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干行》190
第十九章
辛平脱口呼出“何宗森”三个字,突然记起这老怪物平生最恶人提他姓名,人若犯了忌讳,必以歹毒手段残杀无赦,吓得连忙住口!
谁知那何宗森一直冰冷的脸上,却反而展现出一抹微笑,缓缓说道:“唔!你的胆量,可算不小!”
那一笑,非但绝无丝毫和蔼之意,更似在冰山之上,再笼上一股寒流,使人不期然从心底冒出一股强烈的寒意,就像一个待决囚犯,在刑场上见到刽子手的冷酷笑容一样。
辛平心里一寒,不由自主向后疾退数步,道:“老前辈,我不是有意直呼你的名讳……”
何宗森跨近一步,阴冷的笑道:“不要紧,你便是存心直呼老夫姓名也不要紧,老夫何德何能,焉能禁止人家直呼我那贱名呢。”
他一面说着,一面缓缓向辛平欺近,言谈之间,又近了三五尺。
辛平自知一句错出,祸患已生,何宗森笑容越是舒畅,出手也越是毒辣,可怜他身受毒伤,所余的求救呼援的时间本已不多,庐钧更在谷中奄奄待救,偏巧一出谷口,便撞上这难缠的老毒物。
脱身既不易,动手也无法取胜,命运之神好像早已替他安排了恶运,不容他再作挣扎!
何宗森面含毒笑,业已缓步欺到他身前四尺以内,辛平只觉死亡的阴影,也一步一步紧迫着他,使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畏怯地向后又退了两步,叫道:“你……你准备把我怎么样呢?”
何宗森扬起右手,掌腕之下,隐隐闪着一条碧绿色的细线,吃吃笑道:“我能把你怎样呢?不过叫你小小吃点苦头,尝尝那目无尊长的应得报偿。”说着屈指一弹袖口,但听“嗖”地轻响,掌中已多了一条惨绿色的狰狞怪蛇。
他两手分握着那绿色小蛇的头和尾,一面不住地扭动揉弄,一面阴笑道:“我要让它在你肚汤之中,漫游七天七夜,一口一口咀嚼爬行,历尽胃脏肝肺,最后攻心,方才要你性命。不过,有一点你大可放心,你我既无大仇深怨,我同意在你死去之后,内腑纵已溃烂,却留你一个完整的全尸。”
辛平听得毛骨惊立,步步后退,两手手心紧握着两把冷汗,目不转睛瞪着那丑恶的小蛇,双腿都忍不住有些颤抖。
那绿色小蛇被何宗森不停地揉弄,仿佛似有怒意,毒芯顿吐,发出一阵轻微的“虎虎”之声。
渐渐地,那绿色曲扭的影子好像越来越大,鲜红的舌尖,更逐渐移近辛平面前,他眼里尽是那丑恶的绿色影子,耳际不绝地充斥着何宗森那可怖的笑声,绿影,笑声,绿影……这些恐怖的色彩和声音,不停地旋绕着他,在他脑海中交织成一曲令人毛骨惊立的“死亡之曲!”
辛平秉承着父亲的坚毅个性,年纪虽小,傲骨天成,生死之事原不在意中,但如今当他面对着世上最毒的绿蛇,想到那七日七夜钻心蚀骨的痛楚,也不由一阵阵感到无法自制的颤抖。
这一刹那,他忽然想到爹爹和妈,林汶和林玉,高大哥,以及那向来疼爱他的梅公公…… 这些可亲可爱的人,他将永远再难相见,而且,当他悄然死在这荒山野谷之地,他们甚至永远找不到他的尸体,让他寂寞地随着泥土而风化!
十余年短促的生命,像一个渺小的泡沫,只是那么轻微的一声,便从此随风而散…… 同时,他也想到了谷里待援的庐钧,山洞中负伤的何琪,还有开元寺的云老前辈……这些,他已经无能为力,是思是怨,刹那间便将一笔勾销。
何宗林已经站在他面前,阴冷的笑声,在他耳边荡漾,他黯然抬起头来,触目一惊,原来何宗森正缓缓举起左手,那碧绿的蛇头,距他鼻尖已不到五寸!
青蛇频频吐动的舌头,眼看便要碰着他的鼻头,他甚至已经可以听见那蛇芯卷动时发出的“猎猎”声响…… 然而,辛平突然抛弃了畏怯之心,淡然笑道:“你不必再装模作样了,要杀便杀,我早该死在你徒儿手中,现在被你杀死,说来也是一样的!”
何宗森陡地笑容一沉,叱道:“你若能说出琪儿所在,老夫破例让你横剑自刎,落个。快俐落!”
辛平道:“她现在一个山洞里,身负内伤,正在调息……”
何宗森脸色顿变,厉声喝问:“那山洞在哪里?是谁打伤了她?”
辛平道:“谁打伤了她,这个恕我不能奉告,至于那调养的山洞,在下倒可领你前往!”
何宗森左臂一伸一抖,毒蛇“嗖”地缩回袖里,飘身退了半丈,叱道:“姑且饶你多活半日,还不赶快带路!”
辛平长长吁了一口气,这条命总算暂时从鬼门关拾了回来,他虽然明知等见到何琪,老怪物仍然放不过自己,但至少多一刻光阴,总多一分脱身的机会。
他一面盘算,一面向黑龙驹走去,何宗森陡叱道:“你倒很会享受,命在旦夕,还要骑马?”
辛平道:“那山洞离此不近,若要快些,自是乘马方便。”
何宗森奸滑地晃身上前,冷笑道:“很好,咱们就同骑一乘,大可省些力气吧!”大约他也知道黑龙驹是匹千里名驹,怕它一旦放开脚程,自己会追赶不上。
辛平刚登马鞍,那何宗森身如鬼魅掠身也上了马背,探出一只手掌轻搭在辛平腰际,冷冷说道:“乖乖驾马,不要胡思乱想,老夫举手投足之间,均能令你挫骨扬灰!”
辛平心里一阵凉,满脸希望都不禁烟消云散,轻叹一声,磕马上路。
他深知何宗森这话半点不假,单只他那一身奇毒,坐在自己身后,自己任什么也不敢轻举妄动,脱逃之念,岂不成了泡影了?
黑龙驹仍是那样快捷,不消多久,便奔回山洞之外。
何宗森坐在马背上凝目打量那山洞片刻,突然冷哼一声,道:“好小子,果然在我老人家面前要起花枪来,这洞里死寂沉静,那会有人?”
辛平忙道:“一点也没有错,你瞧那洞前一滴滴红印,便是何琪姑娘负伤回来时,滴落的鲜血,她必定是伤情转重,昏迷过去了。”
何宗森道:“那么你去唤她出来,老夫在洞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