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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海群英》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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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甘爷夫妇答应了的。”

  “好吧!随我来。”

  “谢谢。”

  逍遥公子仍在进食,样子好可怕。似乎,她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食物。

  其实逍遥公子的样子一点也不可怕,脸上有平和的笑意。

  当然,人进食时,样子的确很难看,一万个人中,找不出一个进食时令人产生美感的人。

  她的心境让她觉得逍遥公子可怕,甚至任何事物都十分可怕。感觉中,她的心快要跳出口腔了,胃抽动得难受,身躯抖得更厉害了。

  “请进。镇定些,张姑娘,我的菜肴不是人肉做的。”逍遥公子向她笑笑说:“没有害怕的必要。你是客人,作客期间你是安全的,除非你自己故意制造不安全的情势,我是一个好客的主人。”

  她觉得咽喉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说不出话来,木然地迈步入房,脚沉重得迈步困难吃力。

  “请坐。”逍遥公子食毕离座,在壁下的环椅主位前伸手肃客就客座。

  中间隔着茶几,她脱力地坐下,再不坐,她真要支撑不住倒下了。

  “昨晚姑娘与令兄来过,在下就寝了,未能接待,十分抱歉。”逍遥公子见对方一直不开口,只好尽主人之谊找话说。

  “我不……不得不来。”她总算能把话说出了。

  “以令兄黑衫客的名头、声望、履历来说,在下该算是后进,贤兄妹造访赐教,在下不胜荣幸。”

  “昨晚我……我兄妹鲁……鲁莽了些。”

  “咱们道上的朋友,都是夜间活动的特殊族类。贤兄妹昨晚夤夜前来,乃是极为正常的事。张姑娘的来意……”

  “我希望与公子谈谈,单独的谈。”她努力克制不安的情绪,说话恢复逐渐正常了。她的目光,落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小孤身上。

  “婢仆前无秘密。”逍遥公子委婉地拒绝:“小孤是我的亲信,有什么话姑娘尽管说。”

  “这……”她的脸色更苍白了。

  “你有难言之隐?”

  “小妹妹……”她向小孤用恳求的声调说:“可否请……请回避一下?谢谢你。”

  小孤表面上心硬如铁,手上手下都不饶人,其实内心并不真的硬冷。由于张姑娘神色凄惶,态度也客气,小丫头油然生出同情心,不等逍遥公子示意,淡淡一笑向门外走,在门口转头再瞥了张姑娘一眼,默默地走了。

  “张姑娘,你面对的不是一头吃人的老虎。”逍遥公子惑然说:“你到底有何见教?要谈些什么?”

  “我……”她觉得心脏要停止跳动了,身上在冒冷汗,咽喉卡得更紧了。

  “谈阎知县的事?”逍遥公子单刀直入。

  “是……是的。”

  “你打算……”

  “和……和你谈……谈条件……”

  “谈条件?”逍遥公子一愣。

  她从腰间的荷包内,掏出一张银票,用抖索的手展开在茶几上。

  是宝泉局的官票,河南府宝泉局开出的,天下各地宝泉局皆可十足兑换,不抽厘金,折色银与出票款已先付的官票。

  面额是一千五百两纹银,算是高额官票了。

  “家兄虽然是邪道人物。”她的情绪逐渐稳定,可以面对事实了:“但从不做丧心病狂的事,不滥取不义之财。这是我家仅有的财产,在公子爷来说当然不屑一顾,但我兄妹已是罄其所有了。”

  “张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逍遥公子一头雾水,不胜迷惑。

  “另一样……另一……”

  “什么另一样?”

  “我。”她勇敢地说,但原本苍白泛青的脸,突然出现奇怪的红潮。

  “你?”逍遥公子更胡涂了。

  “公子爷不向颜知县下手,请收下这张银票。公子爷如果肯鼎力保全颜知县,颜知县所有的财物都是公子爷的,外加这张银票,和我。”

  “咦!你的意思……”

  “为奴为婢为侍,我甘心情愿跟你一辈子。”

  逍遥公子剑眉深锁,虎目神光炯炯,逼视着这位提出过分要求的美丽女英雄。

  所有的人聚会真定城,除了他是适逢其会之外,都是为抢劫阎知县而来。

  阎知县是所谓赃官,被革职的赃官。

  而这位张姑娘,却为了保全赃官,提出这种痛苦的条件,为了什么?

  “一生一世,我都感激你的恩德。”张姑娘一字一吐,脸上的红潮已退,重新恢复苍白。

  “张姑娘,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事吗?”逍遥公子神色凛然,一字一吐。

  “我知道我做的事,我等你的回答。”

  “我要知道为什么。”

  “请不要问。”

  “这……”

  “我知道公子爷是花花公子,我知道我今后的处境和结局,我绝不会后悔,绝无怨尤。”

  “我的天!我的口碑这么坏?”

  “我不介意,是我命该如此。”

  “我一定要知道原因。”他坚决地说。

  “抱歉,我不会说。”

  “令兄怎么说?”

  “家兄已是走投无路,他同意我的作法。”

  “不说明原因,我不能答应你。日下真定城内城外群魔乱舞,目标全在阎知县,就算我有三头六臂,也无能为力。而且,我的身分地位、名号声誉、为人道义、财富声势,都不许可我这么做,我岂能冒大不韪保护一个可恶的众矢之的?”

  “公子爷……”

  “不要说了。”他沉声说。

  “你……”

  “我不能答应你。”

  “我只好走最后一条路了。”张姑娘拾起银票离座,挺起胸膛向外走,在房门口止步回身,脸上有漠然的神情:“我们在院子里见,不是你死就是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