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爱他吗,姐姐?”沙拉德问洛丽塔道。
他正在给摆在凉台边儿上的一排花盆里的鲜花浇水。洛丽塔在茅舍旁的炉子前用铲子翻炒着热油锅里的青菜。
“爱谁呀,沙拉德?”
“你的未婚夫,伊什瓦尔呗。”
洛丽塔不由沉思起来,没有回答。
“你怎么不说话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爱不爱他,沙拉德。”
“可阿里埃尔替你们提亲时你干吗那么高兴呀?连我都看见当时你的眼睛闪闪发光了。”
洛丽塔又沉思起来。她的手很明显在发抖。
“你还小呢,沙拉德,这种事你还不懂。伊什瓦尔是个好小伙子。我知道他爱我,虽然我们没说过一两句话。”
“为什么?”
“他妈妈不许他到我们家来,不许他跟我说话,甚至连看看我都不行,怕受到玷污。但他还总是偷偷瞧我,我知道他爱我,只不过不敢明说罢了。”
“他不也是贱民吗?”
“对,他也是贱民,但他家比我们要高一两个等级……守一辈子寡是很难的,沙拉德。再说尼兹马特爷爷眼看着自己家的香火就要断,心里非常发愁。他一天比一天老。活也干不动了。万一尼兹马特爷爷死了,剩下我一个人怎么办?那就只能跟我们这儿许多寡妇一样,投水自尽去。”
沙拉德也沉思了一下。
“那你爱不爱阿里埃尔?”
“闭嘴,沙拉德!”洛丽塔恐惧地叫了一声。吓得脸上血色尽失,眉头耸了起来。“这种事可是连想都不能想啊!”
“为什么?”沙拉德不依不饶。
“路上千人踩万人踏的尘土难道能梦想得到天上的太阳?”
“太阳既照耀莲花,也照耀路上的尘土,”沙拉德一本正经地回答,狡黠地眯起了眼睛,“而阿里埃尔根本不是太阳,他是个跟我一样的凡人。区别只是我不会飞,可他会,有人教会了他。”
尼兹马特走了过来。沙拉德溜出凉台,往树林跑去。他像只猎犬似的,在竹丛里东找西找,最后在一棵树下见到了阿里埃尔,阿里埃尔正在躺在那里想事呢。
“我有句话想告诉你,师兄!”沙拉德跪在阿里埃尔身边,把自己跟洛丽塔说的全告诉了他。
虽说丹达拉特早就教会了阿里埃尔把自己的情感深藏不露,但这一次沙拉德还是发现自己这番话使朋友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现在咱们去吃早饭吧,师兄,尼兹马特已经收工了。”
“走吧,沙拉德!”阿里埃尔慈爱地揪揪男孩的头发梢儿。
他们朝茅屋走去。
“老人家干活,洛丽塔也干活,可我躺在草地上待着,”阿里埃尔对沙拉德说,“拿他们有什么办法呢?我好几次说要帮他们干点儿活,但尼兹马特这话连听都不想听。”
老人跟往日一样,兴奋崇敬地迎接阿里埃尔。眼下尼兹马特只盼着早日给孙女成亲。
他穷归穷,但婚礼办得决不能比别家差。也要请吹鼓手,也要请唱送亲歌的人,院子里还得用竹子搭一个挂满花串的喜棚。没有彩灯,就多点几盏油灯。要是能请个管乐队来,那就更好了。可惜太贵喽。花串可以让洛丽塔和沙拉德编。应该尽早把成亲的日子定下来。
“能不能把婚礼推到肉孜节再办?”阿里埃尔问。
“干吗要拖到秋天?”尼兹马特不同意道。“这事办得越快越好。您还没有跟塔拉说过吗,我的主人?”
“没有……我明天就去说,”阿里埃尔回答道。他心神不宁,差不多什么也没吃,倒时不时地总瞅瞅洛丽塔,而她的目光却始终死死地盯着地面。
吃罢早饭,阿里埃尔又到了树林里。他每次散步都是越走离茅屋越远。
有一天,他走出了树林,猛然间就像生了根似的惊得目瞪口呆:在他眼前竟然出现了那样意想不到的景观。他的前面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白石砌岸的大湖,湖面波光粼粼,看得人眼花缭乱。湖对岸有几座巨大的白色城堡,就像山峰一样拔地而起。真是玉楼琼宇,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玲珑剔透。其中一座巍然傍湖而立,白墙绿水相依;水中倒影恍如仙境,廊工塔巧,高低错落,婀娜多姿直如梦中奇葩;亭台楼阁,目不暇接。
这一片宫殿当中有一座壮观的拱门,同小巧玲珑的圆顶钟楼相接。建筑物的上上下下都刻满了线条灵动的花纹和阿拉伯图饰,一如鬼斧神工而成。遍历人间何处觅,此景只从梦中寻。
阿里埃尔把自己的奇遇告诉了尼兹马特,老人大惊失色:
“瞧您去了哪儿呀,我的主人!这就是我们的拉甲大人拉贾古马尔的宫殿呀。”
从这一天起,那些宫殿的迷人景色就让阿里埃尔着了魔,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
虽说这个建筑是头一次把自己的魅力呈现在阿里埃尔眼前,就已深深打动了他的心灵。
他好几次偷偷溜到禁止接近的宫殿跟前,隔着树丛欣赏它们,犹如欣赏活色生香的美人。有时,柔和动听的锣声和隐约可闻的说话声传到他耳畔。对他来说,这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神秘禁区!……
这一天,他心潮起伏,思绪万千,不知不觉地用手拨拉着树枝朝着城堡方向信步走去。林中百鸟啁啾鸣啭,群猴你呼我应,尖叫声声,但他充耳不闻。
“难道她爱的是我?不是伊什瓦尔,而是我吗?”想到这儿,阿里埃尔感到心儿甜蜜地收紧了,呼吸也急促起来。
应该和这些纯朴可亲的人留在一超,娶洛丽塔为妻,种地为生……
但是,“路上的尘土”能飞向高高的太阳吗?为什么她就不能凭借爱情的力量展翅高飞呢?
……这样伊什瓦尔会很不幸,但他一直是那么不幸。
塔拉过去就反对他同洛丽塔结婚,现在虽说阿里埃尔可以劝劝她,但她未必就会同意。瞎子向来都多疑。
这该死的本事!弄得他不能跟常人一样了,真是倒霉透顶!……也许,他能说服洛丽塔?但皮尔斯呢?皮尔斯不把他重新锁到锁链上是决不甘心的。这个皮尔斯就像个不祥的魔影。把他的生活弄得暗淡无光……
不行啊,他阿里埃尔是命中注定要一辈子东躲西藏,想过上好日子简直就是做梦。离开吧……离开洛丽塔……
鸟儿啾啾叫,他听上去就像洛丽塔皮肤黝黑的手脚上镯子叮叮响;太阳洒落的点点光影,他看上去就是她明眸的闪光;花香袭人阵阵,他闻上去犹如她口吐芬芳……洛丽塔好象已经和大自然融为一体,宛如空气一样围绕着他,包裹着他,拥抱着他。他飘然欲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