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干行》181
林王忍不住插口问道:“那位异人就是矮叟仇虎吗?”
慧大师不答,仍继续说道:“我技不如人,败得口服心服,于是转念便求他传授我旷世绝学,因为我听说那人年近百岁,尚无一传人……”
林玉又问道:“他肯了没有?”
他不但不肯,反把我重重奚落了一番,说他的武功,必须要传给他师父的转世化身,此外谁也别想投拜在他门下……”慧大师忽然一顿,斜瞥了林玉一眼,似乎对自己亲口向别人述说当年被奚落的往事,难免有些尬尴之意。
林玉却对慧大师如此坦然告诉当年恨事,一些也不觉得奇怪,诧异地又问:“什么叫做转世化身呀?难道他师父不会死?”
慧大师淡淡一笑道:“所谓转世化身,乃是说他师父死后重行投胎转世,再世为人,他便又将从师父那儿学来的武功再还给师父,如此等自己死后转世,他的师父又将武功还授给他,这般互相传授,他们那独门武功,永远也不会流传到外人手中。”
林玉一惊,道:“这真是怪事,他师父就算转世投胎,他又怎知道在什么地方呢?”
慧大师笑道:“他们自有他们的寻觅之法,据说做师父的在临死之际,用手指着那一个方向,便是说他死后要向那儿投胎转世,做徒弟的按方向去寻,只要是他师父逝世那一年出世,面貌又酷似他师父的,便确定是他师父转世化身,一定千方百计带回南荒,将自己独门绝艺倾囊相授,当作自己的传人!”
林玉也笑道:“这简直是胡闹嘛,单凭臆测,如果找错了,那该多糟啊!”
慧大师道:“天下怪事正多,他们一派自定律例,是以从不将武功传授外人,同时代代相传,只有一个人,而且师父与徒弟面貌一定十分相似,师父就是徒弟,徒弟又变成师父,纠缠不清,若非只传一个人,那就更要弄不清楚了,所以他们也有个奇怪的门派名称,叫做‘师徒门’。”
林玉听得大感有趣,忙又问道:“那么他们这一块虎头牌又是作什么用的呢?”
慧大师道:“这银牌便是他们‘师徒门’的独门标帜,师父死时传给徒弟,徒弟死后又传给师父,从来不准许落人旁人手中。”
林玉顿时一惊,道:“可是,现在这牌子已落到我手里,这可怎么办呢?”
慧大师脸色一沉,道:“所以我要把这些奇事告诉你,这面银牌必须趁早设法还给那仇虎,否则被他查觉,持牌之人,难免不惨遭横祸。”
林玉听慧大师也说得如此严重,心里不觉害怕起来,呐呐半晌,才道:“老前辈,这么说来,那仇虎的武功,真是天下无人能敌,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慧大师沉吟不语,许久才道:“这话也难说,但据我看来,当今之世,尚无人能胜得矮叟仇虎,譬如天下至今均认为人身穴道共三百六十五穴,死穴仅二十四穴,但师徒门却能辨认人身三百六十六穴,而且能炼闭二十五处死穴,这等玄妙之学,怎是中原武林所能及的。”
林玉更加毛骨悚然,目瞪口呆,说不出一句话来。
慧大师轻叹一声,拍拍林玉肩头说:“你也不必害怕,这件事乃中原数百年难逢的大事,你一个小孩子如何能担当得了,你只管安心住在我这岛上,待我亲往大戢岛和无极岛走一遭,务要和他们共议一可行之法来。”
林玉喜道:“老前辈,你准我住在这岛上了么?”
慧大师笑道:“徒弟自然应该住在师父身边,你说对不对?”
林玉雀跃而起,张大眼,半晌才惊喜交集的叫道:“师父!”
倒身拜了下去。
慧大师从来孤独不群,亦未起过收徒的心愿,今日情不自禁,收了林玉作为传人,自己也是觉得感慨不已,林玉则乍惊喜讯,出乎意外的投靠在海外三仙之一门下,那芳心中的欣喜之情,竟远远将矮叟仇虎的阴影撇在脑后去了。
师徒二人各怀心念,直在沙滩上盘桓到红日东升,灿烂的日光涌出海面,慧大师方才携了林玉的手,展开身法,驰向内岛居住之处,那地方除了慧大师自己,林玉可说是第一个踏进内岛的人。
当然,她如今已是慧大师的传人,也就不觉得特别了。
时日飞逝,一年已尽。
漫天雪花在空中飞舞,落梅遍地,映着皑皑白雪,沙龙坪上的小屋中,一如往年生着熊熊炉火,但火边围坐着三个凄凉的人影,却再也找不出年节欢欣的气氛。
高战仗着师门“先天气功”精博雄浑,伤势虽然已略见起色,独个儿也能扶拐漫步,喝点酒,陪着辛捷夫妇在小厅里坐坐,但他目睹辛捷夫妇脸上的蹙容,自己也感到无比的空虚和沉重。
一样是过年,有酒也有火,然而,这里却好像失去了什么,炉火虽旺,室中竟似没有一丝暖意。
张菁不住地向炉火中加着柴块,好像嫌那火烧得还不够大,不能驱去心底的寒冷,辛捷怅然而坐,两眼睛也不瞬地注视着炉中火苗,一杯一杯酒,毫不停留地向口里直灌,仿佛他心底也有一块难以溶解的冰块,要藉那酒精的热力,将它浇化溶去。
高战忍不住轻声叫了一声:“辛叔叔……”
“唔!”辛捷茫然地抬起头来,问:“战儿,有什么事吗?”
高战迟疑一会,说道:“辛叔叔,我的伤势已经不要紧了,我看……我看明儿您还是去寻平弟和林家姊妹要紧。”
辛捷脸上绽出一抹苦笑,摇头道:“你千万别小看了这伤,运功之际分神御敌,伤在脉胳,如要在旁的人身上,也许一命不保,至少也得废去武功,你虽然得天独厚,又仗着师门先天气功护住内脏,但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我自会静静在这儿疗养伤势,辛叔叔你们放心去寻平弟,他已经半个月没有回来,汶姐和玉妹也没有消息……”
辛捷挥挥手不让他说下去,道:“你不必替他们担心,他们自己总会照顾自己,再等十天半月,想来不会要紧的。”
正说着,张菁突然“当”地抛了火钳,凝神倾听道:“嘘!
你们听,好像有马蹄声……”
辛捷侧耳一听,脸上微微变色,从椅上站了起来,道:“你们坐着,我出去看看!”
但张菁早从座椅上一跃而起,奔到窗边眺望,惊呼道:“呀!
是一辆马车。”
辛捷迅速地拉开屋门,一蓬雪花猛可里冲进屋来,但他略未稍顾,身子微晃,抢出屋门。
那马车疾驰到梅林边停住,车上跳下一高一矮两个人,矮的一个早扬手大叫道:“辛叔叔,辛叔叔……”飞奔过来。“呀!是汶儿!”
张菁快步冲出屋来,张臂一把搂住林汶,眼中热泪簌簌而下,低问道:“乖孩子,乖孩子,你妹妹呢?”
林汶已经泣不成声,紧紧抱着张菁,宛如搂抱着自己亲娘,她眼睛一瞥屋边梅山民的坟墓已经改建,心里一酸,越加忍不住泪水滂沦,泣道:“辛婶婶,梅……梅公公他……他死了……”
张菁点点头,凄然道:“我们知道了,好孩子,快进屋里再慢慢说吧!”她一抬头,见一个清丽脱俗的中年妇人含笑站在面前,顿时一怔。
辛捷忙道:“难得方姑娘也能同来,快请到屋里坐!”
进了屋门,林汶一眼看见高战,神色一阵激动,但她却不似往常那么羞怯,反婷婷走上前去,低声道:“高大哥,你也回来啦!”
高战忙拄拐立起,含笑答道:“谢天谢地,你总算平安回来,玉妹呢?”
这时,辛捷也将方少坤介绍给张菁,大家重去围炉坐下,林汶才将梅山民去世以后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高战第一个惊问道:“汶姊,你说那害死梅公公的,便是上次掳你到松树林去的两个怪老人?”
林汶切齿道:“正是他们,只不过这一刻他们已经一个变成枯木,一个变成黄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