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春秋》99
葛啸群却少年气盛,忍不住有了表示。
但他表示得也很含蓄斯文,仅仅用微带讽刺意味的语音,叫了一声:“好马!”
玄衣老叟听得这“好马”二字,只在半空中把脸略偏,向葛啸群冷冷瞥了一眼,从嘴角间浮现了半丝高傲笑意。
紫骝马四蹄落地,玄衣老叟缰绳一领,裆内微夹,便毫未停留地向前绝尘飞驰而去。
葛啸群见状,越发不悦,鼻中“哼”了一声。
姬玉花失笑叫道:“群哥哥不要生气,这位玄衣老叟,可能有点倚老卖老,或是不大懂得人情世故,他还以为你那‘好马’之呼,是真正在赞美他呢!”
葛啸群恶气难忍,豪情勃发,剑眉双挑,目光如电地,向盖方朔、姬玉花等二人,朗声问道:“盖大哥、花妹,对方既然有点自诩马好,我们就和他赛马儿如何?”
姬玉花尚未答话,盖方朔便已哈哈大笑说道:“葛老弟这种想法,颇为有趣,也可以令对方见识见识‘赤兔追风干里骥’与‘汗血名驹’所生的宝马脚程,以及我老偷儿这头龙种墨驴的四只驴蹄厉害。”
他语音方落,葛啸群疆绳立松,双膝微夹,并伸手在所乘血红宝马的马股之上,轻轻拍了一记。
血红宝马一声“唏聿章”的长嘶,使自宛如赤龙御风般,向前凌空卷去。
姬玉花与盖方朔自然也策动四只马蹄和四只驴蹄,泼刺刺地紧紧相随。
这时,前行的玄衣老叟及所乘紫骝,业已远出数十丈外,只剩下一点模糊痕迹。
距离如此之远,照说决难追上,但罕世龙驹脚力到底不同,约莫追了两三盏热茶的光景,已可清晰看出那玄衣老叟和紫骝驹的人影马影。
那玄衣老叟适才一来因跑得太快,二来因葛啸群等又在并辔缓行,致未看出对方所骑的两匹红马及一头黑驴,也有如此惊人的罕世脚力。
他既发现身后追来的两马一驴,存有较量意味,自然裆中加劲,催促跨下紫骝,全速狂奔。
高手遇高手,总得要分个高低,龙驹遇龙驹,也难免有个上下。
前后间的距离,一寸一寸地逐渐接近,双方心情自然不同。
葛啸群等是喜气扬眉,顾盼自得。
玄衣老叟是怒气腾眉,咬牙切齿。
转眼间,首尾已将相接,葛啸群神威大发,暗向盖方朔、姬玉花等,打了招呼,三人同自猛领丝缰,来了个凌空飞马。
呼……呼……呼……
“呼、呼、呼”一阵疾风,是葛啸群等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纷纷乘马从玄衣老叟的头顶上空飞过。
“叭”一声巨响,则是玄衣老叟蓦然咬牙发掌,把所乘紫骝驹的马头生生拍碎。
可怜那头脚力也相当不弱的紫骝驹,连一声惨嘶都未能发出,便告倒地死去。
玄衣老叟武功极好,骑术极精,马身未倒,人已离鞍,巍如山岳,卓立在马尸之侧。
葛啸群等从对方头上策马跃过以后,方觉出了胸中一口恶气,但忽见这种情况,不禁一齐勒缰驻马。
姬玉花首先指着那具紫骝驹的马尸,扬眉问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心狠手黑?”
玄衣老叟脸罩寒霜,冷然答道;
“女娃儿慎言,我杀我自己的马儿,与你们有甚相关?”
葛啸群扬眉说道:“虽然无甚相关,但我们看见这匹马儿,死得太以可怜,也应该问上一问。”
玄衣老叟厉声叱道:“你想问些什么?我倒正想问问你呢!”
葛啸群对这玄衣老叟那副神情,看得不大顺眼,遂也针锋相对地傲然冷笑道:“你想问,你就先问,只怕我们之间是风来水上,云度寒塘,根本两不相关,无甚话儿可问。”
玄衣老叟厉声说道:“你既知两不相关,却为何这样拼命追我?”
葛啸群“哼”了一声,哂然答道:“阳关大道,谁不能纵辔狂驰?难道只许你炫耀马好骑精,从我们头上越过,就不许我们学学你的样吗?”
玄衣老叟被葛啸群顶撞得无话可答,由窘生怒,怒无可泄地又对那匹已死的紫骝驹马尸之上,凌空劈了一掌。
姬玉花看得蹙眉说道:“你这人真不讲理,马儿已死,你还打它做甚?”
玄衣老叟目闪厉芒说道:“这匹‘紫骝驹’,丢了我的脸面,我怎么不恨死它?不但将它打死,也许我会把我所豢养的百匹良驹,或杀或放的,一齐弄走,从此不再骑马。”
姬玉花听得向盖方朔失笑说道:“这人看来倒风华不俗,一表非凡,谁知竟是一个疯子。”
玄衣老叟戟指姬玉花,嗔目叱道;
“贱婢住口,你若再敢说我是疯子,我便把你们三人两马一驴,杀得个干干净净。”
葛啸群嘴角微桃,哂然笑道:“尊驾莫要倚老卖老,说话请留点分寸,我们这三人两马一驴,恐怕不像你那匹‘紫骝驹’般,会让你随意杀死。”
葛啸群等,此时均巳下骑卓立,与玄衣老叟面对面地答话。
玄衣老叟听完葛啸群所说,目中厉芒电射,身形一闪,便向葛啸群所骑的血红宝马扑去。
他这种身法,居然似比“移形换影”还要略见高明,竟在葛啸群、姬玉花、盖方朔等三人,全未看清之下,便已扑到了葛啸群所骑的那匹血红宝马身侧。
葛啸群起初倒大吃一惊,意欲赶紧抢救,但念头转处,暗想:“自己的血红宝马,性烈如火,岂是生人轻易能制?且让这有点疯狂的玄衣老叟先吃上一些马的苦头也好。”
谁知天下事往往难料,这玄衣老叟扑到血红宝马身侧,根本未容那匹罕世龙驹有任何腾骧蹋咬动作,便已一掌按上马背。
说也奇怪,那匹血红宝马,被玄衣老叟的一只右掌按上马背以后,竟毫未反抗,只是异常乖驯地静立不动。
姬玉花秀眉双蹙,暗忖:“这玄衣老叟,好似极精驯马之术?”
葛啸群则心中万分懊丧,因根据对方的狂怒神情,及所显示的功力看来,自己无论如何抢救,业已不及,这匹罕世龙驹血红宝马,定将与那紫骝驹一般,惨遭毒手,归诸劫数。
但出人意料之事,居然接踵而来,那玄衣老叟,手按血红宝马马背,对马儿略一端详,竟自失声叫道:“哎呀!这是大宛‘汗血名驹’与‘赤兔追风千里骥’所杂生的罕世宝马!怪不得我那匹紫骝驹会落了下风,使我丢人现眼。”
葛啸群冷笑说道:“想不到尊驾除了嗜于杀马之外,并精于相马,竟能一眼看出我这匹血红宝马来历。”
玄衣老叟伸手在那匹异常驯服的血红宝马身上略一抚摸,便自缓步走回,傲然说道;
“我方才不是业已说过,我豢养有百匹宝马,自然深请相马驯马之道。”
葛啸群见他竟放了业已被制的血红宝马,不禁大为惊奇,讶声问道:“你怎么放了我的马儿?你不是要杀它吗?”
玄衣老叟摇了摇头,长叹一声答道:“如此毕生难见的罕世龙驹,使我不忍心对它下手,因为只要我掌力微吐,这类马儿,就可能从此绝种!”
葛啸群起初对这玄衣老叟印象极坏,但听了他这几句话儿以后,又觉得此老在狂傲中略具妩媚,遂也把神情放得和缓了些,扬眉问道:“尊驾既然不忍杀马,是否还想杀人?”
玄衣老叟目光微转,应声答道:“马儿我不忍杀,人儿则在可杀与可不杀之间。”
葛啸群皱眉问道:“此话怎讲?尊驾请说得明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