名继后,分作三路。各职统领俱于二月十九日夜衔枚直趋,三路并进,直捣象湖山,夺其隘口。各贼虽已失险,但其间贼徒类皆骁勇精悍,犹能凌堑绝谷,超跃如飞。复据上层峻险,四面飞打衮木雷石,以死拒敌。我兵奋勇鏖战,自辰至午,呼声震天,撼摇山谷。三司所发奇兵,复从间道鼓噪突登,贼始惊溃大败。我兵乘胜追杀,擒斩大贼首黄猫狸、游四并广东大贼首萧细弟、郭虎等二百九十一名颗,俘获贼属一百三十三名口;其间坠崖堕壑死者不可胜计。夺回水黄牛、赃银、枪刀等物,烧毁房屋五百余间。余贼溃散,复入流恩山冈等巢,与诸贼合势,亦被各贼杀死头目赖颐、打手杨缘等一十四名。次早,各职分兵追剿,指挥高伟、推官胡宁道亦由大丰领兵来会。仍与前贼交锋大战,擒斩首从贼犯巫姐旺等一百六十三名颗,俘获贼属一百六名口。余贼败走,各遁入广东交界黄蜡溪、上下漳溪大山去讫。”又据金丰三团哨委官指挥王铠、李诚、通判龚震等各呈称:“贼首詹师富等恃居可塘洞山寨,聚粮守险,势甚强固。各职依奉会议,分兵五路,连日攻打,生擒大贼首詹师富、江嵩、范克起、罗招贤等四名,余贼败走,复入竹子洞等处大山啸聚。随又分兵追袭,与贼连战,擒首从贼犯范兴长第二百三十五名颗,俘获贼属八十二名口,夺回被捕男妇五名口,夺获马牛等物。亦被各贼杀死老人胡文政一名,戳伤乡夫叶永旺等五名。”又据指挥徐麒等呈称:“黄蜡溪、上下漳溪与广东饶平县并本省永定县,山界相连。遵依约会,广东官兵并金丰哨指挥韦鉴、大溪哨推官胡宁道等,于三月二十一日子时发兵,齐至黄蜡;广东义民饶四等领兵亦至;会合我兵,三路进攻。贼出,拒战甚锐;我兵奋勇大噪而前,擒斩首从贼犯温宗富等九十一名颗,俘获贼属一十三名口,余贼败走。各兵乘胜追至赤石岩,仍与大战良久,贼复大败;又擒斩首从贼犯游宗成等一百四十六名颗,俘获贼属九十名口。”又据中营委官指挥张钺、百户吕希良等呈称:“领兵追赶黄蜡溪等处逃贼,至地名陈吕村遇贼拒战,当阵擒斩首从贼犯朱老叔等六十六名颗,俘获贼属八名口。”各另呈解到道,转解审验纪功外,续据委官知府钟湘呈称:“蒙调官兵,先后两月之间,攻破长富村等处巢穴三十余处,擒斩首从贼犯一千四百二十余名颗,俘获贼属五百七十余名口,夺回被掳男妇五名口,烧毁房屋二千余间,夺获牛马赃仗无算。即今胁从余党,悉愿携带家口出官投首,听抚安插。本职遵照兵部奏行勘合并巡抚都察院节行案牌事理,出给告示,发委知县施祥、县丞余道招抚胁从贼人朱宗玉、翁景璘等一千二百三十五名,家口二千八百二十八名口,俱经审验安插复业。”缘由呈报到道,转呈到臣。及据广东按察司分巡岭东道兵备佥事等官顾应祥等会呈:“遵依本院案验,委官统领军兵,会同福建克期进剿。随奉本院进兵方略,当即遵依扬言班师,一面出其不意,从牛皮石、岭脚隘等处分为三哨,鼓噪并进。贼瞻顾不暇,望风瓦解。节据指挥杨昂、王春、通判徐玑、陈策、义官余黄孟等各报称,于本年正月二十四等日克破古村、未窖、禾村、大水山、柘林等巢,生擒大贼首张大背、刘乌嘴、萧乾爻、范端、萧王即萧五显、蓟钊、苏瑢、赖隆等,并擒斩首从贼犯。乘胜前进,会同福建官军克期夹攻。间探知大伞贼徒溃围杀死指挥覃相、县丞纪镛等情,当即进兵策应。各贼畏我兵势,烧巢奔走。生擒贼首罗圣钦,余贼退入箭灌大寨合势,乘险并力拒敌。蒙委知县张戬督同指挥张天杰分哨,由别路进兵,攻破白土村、赤口岩等巢,直捣箭灌大寨。诸贼迎战,我兵奋勇合击,遂破箭灌。当阵斩获首从贼犯共计二百二十四名颗,俘获贼属八十四名口及牛马赃仗等物。各寨贼党闻风奔窜,已散复聚,愈相连结;各设机险,以死拒守。各职统兵分兵并进,于三月二十等日攻破水竹、大重坑、苦宅溪、靖泉溪、白罗、南山等巢,直捣洋竹洞、三角湖等处,前后大战十余,生擒贼首温火烧、张大背、雷振、蔡晟、赖英等,并擒斩贼犯共一千四十八名颗,俘获贼属八百三十八名口,夺获马牛、赃银、铜钱、衣帛、器仗、蕉纱等物。前后共计生擒大贼首一十四名。擒斩贼犯一千二百五十八名颗,俘获贼属九百二十二名口,夺获水黄牛马一百三十九头匹,赃仗衣布等物共二千一百五十七件疋,葛蕉纱九十六斤一两,赃银三十二两四钱八分,铜钱一百四十二文,各开报到道收审。”缘由呈报前来,卷查先为急报贼情事,准兵部咨,该本部题:“已经福建、广东总镇巡按等衙门都御史陈金、御史胡文静等会议区画,各该守巡兵备等官钦遵。”整备粮饷,起调军兵,约会进剿间,臣于本年正月十六日始抵赣州地方行事。先于本月初三日于南昌地方据两省各官呈禀,师期不同,事体参错,诚恐彼此推调,致误军机。当臣备遵该部咨来事理,具开进兵方略,行仰各官协同上紧,密切施行去后,续据福建右参政等官艾洪等会呈:“指挥覃桓、县丞纪镛被大伞贼众突出,马陷深泥,被伤身死。”及据各哨呈称:“贼寨险恶,天气渐暄;我兵遭挫,贼势日甚;乞要奏添狼兵,候秋再举。”备呈到臣,参看得各官顿兵不进,致此败衄,显是不奉节制,故违方略。及照奏调狼兵,非惟日久路遥,缓不及事,兼恐师老财费,别生他虞。且胜败由人,兵贵善用。当此挫折,各官正宜协愤同奋,因败求胜,岂可辄自退阻,倚调狼兵,坐失机会?臣当日即自赣州起程,亲率诸军进屯长汀、上杭等处。一面督令各官密照方略,火速进剿,立功自赎,敢有支吾推调,定以军法论处;一面查勘失事缘由,另行参奏间。随据各呈捷音到臣,参照闽广贼首詹师富、温火烧等恃险从逆已将十年,党恶聚徒,动以万计。鼠狐得肆跳梁,蛇豕渐无纪极;却剽焚驱,数郡遭其荼毒;转输征调,三省为之骚然。臣等奉行诛剿,三月之内,遂克歼取渠魁;扫荡巢穴,百姓解倒悬之苦,列郡获再生之安。此非朝廷威德,庙堂成算,何以及此!及照福建领兵各官,始虽疏于警备,稍损军威,终能戮力协谋,大致克捷;论过虽有,计功亦多。其间福建如佥事胡琏、参政陈策、副使唐泽、知府钟湘,广东如佥事顾应祥,都指挥佥事杨懋、知县张戬,才调俱优,劳勋尤著。伏乞俯从惟重之典,以作敢战之风。除将二省兵快量留防守,其余悉令归农。及将功次另行勘报外,原系捷音事理,为此具本题奏。
申明赏罚以励人心疏
十二年五月初八日
据江西按察司整饬兵备带管分巡岭北道副使杨璋呈:“伏睹《大明律》内该载‘失误军事’条:‘领兵官已承调遣,不依期进兵策应,若承差告报军期而违限,因而失误军机者,并斩。’‘从军违期’条:‘若军临敌境,托故违期三日不至者,斩。’‘主将不固守’条:‘官军临阵先退,及围困敌城而逃者,斩。’此皆罚典也。及查得原拟直隶、山东、江西等处征剿流贼升赏事例,一人并二人为首就阵,擒斩以次剧贼一名者,五两;二名者,十两;三名者,赏实授一级,不愿者,赏十两;阵亡者升一级,俱世袭,不愿者,赏十两;擒斩从贼六名以上至九名者止,升实授二级,余功加赏;不及六名,除升一级之外,扣算赏银;三人四人五人以上共擒斩以次剧贼一名者,赏银十两均分;从贼一名者,赏五两均分;领军把总等官自斩贼级,不准升赏;部下获功七十名以上者,升署一级;五百名者,升实授一级;不及数者,量赏;一人捕获从贼一名者,赏银四两;二名者,赏八两;三名者,升一级;以次剧贼一名者,升署一级,俱不准世袭,不愿者,赏五两。此皆赏格也。赏罚如此,宜乎人心激劝,功无不立;然而有未能者,盖以赏罚之典虽备,然罚典止行于参提之后,而不行于临阵封敌之时;赏格止行于大军征剿之日,而不行于寻常用兵之际故也。且以岭北一道言之,四省连络,盗贼渊薮。近年以来,如贼首谢志珊、高快马、黄秀魁、池大鬓之属,不时攻城掠乡,动辄数千余徒。每每督兵追剿,不过遥为声势,俟其解围退散,卒不能取决一战者,以无赏罚为之激劝耳。合无申明赏罚之典,今后但遇前项贼情,领兵官不拘军卫有司,所领兵众有退缩不用命者,许领兵官军前以军法从事;领兵官不用命者,许总统兵官军前以军法从事。所统兵众,有能对敌擒斩功次,或赴敌阵亡,从实开报,覆勘是实,转达奏闻,一体升赏。至若生擒贼徒,鞫问明白,即时押赴市曹,斩首示众;庶使人知警畏,亦与见行事例决不待时,无相悖戾。如此,则赏罚既明,人心激励;盗贼生发,得以即时扑灭;粮饷可省,事功可见矣。”
具呈到臣。卷查三省贼盗,二三年前,总计不过三千有余;今据各府州县兵备守备等官所报,已将数万,盖已不啻十倍于前。臣尝深求其故。寻诸官僚,访诸父老,采诸道路,验诸田野,皆以为盗贼之日滋,由于招抚之太滥;招抚之太滥,由于兵力之不足;兵力之不足,由于赏罚之不行;诚有如副使杨璋所议者。臣请因是为陛下略言其故。
盗贼之性虽皆凶顽,固亦未尝不畏诛讨。夫惟为之而诛讨不及,又从而招抚之,然后肆无所忌。盖招抚之议,但可偶行于无辜胁从之民,而不可常行于长恶怙终之寇;可一施于回心向化之徒,而不可屡施于随招随叛之党。南、赣之盗,其始也,被害之民恃官府之威令,犹或聚众而与之角,呜之于官;而有司者以为既招抚之,则皆置之不问。盗贼习知官府之不彼与也,益从而仇胁之。民不任其苦,知官府之不足恃,亦遂靡然而从贼。由是,盗贼益无所畏,而出劫日频,知官府之必将己招也;百姓益无所恃,而从贼日众,知官府之必不能为己地也。夫平良有冤苦无伸,而盗贼乃无求不遂;为民者困征输之剧,而为盗者获犒赏之勤;则亦何苦而不彼从乎?是故近贼者为之战守,远贼者为之乡导;处城郭者为之交援,在官府者为之间谍;其始出于避祸,其卒也从而利之。故曰“盗贼之日滋,由于招抚之太滥”者,此也。
夫盗贼之害,神怒人怨,孰不痛心!而独有司者必欲招抚之,亦岂得已哉?诚使强兵悍卒,足以歼渠魁而荡巢穴,则百姓之愤雪,地方之患除;功成名立,岂非其所欲哉!然而南、赣之兵素不练养,类皆脆弱骄惰,每遇征发,追呼拒摄,旬日而始集;约束赍遣,又旬日而始至;则贼已稇载归巢矣。或犹遇其未退,望贼尘而先奔,不及交锋而已败。以是御寇,犹驱群羊而攻猛虎也,安得不以招抚为事乎?故凡南、赣之用兵,不过文移调遣,以苟免坐视之罚;应名剿捕,聊为招抚之媒。求之实用,断有不敢。何则?兵力不足,则剿捕未必能克;剿捕不克,则必有失律之咎,则必征调日繁,督责日至;纠举论劾者四面而起,往往坐视而至于落职败名者有之。招抚之策行,则可以安居而无事,可以无调发之劳,可以无戴罪杀贼之责,无地方多事不得迁转之滞。夫如是,孰不以招抚为得计!是故宁使百姓之荼毒,而不敢出一卒以抗方张之虏;宁使孤儿寡妇之号哭,颠连疾苦之无告,而不敢提一旅以忤及招之贼。盖招抚之议,其始也,出于不得已;其卒也,遂守以为常策。故曰“招抚之太滥,由于兵力之不足”者,此也。
古之善用兵者,驱市人而使战,收散亡之卒以抗强虏。今南、赣之兵尚足以及数千,岂尽无可用乎?然而金之不止,鼓之不进;未见敌而亡,不待战而北。何者?进而效死,无爵赏之劝;退而奔逃,无诛戮之及;则进有必死而退有幸生也,何苦而求必死乎?吴起有云:“法令不明,赏罚不信,虽有百万,何益于用?凡兵之情,畏我则不畏敌,畏敌则不畏我。”今南、赣之兵,皆“畏敌而不畏我”,欲求其用,安可得乎!故曰“兵力之不足,由于赏罚之不行”者,此也。
今朝廷赏罚之典固未尝不具,但未申明而举行耳。古者赏不逾时,罚不后事。过时而赏,与无赏同;后事而罚,与不罚同。况过时而不赏,后事而不罚,其亦何以齐一人心而作兴士气?是虽使韩、白为将,亦不能有所成;况如臣等腐儒小生,才识昧劣,而素不知兵者,亦复何所冀乎?议者以南、赣诸处之贼,连络数郡,蟠据四省,非奏调狼兵,大举夹攻,恐不足以扫荡巢穴;是固一说也。然臣以为狼兵之调,非独所费不赀,兼其所过残掠,不下于盗。大兵之兴,旷日持久,声势彰闻;比及举事,诸贼渠魁悉已逃遁;所可得者,不过老弱胁从无知之氓。于是乎有横罹之惨,于是乎有妄杀之弊。班师未几,而山林之间复已呼啸成群。此皆往事之已验者。臣亦近拣南、赣之精锐,得二千有余,部勒操演,略有可观。诚使得以大军诛讨之赏罚而行之平时,假臣等以便宜行事,不限以时而惟成功是责,则比于大军之举,臣窃以为可省半费而收倍功。臣请以近事证之。臣于本年正月十五日抵赣,卷查兵部所咨申明律例,今后地方但有草贼生发,事情紧急,该管官司即便依律调拨官军乘机剿捕;应合会捕者,亦就调拨策应;但系军情,火速差人申奏。敢有迟延隐匿,巡抚巡按三司官即便参问,依律罢职充军等项发落。虽不系聚众草贼,但系有名强盗肆行劫掠,贼势凶恶,或白昼拦截,或明火持杖,不拘人数多少,一面设法缉捕,即时差人申报合干上司,并具申本部知会处置。如有仍前朦胧隐蔽,不即申报,以致聚众滋蔓,贻患地方,从重参究,决不轻贷等因,题奉钦依,备行前来。时以前官久缺,未及施行,臣即刊印数千百纸,通行所属,布告远近。未及一月,而大小衙门以贼情来报者接踵,亦遂屡有斩获一二人或五六人七八人者。何者?兵得随时调用,而官无观望执肘,则自然无可推托逃避,思效其力。由此言之,律例具存,前此惟不申明而举行耳。今使赏罚之典悉从而申明之,其获效亦未必不如是之速也。伏望皇上念盗贼之日炽,哀民生之日蹙;悯地方荼毒之愈甚,痛百姓冤愤之莫伸;特敕兵部俯采下议,特假臣等令旗令牌,使得便宜行事。如是而兵有不精,贼有不灭,臣等亦无以逃其死。夫任不专,权不重,赏罚不行,以至于偾军败事,然后选重臣,假以总制之权而往拯之,纵善其后,已无救于其所失矣。
臣才识浅昧,且体弱多病。自度不足以办此,行从陛下乞骸骨,苟全余喘于林下。但今方待罪于此,心知其弊,不敢不为陛下尽言。陛下从臣之请,使后来者得效其分寸,收讨贼之功,臣亦得以少逭死罪于万一。缘系申明赏罚以厉人心事理,为此具本请旨。
攻治盗贼二策疏
十二年五月二十八日
据江西按察司整饬兵备带管分巡岭北道副使杨璋呈奉臣批:“据南安府申大庾县报,正德十二年四月内,被畲贼四百余人前来打破下南等寨,续被上犹、横水等贼七百余徒截路打寨,劫杀居民。又掳南康县报,畲贼一伙突来龙句保虏劫居民;续被畲贼三百余徒突来坊民郭加琼等家,掳捉男妇八十余口,耕牛一百余头。又有畲贼一阵掳劫上长龙乡耕牛三百余头,男妇子女不知其数。又掳上犹县申,被横水等村畲贼纠同逃民,四散虏劫人财。续据三门总甲萧俊报,畲贼与逃民约有数百,在于地名梁滩虏牵人牛。本月十六日,准本县捕盗主簿利昱牒报,畲贼劫打头里、茶坑等处,驻扎未散,已关统兵官县丞舒富等前去追剿,贼已退回横水等巢去讫。各申本院,批兵备道议处回报。案照四月初五日据南康府呈同前事,彼时本院见在福建漳州督兵未回,未知前贼向往,行查未报。续据龙南县禀,广东浰头等处强贼池大鬓等三千余徒,突来攻围总甲王受寨所,又经会委义官萧承调兵前去会剿。随据本县呈,前贼退去讫等因。又查得先据南康县申呈上犹贼首谢志珊纠合广东贼首高快马,统众二千余徒,攻围南康县治,杀损官兵。已经议委知府邢珣等查勘失事缘由呈报外,续该兵部题咨:‘巡抚都御史孙燧会同南赣都御史王守仁,将前项贼犯谢志珊等,量调官军,设法剿捕,务期尽绝。应该会同两广镇巡官行事,照例约会施行。题奉钦依。’转行查勘前贼见今有无出没及曾否集有兵粮,相度机宜,即今可否剿捕。惟复应会两广调集军马,待时而动,务要查议明白,处置停当,具由呈报。仍督各该地方牢固把截,用心防守,以备不虞等因。随奉本院案验,议照前贼连络三省,盘据千里,必须三省之兵克期并进,庶可成功。但今湖广已有偏桥苗贼之征,广东又有府江瑶僮之伐,虽欲约会夹攻,目今已是春深,雨水连绵,草木茂盛,非惟缓不及事,抑且虚糜粮饷。合无一面募兵练武,防守愈严,积谷贮粮,军需大备;告招者抚顺其情,暂且招安;肆恶者乘其间隙,量捣其穴。候三省约会停当,然后大举,庶有备无患,事出万全。通行呈详去后,今奉前因,随会同分守左参议黄宏、守备都指挥同知王泰,查勘得南安府所属大庾、南康、上犹三县,除贼巢小者未计,其大者总计三十余处,有名大贼首有谢志珊、志海、志全、杨积荣、赖文英、蓝瑶、陈曰能、蔡积昌、赖文聪、刘通、刘受、萧居谟、陈尹诚、简永广、蔡积庆、蔡西、薛文高、洪祥、徐华、张祥、刘清才、谭曰真、苏景祥、蓝清奇、朱积厚、黄金瑞、蓝天凤、蓝文亨、钟鸣、钟法官、王行、雷明聪、唐洪、刘元满,所统贼众约有八千余徒,且与湖广之桂阳、桂东、鱼黄、聂水、老虎、神仙、秀才等巢,广东之乐昌,巢穴相联盘据,流劫三省,为害多年。赣州之龙南,因与广东之龙川、浰头贼巢接境,被贼首池大鬓、大安、大升纠合龙南贼首黄秀魁、赖振禄、钟万光、王金巢、钟万贵、古兴凤、陈伦、钟万璇、杜思碧、孙福荣、黄万珊、黄秀珏,罗积善、王金、曾子奈、王金奈、王洪、罗凤璇、黎用璇、黄本瑞、郑文钺、陈秀玹、陈珪、刘经、蓝斌、黄积秀等,所统贼众约有五千余徒,不时越境流劫信丰、龙南、安远等县。已经夹攻三次,俱被漏网。所据前贼,占据居民田土数千万顷,杀虏人民,尤难数计。攻围城池,敌杀官兵,焚烧屋庐,奸污妻女;其为荼毒,有不忍言。神人之所共怒,天讨所当必加者也。今闻广、湖二省用兵将毕,夹攻之举,亦惟其时,但深山茂林,东奔西窜,兼之本道兵粮寡弱,必须那借京库折银三万余两,动调狼兵数千前来协力,约会三省并进夹攻,庶可噍类无遗”等因。又据广东乐昌县知县李增禀称,本年二月内,有东山贼首高快马等八百余徒,在地名柜头村行劫。又据乳源县禀报,贼徒千余在洲头街等处打劫,备申照详。及据湖广整饬郴桂等处兵备副使陈璧呈称:“本年二月内,据黄砂保走报,广东强贼三百余徒突出攻劫。又据宜章所飞报,乐昌县山峒苗贼二千余众出到九阳等处搜山捉人,未散;又报东西二山首贼发票会集四千余徒,声言要出桂阳等处攻城。又报江西长流等峒畲贼六百余徒,又一起四百余徒,各出劫掠。及据桂东县申报,强贼一起七百余徒,前到本县杀人祭旗,捉掳男妇,未散。又据桂阳县报,强贼六百余徒,声言要来攻寨等因,各禀报到道。看得前项苗贼四山会集,报到之数将及万余。我兵寡弱,防守尚且不足,敌战将何以支!况郴桂所属永兴等县,原无城池,防守地方重计,实难为处。伏望轸念荼毒,请军追捕”等因。又据郴州桂阳县申:“本县四面,俱系贼巢。正德三年以来,贼首龚福全等作耗,杀死守备都指挥邓旻;虽蒙征剿,恶党犹存。正德七年,兵备衙门计将贼首龚福全招抚,给与冠带,设为瑶官;贼首高仲仁、李宾、黎稳、梁景聪、扶道全、刘付兴、李玉景、陈宾、李聪、曹永通、谢志珊,给与巾衣,设为老人。未及两月,已出要路劫杀军民。动辄百千余徒,号称高快马、‘游山虎’、‘金钱豹’、‘过天星’、‘密地蜂’、‘总兵’等名目,随处流劫。正德十一年七月内,龚福全张打旗号,僭称‘廷溪王’,李宾、李稳、梁景聪僭称‘总兵都督将军’名目,各穿大红,虏民抬轿,展打凉伞,摆列头踏响器;其余瑶贼,俱乘马匹。千数余徒,出劫乐昌及江西南康等县,拒敌官军。后蒙抚谕,将贼首高仲仁、李宾给与冠带,重设瑶官。未宁半月,仍前出劫。本年正月十六日,一起八百余徒出劫乐昌县,虏捉知县韩宗尧,劫库劫狱;又一起七百余徒,打劫生员谭明浩家;一起六百余徒,从老虎等峒出劫;一起五百余徒,从兴宁等县出劫。切思前贼阳从阴背,随抚随叛。目今瑶贼万余,聚集山峒,声言要造吕公大车,攻打州县城池。官民徬徨,呈乞转达,请调三省官军夹剿”等情,各备申到臣。除备行江西、广东、湖广三省该道守巡兵备守备等官严督各该府州县所掌印巡捕巡把隘提备等官,起集兵快人等,加谨防御,相机截捕去后,查得先因地方盗贼日炽,民被荼毒。窃计兵力寡弱,既不足以防遏贼势,事权轻挠,复不足以齐一人心。乞要申明赏罚,假臣等令旗令牌,使得便宜行事,庶几举动如意,而事功可成。已经具题间,今复据各呈申前因,臣等参看得前项贼徒,恶贯已盈,神怒人怨。譬之疽瘫之在人身,若不速加攻治,必至溃肺决肠。
然而攻治之方亦有二说。若陛下假臣等以赏罚重权,使得便宜行事,期于成功,不限以时,则兵众既练,号令既明,人知激励,事无掣肘,可以伸缩自由,相机而动;一寨可攻则攻一寨,一巢可扑则扑一巢;量其罪恶之浅深而为抚剿,度其事势之缓急以为后先。如此亦可以省供馈之费,无征调之扰;日剪月削,使之渐尽灰灭。此则如昔人拨齿之喻,日渐动摇,齿投而儿不觉者也。然而今此下民之情,莫不欲大举夹功,以快一朝之忿,盖其怨恨所激,不复计虑其他。必须南调两广之狼达,西调湖湘之土兵,四路并进,一鼓成擒,庶几数十年之大患可除,千万人之积怨可雪。然此以兵法“十围五攻”之例,计贼二万,须兵十万,日费千金。殆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积粟料财,数月而事始集;刻期举谋,又数月而兵始交;声迹彰闻,贼强者设险以拒敌,黠者挟类而深逃,迨于锋刃所加,不过老弱胁从。且狼兵所过,不减于盗;转输之苦,重困于民。近年以来,江西有姚源之役,疮痍甫起;福建有汀漳之寇,军旅未旋;府江之师方集于两广,偏桥之讨未息于湖湘。兼之杼柚已轻,种不入土;而营建所输,四征未已;诛求之刻,百出方新。若复加以大兵,民将何以堪命?此则一拨去齿而儿亦随毙者也。夫由前之说,则如臣之昧劣,实惧不足以堪事,必择能者任之而后可。若大举夹攻,诚可以分咎而薄责,然臣不敢以身谋而废国议。惟陛下择其可否,断而行之。缘系地方紧急贼情事理,为此具本请旨。
类奏擒斩功次疏
十二年五月二十八日
据江西按察司整饬兵备带管分巡岭北道副使杨璋呈:“正德十二年二月二十等日,据赣州府龙南县申总甲王受等呈,蒙差各役领兵与同已招大贼首黄秀玑等前往安远截捕流贼赖振禄等,行至地名湖江背,不料黄秀玑反招,主令伊弟黄大满、黄细满等沿途打抢民财,放火烧毁民人刘必甫等房屋,仍与贼首赖振禄等连谋行劫。本役督率兵快人等前到地名黎坑祭下与贼对敌,当阵杀获贼首黄秀玑、黄大满、黄细满、黄积瑜首级四颗,夺获黄黑旗二面,杀死贼徒三十余名。本年四月初九日,又有广东浰头老贼首池大鬓串同反招贼首黄秀魁、陈秀显等,纠众四百余徒,打劫千长何甫等家。本役又率兵夫至地名陈坑水,与贼交锋,杀获首从贼人陈秀显等一十二颗,夺获红旗一面,大小黄牛五头;余贼归巢去讫。及据南安府申,据大庾县隘长张德报称,湖广桂阳县鱼黄峒畲贼首唐飞剑、总兵严宗清、千总赖必等纠众劫虏,当起兵夫追至界首南流拗,与贼对敌,杀获唐飞剑、严宗清首级二颗。及南安县申,准县丞舒富关畲贼三百余人出劫,当有保长王万湖等带领乡兵擒捕,杀获贼级一颗,生擒贼二名,夺回被虏人口三名口,夺获黄牛二头,各解报到道,审验明白”等因。又据广东按察司分巡岭南道佥事黄昭呈:“韶州府乳源县知县沈渊申称,本年二月十八日,有东山瑶贼首高快马等众,突来城外并附近乡村打劫,欲行攻陷南城。当即起集乡兵及打手民壮固守城池及相机与敌,射伤贼徒三名,各贼退在北城外扎营、随调深峒等处土兵协力,奋勇与贼交锋,射伤贼徒二十余名,射死贼徒一十六名,夺回被虏人口三十二名口。又据捕盗老人梁真等杀获贼级二颗,生擒贼徒一名。及据乐昌县知县李增申,强贼六百余徒出劫,当集打手兵壮前去截捕,到地名云门寺与贼交锋,斩获贼级二十四颗,生擒贼徒二名,夺获马七匹。又据曲江县瑶总盘宗兴等擒获贼徒一名,夺获马一匹。各呈解到道,审验是实”等因。并据潮州府揭阳县申:“流贼劫长乐、海丰等县黄义官等家,随调兵快,行至地名长门径,与贼对敌,擒获贼徒张宏福、王木四等一十六名,俘获贼妇二口。”及据惠州府申:“准捕盗通判徐玑牒称,流贼一伙约有八十余徒,围劫新地屯徐百户等家,当督兵快打手追杀至地名马骏迳,擒获贼徒杜栋等四名,杀获贼级一颗;又督总甲郑全等在地名葵头障擒获贼徒张仔等一十二名;及千长彭伯璿等率兵擒获贼徒黄贵等一十五名,杀获贼级一颗,俘获贼妇一口。又有总甲黄廷珠追获贼徒雷进保等八名。俱解赴岭东道审验”等因。及据湖广郴桂等处兵备副使陈璧、守备指挥同知李璋各呈,广东苗贼一千余徒出劫兴宁等处,当起郴州杀手,令闲住千户孔世杰等管领,追袭至地名大田桥遇贼,当阵擒斩首从贼人庞广等三十二名颗,夺获赃仗四十七件,马骡五匹,夺回被虏人口二百五十名口;并据老人刘宣等捕获贼徒雷克怒等六名,俘获妇女三口。申报到道,审验明白。各备由呈申开报到臣。
先为巡抚地方事,节该钦奉敕:“命尔巡抚江西南安、赣州、福建汀州、漳州、广东南雄、韶州、惠州、潮州各府及湖广郴州地方,但有贼盗生发,即便设法剿捕。钦此。”钦遵。已经备行道守巡、兵备、守备等官,严督府、衙、所、州、县掌印、捕盗等官,集起父子乡兵及顾募打手、杀手、弩手人等,各于贼行要路去处加谨防御,遇有盗兵出杀,就便相机截捕,获功呈报,以靖地方。今据各呈,除行各该兵备等官将斩获贼级阅验明白,发仰枭首、生擒贼犯问招回报;俘获贼属并牛马赃物俱变卖价银入官,与器械俱贮库;被虏人口给亲完聚;获功人员照例量行给赏外,缘系擒获功次事理,为此具本题知。
添设清平县治疏
十二年五月二十八日
据福建按察司兵备佥事胡琏呈:“奉本院批,据漳州府呈:“准知府钟湘关据南靖县儒学生员张浩然等连名呈称,南靖县治僻在一隅,相离卢溪、平和、长乐等处地里遥远,政教不及,小民罔知法度,不时劫掠乡村,肆无忌惮,酿成大祸。今日动三军之众,合二省之威,虽曰歼厥渠魁,扫除党类,此特一时之计,未为久远之规。乞于河头、中营处添设县治,引带汀、潮,侯襟清、宁。人烟辏集,道路适均;政教既敷,盗贼自息。考之近日,龙严添设漳平而寇盗以靖,上杭添设永定而地方以宁,此皆明验。今若添设县治,可以永保无虞等情。又据南靖县义民乡老曾敦立、林大俊等呈称,河头地方北与户溪流恩山岗接境,西南与平和象湖山接境,而平和等乡又与广东饶平县大伞、箭灌等乡接境,皆系穷险贼巢。两省居民,相距所属县治各有五日之程,名虽分设都图,实则不闻政教。往往相诱出劫,一呼数千,所过荼毒,有不忍言。正德二年,虽蒙统兵剿捕,未曾设有县治;不过数月,遗党复兴。今蒙调兵剿抚,虽少宁息,诚恐漏网之徒复踵前弊,呈乞添设县治,以控制贼巢;建立学校,以移风易俗;庶得久安长治等因。蒙漳南道督同本职,与南靖县知县施祥带领耆民曾敦立等,并山人洪钦顺等,亲诣河头地方,踏得大洋陂背山面水,地势宽平,周围量度可六百余丈,西接广东饶平,北联三团卢溪,堪以建设县治。合将南靖县清宁、新安等里,漳浦县二三等都,分割管摄,随地粮差。及看得庐溪枋头坂地势颇雄,宜立巡检司以为防御,就将小溪巡检司移建,仍量加编弓兵,点选乡夫,协同巡逻。遇有盗贼,随即扑捕。再三审据通都民人合词,执称南靖地方极临边境,盗贼易生,上策莫如设县。况今奏凯之后,军饷钱粮尚有余剩,各人亦愿凿山采石,挑土筑城,砍伐树木,烧造砖瓦,数月之内,工可告成。为照南靖县相离卢溪等处委的窎远,难以提防管束,今欲于河头添设县治,枋头坂移设巡检司,外足以控制饶平邻境,内足以压服卢溪诸巢;又且民皆乐从,不烦官府督责,诚亦一劳永逸,事颇相应。具呈到道,呈乞照详’等因。奉批:‘看得开建县治,控制两省瑶寨,以奠数邑民居,实亦一劳永逸之图。但未经查勘奏请,仍仰该道会同始议各官,再行该府拘集父老子弟及地方新旧居民,审度事体,斟酌利害。如果远近无不称便,军民又皆乐从,事已举兴,势难中辍。即便具由呈来,以凭奏请定夺。仍一面俯顺民情,相度地势,就于建县地内预行区画街衢井巷,务要均适端方,可以永久无弊;听从愿从新旧人民,各先占地建屋,任便居住;其县治、学校、仓场及一应该设衙门,姑且规留空址,待奏准命下之日,以次建立;仍一面通行镇巡等衙门公同会议。此系设县安民、地方重事,各官务要计处周悉,经画审当,毋得苟且雷同,致贻后悔。批呈作急勘报,等因。依蒙拘集坊郭父老及河头新旧居民再三询访,各交口称便。有地者愿归官丈量,以建城池;有山者愿听上砍伐,以助木石;有人力者又皆忻然相聚,挑筑土基,业已垂成。惟恐上议中止,下情难遂”等情,具呈到臣。
为照建立县治,固糸御盗安民之长策,但当大兵之后继以重役,窃恐民或不堪。臣时督兵其地,亲行访询父老,辄咨道路,众口一词,莫不举首愿望,仰心乐从;旦夕皇皇,惟恐或阻。臣随遣人私视其地,官府未有教令,先已伐木畚土,杂然并作,裹粮趋事,相望于道。究其所以,皆缘数邑之民积苦盗贼;设县控御之议,父老相沿已久,人心冀望甚渴,皆以为必须如此,而后百年之盗可散,数邑之民可安,故其乐事劝工,不令而速。臣观河头形势,实系两省贼寨咽喉。今象湖、可塘、大伞、箭灌诸巢虽已破荡,而遗孽残党,亦宁无有逃遁山谷者?旧因县治不立,征剿之后,浸复归据旧巢。乱乱相承,皆原于此。今诚于其地开设县治,正所谓抚其背而扼其喉,盗将不解自散,行且化为善良。不然,不过年余,必将复起。其时再举两省之兵,又糜数万之费,图之,已无及矣。臣窃以为开县治于河头,以控制群巢,于势为便。虽使民甚不欲,犹将强而从之,况其祝望欣超若此,亦何惮而不为!至于移巡司于枋头坂,亦于事势有不容已。盖河头者,诸巢之咽喉;枋头者,河头之唇齿;势必相须。兼其事体已有成规,不过迁移之劳,所费无几。臣等皆已经画区处,大略已备,不过数月,可无督促而成。民之所未敢擅为者,惟县治学校,须命下之日乃举行耳。伏愿陛下俯念一方荼毒之久,深惟百姓永远之图,下臣等所议于该部,采而行之。设县之后,有不如议,臣无所逃其责。今新抚之民,群聚淤河头者二千有余,皆待此以息其反侧。若失今不图,众心一散,不可以复合;事机一去,不可以复追。后有噬脐之悔,徒使臣等得以为辞,然已无救于事矣。缘系添设县治永保地方事理,为此具本请旨。
疏通盐法疏
十二年六月十五日
据江西按察司整饬兵备带管分巡岭北道副使杨璋呈:“奉巡抚江西右副都御史孙燧案验,准兵部咨:‘行移各该巡抚官员,今岁俱免赴京议事,各要在彼修举职业。若有重大军务,应议事件,益于政体,便于军民者,明白条陈,听会官计议奏请’等因,已经行仰所属查访去后,随据吉安、临江、袁州等府,万安、泰和、清江、宜春等县商民彭拱、刘常、郭闰、彭秀连名状告:‘正德六年,蒙上司明文行令赣州府起立抽分盐厂,告示商民,但有贩到闽、广盐课,由南雄府曾经折梅亭纳过劝借银两,止在赣州府发卖者,免其抽税;愿装至袁、临、吉三府卖者,每十引抽一引。闽盐自汀州过会昌羊角水,广盐自黄田江、九渡水来者,未经折梅亭,在赣州府发卖,每十引抽一引;愿装至袁、临、吉三府发卖,每十引又抽一引。疏通四年,官商两便。正德九年十月内,又蒙赣州府告示,该奉勘合开称,广盐止许南、赣二府发卖,其袁、临、吉不系旧例行盐地方,不许越境。以致数年广盐禁绝,准盐因怯河道逆流,滩石险阻,止于省城三府。居民受其高价之苦,客商阻塞买卖之源。乞赐俯念吉、临等府与赣州地里相连,自昔至今惟食广盐,一向未经禁革。况广盐许于南、赣二府发卖,原亦不系洪武旧制,乃是正统年间为建言民情事,奉总督两广衙门奏行新例。如蒙将广盐查照南、赣事例,照旧疏通下流发卖,万民幸甚,等因。又据赣州府抽分厂委官照磨汪德进呈:‘近奉勘合禁止广盐、止许南、赣发卖,不许下流。但赣州、吉安地理相连,水路不过一日之程。今年夏骤雨泛涨,虽有桥船阻隔,水势汹恶,冲断桥索,以致奸商计乘水势,聚积百船,执持凶器,用强越过。后虽拿获数起,问罪不过十之一二。又有投托势要官豪,夹带下流发卖者;又有挑担驮载,从兴国、赣县、南康等处小路越过发卖者。其弊多端,不禁则违事例,禁止则势所难行,呈乞议处’等因。卷查正德六年奉总制江西等处地方军务左都御史陈金批:‘据江西布政司呈,准本司右布政使任汉咨称,查得江西十三府俱系两淮行盐地方,湖西、岭北二道滩石险恶,淮盐因而不到。商人往往越境私贩广盐,射利肥己。先蒙总督衙门奏准广盐许行南、赣二府发卖,仰令南雄照引追米纳价,类解梧州军门,官商两便,军饷充足。当时止是奏行南、赣,不会开载袁、盐、吉三府。分无遵照敕谕,便宜处置,暂许广盐得下袁、盐、吉三府地方发卖,立厂盘制,以助军饷。及据江西按察司兵备副使王秩亦呈前事。随该三司布政等官刘杲等议得委果于事有益,于法无碍,呈详,批,允前来,遵照立厂,照例抽税’外,正德九年十月内,准户部咨,该巡抚都御史周南题,该本部覆议,内开广东盐课,仍照正德三年题奉钦依事理。有引官盐,许于南、赣二府发卖,不许再行抽税。袁、临、吉不系旧例行盐地方,不许到彼。如有犯者,不分有引无引,俱照律例问罪没官。又经行仰禁革去后,今据前因,随查得正德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设立抽分厂起,至正德九年五月终止,共抽过税银四万八百四十余两。陆续奉抚镇衙门,明文支发三省夹攻大帽山等处赏功军饷,并犒劳过狼兵官军士兵口粮,并取赴饶州征剿姚源军前应用,及起造抽分厂厅浮桥,修理城池,买谷上仓,预备赈济,及遵巡抚军门批申,借支赣州卫官军月粮等项,支过税银三万八千二百九十余两。由此观之,则地方粮饷之用,岁费不赀而仰给于商税独重。前项商税所入,诸货虽有,而取足于盐利独多。及查得近为紧急贼情事,该兵部题奉钦依,转行议处停当,具由呈报。该本道会同分守守备衙门议得贼首谢志珊有名大寨三十余处,拥众数万,盘据三省,穷凶极恶,神怒人怨。已经呈详转达奏闻,动调三省官兵会剿去后,及议得本省动调官兵以三万为率,半年为期,粮饷等费,约用数万。查得赣州府库收贮前项税银,除支用外,止余二千九百余两。又是节催起解赴部之数,续收银两止有一千六百余两。但恐不日命下,克期进剿,军行粮食,所当预处。及查得广东所奏前项盐法,准行南、赣二府贩卖,果系一时权宜,不系洪武年间旧例,合无查照先年总制都御史陈金便宜事例,一面行令前商,许于袁、临、吉三府贩卖,所收银两,少为助给;一面别行议处,以备军饷。庶使有备无患,不致临期缺乏。候事少宁,另行具题禁止。庶袁、临、吉三府无乏盐之苦,南、赣二府军门得军饷之利,而关津把截去处免阻隔意外之变,诚为一举而三得矣,等因。已经备由呈奉巡抚都御史孙燧批:‘看得所议盐税,既不重累商人,抑且有裨军饷,舆情允协,事体颇宜。但其至赣州府十取其一,吉、临等府十而取二,似乎过重。仰行再加详议,斟酌适中回报。’依奉访得商民贩盐,下至三府发卖者,倍取其利,即许越境贩卖,乃其心悦诚服,并无税重之辞。又经呈详,奉批:‘看得所议盐税事情,商贾疏通,军饷有赖,一举两得,合遵照钦奉敕谕便宜处置事理,仰行各道并该府县遵奉。仍禁革奸徒,不许乘机作弊,因而瞒官射利,扰害地方。’具由缴申,今照本院抚临,理合再行呈请照详”等因。据呈到臣,看得赣、南二府,闽、广喉襟,盗贼渊薮。即今具题夹攻,不日且将命下;粮饷之费,委果缺乏;计无所措,必须仰给他省。但闻广东以府江之师,库藏渐竭;湖广以偏桥之讨,称贷既多;亦皆自给不赡,恐无羡余可推。若不请发内帑,未免重科贫民。然内帑以营建方新,力或不逮;贫民则穷困已极,势难复征。及照前项盐税,商人既已心服,公私又皆两便,庶亦所谓不加赋而财足,不扰民而事办。臣除遵照敕谕,径自区画事理,批行该道,暂且照议施行。候地方平定之日,将抽过税银、支用过数目,另行具奏。抽分事宜,照例仍旧停止外,缘系地方事理,为此具本题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