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无名》11
这一夜,不但秋娘要彻夜无眠;在与她境况直如有天渊之别的慕府之内,也有一个人彻夜无眠。
慕将军――慕龙。
慕龙一直为今日剑圣那纸战书耿耿于怀,无法成眠,唯有召其师爷“鲍仲人”往书房,与他商量对策。
“鲍师爷,这个剑圣,在江湖上是久已闻名的战痴,他既扬言十九年后中秋之战,届时便一定会来,依你认为,此事如何是好?”
这位鲍师爷,在此带向以机智著称,甚至在慕龙未曾告老还乡之前,亦已跟从慕龙;但见他捋须一想,斗地眼珠子一转,睛光闪烁的问:“慕老爷,此事其实十分简单;若夫人所怀的孩子真的如那个剑圣所言,将来会是万剑之王,你会怎办?”
慕龙想了一想,答:“那当然会极为珍惜此子,绝不会让他出战!因为即使他是万剑之王。也未知会否在与剑圣之战有所死伤,我还有一些大事需要儿子去办!”
鲍师爷一笑:“这就是了!慕老爷既然不忍心孩子冒险,就索性不让孩子冒险好了。”
“但,孩子若不应战,剑圣这怎肯干休?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孩子,与及我们慕府所有人!”
鲍师爷又笑了笑,淡定地答:“慕老爷又何足惧哉?剑圣既然从没见过夫人将要诞下的孩子,届时候,你找谁去代替你孩子应战,他也未必察觉。”
慕龙好像已经开始明白他的意思,道:“你的意思是……”
鲍师爷邪笑道:“我的意思,是只要老爷能有多一个的儿子,一个老爷毫不在乎其生死的儿子便可!譬如,一个与老爷的孩子同龄、从小传予武艺的养子……”
慕龙至此方才恍然大悟,咧嘴大笑:“哈哈!我明白了!只要我自少养有一个义子,届时候,便可命他应战剑圣,一来可解决问题!二来我的孩子也不用冒这个杀身之险!”
“正是!”
“但,怎样找一个我毫不在乎的义子?找谁的孩子来当我孩子的替身?”
“哈哈!慕老爷!那实在太简单了!只要你愿出白花花的银两,这个世上,一定会有那些为钱不惜出卖骨肉的父母,争相来卖自己的贱种的!你何愁找不着这样一个死不足惜的………”
“贱孩子?哈哈哈哈……”
鲍师爷所言非虚,慕龙亦终于释怀,开始再露笑容,与他一起豪笑起来。
然而,他未免笑得太早了!
因为他造梦也没想过,命运将会安排给他的养子,是一个他绝不能轻视的养子。
一个直至他死方始发觉,他原来也异常痛惜的一个养子……
红尘变幻在一瞬间,数月时光,也在转瞬之间飞逝……
慕夫人终于把她的孩子生了下来,据说真的是个男的;孩子出生之时,慕府门外忽地狂风大作,附近所有竹林的竹叶,据闻都给吹至慕府门前,一定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慕龙便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命名“应雄”,英雄应雄,这个名字,意喻此子将来“应”是人间英“雄”。
这个已被命名为“应雄”的男孩,甫一出世,已立即享尽人间奢华;慕龙命人为他缝造了一件以银线织成的小袄,还有银鞋子,统统闪闪生光,他恍如衔着银匙出世。
然而,在这人间某个昏黯角落,有一个与这孩子同年同月同日同夜同时同刻出生的孩子,他的际遇,却如云泥之别。
那一夜,秋娘已熬至深夜,还没缝妥那些衣裳,而油灯的油也快烧光了;她开始着急,因为若然灯内的油烧光的话,她已没钱买油了,而那些衣裳,却必须明天之前缝妥。
其实这数月以来,秋娘因为日渐腹大便便,手脚缓慢不少,眼也开始有点不零光,收入大减,本已五穷六绝的破屋,更是空无一物。
可是耀祖始终没有拿任何银子回来,只顾自己出外嫖赌,秋娘唯有自己强行维持家计,捱得好不辛苦,然而过了这夜,她已不用再捱下去,因为……
就在秋娘忙着缝补之际,据地,她赫觉腹部传来一阵彻心的绞痛!
“哎……”秋娘低呼一声,她即时知道,自己的孩子,将要出世了!
可是屋内却空无一人可以帮她,可以帮她的,只有她自己……
天大地大,也只有她,和她的孩子……
她挣扎着,就连桌上的油灯也给她扫灭了!她还来不急躺上床去,那种绞痛已令她珠泪直流,一切都来不及了!她就这样倒在地上,躺在满屋的幽暗中,然后,她的孩子也同时出生于幽暗中……
“呱”的一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无人愿意造访的破屋,好不容易!她终于把他生了下来!孩子的身躯本应细小,惟黑暗中的秋娘,却感到自己像诞下一件庞然巨物,不!应该说!她感到自己产下了一件不是人的东西……
不由分说,秋娘连忙支撑着产后虚弱的身子,勉强站了起来,摸黑燃点那盏已没有多少时日的油灯,当灯火一亮之际,她连忙朝自己抱在怀中的孩子一望,一望之下,当场面色大变,“啊”的一声高呼起来!
她赫见她怀中的孩子,竟然并非是血肉之躯!
竟然是……
竟然是一柄长约四尺的剑!
一柄流露无限浩气的剑!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她居然并不是生下一个人?而是生下一柄剑?
秋娘只吓得一面煞白,连忙紧闭双眸,再定神睁目一看,奇事又发生了!
只见她适才所见的那柄剑,蓦然消失影踪,她如今抱在怀中的,确是一个婴儿,一个男婴!
瞧此子虽是刚刚出生,却仅是“呱”的叫了一声,便再没有哭过,仿佛,他的人生,并非为悲哭一场而来,而是为要成就一番大事而来。
孩子虽然不哭,惟看来却不冷,相反眉目如星,脸上流露着浩然之气,他伸出小手,触碰着秋娘的脸颊,秋娘顿感到心中的震惊逐渐平伏下来。
也许,她适才只是产后体弱,一时眼花而已;她怎可能诞下一柄剑?
她这样想着,立时安心不少,凑近孩子亲了亲,咽哽道:“我儿,你终于……出世了!你可知道,娘亲为了……生下你,捱了多少苦?受尽……你爹多少冷言……冷语?你绝不要让你娘失望啊……”
那个男孩虽是刚刚出生,惟却像是十分懂事似的,两只小眼睛看着秋娘,竟像隐隐泛起一丝怜惜,怜惜这个为生下一柄天剑而受尽委屈艰辛的苦命女子……
然而,两母子并没相聚多久,遽地,破屋的门“碰”的一声给推开了!
推门的人,正是――耀祖!
“耀祖?”秋娘但见丈夫一身浓臭不堪的酒气,知道他一定又是灌了很多酒,惟今夜毕竟是儿子诞生之夜,她还是无比雀跃地趋前,兴高采烈的道:“耀祖你回来便好了!你瞧!我适才已生了!是个男的!你看,我们好不好把他唤作――‘英雄’?”
耀祖一脸苍白,发丝凌乱,秋娘方才发觉,原来屋外下着倾盆大雨,连忙道:“啊!原来外面下着大雨?耀祖,那你还不快进来?否则准会着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