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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干行》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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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从平凡上人那含泪的眼神中,看得出他虽然偌大年纪,却对那多年分离的师兄,怀着无可比拟的思念,那一颗伤感而赤诚的心,正如一个万里他乡的游子,渴望着再晤见亲人一般,这种感人的眼神,高战曾在自己爹爹临死之际看到过一次,不久之前,与辛捷分手时看到第二次,现在是第三次见到,竟使他热血沸腾,双手都微微发抖,险些不能自己。

  平凡上人含泪而笑,一面轻抚着高战的手背,像一个慈祥的母亲,一面喃喃说道:“八十年了,整整八十年,我和二师兄,无时无刻不在怀念着他,只因他素性刚烈,当年嵩山一战落败,我们三人含恨出走,他就曾誓言,炼不成绝世武功,胜不了矮叟仇虎,他永远也不再跟咱们见面,这些年来,从未得他半点音讯,我和二师兄还当他已经圆寂了呢……”

  他不觉又长叹一声,道:“现在冤仇也该解了,仇虎并非恶人,大家全为了一个‘名’字堪不破,落得含恨了七八十年,细想起来,真是太不值得。”

  高战一直没有再开口,只是凝神倾听平凡上人喃喃而语,好像静静听着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在向他述说人世的荒谬和悲凉。

  他虽然没有见到当年嵩山绝顶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但他不难想像,那激烈和沉痛的程度,只怕不是自己所知的任何血战所能比拟,否则,也不会使这三位有道高僧,羞愤之下,隐居埋名了数十年光阴。

  他好像已经看见那激战之后的嵩山绝顶,三个高憎相抱痛哭,为他们衷心爱戴的少林派蒙受的羞耻而悲哀。

  不期然的,他又忆起当自己得悉恩师蒙难,死在关外群丑歹毒的的暗算之下时,那种悲愤激昂,锥心泣血的往事。

  但是八十年后的平凡上人,不幸再度败在强敌手中,他不但不再引为终生奇耻大辱,却反而宽恕了敌人,这份难得的慈念,使高战越发为他的思念师兄,激起无限同情,无限钦佩……

  不知过了多久,高战才记起问道:“上人,无极岛主不是不肯说出在哪里见到灵云大师吗?咱们要找他,应该先从何处找起呢?”

  平凡上人道:“他初时不肯说,这几日经我多方设法打听,已经知道大师兄原来隐居在晋西吕梁山附近,我想晋中深山甚多,师兄纵或迁移,也必在附近,你可以先到晋地,再相机而行。”

  高战点头道:“我立即便动身,能不能如愿寻到,自会随时告诉你老人家。”

  平凡上人道:“那倒不必急在一时,我先写一封信,你携往普陀我二师兄处,求供他那通灵巨鹤,乘了再往晋地,对寻他之事,也许有些裨益。”

  说罢,果然立刻提笔作书,写毕,连同那本“风济凝气功”

  的译本,一并给了高战。

  高战收妥信函,起身告辞,便要启程平。平凡上人却道:“现在我的事讲完了,你不是也有事找我吗?快去把那蛮子找来吧!”

  高战这才想起西鲁,匆匆出屋将他寻到,引到平凡上人面前,道:“这人在济南与我不期而遇,竟能直呼我的姓名,又提到金鲁厄和一个叫做金巴的人,我听不懂他的话。_才把他带到大戢岛来。”

  平凡上人微感一惊,诧道:“金巴?金巴的意思,便是汉语中的金姑娘,你认识什么叫做全姑娘的女娃娃么?”

  高战闻言骇然一跳,忙道:“是吗?难道他说的真是金英?”

  西鲁在旁听见,脸上顿现喜色接口道:“有喜!金巴柯里莫。”

  高战急道:“上人,求你快问问他,究竟他肚里装的什么事呢?”

  平凡上人点点头,使用梵语和西鲁交谈,直谈了将近半个时辰,竟是滔滔不绝,尚未谈完。

  高战又听不懂,只怔怔望着他们叽叽咕咕谈得极快,那西鲁连说带比,说得口沫横飞,平凡上人渐渐脸色凝重,偶尔反问一句,显得事态极为严重。

  好容易把话谈完,平凡上人默然沉思,似乎心中有件重大之事,一时甚难决断,半晌没有言语。

  高战听得西鲁频频提到“金巴”和“金鲁厄柯柯南塔”这两句,心知事情不妙,一颗心砰砰直跳,忍不住问道:“上人,他说了些什么?”

  平凡上人突然伸出手来,慎重的道:“你把那封信还给我吧!

  这件事非你立刻赶去不行,普陀之行,只好暂缓了。”

  高战骇然道:“是什么事情这样严重?”

  平凡上人长叹一声,缓缓说道:“这人名叫西鲁,是金英父亲昔年一位亲信家人,后来离开金家,潜心学习印度瑜伽术,不料学成回去,金家却正逢大难……”

  高战“霍”地从椅上跳了起来,失声道:“什么大难?难道这事和金鲁厄有关么?”

  平凡上人点点头,道:“正是,那金鲁厄叛离恒河三佛,在风火洞前被金伯胜佛打了一掌,竟然并未死去,潜伏林中,偷听得老衲和三佛谈话,知道金英家中有一种兰九果,乃是疗伤圣品,他那时挨了一掌,内伤已极重,便偷偷潜往金家,窃食了兰九果,更将金英的父亲打成重伤……”

  西鲁在旁边连连点头,表示平凡上人说得极对,高战却心急如焚,插口又道:“那么,这事怎又牵连了金英呢?”

  平凡上人道:“金鲁厄在金家肆虐,正值金英从中原返家,被金鲁厄劫掳而去,目下恒河三佛搜遍天竺,也寻不到他的匿身之处,所以金英的父亲才令他远来中原,一面将这件事告诉你,一面也是要你领他在中原搜寻金鲁厄下落。据他说,那金英的父亲精通数理,曾暗占一课,说那金鲁厄掳了他女儿,已经避人中原来了。”

  高战听了这番话,宛如一盆冷水,从头上直淋到脚跟,当时脸色大变,怔立当场,说不出一句话来。

  平凡上人叹道:“娃儿,这是你一段情缘,自该由你去了结,老衲的事,急也不在一时,你就先设法追查金鲁厄和金英下落要紧,那金鲁厄为人机诈百出,武功又高,得恒河三佛精髓,便是没有劫掳金英,他一到中原,也将为中原武林带来骇然风波的高战突然坚毅地道:“不!我既然答应上人去寻灵云大师下落,自然以这件事为主,何况寻找金鲁厄,也不是一蹴可成,两事并不冲突,我这就赶往普陀借取通灵巨鹤,烦上人令西鲁回天竺去吧!要他转致金英之父,只要我能找到金鲁厄踪迹,必然设法救回金姑娘,亲送她回天竺去!”

  话一说完,拔步高了茅屋,飞一般逞向海边奔去。

  平凡上人轻叹一声,颔首道:“难得!难得!这娃儿豪气干云,一诺千金,儿女情意虽重,却处理有条不紊,冷静精明,他日成就,只在辛捷之上,唉!武林中若非这几位天纵奇才,更不知魔孽要嚣张到什么程度哩!”

  说到这里,又是一声浩叹,那阴沉的脸上,似乎已绽现出一丝开朗的曙光……

  浙东玉盘洋中,岛屿星罗棋布,礁石处处,无风三尺浪,端的是个险恶的所在。

  浪头汹涌,孤帆一点。

  一艘满张风帆的快船,乘风破浪,向南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