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胆兰心》192
船昼夜兼程,在镇江进入运河,船速锐减。每百里左右换舟,水上朋友以牛角声传讯,沿途早就有人接应,快舟不分昼夜皆在码头相候。
这天近午时分,船进入淮安府的管家湖。以北进入黄河一段河面,称为清江浦,起自管家湖北抵鸭程口。
河口没有四闸管制大河的水位,平时开启两座闸门通航,漕舟称便,是本朝新辟的旧沙河故道。
逆流上航,六支长桨经过半天的劳顿,已经慢下来了,六名水夫脸上皆带了倦容。
唐璧与柏青山坐在舱面上,抬头看了看天色,说:“午间便可渡过黄河,黄河对岸的运口镇有船在等候,晚间可进入徐州地境。今晚走一夜,明日午间可望进入山东地境啦!”
柏青山颇为放心,其实船行数千里,他既未受风霜之苦,也不曾操桨费劲,有这些义薄云天的武林豪杰相助,他深感欣慰。
这一生中,这次长途昼夜急赶,令他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他欣然一笑,说:“今天是四月十一,还有五天期限。兄弟做梦也未料到舟行如此快速,叹观止矣!这次承蒙诸位全力相助,委实感激不尽,不然,恐怕兄弟尚未赶到南京呢,也许累倒路旁,永远也到不了山东。”
穷神石玉恰好踱出舱面,笑道:“可惜无法找到凤阳的江湖大豪飞熊乐大爷帮忙,不然从扬州起旱,五天便可赶到济南哩!”
“有这么快?”柏青山讶然问。
“他与官府中有往来,有办法利用各地的急报站,每三四十里换乘,怎能不快?”
其实,从南京到京师,全程只有二千四百里,急报规定是每天四百里,南京至京师只需六天工夫。
后来正德年间,宁王在江西准备造反,在京师派有密探,传递朝廷的重要消息,从南昌到京师,前后只需十天,消息传递奇快绝伦,所谓八百里飞传,确有其事。一昼夜八百里,其实并不难办到。
当然,那只限于递送书信。
唐璧笑道:“石前辈,五天赶到京师,马可以换,人怎么吃得消?除非将柏兄打成包裹,逐站递送方能办到……咦!前面下来艘小客船,有点不对。”
河面宽仅二十余丈,水的流速并不大,上下的船只各靠左驶,彼此互不干扰,河面足够十余艘船同时航行。
但上游百步外的那艘船,却放乎中流,八支大桨运转如飞,毫无顾忌目中无人向下急驶,为了越过同方向行驶的船只,因此侵至上行的河道向下冲,声势甚猛。
柏青山的船桨也够长,长便可以令船速加快,因此所占的河面足有四丈左右,恰好有四十余艘漕船正向上航,用的是纤夫,沿河堤向上牵拖,虽说是靠岸上航,但这些运粮船体积庞大,装载量也大,所占的江面足有六丈以上,占了四分之一的河面。
这一来,柏青山的船必须走外侧,已接近河心了。
而对方下驶的小客船,却侵越了河心向下急驶。
双方如果互不相让,必将迎面相撞,柏青山的船小而轻,而且是向上航,不撞则已,撞则必定破裂沉没。
为首的水夫已看出危机,急叫道:“弟兄们,尽量向左靠,放慢些。”
说话间,双方对进,势如奔马,已接近至三十步左右。
上游的船,声势汹汹急泻而下,横冲直撞无所畏惧,像是开道的官船。
柏青山一怔抽出舱顶旁的长篙说:“右舷停桨,让他们先下。”
小客船的舱面,站了四名彪形青衣大汉,佩了刀,叉腰屹立,为首的人大吼道:“王八蛋狗养的!让开船航道,停桨!”
双方眼看要撞上,唐璧大怒道:“狗养的你骂人?你驶到咱们的航道……”
“撞翻他们!”大汉向后艄的艄公怒叫。
船首一扭,猛撞而下。
唐璧大惊,向前冲出。
柏青山已先一步纵出,长篙疾伸,斜搭上对方的船首,猛地身形下挫。
对方的船突然折回,斜冲而过,船舷几乎相擦。
柏青山的船右舷三支长桨已经挂上停住。
在哗叫声中,“克勒勒”一阵暴响,对方的右舷四支大桨,全被船舷擦折。
唐璧飞跃过船,大吼一声,双掌一分,撞入四大汉的中间,突下重手。
“砰砰!”倒了两名。
人影如怒鹰,飞回本舟,唐璧一去一回,两船恰好相错而过。
小客船一阵大乱,有人厉叫:“反了!这些狗东西胆大包天,竟打起咱们的人来了,快传出消息,叫老三拦住他们,转回去,追!”
后舱面上,无尘居士向云中鹰王说:“这些人怎么这样不讲理?看来咱们有麻烦了。”
前面的穷神叫道:“这些人是黄河蛟的爪牙,确是麻烦来了。”
黄河从河南流入南京地境,至淮安清江浦的西面清口,与淮河会合,从阜宁入海,这就是当年的黄河。
小客船转航向上追,只有四支桨,怎追得上?但消息以芦管传音传出了。
上航六七里上游,东岸的一处河湾中,从芦苇里冲出两艘梭形快艇,箭似的迎面拦截而来。
第一艘快艇上,一名穿水靠的大汉怒叫道:“停桨,亮万!”
大悲僧已出到舱面,亮声道:“中州大悲僧,借道。”
“靠岸交代。”
“贫僧要赶路。”
大汉哼了一声,大喝道:“弟兄们,准备捉鱼。”
舱中突然传出一阵急骤的琴声,势如疾风迅雷。
“哎……”
大汉厉叫,突然以手抱头,奋身向水中跳,一声水响,浑浊的河水吞没了他。
狂叫声大作,快艇上的人接二连三往下跳,快艇摇摇晃晃向下漂。
琴声徐疾,快船已向上驶出五六步外去了。
心兰在舷窗口以琴音制敌,她脸上毫无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