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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干行》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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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声音又柔和又清晰,似乎是专门传给高战听似的,高战心想以大师一个女人,内功竟然能炼到这种至高地步,可见天下无难事,只是在人为了。

  高战雄心顿起,照着地下的足印,身形也转了起来,从前慧大师传授辛捷也是这种方法,在海岸上沙滩上留下足印步法,但这篙山都是花岗硬岩,要想在这坚逾钢铁的石上留下足印,比在松沙上又不知难上几倍了。

  高战炼了几遍,心中默默记着其中奥妙之处,这步法唤做“诘摩步”,正是慧大师生平绝学,高战虽则聪明,一时之间,也觉干头万绪,广大精微之极,当下想想练练,练练想想,不觉残月偏西,晓星明灭,高战抬头一瞧,已是黎明时分,便收住拳脚,静待天明,进入少林掸院求见慧空和尚。

  他忽然想到慧大师临别赠言,连忙抽出背上短戟,运足内力将岩上足印刮去,那戟是百炼精钢,自南宋以来,也不知喝过几多敌人之血,可是用来对付这花岗硬岩并不十分凌厉,高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将足迹刮尽,心中对于慧大师之功力,不由佩服之极,看看天色已明,心想赶在少林寺早课以前去见吴凌风吴叔叔,免得再等上半天。

  他打定主意,拍拍身上灰尘,这山间清晨凉爽悠悠,露水润湿了他全身,浓雾包着太阳,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红红的大轮,慢慢从山后升起,并无半点光芒,高战举步往寺中走去,突然前面人影一晃,出现几个光头和尚。

  高战上前作揖道:“请问诸位,吴……吴……”

  那些和尚是寺中管香火打杂僧人,先前因为雾大,是以离高战虽近,并未发现有人,高战这一现身,众和尚吓了一跳,少林乃天下武林之尊,自从百年之前灵空大师师兄弟相继离寺逃禅,绝了少林几百年神功,少林掌教这才下令在禅功未练成前,严禁门下弟子与各派争斗,是以近数十年来少林派在武林威名大是减弱,其实少林众僧埋头苦究失传绝艺,并未丝毫放下。这几个香火和尚地位虽低,一身硬功也颇来得,这时见高战突然冒将出来,而且又吞吞吐吐,于是一声叱喝,众光头纷纷围了上来。

  高战再问道:“在下请教有一个姓吴的,现在法号慧空的青年和尚住在哪里。”

  那些香火和尚听他是找慧空,当下脸色立变友善,问道:“施主找慧空禅师干么?”

  高战道:“在下受辛大侠之托有要事告诉慧空。”

  那群和尚中一个年纪较大的想了想道:“施主既是辛大侠之友,贫僧不便指点。”

  高战心中大奇,上次辛捷为护古刹,豁出性命不要和南荒三个老妖怪大拼,怎么这些和尚对于辛捷反有敌意?他心内奇怪,脸上倒是不动声色,他不愿开罪少林僧人,心想等会直入寺中,定可撞见慧空,于是拱手为礼道:“多谢各位指点了。”

  那年长和尚道:“施主有什么要事,贫僧倒可以代转。”

  高战道:“既是慧空禅师不愿见人,在下达就告退。”

  众和尚见他神色闪烁,不由疑心大起,其中有几个年轻气盛的道:“到底有甚事,施主倒要交代清楚。”

  高战微微一笑,施展刚才学到的诘摩步法,连连几闪便摆开众和尚,向山下飞奔而去,那些和尚但见人影飘忽,已失高战人影,当下呆了下来,半晌才出声喝了一声好。

  高战奔了一阵,听见后面叫声渐远,反身又向寺中跑去,心中有说不出得意,暗忖:“小戢岛主的功夫真是高明,就是碰到再厉害的敌人,我打不过一走总是可以的。”

  他起初从远处望少林禅院,只觉屋舍参差,仿然就在眼前,可是这一跑,路弯迂回,跑了半晌还不见至寺门。

  忽然前面雾中一人踏露而来,那人身着长僧袍,体态适中,风吹袍袖,甚是挺拔俊秀,高战不想多惊动别人,闪在一边,那僧人手中捧着一卷书,忽然站在一棵古松下,兴致勃勃的读了起来。

  山风甚疾,高战听不清楚他的口声,但从雾中可朦胧见他神态,似乎全心全意沉醉于那书中。

  高战好生懊恼,暗付这人不走,自己多半会被发觉。看来寺中人颇不愿意有人来访慧空,他想了一会,伸手拾了一个石子,运足指力向那僧人右方弹去,砰然一声,击中一棵大树。

  那僧人身形一起往右跃去,高战一见那身形,立刻就想出来,再也忍不住,高声叫道:“吴叔叔,吴叔叔,战儿来看你了。”

  那僧人一怔,缓援走了过来,高战喜道:“吴叔叔,你上次在济南大豪那里救我也是用这身法,所以我一眼就瞧出来了,你这早就念书?”

  那僧人看了高战一眼,低声道:“战儿,你吴叔叔已经死了。”

  高战叫道:“吴叔叔,你……你……”

  那僧人正是出了家的吴凌风,法名慧空,他冷漠地道:“战儿,又是你辛叔叔派你来劝说我么?”

  高战道:“是辛叔叔叫我来的,可是不是来劝您。”

  慧空道:“我心已枯,多说无益,战儿,难道又有什么事发生么?”

  高战道:“吴叔叔……你那师侄到……到天山南路去报仇,要杀死他亲生老父,去为他受难的母亲出气。”

  慧空道:“这事我已尽知,既然有辛施主调停,想来已然化解。”

  高战见他神色漠然,心中很是难受,便道:“他!他把母亲救出,又跑回中原来,所以辛叔叔要我来告诉您,希望他师父管紧些,不要让他再回草原去杀他生父。”

  慧空道:“大悲师兄已罚他面壁三年,想来他不会再去闯祸了。”

  高战凝视慧空,只见他面如白玉,英风飒爽,但是冷冰冰的没有半丝感情,高战心想吴叔叔是变了,多留也是无益,便行了一礼悲声道:“吴叔叔,你多保重:“

  他想起吴凌风当年救己,是何等侠义,如今却变成这个样子,心中一痛,声音不由哽咽不已。

  慧空稽首还礼,转身便向寺中走去,那雾中人影愈来愈模糊,可是那朗朗的书声却如珠落玉盘一般,句句传到高战耳中。

  “真即是假,假即是真,胜也是败,败就是亡,众生皆痴,我佛独明。赢,也变成土,输,也变成土。”

  声音愈来愈远了,高战觉得吴大叔已经走到另一个境地,永远和自己隔离了,永远地。

  “当!”佛钟又响了,少林早课开始,高战见雾已渐融,天气清朗,空气清新,他长吸了几口冷冷的空气,胸中觉得无比受用,脑子也非常清晰,他一步步下山,暗忖:“晨钟暮鼓,的确发人深思。我这些时候,一直混混沌沌为情所扰,直到现在才能平心静气的想一想。”

  他转念又忖道:“我姓高的代代都是武将,为国抗敌,我何不也去投军到关外去,杀尽残暴清狗,也胜似终日颠三倒四,一事无成。”

  他这一决定,精神不由一振,不禁伸手取下短戟,反刃抚摸,只觉那干顶血光隐约,祖宗的灵魂都在从戟口出来,异口同声鼓励他似的。

  他心中本来漫漫无依,至今才算有了依托,但感豪气百倍,踏着大步便向北方走去。他走了几天,已经走出河南,此时秋意已深,林木萧然,高战自付连番得到盖世高手传授,武功定得大进。如果假以时日,像天煞星君那些人,自己已不畏惧。

  论他此时功力,已足够挤身武林高手之列,只是他一直与高手盘桓,是以觉得自身甚是渺小,近来连得奇学,胸中自然豪壮不少,心情一变,已隐然有一派小宗主的气度。

  这天正当望日,高战靠在树上,把这几个月所学的武功又反复整理一遍,潜心推究,发觉其中甚多可通之处,只喜得他手舞足蹈,一会儿施出天池狂飙拳,一会儿又舞动长戟,招式愈来愈是凌厉,天竺杖法,大衍十式都从他长朗中施出,简直令人眼花缭乱。

  他从傍晚一直练到天明,胸中如滔滔大河,奇招层出不穷,生平所学武功都一招招从胸中流过,又一招招从戟上施出,最后眼前一黑,昏倒地下。

  他这一醒,已是第三日清晨,高战翻身起来,瞧着身旁长戟,略一回想运神,昔日武学上的种种疑难都不觉豁然而通,大喜之下,收起兵器,缓步离去。