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春秋》86
葛啸群哈哈笑道;
“大师太谦。”
四字方出,右手倏扬,向高空抛起寸来长的一段小小黑点。
原来,他主意打定,暗把全身功力,齐聚右手食、中二指以上,夹住铁棍,用力一剪,便剪下寸许来长一段,扬手向高空抛起。
葛啸群接连不断地剪断铁棍,也接连不断地抛起空中,竟使那些寸许断棍,几乎在空中联成一条直线,
他心思既巧,手法也妙,最后一段铁棍,从右手中抛起之时,第一段铁棍,便恰巧落回,坠向葛啸群的左手之内。
葛啸群舒掌相接,等到把这约莫二十段铁棍,完全接得之后,双掌微合即插,也成了一枚滚圆铁球,托在掌上。
双方功力相若,黑龙僧是曲棍成环,揉环成球,葛啸群则剪棍寸段,再复揉成球形模样。
换句话说,就是后半段秋色平分,前半段则各显所长,黑龙僧膂力较强,葛啸群则指力绝世。
但葛啸群心思较妙,表演得花巧生动异常,使人看在眼中,总觉得要比黑龙僧高明一些。
黑龙僧好生不服,只气得双眉一桃,厉声叫道:“葛朋友,你真有一套,酒家甘拜下风。”
葛啸群知道他心中不服,遂赶紧接口说道:“黑龙大师,你说哪里话来,我们这第一阵较内力,化棍成球之举,双方功力相若,应该秋色平分,还是比较第二阵吧!”
黑龙僧狞笑说道:“好,这片森林,林木甚密,林深处,枝干虬结,颇难通行,我们由此开始,一个往西,一个往东,双双冲林而入,计数疾行,行到第一百零八珠树木之前,在树上留点记号,立即回转。但看谁先回到原地,谁在轻功方面便胜了一筹。”
葛啸群点头笑道;
“妙极,妙极,黑龙大师所提议的这种轻功比赛,着实别开生面,颇有趣味。”
黑龙僧扬眉问道;
“葛朋友既同意这种方法,我们便开始比赛,但在比赛之前,你却须选定是往东行?是往西走?”
葛啸群想了一想,微笑吟道:“佛子由来伴佛栖,俗人飘泊印鸿泥;
留君一线归真路,我向东来你向西!”
姬玉花与盖方朔在一旁倚树而立,听了葛啸群随口所吟的四句诗儿,不禁均为之哑然失笑。
尤其是姬玉花,她嫣然一笑,向盖方朔低声说道:“盖大哥,你看我群哥哥,多么缺德?他这‘留君一线归真路,我向东来你向西’两句诗儿,难免又要把那位黑龙大师气得‘哇哇’怪叫了。”
姬玉花语音刚了,耳边果然听得黑龙僧发出了“哇”声怪叫。
但黑龙僧虽然气愤万分,却知强敌难斗,怪叫声以后,立即闪动了他的高大身躯,宛如鬼影飘空般地纵向西边林内。
葛啸群又怎敢怠慢,黑龙僧身形未动之时,他虽傲然卓立,决不先行。但黑龙僧身形才动,葛啸群便以“龙形一式”,转化“八步登空”,转眼之间,在东面林中,消失身影。
盖方朔看得眉头微蹙,向姬玉花耳边,低声说道:“姬公主,我看葛老弟这阵要败。”
姬玉花愕然问道:“盖大哥是怎样看出不妙?莫非我群哥哥的轻功造诣,比不上黑龙僧吗?”
盖方朔摇头说道:“若论轻功造诣方面,葛老弟多半胜过黑龙僧,最低限度,也必火候相若。我担心的只是他们对于林内路径的生疏熟悉之别。”
姬玉花“哦”了一声,盖方朔又复说道:“适才黑龙僧说是林深处枝干虬结,颇难通行,则他若熟悉地势,岂不占了绝大便宜?更何况黑龙僧既提此议,可能他早就知道第一百零八株树木,是个什么模样?根本无须沿途记数,只消驰到树前,作了记号,即可回转,葛老弟却环境生疏,必须一株一株地细细数去,这种情形,自然吃亏不小。”
姬玉花仔细听完,脸上虽然动容,却无忧色,点头说道:“盖大哥这番分析,相当有理,看来他们第二阵互较轻功之举,又将难分胜负的了。”
盖方朔皱眉问道:“姬公主既然同意我这种见解,怎又认为葛老弟在大大吃亏之下,能够保持不败呢?”
姬玉花微笑答道:“因为我群哥哥的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老人家,在轻功方面,有傲世无双的独特造诣。群哥哥幼承指教,功力极深,故而小妹认为以功力精粹之长,补环境生疏之短,恰好彼此拉平,遂估量他们又是一个先后难分的不相上下局面。”
一言甫了,东西两方的密林之内,齐现人影。
一条高大肥胖的人影,宛如墨尤闹海,从西面飞卷而来。
一条飘逸轻灵的人影,宛如绝世飞仙,从东面悠然而至。
两人拼命抢先,却是谁也不曾如愿,谁也不曾盖得谁去,双双同时赶到。
姬玉花吐了一口长气,扬眉笑道:“有趣,有趣,群哥哥与黑龙大师第一阵成和,这第二阵竟也又是一场和局。”
谁知赤龙真人却“嘿嘿”冷笑地说了一声:“只怕未必?”
姬玉花柳眉微挑,目注赤龙真人问道:“赤龙道长,你认为我群哥哥在这阵轻功比斗之上,输给黑龙大师了吗?”
赤龙真人摇头答道:“谁胜?谁负?如今无法猜测,且由我们双方,推派代表察看过了他们在第一百八株树木之上,所留的是甚花样以后,才可细加评断。”
姬玉花微微一笑,扬眉说道:“道长说得有理,便由我们两人前去察看一番好吗?”
赤龙真人点头同意,遂与姬玉花同往东西林内,仔细察看。
他们先去西面林内,数到第一百零八株树木之际,见是一棵又高又大的参天古柏。
姬玉花一看便知盖方朔所料不差,这第一百零八棵树木,果然与众不同,黑龙僧倚仗地形熟悉,暗占了葛啸群的不小便宜。
她转念至此,再复目注参天古柏,瞥见树身以上,被黑龙僧用指力镌出了“南无阿弥陀佛”六字。
姬玉花看得秀眉微蹙,知道黑龙僧的一身功力,果甚惊人,居然能在展眼之间,镌了这多字样。
赤龙真人看见这“南无阿弥陀佛”字样之后,以为黑龙僧必将获胜,不禁在脸上流露出得意神色。
姬玉花微笑说道:“黑龙大师好快的身法手法,着实高明,我们且再去东面林中看看。”
赤龙真人点了点头,两人再复驰向东林,发现第一百零八棵树木,竟是比周围参天巨干,均矮小得多的一裸细柳。
姬玉花老远瞥见这裸细柳,心中便自暗忖,倘若葛啸群能在细柳之上,留下与“南无阿弥陀佛”六字,繁复相等的表记,便可算是赢得了这场轻功比斗。
因为在树身粗仅数寸的细柳之上作书,总要比在参天古柏的巨干之上留字,来得不易。
念犹未毕,业已走到细柳之前,双双凝目察看以下,竟使赤龙真人及姬玉花一齐呆在当地。
原来细御的细细树身之上,竟镌了一首七言绝句,就是葛啸群适才口中所吟的:“佛子由来伴佛栖,俗人飘泊印鸿泥,留君一线归真路,我向东来你向西。”
镌出二十八字的七言绝句,自然比镌出“南无阿弥陀佛”六字来得繁,何况这四句诗,又是分用篆、隶、真、草四种不同字体书写。
赤龙真人哑然无语,低头转身出林,姬玉花也双眉深蹙,似在有所思忖。
黑龙僧以为自己稳胜,但见了赤龙真人的这副神情,不禁失声问道:“道长与姬公主可曾察看?这一阵的胜负如何?”
姬玉花看了赤龙真人一眼,赤龙真人无可奈何地,只好苦笑说道:“葛小侠神功惊人,难于企及,这一阵自然算是他获得胜利。”
葛啸群低声向姬玉花问道:“花妹,那黑龙僧所镌的是什么表记?”
姬玉花笑道;
“他是在一棵参天古柏的巨干之上,镌下‘南无阿弥陀佛’六个楷书字迹。”
葛啸群皱眉说道:“这样说来,应该是他占先,最低限度,也要算是平手,怎么赤龙真人竟肯判我获胜?”
姬玉花压低语音问道:“群哥哥,你为何说他占先?你所镌的字儿,既比他多,而细柳作书,又比巨柏镌字来得艰难……”
葛啸群不等姬玉花话完,便自说道;
“树干细巨之分,虽然镌字难易有别,但我是用草书,只比他多镌了一个字儿,他却是用楷书,何况‘南无阿弥陀佛’六个字儿的笔划之数,反比‘我向东来你向西’七个字儿,多了八划。”
姬玉花皱眉问道:“群哥哥,你在那棵细柳之上,只以草书镌了‘我向东来你向西’等七个字儿吗?”
葛啸群愕然答道:“不错,花妹问此做甚?难道有什么蹊跷?”
姬玉花点头笑道:“自然有点蹊跷,因为我与赤龙真人,看见细柳柳身之上,是用篆、隶、真、草四体,分镌了整首绝句。”
葛啸群听得方自“咦”了一声,忽然又有所觉,目光旁瞥,向黑龙僧及赤龙真人看去。
原来,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葛啸群在向姬玉花问询为何判自己获胜之际,黑龙僧也正向赤龙真人问询为何要判自己失败?
赤龙真人苦笑说道:“葛小侠是用篆、隶、真、草四体,镌了二十八字的整首七绝……”
黑龙僧不等赤龙真人话完,便自接口怪声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怎能于一瞬间,在那样细细柳身之上,镌下二十八字?”
葛啸群哪肯放过这种反驳机会,遂目注黑龙僧,含笑抱拳说道:“黑龙大师,我葛啸群委实服了你了。”
黑龙僧怪叫一声,瞪目问道:“你服我何来?我是你手下的败军之将。”
葛啸群摇了摇手,接口笑道:“我是佩服大师的修炼功深,竟具有前知慧觉。”
黑龙僧诧然说道:“葛朋友这‘前知慧觉’四字,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