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胆兰心》108
他感到一阵心酸,人生是那么美好,但他却要死了。他遇上这两位可爱的姑娘,也许是上苍的错误安排。
两位姑娘的性格完全不同,但给与他的印象皆极为鲜明深刻。鲁姑娘温婉,柔顺;费姑娘是大方,明朗,总之,他十分喜欢两人。
喜欢并不等于爱,他并没有爱上异性的打算,尤其是他知道自己来日无多时,更不敢任意去爱了。
但在内心中,他同样需要爱,他不是不正常的人。
三天后,他们结伴北上。沿途,他们相处得十分融洽,意气相投,有相同的爱好,互相倾慕对方的才华,渐渐地,自然地显得亲密毫无拘束。
到达衢州,已是隆冬季节了。本好此地已可雇舟下航,免了关山跋涉之苦。
沿途风雪交加,且冬季水枯,舟行缓慢,舟子艰苦备尝。
舟抵杭州,已是二月初。换船沿运河下放,两岸已现春色。
这一月余行程中,柏青山并未发病。
他开始感到精神振奋,但也担心。振奋的是也许脑消之症已有起色,忧的是可能到了回光返照的地步,病如果再发,很可能一卧而再不起。反正他知道,除了听天由命之外,他是无能为力的了。
这天巳牌左右,船抵石门塘。
这里是崇德与桐乡两县交界点,河旁的石门镇也叫玉溪镇,镇中心竖立界碑,分属两县,是附近的第一大镇。
河岸设了码头,往来船只皆在此停泊片刻,由税局派人登船查验课税证,古代这里叫石夷门,是吴越两国屯兵对峙的地方。
他们乘坐的是一艘中型客船,虽不载货,但仍得停航受检。
船缓缓靠上了客船码头,船夫早就预先打了招呼,请客人出舱,以便让税丁入舱查看。
他们包了中舱,中间分隔为二。出门人顾不得礼俗,如果拘礼便不用出门了。
前后舱的客人皆已出至舱面,柏青山首先钻出舱门,天老爷帮忙,是一个可爱的大晴天。他穿了青夹袍,外加一件乌云豹外袄,未戴冠,显得潇洒出群。
费心兰在小琴小剑两侍女的搀扶下,也出到舱面。
她穿了玄狐短袄,百褶蓝裙,外加同色披风,戴玄狐掩耳风帽,只露出俊俏的白里透红脸蛋,一双明亮晶莹的凤目,放射着灵慧的光芒。
由于他们包下了中舱,因此全船只有十余客人,而且所有的客人皆是体面人物,站在舱面上,可从衣着上分辨出客人的身分。
只有她们三位是女客,自然而然地吸引了所有客人的目光,谁不想多看看标致的姑娘们一眼呢?
不但引起了舱面客人的注意,也吸引了邻船人的目光。
右邻的一艘华丽客船,只有四名客人。
看打扮,全是仆人身分,但衣着华丽,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仆役。一名老仆,两名中年仆人,一名小厮。
两个中年仆人皆佩了剑,像是保镖护院。
舱门人影又现,出来了一名穿白狐裘的英俊青年人,戴英雄巾,佩剑,英气勃勃,人才出众。唯一的缺点,是眼神太过凌厉,紧抿着的薄唇傲气外露。
青年人的目光,落在费心兰身上了。
费心兰正向岸上眺望,未留意邻船的人。
小琴脸色一变,低声道:“小姐,你看谁来了?”
费心兰闻声转头,不由一怔。
青年人眼中一亮,兴奋地叫:“咦!是费姑娘么?真巧,别来无恙?”
费心兰颔首为礼,沉静地说:“纪少堡主好。初春季节,少堡主来到江南游玩么?”
“呵呵!在下刚从杭州来,要到南京一游,也顺便探访姑娘的消息。”
“不敢当,贱妾的行踪,不劳少堡主挂怀。”
纪少堡主一跃而过,轻灵得像是飞絮灵猫,落下时船毫不晃动,笑道:“一别半年,真的,在下曾经在各地打听姑娘的消息,可惜毫无下落,想不到反而在此地无意中遇上了。怎么?姑娘竟乘坐这种船?”
费心兰淡淡一笑,说:“贱妾盘缠有限,哪有少堡主阔绰?”
“姑娘笑话了。请问姑娘意欲何往?”
“还不是到处游历?”
“哦!这可好。”纪少堡主欣然地说,转向两名中年仆人叫:“纪忠,你两人过来,替费姑娘收拾行囊。”
费心兰一怔,问道:“纪少堡主,怎么回事?”
纪少堡剑眉一皱,显然厌恶所有的乘客,道:“姑娘万金之躯,不能乘坐这种臭气熏天的船,请移玉敝舟……”
“对不起,贱妾无意打扰宝舟。”费心兰微愠地说。
柏青山看了对方那盛气凌人,独断专行的作风暗自好笑,含笑旁观不动声色。
小琴小剑两侍女,退在一旁冷然注视。看情景,这位纪少堡必定认识两位侍女,但并不打招呼,视若未见,因此两女脸上明显地看出不满的神色。
纪少堡主没料到对方竟一口拒绝,先是一怔,看到了姑娘脸上不悦的神情,接着立即堆下笑讪讪地说:“敝舟整洁,适宜姑娘乘坐,在下是一番好意……”
“纪少堡主的盛意,贱妾心领,只是贱妾将抵地头,不敢打扰宝舟。”姑娘客气地说,但口气颇为坚定。
所有的客人,皆向他们好奇地注目。
纪少堡有点下不了台,恼羞成怒地向客人们叱道:“你们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他佩了剑,仆人也佩了剑,客人们一看他那凶霸霸的神情,不敢不愤然转首他顾。
出门人少惹是非为妙,善良的平民百姓谁又不怕佩凶器的人?
只有一个人不在意,仍然含笑注视,他就是柏青山。
纪少堡主见威吓失效,怒火骤升,虎目一翻,哼了一声便待发作。
费心兰却娇躯半转,道:“贱妾与一位朋友同行,可否能为两位引见?”
柏青山含笑抱拳行礼,道:“在下姓柏,名青山,草字子玉,请多指教。”
纪少堡主冷然瞥了他一眼,颔首为礼道:“在下纪志刚。武林人不附庸风雅,不需要字。尊驾呼在下的名,在下不会怪你失礼。”
费心兰接口道:“纪少堡主是河南光州天马集纪家堡的少堡主。”
小琴也似笑非笑地道:“柏爷如果是武林人,便知武林中大名鼎鼎的天下三堡四庄五寨的名头了。”
“纪家堡便是三堡之一,老堡主八方风雨纪人杰,二十年前红透了半边天,跺一下脚天动地摇,途经光州的黑白道群豪不敢亮号而过。纪家堡号称天下第一堡,八方风雨剑下无三招之敌。”小剑也怪声怪气地说,俏脸上挂着笑容,令人莫测高深,不知她是在捧人呢,抑或是在挖苦人?
纪少堡主傲然地道:“时至今日,纪家堡仍然是天下第一堡,无人能起而代之。”
柏青山客气地笑笑,道:“在下初入江湖,久仰久仰,可惜行脚未履中原,无缘趋府拜会,今日幸会,足慰平生。”
“阁下出身何门何派?”纪少堡主傲然地问。
“好教少堡主见笑,在下艺自家传,不属任何门派。”
“家父出身少林。”
“哦!了不起,少林为武林北斗,名门大派,果然不同凡响。”
“好说好说,阁下如想在江湖出人头地,拜在名门大派高人门下,实属必要,家传武学是经不起考验的。”
“多谢指教,在下年事已长,即使想拜在名门大派的高人门下,已经来不及了。”柏青山微笑着说。
这时,税丁已检查完毕,纷纷登岸走了。
船即将启碇,纪少堡主仍抱着希望问:“费姑娘,可否给在下一次机会,送姑娘一程?”
费心兰轻摇螓首,笑道:“不敢有劳少堡主了,贱妾快到达地头啦!”
“请问姑娘要到何处?”
“嘉兴,晚间便可到达。”
“反正是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